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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殊奇怪地看着她,不懂她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小郡主说得头头是道:“父亲母亲都不管我,乳母天天让我背书,不让我出去玩,还不让我见你,他们好坏。”
她说着瞅了一眼那小公子,小公子被她看得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小郡主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殊哥哥,我们走吧,这是我特地去贵妃凉凉那拿的‘盘缠’。”
小秦殊还没说话,小公子揪着衣角插话道:“我也不想背书,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私奔?”
小郡主皱了皱鼻子,不大高兴地瞥着他。
小秦殊沉声道:“我不去。”
“为什么啊?”小郡主急了。
小秦殊眼睫颤了颤,“义父病了,我要照顾他。”
小郡主一怔,她也很喜欢那个慈祥的太监爷爷,当即着急道:“我和你一起照顾他。”
小秦殊想了想,“我们去太医院请太医吧。”有她在,太医应该会给面子。
“等义父好了,我们就走。”小秦殊补充道。
义父日渐年迈,不能再让他为自己劳心劳力了。这个困了他十年的地方,小秦殊再也不想待下去。
小郡主一愣,脸上绽放出一朵灿烂而盛烈的笑颜,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小秦殊看着她,心中已经开始计划。那些“盘缠”都有皇宫的印记,不好兑换,用不得的。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自己出去挣钱。再苦再累总比在宫里好。
小秦殊牵着小郡主一步步离去。
从头到尾,小公子就像个透明人似的。他站在原地踌躇地目送了他们一会,鼓起勇气跟上去。
没走几步,被小秦殊发现了,他狠狠喝止道:“你不准跟上来!”
他眼中闪着一团冷锐的火光,小公子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撇着嘴站住了。
……
易轻城恢复意识时只觉得筋疲力尽,脸上又湿又热,风一吹冰冷。
接着她发现自己抱着个人,一抬头,吓得松手,差点摔倒,还好小秦殊牢牢扶着她。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嘛?
第32章
易轻城刚出声想问清楚状况, 就觉得嗓子又干又痛,哑得说不出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轻城仔细回想着,没想起倒还好,想起来简直气得肝颤。
她最气的是自己,这没出息的怂样,主动跑来跟秦殊这狗男人私奔??
“轻城,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小秦殊察觉到她的异样, 生怕她着凉生病。
易轻城推开他,转身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撸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小秦殊不解地跟上她:“怎么啦?”
“回去算账。”她撑着嗓子哑声道。
小秦殊愣住。
小公子还呆呆站在原地, 几乎成了一座冰雕,看见他们竟然折返回来, 不禁张大了嘴。
尤其是那个小郡主, 她脸上泪痕还没干,气冲冲地像只小老虎, 和刚才判若两人。
易轻城看清他的样子,愣住了。
这眉清目秀的,分明是缩小版的沈肴啊!
她做梦也想不到沈肴小时候这么熊, 长得人模人样的。易轻城抄着袖子, 一下跳起来拽住他的头发。
小沈肴回过神,也不敢还手,怕推倒她,只能抱头“哎呦哎呦”地叫着。
“还敢不敢拽小姑娘辫子了?”易轻城狠狠问。
“不敢了不敢了。”小沈肴疼出眼泪,带着丝哭腔, 一丝不苟的发髻被她扯散,小银冠歪歪顶在头上。
易轻城这才满意,放手道:“今天这事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她揪着肉肉的小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小沈肴委屈巴巴地点头。
易轻城哼了声,抬头无意间瞥见小秦殊站在旁边偷笑。
“不准笑!”
“哦……”他立即乖乖抿唇,又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玩闹过后,易轻城才想起来小秦殊说老太监病了。
秦殊这人丧心病狂,六亲不认,从小到大她就没见他把谁放在眼里过。
可是经过上次的相处,还有一些回忆来看,秦殊无比敬爱依赖那个太监。
不知道那个太监是何时不在的,无论如何,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对秦殊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们快去请太医。”易轻城带着他急切地往太医院奔去。
易轻城满心以为自己这个向来仗势欺人的郡主,还能像从前一样大手一挥就救人于水火,结果被现实教做人。
太医院的杂役对她的态度比对小秦殊好不了多少,照样是敷衍了事,白眼翻到后脑勺。
仔细想想,这些年夏灵帝和华阳夫妇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是以卫浚才断了和小秦殊的联系,限制小郡主进宫。
易轻城又想去找李妙华,同时心中浮现疑惑。
卫浚功高震主那么多年,夏灵帝怎么忽然猜忌起来?
