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直记得那姑娘,尤其是想到当时她似乎有回避自己的意思,他便更是记得她。
这时,一只膘肥的花鹿从他们面前倏地跑过。
银欢见了,挑眉:“哟,这个好。”
他追了过去。
看到不错的猎物,他们难得来了兴致,慕怀轻也随之追上:“这个我要了,你们箭术好,不要跟我抢。”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温玉璇从一棵树后走出。
她紧盯着银欢的背影,手持毒镖。
眼见着他们投入于争抢花鹿的游戏中,她抬起手中毒镖,倏地射了过去,直朝银欢后脑。
因着知道他武艺高强,她便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下了狠劲,毒镖速度之快,犹如电闪而过。
追上了花鹿,银欢欲射出箭,耳翼微动间,他陡地侧身躲开。
见到一只镖几乎擦着自己的耳朵过去,射中他面前的花鹿,他立即转身,飞身下马,施用轻功朝镖射来的方向追去。
但他追了一段距离,并未见到人。
这人射镖的速度快,准头高,看来轻功也不赖,眨眼竟不见人。
他眸中透着锐利,不知谁想要他的命。
他回去时,远远地就听到慕瑜在道:“银欢,你快过来。”
听到这语中透着的沉意,他大步过去,顺着慕瑜他们的目光,他看到那明明没伤到要害的花鹿,竟倒地吐着黑血。
不过一会,花鹿便双腿一蹬,再也不能动弹。
银欢见了,眼眸微眯起。
可想而知,若这镖碰到他一下,他的下场什么。
慕瑜问银欢:“可看到是什么样的人?”
银欢应道:“没有。”
慕瑜稍默,便立即对仇艳道:“赶紧通知下去,加强戒备。”
仇艳应下离去。
慕瑜又对银欢道:“这是个高手,似抱着必定取你性命的目的过来的。”
银欢没说话,在想着什么。
有人在戒备本就森严的皇家猎场行刺,还来无影去无踪,此事自是非同小可的,很快便传到熙华帝耳中。
他稍思后,便问杨寻瑾:“此事国师怎么看?”
杨寻瑾淡道:“里头的人。”
熙华帝闻言,也觉得定然是,他素来将安全防卫看得极重,外面的人闯进来,不至于毫无动静。
青玉阁是直隶于他手里的组织,银欢是他的人,这刺客盯着银欢,便就是盯着他,也不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狼子野心。
他立即下令:“盯紧猎场里的每一个人。”
跟在他后头,也骑着一匹马的吴章应下,转了个方向离开。
这时温玉璇沉着脸步了过来,她见到迎面过来的吴章,敛色大步去到杨寻瑾所骑的马侧,继续跟随。
似有似无的异样气息传入杨寻瑾的鼻翼,他难得侧头看向温玉璇。
温玉璇见了,立即问道:“公子有吩咐?”
杨寻瑾没答,收回了目光,只道:“跟紧我,别再离开。”
温玉璇闻言怔了下,心中不由一喜。
他这话的意思……
虽说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至少说明了,他想她在身边。
一只黑兔跑过,熙华帝立即抬起弓箭射了过去,那箭直中黑兔的腿部,没杀它,却令其跑不了。
商公公正要拍马屁,熙华帝捂着喉咙咳了起来。
他便转而担忧道:“皇上可还好?”
