太子急银子用,其实不是一日两日了。
当年他父亲就牵连进了户部的贪墨案里,账目都被人做下手脚,好在他父亲是在工部,管理修造工程里只出一笔岔子。那笔钱被挪走了,不知挪用到哪里,因此被牵连,但因为数额小,皇帝又十分信任他父亲的为人,最后才是被贬官而不是罢官流放。
这中间,肯定还有安平侯的暗中帮忙,所以才会从轻发落。
现在太子又开始对着沈家商行算计,连着之前他父亲牵连贪墨的事,太好猜测不过。
所以,他现在不帮瑞王,以后太子登基也不会放过他。只不过他没有跟瑞王说明这点,先把瑞王哄得乖乖合作最好。
宋晋庭对外人向来心黑,但会信守承诺,说了扶持瑞王,就不会食言。虽然还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荆棘,但他要为自己和心爱的人拼出一条血路。
安平侯见他猜得差不多,沉默着看沈老爷子。沈老爷子能把沈家商行做到富可敌国,自然也是聪明人,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商行之前突然出现的危机是谁带来的。
老人沉吟片刻,凝视着宋晋庭说:“你今日是不是还见过什么人,你准备扶持谁?瑞王?如何说服的瑞王?”
宋晋庭对老人佩服得五体投,把今日发生的事细细道来,气得谢家父子和老人拍案而起。
就在此时,紧闭的门忽然被推开,笼罩在斗篷内的谢幼怡就站在门口,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她不在意他们的吃惊,慢悠悠走进去,在矮案前坐下,把早沸了的铜壶提起来冲茶。
几人面面相觑,宋晋庭露出无奈地笑在她身边坐下,看她白皙地侧脸:“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在侯府管家多少年,你一个大活人进来我都不知道,这侯府得成什么样?”她面色淡淡的,话音也淡淡的。
要不是这个院子向来不留下人,她还不能在外头听到许多。
今日的事让她一直不安,他没有任何表示,她原本还想等他消息的,结果他直接进了侯府却没来找她。
这还有什么难猜的,肯定是来她父亲商量今日的事。
她至亲至爱的人,都在为她和两个家谋划,没有独独瞒她的道理,所以她来了。
她自十二岁之后性格变得内敛稳重,曾经的天真早丢得到天边去了,一但正色说话,便自有一股威仪。
宋晋庭听着她自信的话,还有她不怒自威的小模样,无一不让他醉心。他喜欢的小姑娘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总能独当一面。
他暗暗伸手,去握了握她放在裙侧边的手,在她手心挠了一下:“窈窈来,是要与我同舟共济吗?”
她耳根霎时就红了,这可是在长辈跟前。可她亦胆大,直接拉住他想要离开的手,比他小许多的手掌翻过来将他手压在下头,手心覆在他手背上,坚定地说:“之前是我没能找到你,这次不会让你再在我眼前开溜了。宋晋庭,对,我要与你同舟共济!”
安平侯和沈老爷子听她主动提当年的事,心中皆一抽,小心翼翼打量她面上神色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
这么些年他们都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就怕再刺激到她,如今看来,应该是走出来了吧。
宋晋庭笑意就在眼中荡漾,好看的眼尾扬起,英俊的青年温柔又坚定地回道:“好。”
之后,宋晋庭说了许多有关于瑞王的事,还拿出瑞王回府后整理好暗中送来的一份名单。
那都是太子心腹的人,可能远不止这些,但这个名单就够他们再找出来蛛丝马迹。
商行那里,沈老爷子和谢幼怡会注意,朝中那些,宋晋庭颇有深意看了安平侯一眼。安平侯被看得莫名不自在,有种被宋晋庭又窥探到自己其他秘密的错觉,咳嗽两声就赶人:“好了,夜深了,先都回去歇了吧。先按今日商议的先慢慢找出端倪,看看太子现在是哪个窟窿要补,才能找好下手的地方。”
扳倒储君这事太大逆不道,可到了现在这情况,等太子登基了,他们全都得翘辫子!还是细细部署,先见招拆招。
宋晋庭从善如流站起来告辞,在离开前,还把定亲的事再提起:“在能公开前,窈窈可能要受些委屈,但明日我就会先把聘礼送来。”
不交换庚帖,他心里不踏实,左右时局再紧张,都不没有他的小青梅重要!
安平侯嘴角抽搐,把他赶了出去。
谢幼怡要送他,跟着一块往外走,把自己的手塞他手心里。
他捏着她软若无骨的手,蔫坏地笑,在她耳畔低声道:“窈窈怎么占我便宜?”