李妙华是卫浚送进宫的人,如今却依旧圣宠不衰?
她慢慢停下脚步,瞥见小秦殊怀里抱着的那个锦盒,猛地想起来了。
小郡主从李妙华那出来后,看见一个奇怪的男人从贵妃寝宫的偏门走出来。
他穿着一袭华贵厚重的银鼠裘,却蒙着脸。手上执着一枝丰润的白梅。
李妙华喜欢梅花,夏灵帝为她种了一片梅林,她的寝宫里到处是这样雪白的梅花。
小郡主直直看着他,那人也低头和她对视。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看见他被风掀起的衣袖下,腕上系着一串佛手珠。
细细想来,那佛手珠虽然被广袖掩着,但还是露出了一个“韩”字的半边,易轻城认得,这人是韩仲书。
韩仲书前期一直伪装成一个纨绔子弟,后来却成了秦殊最大的劲敌。即使有秦殊护着,易轻城也被他坑过不少回。
但是……看史书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与他有关的记载。况且韩仲书和李妙华,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韩仲书为人又谨慎至极,怎么可能大胆到私入宫闱?
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易轻城改变方向,去往冷宫。她自己就是神医,何必去求太医院。
易轻城还有些后悔,之前怎么没想到看看那太监的脉呢。
还没到冷宫就听到一阵喧哗,循声过去,只见夏灵帝高高坐在御辇上,看不清表情。身边还有她久违的母亲,华阳公主。
许多宫婢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有的拿帕子捂着眼,一脸不忍。易轻城知道这种情景,是皇帝赐了刑,召各宫宫人围观,以儆效尤。
易轻城有种不祥的预感,迟疑地走过去。
小秦殊若有所觉,疯狂地拨开众人挤进去,大叫了一声:“义父!”
她从来没见过秦殊这般惊惧失态的样子。
“轻城。”华阳唤她,对她招手:“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真是越大越不长心。”
易轻城一想起上次她掐自己的样子,手腕就隐隐作痛。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行礼,眼角的雪地上有一片刺目的红。除了老太监,还有一个丫鬟伏在血泊中,看起来有点面善,都奄奄一息着。
“他们犯了什么罪?”易轻城行礼后问。
行刑的大太监在旁道:“私相授受,秽乱宫廷,杖责三十。”
这是要打死人啊。
“义父不会做这种事!”小秦殊哽咽着怒吼。
“住口。”夏灵帝蹙眉喝止,“混账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
易轻城转头看向他们,老太监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恐怕凶多吉少。小秦殊托着他的身子,满脸汗和泪,紧紧咬着唇,全身发抖,像一只弓着身子的猫,一根崩到极致的弦。
易轻城看得出他的惶然无助与愤怒,即便如此,他没有一丝向谁求救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伸以援手。
“与何人私相授受,以何物秽乱宫廷?”易轻城问。
其他人都被她问愣了,想不到小孩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轻城,你越发无礼话多了,这不是你该问的。”华阳愠怒得涨红了脸。自己的婢女和太监私相授受,已经够她丢脸了。
易轻城攥紧手。
从前她可以任性,可以无法无天,因为一切都有秦殊善后。
可是现在,尚且年幼的小秦殊在她身后哭泣。
该是她来偿还他了。
易轻城定定想了会,跪下来道:“轻城还记得小时候皇舅将我抱在膝上,告诉我以仁义为治则国祚延长,任法御人者虽救弊于一时,败亡亦促。何况今日是您寿辰大喜,更应该从轻发落,以表圣明。”
她说完一拜,几乎将脸埋进雪地里,刺痛的冰冷让她镇定下来。
一片鸦雀无声,夏灵帝语塞了。他对此虽毫无印象,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不是他能说出的话。
不光是他,旁边的奴才们都有些想笑,什么仁义道德,从来跟这位皇帝沾不上边。
可是夏灵帝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还没到那么不要脸的地步。
不过,他倒是忆起了从前对这个外甥女的疼爱,严肃的面色稍稍缓和,转头似喜似怒地对华阳道:“轻城被你们教养得越来越懂事明理了。”
又道:“总归是你的丫鬟,你若无心追究,那便到此为止吧。”
华阳低首讪笑:“臣妹并无异议。”
小秦殊目光一冷,易轻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丫鬟是自己家的。
夏灵帝摆手,车驾远去。华阳瞪向她,忍怒道:“还不快过来!”
