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个人寂然无声用膳,偶尔勺子碰到碗碟发出轻微‘叮’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齐越舀一勺芙蓉豆腐到沈欣茹面前,笑道:“朕记得爱妃喜欢这个。”
“啊!”突然出现的东西,吓的沈欣茹轻声惊呼,筷子都掉了‘叮当’一声。
沈欣茹连忙起身屈膝:“臣妾御前失仪,请陛下赐罪。”
齐越冷笑:“赐罪,赐什么罪?”
沈欣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齐越语气和蔼:“起来吧,是朕不好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一会冷一会热到底是什么事?沈欣茹总觉得有一把刀悬在头顶。
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在墨兰耳边低语,墨兰听完点点头小太监退下。墨兰走到沈欣茹旁边屈膝:“娘娘,周美人来了。”
“哦,本宫现在去见她。”说完沈欣茹放下玉箸转头对齐越抱歉笑笑“太后娘娘前几日责备臣妾对周美人不上心,她是有身孕的人不能轻慢。”
齐越看着沈欣茹身形变轻松,转头对汪成全没好气:“朕用膳也不得安宁吗,朕倒才听说一个不见影的皇嗣比朕还重要!”
“奴才知罪现在就让美人回宫。”汪成全几乎是小跑出去,因为太慌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
汪成全是从小伺候齐越的大内总管,他能慌?电光火石间沈欣茹忽然明白了,齐越嫌骄奢蛮横的恶名不够,还要给她加个罔顾皇嗣的名声。
皇嗣,齐越第一个孩子,难不成兄长又要做什么?所以齐越要给自己加上不可宽恕的罪名?
不怪沈欣茹这样想,因为这是落雁宫,因为有后娘才有后爹。
沈欣茹坐不住了,有些罪名她不担:“陛下只当自己在乾清宫用膳好了,臣妾出去看看。”
起身屈膝毫不留恋,只是不等她走出殿门,身后呼呼好大一阵风,齐越‘咚咚咚’越过她,冷笑:“朕倒不知道朕的贵妃比朕还看重那些后妃!”
“臣妾恭送陛下”沈欣茹落落蹲身,气饱其实挺好的,省粮食。
齐越走了沈欣茹重新坐回餐桌:“把这些都撤了,上两个素菜一碗米饭来。”
“是”墨兰小心翼翼领命。
“给……”沈欣茹想还是别上茶水点心了,万一周玉梅出什么问题“请周美人略等一等本宫膳毕去见她。”
“是”领命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这就是宠妃气的陛下一脸黑,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最后还得陛下回来哄人。
周玉梅在偏殿等的七上八下,眼见沈贵妃艳光四射在宫人们簇拥下过来,连忙蹲身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陛下说了让你免礼,本宫受不起。”沈欣茹迆迆然在上首坐下:“你要是还为那件事,可以不用说了,想要皇子本宫自己会生,还是你觉得本宫身体有问题?”
“嫔妾不敢”周玉梅连忙跪下脸上惶恐,心里却认为沈欣茹太拿大了。满皇宫唯一可能有孕的只有沈欣茹,偏偏她三年不孕没毛病才怪。
“只是嫔妾是个福薄的人,怕养不住这孩子求娘娘收留。”周玉梅可怜兮兮。
沈欣茹吹吹艳红指甲,眉目不抬语气漫不经心:“本宫养你的孩子,将来自己孩子岂不是屈居次位?”
“娘娘!”周玉梅扶着肚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娘娘”
第6章
沈欣茹脸沉下来,她不喜欢这种装可怜博同情,更反感用柔弱逼人的行径。
“周美人这是要逼迫本宫?要不要本宫请陛下回来处理你的事情。”
周玉梅急的膝行两步:“嫔妾怎么敢逼迫娘娘,嫔妾只是想给腹中孩儿寻个庇护……”
“他是龙子有陛下庇护还不够?”沈欣茹好笑的看着周玉梅,心里真有几分好奇,这中间有什么秘密让周玉梅死活缠上自己?
不过不管什么秘密,沈欣茹都不想接手,她对齐越还有齐越的孩子都没兴趣。
“不是……”周玉梅急的额头冷汗涔涔,急忙摇头辩解。沈欣茹不给她说话机会,直接打断:“还是周美人意思在这皇宫之中,我一个妃子比帝王还来得可靠?”
