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是位于京城通往西疆的重要城镇,因着与西边国家贸易通畅的缘故,倒是十分繁华,并且西疆前往西戎路程较短,把情况想到最坏,若是圣上真的要绞杀肖家,肖家人在西京也能很容易就把自己的踪迹藏匿起来,甚至可以逃往西戎。
听完肖临瑜的话,肖文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奴才明白。”虽然大少爷并没有明确地说出什么,可肖文是谁?他是当年跟在肖老爷子身边效力了多年的人,自然是知道当年肖老爷子与韩家的交情,近日京城中的风声越来越大,大少爷此番行径,怕是要为自家铺路啊!
三日后,肖文与家眷告别,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
第114章 风骤起
刘威大将军带领的北疆三十万将士将北狄一路赶回到大丰国界线外, 北狄伤了元气, 大丰也有意休战, 双方最后以北狄上贡良马五千匹、各色奇珍合计十万两作为协商条件, 一场因北方大雪引起的抢夺之战在刘威大将军的带领下, 最终获得胜利。
刘威大将军连战连捷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回, 早些时日有些秣马厉兵、人去城空的洛河州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苏家香的生意也渐渐恢复往常的水准,苏家蜜也在紧锣密鼓地继续筹备, 洛河州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阳春三月, 春风和煦。
幼金按照当日所言, 带着幼珠、韩氏以及幼荷的相公柳卓亭前往茶乡去接人。哪知那几个小的在茶乡玩得不亦乐乎, 每日晨起还跟着茶园的茶农一起上山采茶,就连一向性子最是沉静的幼宝幼罗都变得爱笑了不少。
“你们都在这玩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舍得回去吗?”幼金笑吟吟地牵着幼缎的手,慢慢从茶山上往下走, 后面跟着一串苏家的姑娘们,至于康儿, 早就牵着韩尔华跑没影了。
苏家的茶山今年开始也有出息了, 因着茶山面积太大,茶树也多, 赶着在明前雨后要采摘的茶树太多, 在韩立与宋华的操持与苏氏的首肯下, 苏家的仆人们大都被派了上场,又请了不少长工短工来采摘茶叶,一时间茶山上倒是十分热闹。
苏氏、幼荷与玉兰坐在苏家在茶山山脚的宅子中说着话, 见长女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今日倒是回来得早。”到茶乡来的这段时间苏氏每隔几日都会收到长女报平安的信,不过昨日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苏氏的心才真的落回原处。
“今日日头有些大,晒久了怕是要头晕,就带着她们回来了。”幼金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看着一群小的说到:“赶紧回去梳洗一下,该上课的就去上课,等回了洛河州我可是要一个个检查的,若是哪个功课有生疏了,我可是要罚的。”
听到长姐说要检查功课,小姑娘们面上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与震惊的表情,齐齐哀嚎道:“长姐!不要这样啦!”
“这可不是讨价还价的事,快去!”拍了拍小脸皱成包子的小七的小脑袋,笑着说到,然后示意家中的仆妇带她们下去梳洗。自己又跟苏氏说了一声,然后提着背篓往厨房去了,她今日采了不少鲜嫩的茶树菇,中午倒是可以加菜了。
茶乡这边的厨娘手艺也是不错的,善于利用现有的食材做一些吃食,比如茶叶烧鸡、素炒嫩叶等一些菜。厨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见大姑娘提着半背篓的茶树菇过来,乐呵呵地接了过去,瞧了一眼后,笑道:“大姑娘采的茶树菇倒是新鲜,加一道素炒茶树菇如何?”这厨娘是新入苏家的,自然不知道苏家也是从苦日子里出来的,只觉得这大姑娘瞧着端庄大气,只以为是从小娇养出来的,不曾想竟还自己亲手去干活,倒是新奇得很。
“婶子是大厨,自然晓得怎么吃最好。”幼金笑着从厨房出来,然后转身去了幼荷暂住的房间去瞧瞧她。
如今幼荷的身孕已有九月,随时可能瓜熟蒂落,柳卓亭在来前就跟自家爹娘商议过,他要在茶乡等幼荷诞下孩儿,满了月子再回去,韩氏知道此事,自然也是同意的,毕竟如今幼荷月份大了,若是在路上就动了胎气要生,那就麻烦大了。
“你婆婆也是走不开,毕竟他们一家就靠着那个面馆跟杂货铺子过日子了,若是都过来,家里怕是要断粮了。”幼荷暂住的西厢房上房里头,韩氏正苦口婆心地开导幼荷:“你也知道,你相公读书是银子,将来两个小姑子出嫁也是银子,我们来的时候她还准备了不少你喜欢的吃食,还有将来孩子出生时要用到的东西,也是有心的,你也别怪她。”
幼荷抚摸着已经十分大的肚子,听完娘亲这般苦口婆心的话,不禁有些失笑:“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分寸我还是晓得的,再说不是还有您跟卓亭在我身边嘛!”幼荷虽然有些娇气,不过也不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再者我当时跟着二伯娘一起走的时候,婆婆不也没怪我抛弃大家走了吗?”