熙华帝挥了下手:“再歇会。”
商公公扶着他下马,去到一棵树旁倚树而坐,将水囊递给他。
胡一栀稍作犹豫后,紧了紧自己手里的水囊,也过去将水囊递给负手立在熙华帝身旁的杨寻瑾。
杨寻瑾接过打开,欲抬起水囊的动作微顿。
胡一栀见了,一颗心不由提到嗓子眼,好在他终神色无异地将水喝下。
她暗暗松了口气,待他喝罢,将水囊接回。
今年的秋猎,如往常般令人轻松惬意,其中的丝丝暗涛,不足以被人察觉,也看似毫无影响。
日头渐升,直至正中,转瞬便到了午膳时间。
熙华帝接过商公公递来的锦帕,拭了拭额头薄汗,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商公公应道:“回皇上,现在恰正午,该回去了。”
熙华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几个被侍卫提在手里的猎物,微微颔首:“瞧着也不错,那打道回庄。”
他驱马转了个方向,踏上往南的回路。
杨寻瑾不动声色地随着。
北清山庄依山傍水而建,与自然极为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亭台楼阁恰到好处地坐落在各处,整个山庄宽敞浩阔,又不乏别致清雅。
杨柳依依的水色旁,已是设了宴席,等待着众人入座。
在宫女井然有序地往桌上搁点心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带着自己的成果回到山庄,将猎物给人拿下去后,过来坐下。
渐渐地,本是冷清的山庄,热闹起来。
直到人坐满时,熙华帝与杨寻瑾最后归来。
都立即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因着满意自己的收获,熙华帝心情甚好,脸上便也多了份难得的红光,他抬起手:“都坐下,随便聊聊,等待那些野味上桌。”
众人都坐回去,没人注意到温郑清与温郑屿正打量着杨寻瑾。
接收到温玉璇的眼神示意,他们收回目光。
熙华帝由北面低台上坐下,冯贵仪给其斟了杯茶,她勾起一抹轻柔的淡笑:“看来陛下成果不小。”
熙华帝喝了口这刚泡的茶,自豪道:“确实有意料之外的成果。”
当今圣上心情好,其他人自然跟着舒坦,聊得都颇为自在。
熙华帝的左手方向,不合群的杨寻瑾坐在最靠近他的地方,正低头慢品着茶水,没人能看到其垂眸间的情绪。
慕瑜坐在其身边,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问:“你在想什么?”
杨寻瑾未应,置若未闻。
山庄外头,陆漪与邱忻正大步靠近,直至到了庄前,陆漪不由顿住脚步,她垂眸呼了口气,过去进入。
这个山庄很大,好在视野好,他们进入就看到湖对面的宴席。
踏上曲曲折折的廊桥,陆漪往那边走了些,便见到北头的杨寻瑾。
她下意识要过去,被邱忻拦住。
邱忻道:“我们最好不要闯过去,在这里等着。”
陆漪便老实站在这里,定定地看着明明处在热闹的宴席上,却始终置身事外,仿若听不到人声的杨寻瑾。
她想他,无论怎样。
似是意识到她的目光,杨寻瑾终于抬眸,精准地捕捉到这边的她。
他也看着她,距离颇远,陆漪瞧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清楚地知道他确实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四目隔空相望,只有极少人注意到这一幕。
站在杨寻瑾后头的温玉璇看不到杨寻瑾在看什么,只顺着其抬头的方向望去,未想竟会见到陆漪。
她惊住,难得开始有些慌意。
当她看到陆漪身旁,消失了一晚的邱忻,不免产生疑虑。
杨寻瑾的目光落在陆漪身上良久,眸底是一片令人难以分辨其情绪的幽暗。
忽然,他抬手捂住胸口,似有痛意。
慕瑜有些饿,正在吃着点心,与另一位亲王在闲聊,他转头忽见杨寻瑾的异样,立即问道:“你怎么了?”
熙华帝在与冯贵仪说着什么,忽闻声音,便看了过来。
他诧异:“国师这是?”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其他事,纷纷看向杨寻瑾。
温郑清他们本是也看到了陆漪,面面相觑起来,后忽见杨寻瑾的心疾成功被诱发,不免生起兴奋。
陆漪的事情,被他们抛之脑后,只等着下面的好戏。
杨寻瑾的脸色渐渐变白,一双手下意识往胸口扣,另一只手落在桌上握紧了拳头,但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陆漪身上。
第062章
看到杨寻瑾犯病的一幕, 陆漪与邱忻皆是大惊。
在这种时候犯病,后果可想而知。
陆漪下意识就要过去,却在清楚地看到杨寻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冰冷刺骨时, 僵在原地。
这时邱忻拉着她:“不要从这里过去,我们由边绕过去。”
陆漪置若未闻,只紧盯着杨寻瑾。
她不懂他为何在犯病后, 变了看她时的神色,直到她侧眸瞧到温郑清他们眼底期待的兴芒,这才意识到什么。
莫不是他们成功给他下了药, 诱发了心疾?
他以为又是她在害他?
思及此,她便朝他使劲摇头, 试图为自己否认。
然而他却是看着她勾起一抹笑,苍白的笑容寒凉诡异,随即他忽然闷哼了声,疼得下意识闭了眼。
大概只有陆漪看到他那稍纵即逝的笑,她愣住。
邱忻见她在发愣,便问:“你在干什么?”