昨晚折腾一遭,中午又耐着性子伺候齐越,沈欣茹这会儿只想安静趴进被窝休息。
妃子比皇帝可靠这罪名编排的太大,周玉梅那里敢承认,还要再求,德昭仪徐惠来了。
徐惠一身清爽宫装,面带笑容走进来屈膝行礼:“娘娘金安,臣妾来晚了。”
笑盈盈说完又转向周玉梅:“你有身孕没事多在宫中静养,跑来打扰贵妃清静做什么。”
“嫔妾……”周玉梅跪着,双手下意识护住肚子,诺诺说不出话。
沈欣茹吩咐墨兰:“给德昭仪看座上茶”
徐惠笑盈盈春风拂面般拦住墨兰:“不用麻烦,娘娘侍奉陛下辛苦,臣妾这就带周美人走。”
宫人左右扶着周玉梅出去,徐惠在最后临走时又想起什么般对沈欣茹笑道:“娘娘这两日都在自己宫中,怕是不知道吧。”
?沈欣茹平静的眼睛看向徐惠。
徐惠依旧笑如春风:“太后说皇后病重,今年选秀免了。”
齐越虽然亲政第四年,但老牌权贵还很有话语权,因此通过选秀和恩宠,可以让年轻皇帝将更多实权抓在手中。
太后这意思就是不许了?
心里想着沈欣茹嘴角弯起:“看太后和陛下意思,其实后宫多些人也热闹。”
“谁说不是,臣妾听说郑统领千金,特意从北关赶回来准备参加这届选秀。”
沈欣茹嘴角淡笑不减,千金不千金不重要,郑统领才是关键。没记错的话,郑统领郑文化武举出身没有派系,更重要他有三个儿子都在军中任职,算是北关实劝派将领。
徐惠摸着手腕间赤金飞凤镯,看着沈欣茹眼睛似乎闲聊般笑道:“郑敏儿在北关长大,听说是北关之花英姿飒爽和咱们闺阁女子完全不同。”
沈欣茹但笑不语
徐惠继续笑如春风:“可惜了,臣妾还想和她做姐妹,听听关外的事。”
徐惠走后沈欣茹把自己扔到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浑身肌肉酸疼,骨头也像是生锈一样。
拉上被子深深透口气,难怪齐越喜欢徐惠,温婉娴雅又会递消息。可是关她什么事儿,太后和皇帝喜欢斗就使劲斗,别妨碍她就好。
刚想入眠忽然有想起什么,沈欣茹起身从床头格子取出瓷瓶,倒一粒药服下放好瓷瓶彻底安心。
睡觉,被子拉倒下巴轻暖中幽幽的龙涎香。
睡一觉起来,沈欣茹才算精神饱满,晚膳齐越没来晚上也没来。沈贵妃浑身通泰,连书也可爱许多。
只是好日子没两天,第二晚齐越又来了,来就来吧脸色还不好,仿佛谁逼他来似得。
沈欣茹低头咬牙恭迎圣驾,那姿态让齐越脸更黑,眼神像冰碴子裹着风暴,也不说话裹挟着沈欣茹直接上床。
一边做还一边不贬斥:“沈氏你就是这样服侍你的君王,你眼中还有没有天子?”
沈欣茹浑身肉疼骨头酸,尤其小腹不知怎么回事针扎一样刺痛。她本来没精力搭理齐越,可凭什么她一个人难受:“臣妾不会伺候,陛下请往永安宫德昭仪才合陛下心意。”
齐越动作一滞停下来忽然有些高兴:“爱妃这是吃醋,爱妃想要掌宫权?”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你赶紧完事。沈欣茹难受的动动身体,刚要说什么,齐越脸上却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感觉到了湿热,他知道那是女子动情的表现,劲瘦的细腰生机勃勃动起来!
只是没几下齐越觉得不对,停下慢慢退出来血色映入眼睛。
……
沈欣茹完全没察觉,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臣妾无德不敢奢想掌宫权……”睁眼“陛下好了?”眼神清清明明哪有半分醋意情动。
……齐越煨一肚子火,咬牙:“沈氏你是帝师之女,知不知道什么是王权君威,什么是宫妃职责。”
当然知道不然你能这样随心所欲,敛下眉目:“臣妾已经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我兄长不是没办法号召所有文臣了,保你皇权稳固还不够?
“竭尽所能?你以为你是朕的臣子,你是朕的嫔妃替朕开枝散叶是第一要务,可你连自己小日子也调理不好!”
小日子,沈欣茹心里一动,小腹刺痛原来是小日子来了,似乎早了三天。
“周美人已经有孕,你还一点不上心。”齐越恨铁不成钢。
沈欣茹抓住机会顺水推舟:“臣妾多年不孕,确实不应霸占陛下,恳请陛下多往其它宫去繁衍皇嗣。”
这话接的太聪明,毫无痕迹既可以解放自己,也可以给齐越台阶让他不用违心宠幸自己。沈欣茹对自己很满意,也许齐越说这话就等自己递梯子呢。
“不然陛下去……”永安宫三个字涌上舌尖,又被沈欣茹压下去“别宫”她可不想触霉头了。
只是沈欣茹的体谅显然没让帝王高兴,齐越的脸越来越黑,胸口起起伏伏好像忍着什么怒火,那眼神瞪着沈欣茹好像……要捏死她?
半晌齐越腮帮子才放松,恢复以往戏谑:“爱妃不去收拾,是想血漫落雁宫?”
