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是没翻开折子,又问:“证据呢?总不能一个折子,就能说明情况?”
言官心中一凛,犹豫片刻还是把早准备的‘罪证’递交上去。
皇帝接过,冷冷扫那个言官一眼,“下去吧,明日朕会亲自处理这件事。”
“可是陛下!”言官怕夜长梦多,急急想说什么。
皇帝锐利的眼神往他面上一扫,吓得他一哆嗦再不敢说话,行礼告退。
外头的大臣见人这会就出来,紧接着听见还有脚步声,连忙垂下头。
“刚才说到粮草的问题,不管如何,先保证粮草充足。户部把这件事落实,写个章程,然后和兵部先议定,再呈上。”皇帝从里头出来,声音淡淡,根本听不出喜怒。
众人心头越发好奇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但这话跟逐客令差不多了,工部户部官员应是,纷纷告退。
太子见此自然是一块离开,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他父皇太过淡然了,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是日,太子都在留意乾清宫的情况,听闻瑞王先被召进乾清宫,似乎是被骂了,红着眼离开的。
太子听着禀报,琢磨着一切可能,是不是他父皇信了。
再接着是苗隐进宫的事,太子更加留意后续消息,然而先送到的是皇帝明日吩咐明日要启朝,因为大同的战事。
等到快傍晚,才得到苗隐暗中送来的消息,说是皇帝让先查宋晋庭。
当夜,宋晋庭很晚才回到宋府,早早收到消息的谢幼怡问他怎么样了。
他把腰间的剑摘下,往椅子里一坐就朝她伸手:“少奶奶不先安慰一下你夫君吗?”
他还能一刻不忘占便宜,那事情肯定不是她想的不顺利。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到他跟前,不用他强制,自己就蹭上他的腿坐下,圈着他脖子说:“万无一失?”
“自然,不然我当时留那个东西做什么,等的就是这种时候。毕竟做贼心虚,要帮自己的老丈人脱罪,当然要给自己也留个能洗清罪名的退路。”
“你是满身都长了心眼吗?”她总算放心下来,懒洋洋靠着他,“不惑送的饭菜都吃光了吗?”
“少奶奶吩咐,怎么敢不从的?”他在她细白的脸颊偷了个香,还发出声音,让她忙推开。
宋晋庭把人再拽了回来,亲昵用鼻子去蹭她鼻子:“这几日冷落少奶奶了,晚上夫君伺候你好不好。”
呸!谢幼怡啐他。
他所谓的伺候,简直花样百出,能让人一想就要臊得躲起来。
他抿唇低笑,在她嫣红的脸颊再香了一口,倒是正经问起事情来:“我怎么听不惑说,你吩咐了京城商行的掌柜去做一些事?是什么事?”
不惑只知道她喊人了,但不知具体,就是见她下午因为宋家和谢家被参的事气红了脸,又把掌柜喊来,才担心的报给宋晋庭。
谢幼怡闻言哼了声道:“只许他一直欺负我?新仇旧恨的,我是一个小女子,可也有让他吃亏的本事!”
宋晋庭更好奇了,哄她:“娘子的高见快告诉为夫。”
“说出来了,就不好了,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她说了这么一句,任他怎么哄都不吐露一个字,问急了反被她按在床头,用蛊惑人的温柔将他击溃。
次日清晨,宋晋庭睁开眼,低头看怀里睡得香甜的人,一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中了美人计?!
在宋晋庭起身梳洗的时候,一应要到场临时小朝会的大臣已经在金銮殿候着。
里头的人不少是太子那边的亲信,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日是要论安平侯的事,个个也都做好准备。
果然见到安平侯慢悠悠跨过门槛来到殿里,连眼神都添了杀意。
安平侯察觉到不少视线看自己,抬手扫了眼,正好对上一个老仇家的目光,嘿嘿一笑道:“哎哟,齐大人安好,恭喜你又活多一年啊。”
齐大人被气得整个都在哆嗦,众人连忙移开视线。
得,即便安平侯要倒霉,他们也不想大过年的被咒上一句,多晦气!