“你明儿就是我的未婚夫婿了,我这不叫占便宜,叫增进感情!”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脸还是抵不住红了,让宋晋庭真的想把人狠狠抱怀里,揉到骨血里去。
他深吸一口气,与她十指相扣,短短的路程很快就要结束。她送他到后门,宋晋庭望着月色下娇艳的女子,捏了捏她耳垂,是有些不舍的:“明儿送了聘礼,我会去学院,我们学院见。”
谢幼怡推他出门,然后把门关上,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去捏自己发烫的耳垂。那就明儿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更新拉~~嗓子发炎一直低烧,折磨死了~躺了三天,今天脑子终算清醒多了~明天就元宵了,大家元宵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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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谢幼怡第二日起了个大早, 要赶回学院上杨宪清的早课。
她洗漱后,连早饭都来不及用, 先去给爹娘请安。
因为昨夜的事, 安平侯整夜翻来覆去, 几乎一夜无眠,亦起了一个大早,坐在堂屋的八仙桌跟前出神。
安平侯夫人把茶推到他手边, 好笑道:“又不是第一回 来提亲了,你还能愁一整夜, 不是都说好随女儿喜欢就好。”
安平侯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昨夜的忧愁都给叹出来:“你不知道那些,并不单单是宋家小子提亲的事。”
“昨儿你打人的事?”安平侯夫人倒是意外了, “你闯祸可从来没有愁过。”
“为夫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安平侯反驳,可一想到平时自己在妻子跟前就那么个形象, 神色又蔫巴了。
“你不管怎么样,都是我夫君。”安平侯夫人被他逗得抿嘴笑,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
谢幼怡过来的时候就见到夫妻恩爱的样子, 心情更是大好,朝两人见礼后告知要回书院。
“晋庭还要来下聘的, 你不等等他来再走吗?”安平侯夫人问。
她摇摇头说:“他下聘,爹娘在家就好,还要我在家作甚。女儿要赶回去上院士的早课,而且他下聘,也没有跑来见我的规矩。”
她面上很淡然, 耳根却有些红。
安平侯夫人看出端倪,呵呵地笑:“那你带些吃食到车上,先填填肚子。”
她点点头告退,安平侯此时看过来,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话,在女儿走远后又长叹一声。
太子欺人太甚啊。
安平侯眼神忽然就变得锐利,一颗忠君的心煎熬整晚后,再无负担。
他不能愚忠,家人才是更重要的,其实早年就该要下定决心,是他不敢拼。
宋家回来了,不拼也不可能,太子登基后如何能放过他这个知情人,可去他娘的太子!
**
谢幼怡脚步匆匆穿过侯府,心里猜测着宋晋庭今天怎么会去书院,不是应该明日才有他的课?
又担心着他来下聘会不会被太子发现,其实下聘与否,于他们现在来说都无碍,可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反倒平白担风险了。
她心里有些乱,织墨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姑娘,宋少爷……”
谢幼怡一愣,抬头就见到宋晋庭就依着月洞门,好看的眉眼笼罩在晨光下,笑容温柔。
他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
她往前跑了两步,他已经快步走过来,扶了她一把:“跑什么,都是鹅卵石,还沾着露水,滑到怎么办?”
“你也知道露水未散呢,怎么跑来了,怎么没有人跟我回报说你来。”
她握着他手腕,一连串的发问,让他察觉她的紧张。
他轻笑,身子往前倾了倾,盯着她长长睫毛下的明亮双眼:“因为我等不及到学院再见你,现在就想看到窈窈。”
他又轻浮得个没个正形,惹得她略严肃睨他,昨夜那个理直气壮占他便宜的姑娘不是她一样。
宋晋庭却还是很认真地与她对视。
谢幼怡被他看得退败,睫毛一颤,慢慢垂下,半遮了眼。
“我刚才就念着你的。”她低语,话落已经满面绯红。
宋晋庭凝视着低垂眼眸的少女,一颗心怦怦乱跳。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情人间的思念,即便再简单的一句都是带着叫人怦然心跳的魔力,让人欢喜的沉溺在里头。
“我可怎么就这么喜欢窈窈呢……”他唇微动,道出一句感慨又满足的话。
真想放肆就那么把人拥到怀里!