神经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刻薄。沈欣茹拢好衣裳叫人进来收拾,伺候的宫人很快收拾好床榻,换上新被褥。
沈欣茹收拾好自己进来,齐越还懒洋洋靠在床边看书,小心屈膝:“臣妾污浊怕会熏到陛下。”所以走吧。
齐越似笑非笑‘哼’一声,随手丢了书册嗤笑:“朕三更摆驾离开落雁宫,明天爱妃失宠的流言就会传遍宫帷,先生把你交给朕,朕可不敢辜负先生恩情。”
沈欣茹闭嘴,不开心就讥讽自己,揭自己伤疤。
“还不来睡?”齐越把沈欣茹拉上床,把人从背后抱在怀里。沈欣茹心里不舒服,支起拐肘想推开齐越胳膊,身体也向外边挪。
齐越懒洋洋任她挪:“爱妃,要不要朕派几个尚仪局女官,来教教你规矩礼仪?”
帝师的女儿被内廷女官教导礼仪,那她爹的脸可以不要了,沈欣茹老实下来停在那不动。
齐越在对着怀中人背影弯起嘴角,眼中带笑,偏偏声音戏谑轻佻:“或者再从内廷司派两个指引嬷嬷,教你如何侍君?”
指引嬷嬷是教导初入宫女子,如何侍奉君王床笫的,齐越可以不要脸沈欣茹还要呢,抿嘴屈辱的向后挪一点。
“嗯?”上扬的鼻音带着不满。
沈欣茹垂目再向后挪挪。
齐越无声宠溺笑笑,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弯起,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宽容,可说的话……
“朕觉得怀里有些冷”懒洋洋调子,等着沈欣茹自己主动。
垂目僵了一会儿,沈欣茹老老实实向后退,一直退到齐越怀里。
粲然一笑像是三月花开,齐越手揽住沈欣茹臂膀,戏谑:“贵妃身子可真暖和,朕心甚喜。”
……
沈欣茹僵着身子缩在齐越怀里,牡丹锦帐是挂起来的,漫天繁星给屋里洒下银色清霜,很静谧可沈欣茹眼睛睁的大大的,身后不断传来炙热的温度,还有齐越男性气息。
她想今晚大约没法睡了,身后齐越倒是睡得很快,不一会儿传来清浅悠长的呼吸声。齐越胸膛里的心脏一下一下平稳跳着,隔着寝衣骨肉慢慢笼罩出安稳节奏。
安静的很连虫儿的鸣叫声都没有,沈欣茹看着窗户上银色浅辉,眼皮慢慢沉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迷失在睡梦里。
齐越睁开眼怀里身体柔软温顺轻轻起伏,一点也不像平日戒备的小猫,总是竖着毛藏着爪子戒备自己。轻轻伸出长臂替她掖好被角,怀里人不安动了动。
她睡眠总是很浅,皇宫总让她不安。
齐越胳膊僵在半空,过了一会儿看她安静下来想要收回,沈欣茹却发出不舒服的噫语,身子也跟着微微拱起。
又痛经了,虽然不厉害却总有一点,那么多荼芜燃下去也总不见彻底好。齐越眉眼中带一点心疼,收回胳膊把手捂在自己肚腹,热了后小心贴在对方小腹可以缓解疼痛。
呼吸不稳的沈欣茹慢慢安稳下来,齐越嘴角带点笑往前靠了靠,把人都笼在怀里闭上眼睛。
第二天沈欣茹神递了免侍寝牌子,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从小收沈太师教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擅青绿山水画。
春光正好换上轻便窄袖襦裙,在窗下描几笔远处的银杏也是很惬意的。
第二日月底沈欣茹去给陆太后请安,送的就是银杏图。吴嬷嬷展开在太后面前笑道:“咱们贵妃娘娘真有心,瞧着画的多好绿意盎然,寓意也好雍容长寿。”
沈欣茹的针线在宫里算不上出彩,可她一笔字画却几乎可以赶上国手。陆太后出身世家品味自然是好的,仔细端详眼里便有几分欣赏。
“陛下驾到~”太监细长的嗓音在殿门外响起,然后一身宝蓝色箭袖刺金龙的齐越大步进来:“母后这里好热闹”
走进中厅拱手:“给母后请安”
“坐吧,今日怎么有空来,前朝还顺利吧。”陆如意放下画,眼里多出几分真切欢喜,吴嬷嬷更是麻利的指挥宫人,送上齐越喜欢的茶点。
沈欣茹领头宫妃们起身行礼:“臣妾(嫔妾)们见过陛下。”
齐越看着很和蔼,抬起右手:“都起来吧,朕朝务繁忙,太后这里有劳你们辛苦。”
“谢陛下”清脆婉转黄莺一样的声音,然后各色美丽的嫔妃起身落座。
其中有活泼的先开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之幸。”娇滴滴声音婉转如同黄鹂,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齐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