此时,宋父亦来到,众人忍不住又看向他。
宋父是极为稳重的性子,目不斜视,先和亲家拱手问好,就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安平侯从来不怕闹事的人,见这些人欺负一个闷葫芦,大大咧咧走到宋父跟前说:“亲家,他们都看你。”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看我倒不如多看看他们脚下的影子是正是歪。”
文人骂人从来都是暗刀子,一句讥讽有些人是身不正影子也歪,骂得那些准备按死谢家和宋家的大臣们一时脸皮滚烫。
安平侯这下心情舒畅了,哈哈哈笑着站到自己位置上,然后一敛神,笑容落下去的面庞显出一种凌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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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帝王临朝, 底下一片山呼万岁。
皇帝坐下后连个开场白都没有,直接把一直拿到手里的折子直接摔到大殿中。
宽广的殿宇寂静, 折子落地声无比清晰, 让不少人眼皮都跟着跳了跳。
皇帝摔了折子, 双手往袖子里一插道:“昨日谁上的折子,自己出来读一遍。”
被点名的言官莫御史心里不安,出列的时候战战栗栗, 弯腰拾起奏本,深吸口气给自己暗暗打气后才开始朗声念折子。
随着一条条罪状从他口里出来, 底下讨论的声音就越多。
安平侯站在那里跟入定似的,根本没管那些人说的什么。
等莫御史说完,皇帝把苗隐喊出列, 问道:“朕昨日给你的那些证据,查证得如何?”
苗隐总觉得皇帝有异样, 可他在皇帝身边良久,又看不出任何有要偏袒宋家和谢家的意思,反倒像是气极了。
他思索着走到大殿中, 拱手道:“臣昨夜已经查实,包括安平侯入狱后的宗卷, 还有当时值班的人,确实发现卷宗有修改,而且和当时一同审讯的人说法出入。比对过字迹,那张被换下来的口供和如今卷宗上的都是宋佥事的笔迹。”
不知此事是局的大臣们都哗然,太子低垂的眼皮往上掀了掀, 不动声色转头看向安平侯和宋父,仿佛是被震惊了。但他一有动作,立刻就有大臣出列来,愤慨道:“陛下!此事该严办!而且当年宋侍郎因为贪墨被贬,陛下惜才,让他重回要职,如今掌戎司宋佥事居然以权谋私,这是丝毫不知感恩啊!”
有一个人站出来,其他人都跟蚂蚱似的,纷纷跳出来,嘴里的话大差不差,皆是要要求严查严办。
巍然不动的宋老爷这才侧头,扫了一眼跪地上的大臣。
皇帝冷着脸,看着乌泱泱一片,不知道该是说心寒还是愤怒。
而让人更意想不到的是,二皇子齐王却在此时出列,说着跟大臣相反的话:“父皇,儿臣有一事要禀。儿臣以为,这位莫御史和余家沾亲带故,先前传出余侍郎的女儿与谢家姑娘……哦如今的宋佥事妻子有过节。余侍郎家姑娘又与三皇弟有婚约,三皇弟曾经对谢家姑娘……”
齐王说到这儿停顿一下,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忙补救似地不再提起,继续针对余家。
“余侍郎家和谢家有过节,如今莫御史上这样一个折子,儿臣觉得是要好好的查。”
齐王话说一半,弄了个琵琶半遮面,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又指出来瑞王之前看上谢幼怡想要娶做王妃的事。
如今莫御史参一本,是不是有瑞王因爱生恨报复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里头的爱恨仇怨都清楚,怎么会听不懂齐王是想把瑞王拖下水。
齐王说完后就回到自己位置上,不再多言,一副我就是提一句,全看父皇圣断的态度。搅浑水搅得明明白白。
可这样一来,倒是十分合太子心意,没想到齐王居然会帮自己把弟弟就这么清清楚楚给拉进来。
这出戏,足够让他布置其他,好把大同的烂账再嫁祸回宋家。
反正宋侍郎一回贪墨是贪,二回也是贪不是。
太子打算得好好的,在场的瑞王被指名道姓,冷笑着就大喊道:“我是曾经心仪过谢姑娘如何,年少慕艾是什么丢脸的事吗?居然也能把这样的事扯到朝堂大事上,二皇兄,你眼里究竟把朝事置于什么层面上?!”
他本就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如今大呼小叫大臣都觉得正常,根本没发现他其实是拼命演了一场。
皇帝听着三儿子不成气的话,虽然生气,可这话不假。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去陷害报复,那还当什么男人,连太监都要比这样的男人有种!
瑞王一嚷嚷,大臣更加是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莫御史跪在地上喊冤,被拖累的余侍郎脸色铁青,就在一片闹哄哄中,安平侯忽然出列来,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就把莫御史给踹飞了。
还吵吵嚷嚷的朝堂霎时安静下来,大家惊恐看着居然敢打御史的安平侯。
踢完的人安平侯还伸手弹了弹朝服袍摆,然后才走到中间,跪下高声道:“臣请旨出征,不平边陲战乱,不回朝!”