其实幼荷当初是没想着要离开洛河州的,毕竟娘亲跟婆母一家都还在洛河州,后来是在柳卓亭与公公婆婆的劝说下,才带着两个小姑子一起到了茶乡。
如今两个小姑子倒也跟苏家的几个妹妹们玩得很好,见到大哥来了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跟着幼宝她们跑出去玩了。
柳卓亭是第一回 见到两个小舅子,不过他也是知道小舅子将来是要走科举的路的,也知道如今跟着苏家请的先生在读书,先是考量了一番文生的学问,见他根基还算扎实,满意地点点头:“做学问最忌好高骛远,你如今根基不错,陈先生也是有学问的,跟着他倒也能学到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柳家的两个妹妹就跑了过来,跟柳卓亭说了两句话就又抛开了,柳卓亭看着笑闹着跑走的妹妹,脸上不自觉也露出一丝笑来,妹妹们平日里在家总是有些拘谨,不成想跟着娘子的外家出来一趟,倒变得更像十来岁的小姑娘了。
苏家的生意渐渐回暖,茶乡这边的生意因着肖临瑜那边销路越发地宽,竟还有些供不应求。幼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看看茶乡这边的生意,看完账本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如今茶叶可还供应得上?”苏家如今虽说有三百亩茶山,可都是新树,出产并不算高,按着如今的供货量,光靠自家的茶山怕是供应不过来。
“大姑娘放心,我早已同茶乡的茶农谈妥,原料是跟得上的。”宋华恭敬地回答自家大姑娘的问题,又道:“另外如今作坊里炒茶的师傅也都加紧了开工,定不会误了生意。”
幼金点点头,道:“京城那边销量大,你们也辛苦点,抓点紧,等到这段时间忙过以后,我再给大家放假。”打发了韩、宋二人出去后,幼金又细细点了一遍韩立交上来了银票,确认与账本上的数字对得上以后,才将银票装进匣子中。
看着匣子里头的五千两银票,幼金心中莫名有些怅然。她与肖临瑜合作其实是在去年肖临瑜走之前两人就已经商议妥的了,虽然不知为何肖临瑜不再给自己写信,不过他倒是派了专门负责的管事与自己联系,把茶乡的生意提上日程,自家的茶叶销路与价格都由他来定,自己却什么都不用操心,幼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抱了一条免费的金大腿一般。
茶乡的宅子比起洛河州苏家宅子小了许多,苏家的孩子们都是两三人睡一间房,不过孩子们却玩得十分开心,到要出发回洛河州的时候,个个依依不舍地看着要留下等到幼荷生产后再回去的韩氏跟堂姐夫,最后还是在长姐保证往后每年都会带她们来茶乡小住一个月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茶乡往洛河州回。
回到洛河州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不知不觉,四月就来了。办了及笄礼后,幼金从此也算得上一个大姑娘了。
苏家在洛河州认识的人不少,但幼金认识的同龄少女其实并不多,因此及笄礼上邀请的人家也是少数,只是自家人热闹了一番,也就过了。沉沉夜色中,苏家上下早已回归宁静。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狐狸玉簪取下来,拿在手上细细揣摩了一遍又一遍,看着桌上摆着的从京城送来的一对碧玉簪,久久不语的幼金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洛河州的风雨随着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而烟消雨散,可京城的风,却越来越大。
肖文与肖家的船一同葬身海底的消息传回了京城。肖文的妻子伍氏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
“文叔是因着我肖家才葬身鱼腹,我肖家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这是脱籍的文书、五千两银票以及在洛河州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房契,伍婶子收下它,带着几个孩子回洛河州好生过日子吧!”肖临瑜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了伍氏手中,又宽慰了肖文几个儿子一番:“脱去贱籍后,总归能活得好些,肖鸿你最喜读书,三年守孝后便能参加科举了。”
肖鸿是肖文的二儿子,从小最喜诗书,人也十分聪慧,只是苦于贱籍不得参加科举,本来他已经死了这条心了的,可如今没想到大少爷竟然开恩让他们一家脱去贱籍!肖鸿虽然伤心于父亲的骤然亡故,可对肖家的恩情自然也是感激不尽的:“多谢大少爷!”