易轻城无奈登车,看见小秦殊背对着她拖着老太监往冷宫去,没有一个人帮忙。
是夏灵帝终于决定除掉秦殊,顺便挑拨离间?不,他完全不必这么迂回。
看华阳那表情,她应该也不知情。
那就是有人要挑拨公主府和秦殊……沈家嫌疑最大。
易轻城正想着,忽然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她毫无防备,一下撞到了金丝木的扶手。
第一感觉倒不是疼,脸上麻麻的,耳边嗡鸣,额上热热的,温热的液体淅沥滴下来,模糊了视线。
“使不得啊公主!”乳母江氏着急地喊,“可不能见血,破了相就不好了!”
易轻城完全懵着,从来没人敢打她。哪怕秦殊被她气得狠了,最多也只是说几句重话,绝不舍得动她一下。
“你也给我闭嘴!”华阳暴躁地吼道,抓着易轻城的头发扯起她的头,“我真是太放纵你了!”
原来再美艳的人暴怒起来都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她双眼突出,眼白浑浊,脸有黄斑,显然经常大动肝火并长期压抑,长此以往定会百病缠身,疯癫而死。
易轻城看着她怒不可遏的脸,平静地在心里诊断。
“母亲最好别打我的脸,会被外人看出。”她贴心提醒,竟然奇异地想着,若是秦殊看见她现在这般模样,会是何种心情,会有什么反应。
还好她从来没打过阿宝,被母亲打的感觉真难受。
华阳没料到她哭也不哭,只是脸色雪白,衬着那鲜血触目惊心。华阳噎了一下,狞笑道:“我将你天天关在家里,谁会看到!”
易轻城有根反骨,若是年少时受此大辱,管她是不是自己亲娘,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可她已非年少,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会多衡量,会忍让。
但有一点不会变,她绝不会平白受委屈。
秦殊让她千娇万宠地长大,不是让她给人践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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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一路紧扣着易轻城的手腕,回到公主府进了佛堂。
啪的一声,竹篾一拉,狭小的静室幽森而压抑,只有她们两人。青烟弥漫,味道有些呛人。
易轻城被她一把摔到地上,华阳气恨地踹了她几脚,又拿着戒尺往她身上抽,易轻城一声不吭地挨着。
她越沉默,华阳越是怒不可遏:“哭啊,你死了吗!方才不是还能言善道吗,现在怎么一个字也不说!”
想看她哭?不存在的,她的眼泪能让世上心肠最冷硬的那个男人动容,金贵着呢。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冷冽的空气涌入。
“你闹够了没有。”一道男声淡淡打断。
易轻城抬眼,透过不断滴下的血珠,看见卫浚立在门口。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听语气,倒也不是多关心她们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吵而已。
华阳打得正在兴头上,被他打断很不爽,她嗤笑道:“驸马今日得空了?”
卫浚微微蹙眉,侧头对江氏道:“把郡主抱下去。”
江氏从来没见过华阳疯成这样,怕她下手狠,这才请来了卫浚。现在她看到小郡主被打得不成样子,早就心疼不已,听到吩咐就立即上前。
“我看谁敢!”华阳怒喝,“这是我公主府,轮得到你来说话!”
卫浚脸色不豫。
“父亲,”易轻城还是那个姿势趴在地上,华阳以为她想哭诉,却听她哑声道:“我今日进宫,见到昌乐侯悄悄从莲华宫出来。”
卫浚目光移向她,挥手让奴仆退下。
“这事您知道吗?”易轻城追问。
“近日才得知。”卫浚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当初我让他四处搜寻美人,是他带贵妃从下面进的宫,二人早便相识。”
呵,倒像是范蠡与西施。
“原来他曾是父亲的人。”
“现在看来不是了。”
这些事原本没必要跟她这样四岁的小孩说,可是卫浚此刻却很有兴趣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联想起之前她的变化,卫浚有点好奇,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究竟还是不是从前的她呢?
“他的野心比谁都大,”易轻城道,“秦殊可以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