正要骂安平侯居然打人的大臣话到嘴边都消了声,太子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看跪地请旨的中年男人。
安平侯疯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请旨要出征。
他拿什么出征,拿这么些年的纨绔出征吗?!
太子心里的不安莫名涌起,加剧,瞳孔不断收缩着。
皇帝闻言,冷厉的眼神扫了下方一应人,抬手示意身边的内侍。
大臣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内侍转身然后用红漆托盘捧着一方印章的东西朝安平侯走去。
安平侯双手举过头顶,将那一方印符稳稳接过来。
有过见识的人已经看出来了,那是帅印!大同军的帅印!
可这个不该在大同吗,怎么会在这里,那大同总兵手里的是什么?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安平侯已经接过帅印磕头起身,与皇帝告辞:“臣,即刻启程。”
皇帝却喊了声且慢,又示意内侍。
一把长|枪被三个内侍抬了出来。
此物一出,又引起哗然。
这是谢老侯爷用的御敌武器,重几十斤,一般人根本有这个臂力拎起来,而且这东西还是先皇专门找人打造御赐的!
安平侯在哗然中,伸手轻轻松松就把那长|枪握在手里,手掌拂过银色的枪|身时,眼眶微微发烫。
“臣……定不辱命!”他朝皇帝重重抱拳,皇帝点点头,“朕不送爱卿了,朕等你凯旋,再与你喝酒洗尘!”
大臣们就震惊又惊恐地看着安平侯握着银|枪,威风凛凛离开,在他出了大殿后,又都去看一眼趟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莫御史,脚肚子有些发软。特别是先前和安平侯结仇的几家,他们和安平侯不是没动过手,但从来不知道,他居然真的有一身武力!
太子更是愣在当场,久久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嗤笑。
是瑞王故意的。
太子心慌地扭头去看瑞王,却见他已经收起笑,连同齐王都看着瑞王,刚才把瑞王拉下水时的得意尽褪。齐王和太子一样,都感到了一阵恐惧。
他们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大同战事吃紧,你们倒是有心思搞内斗。如若不是朕让安平侯去一趟牢里,那安平侯被你们污蔑得恐怕真没法翻身了,还有宋爱卿,倒是就惹你们那么恨?!”
高位上的皇帝厉声,太子在最前头,那声音灌入耳朵,如雷声轰隆,险些让他跪下,让他误以为皇帝已经看穿自己。
可是……这离看穿他恐怕也不久了。
安平侯去了大同,那大同的事肯定也瞒不了多久,甚至是其实安平侯早知道了。
太子闭了闭眼,有种大势已去的悲凉。事到如今,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先被宋晋庭防了一手。
那一手就是宋晋庭私自想要救安平侯出牢狱不假,但是那些所谓的卷宗露出马脚,都是引他去查罢了,如若他真信不过宋晋庭就一定会事发。
而事发后,宋晋庭先防了一手,所以即便没有他父皇与安平侯另有打算,谢家宋家也同样会安然无恙,然后还能反咬他一口。
千算万算,他其实才是被人算在里头的!
太子终于感到害怕和仓皇,齐王已经被吓了一跳跪下,大臣们亦纷纷软着脚跪倒。刚下还在附议要彻查严办的官员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冷汗淋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谁能知道,谁会知道,安平侯与大同通信,被打入大牢是皇帝参与策划的。
可是理由呢?
帝王为什么要做这一出。
皇帝在此时冷笑一声又道:“朕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如若不是朝中出了与鞑国暗中串通的探子,朕怎么会让谢家委屈这么久!如今朕看着,确实该严查,传宋晋庭,把这些人都给拖到掌戎司里查!”
苗隐一惊,抬头去看帝王,只看到他厌恶的眼神。
他脊背一寒,早候在外头的宋晋庭已经领命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掌戎司校尉,直接就先把苗隐捂住嘴给拖了下去。
还站着的太子终于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连指尖的温度都尽褪。脑海里还盘旋着父皇那句朝中出了鞑国探子。
——难道当年军饷出问题,就是探子所为?如若是,那他这一国储君岂不是被探子利用了许久?!
宋晋庭握着佩剑走过瘫倒的太子跟前,吩咐人把先前参岳父的官员都带下去,曾经温润的书生今日真正成了众人眼中惧怕的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小可爱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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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场早朝, 把掌戎司的牢狱添了不少人。
太子是被人扶着离开的,离开前甚至不敢看皇帝的表情, 不敢再去想谢家究竟是如何将他干的事呈报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