宋晋庭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抬起来,却到底没敢放肆,只是帮她扶了扶步摇,在放下时滑落,轻轻按了她唇角一下。
谢幼怡睨他一眼:“再胡说。”
他忙站直:“不胡说,你要出门了吧,不然晚了,先生要罚抄书。”
是不能再耽搁了,她就长话短说,低声提醒道:“本来还想着要不要送消息给你,叫你先缓缓下聘的事,怕你老往侯府来,被察觉……”
“你就爱多想,我不来,那头才会奇怪呢。快去吧,我这就见岳父大人。”他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幼怡没办法,而且人来都来了,她想到以后两人又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心里还是高兴的。
她眼里闪过笑意,点点头。
这一点头,宋晋庭却神色一顿,双眼微微睁大,是在打量她。
“窈窈……”他喊了她一声,谢幼怡奇怪抬头,“怎么了?”
温和的阳光下,少女的眼角微微的扬起,很浅的弧度。可那么一抹弧度,亦为她木然的面容增添了平时没有的鲜活。
宋晋庭就那么定定地看迎着阳光的少女,心中激动,可又不敢多话。她此时眼角扬起的那抹笑,在他心里可能比嫩芽都脆弱,怕动静大了,会惊到她。
同样也是不想给她心理带来负担。
“没什么,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喊夫君呢。”他露出极灿烂的笑容,有些高兴得没心没肺,像个大男孩。
谢幼怡不客气地在他腰间掐一把,跑走了。
宋晋庭目送她远去的身影,笑意怎么都收不住,她刚才会笑了。
他许久都没有这般激动,快速绕过能遇到的人偷偷溜进侯府正院,差点就要翻窗进去,被侯府的暗卫先一步拦下,给带到安平侯跟前。
“岳父大人……”
他张口就亲昵得很,安平侯离开打断他,“还不是!”
下个聘就是岳父大人了?!
宋晋庭还在笑着,摇摇头,又急急道:“岳父,刚才窈窈笑了……”
“你再乱喊……什、什么?”安平侯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安平侯夫人忙把他拽回椅子里,看向准女婿,“真的?!”
宋晋庭扬起一个笑,重重点头,这回的笑在岳父岳母眼里就有点愣小子的味道。
这无疑对安平侯夫妻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对侯府的几位主子来说都是,一时间安平侯也没有为难宋晋庭的心思了,乐呵呵把他带去见沈老爷子,分享喜讯。
沈老爷子听过后,倒没有他们那般高兴,反倒目光略沉看向宋晋庭问:“你可知道窈窈当年究竟遇上什么?”
宋晋庭心里一惊,笑容慢慢敛了,去看安平侯,对方已经冷脸还给了他一记冷眼。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谢幼怡出事与自己有关,就真是个棒槌了。
“还请老爷子告知。”他坐端正,真诚道。
**
谢幼怡紧赶慢赶回到书院,拎着书袋坐到位置的时候,杨宪清还没到,三公主和四公主姐妹都托腮一脸愁容。
见到她纷纷回头,可能是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看她一眼,就叹气继续回头对望。
她把书袋放好,姐妹俩平时待她亲近,这么明显的情绪,她不问实在是显得太过薄凉。要叫人伤心的,虽然先前姐妹俩一时犯傻帮瑞王搭桥。
她还是探身问在自己前桌的三公主:“殿下怎么了?”
三公主性子比较沉稳,犹豫着要不要说,她活泼的四妹已经压不话,离开位置跑到跟前来低声道:“幼怡姐姐,三皇兄昨儿又跟皇后娘娘吵一架,把皇后娘娘都气昏过去了。父皇得知,把三皇兄逮跟前狠狠一顿臭骂,三皇兄出宫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瑞王待姐妹向来真诚和亲近,不拘是哪个妃嫔出的,有好吃好玩的都会给她们送去,所以公主们都真心喜欢跟他来往。
到底是哥哥,平时开朗的人性情变得易怒暴躁,她们看着肯定难过,最要紧的是会惹父皇不喜。
他是皇子,惹父皇不喜了,即便兄长是太子,往后日子也得难过。
谢幼怡没想到是关于这个。
瑞王应该是故意的,为的是不让太子起疑。平时心里不藏事的少年被亲兄长算计,恐怕被伤透了心,可她在这事上无能为力。
而且因为太子,让她越发警惕。
怎么那么巧,两个公主就看到瑞王红着眼睛离开呢?
她不得不多想,太子心机太过深沉,厉害的手段她已经尝过了,这种利用他人做传声筒一类的手法是太子最擅长的。
或许这就是利用两个公主来试探她的态度呢?
先前瑞王可是把她‘骗’船上!
她就冷淡地道:“两位公主关切兄长,我可以理解,可这事上,我一个外人根本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