伍氏也不是不明理的人,自然知道这次海难也不能怪到主家头上,可她也没想到主家竟然这般开恩,让她跟几个孩子都脱去贱籍。哭得两眼红肿的妇人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大少爷!”其实肖文一家的积蓄并不少,若是在外头,那也算得上是小富之家了,可就是这个贱籍一直牢牢压在自己头上,无论做什么都比平头百姓低了一级。
如今得以脱去贱籍,他们对肖家自然是更加感激涕零。
送走了伍氏与三个儿子后,肖临瑜也收到了肖文送回的密信,知道他已经到了西京,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看着外头有些阴沉的天,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天儿,变得慢一些。”又想到远在洛河州的少女,不由得暗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心绪,虽然人不能到,却还是不愿错过她的及笄礼。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愫,其实早已在他不知不觉时,如同野草一般胡乱生长,直到此刻,男子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放不下了。
可天子无常,谁又能料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自己与她是否还能有再见之日?如今风云骤起,若是肖家真的卷入朝堂风云,他尚且自身难保,又何苦去搅弄一池春水?越想越后悔,只怪自己在面对她时,总有千万份的忍不住。
第115章 旧事
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后, 京城中对刘威大将军越发推崇, 甚至隐隐有种“若无刘威大将军, 大丰早已灭国”的说法尘嚣甚上, 圣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我班师回朝后兵符已交回给圣上, 那起子只会出张嘴在朝会上讨伐这个讨伐那个的文臣这时候就知道站出来说这说那了, 当时北狄都快打到洛河州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他妈只知道当缩头乌龟?难不成还要我以死明志?”刘威重重地将已经见底的酒瓶砸到桌上, 眼中的苦涩与悲凉如同被搅弄的一缸春水一般溢出:“我刘威戎马一生, 自然仰不愧天, 俯不怍地, 若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谁又贪图这一点子虚名?”
当年韩将军一事历历在目,如今的他不就如同当年韩将军一般吗?虽说功高,可他们何曾想过要震主?“可悲!可笑!可叹!”
“老爷, 您喝醉了。”刘威之妻端来一碗醒酒汤,泪眼涟涟地看着他, 夫妻近三十年, 她如何不知道他心中的苦?可再苦又能如何?左不过是白白痛哭一场罢了。
刘威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拉过老妻的手温情地拍了拍:“我死无所谓, 就是白白连累你跟孩子们了!”刘威虽是武夫, 可也不是傻子, 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就是让人架在烈火上面烤着,他戎马一生,尽忠为国, 若是最后落得个悲剧收场,那才真真是贻笑四方了。
刘威历经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看向老妻,道:“明日朝会,我会向陛下请辞,然后带着你跟孩子们回洪州去,我种田来你织布,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如今圣上年岁越发大,且尚无皇储,五子夺嫡之势已渐渐成局,刘威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北疆意外受伤,看似意外,实则人为,若不是自己提前警醒闪避了一下,那一支从背后放出的冷箭就不是射伤他的胳膊,而是贯穿左胸而过了!
“好,咱们一起回洪州!”刘威之妻用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两眼发红。她不是不知道丈夫胸有报国之志,不然他这回也不会主动请缨挂帅。可当今圣上太让人寒心了啊!北疆战事初歇,丈夫就被急召回朝,虽说是封了神勇将军,可连盔甲都还未卸下圣上就派人来要兵符。越想越是心疼丈夫,叫来仆人一同搀扶着丈夫回到床上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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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一身布衣的刘威捧着圣上亲赐的一品将军朝服,跪谢天恩之余言辞恳切地请辞:“圣上对臣之恩情,臣不敢忘却,无奈臣已年老,身上病痛甚多,求圣上开恩,许臣解甲归田!”
“刘将军这是何意?”圣上示意内监将人扶起来,关切道:“刘将军乃国之功臣,寡人之良臣,如何这般妄自菲薄?”言语中对刘威颇多推崇,可眼中的寒意却如同千年寒冰一般。
“圣上!臣已年老,着实担负不起重任了,还望圣上成全!”刘威却是不肯起的,跪在朝堂之上连连磕头,直到额头已经微微渗出血迹才被圣上身边的内监用尽全力拉了起来。看着刘威请辞心切,一时间朝堂之上百官神色各异,却无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爱卿莫要再提,此次击败北狄,爱卿居功至伟,寡人若是此时让爱卿解甲归田,天下人要如何想寡人?”圣上已然是动怒了,目光如炬地看着朝堂之下的百官,道:“寡人心意已决,爱卿苦于身上有病痛,传寡人的旨意,太医院亲点两位太医入大将军府,为大将军细细调养,大将军若是不好,就让他们提头来见。退朝!”
眼看着圣上甩了甩衣袖就走了,刘威跌坐在地,心中一阵悲凉,圣上这是不肯放过自己了啊!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他已不在韩家军麾下效命,又逢自己在南疆练兵才侥幸逃过一劫。可刘威是怎么也不相信满门忠烈的韩将军会参与到三皇子谋逆一案中,可当年他不在京中,对当年一案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韩家上下数百口一夜之间全部斩首,菜市口的血迹被一场大雨冲了三日三夜才冲干净。戎马一生的韩大将军,最后只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刘威悲痛欲绝,紧闭着双眼,他心中已经大概知道,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当年韩将军一家的下场就是自己未来的结局!他为国为民,死无所惧,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有才三岁的小孙子呢?难道真的要跟着自己一块去死吗?
此时的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可一团乌云笼罩在上方,谁也不知道第一个雷要炸到谁的身上,百官之间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