陆漪回神,立即转身往西去, 如邱忻所说的, 企图绕过去。
温玉璇见了,便也转了身。
熙华帝离了坐席,大步来到杨寻瑾面前,看到对方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便语含关心:“国师这是胸口在疼?”
亲自过来查看, 足见他对杨寻瑾的重视。
杨寻瑾未语,只闭着眼,缓着那股疼痛,胸腔起伏异常。
温郑清步过来,故意道:“这是茶水有问题,还是国师根本是犯了心疾?这症状瞧着,着实怪像。”
不少人便下意识检查自己面前的茶水。
有人道:“这茶我们都喝过,点心也都吃过,没见有什么问题。”此人是建诚伯邹云骅,亦算是容王慕鄞的人。
熙华帝闻言,微有些变了脸色。
在场的也有太医,自觉过来检查起杨寻瑾面前的茶水点心。
陆漪绕了过来,欲过去靠近杨寻瑾,却被温玉璇拦住,温玉璇见邱忻已是走开后,低声问陆漪:“你怎么逃出来的?”
陆漪只道:“让开!”
温玉璇知道她不会说,便也不再问,只拦住她,免得节外生枝。
陆漪又道了声:“让开!”
温玉璇不理她。
废了番时间,太医已将杨寻瑾面前的茶水点心,以及用具,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熙华帝问道:“如何?”
太医弯腰拱手应道:“回皇上,都没有问题。”
熙华帝便又看向杨寻瑾,打量着其症状,一时未语。
温郑清又道:“所以国师真是犯了心疾?可似乎没人听说过国师有心疾,莫不是最近才生起的?但以国师的医术,定是可以在一开始就遏止住这心疾,如何到如此地步?”
其他人便都面面相觑起来,甚至相互私语。
要知道,国师为张樾的亲传弟子,其盛名可是众所周知,因为有他的存在,太医院形同虚设,足见熙华帝究竟有多信得过他,也足见除了张樾之外,他的医术定是凌驾于天下人之上。
然而,今日却在这当众犯心疾。
若这心疾是天生的,倒也说得过去,若是后生,那就真担不起熙华帝主治大夫的这个位置,更担不起原有的盛名。
就如温郑清所说的,他怎么可能令这心疾有生起的机会?
何况他年纪轻轻,身强体壮的。
在场的,不乏与温郑清一样,从着容王的人,更不乏不甘被年纪轻轻的杨寻瑾压在头上的人,所以等着看杨寻瑾好戏的人不少,就盼着他真是犯了什么心疾,哪怕是天生的也好。
毕竟瞧熙华帝的模样,可不像知道他有心疾的样子。
如此,便算是欺君。
被温玉璇拦住的陆漪不由焦心不已,只恨不得将那唆事的温郑清给嚼碎,这温家,没一个好人。
她便朝温玉璇骂了声:“你们温家,都是无耻小人。”
温玉璇被骂并不生气,她依旧不认为自己有必要与这么一个被养残的小人物计较,只瞧着场上的情况,等着杨寻瑾的威信大大受挫。
熙华帝听着其他人私语的话,并未急着下定夺。
他见杨寻瑾的脸色渐渐有所好转,便又问:“国师这是怎么了?”
杨寻瑾睁开眼,眸底已是一片清明,脸色只剩微白。
许是因为知道陆漪在后头,他的目光朝后微转了下,便站起身道:“如齐安侯所言,是心疾。”
他的声音透着丝虚弱,但极为平静。
听到他的承认,其他人就平静不下来了,尤其是温郑清,眼里不由放了光,透着难掩的愉悦。
熙华帝立即问:“你何时得的心疾?之前不一直是好好的?”
杨寻瑾的目光投在温郑清身上:“这还要问齐安侯。”
温郑清本是极为舒缓的神色微僵,不知这小子是打算玩的哪一出。
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齐安侯?”熙华帝便也看向温郑清,“这与齐安侯有何关系?”
“因为微臣的心疾,是出自温家人之手。”杨寻瑾淡淡地说出的话,让场上更像是炸开了锅,皆惊诧不已。
温郑清马上便问:“国师何出此言?”
杨寻瑾稍默后,忽然道:“将陆漪带过来。”
温郑清的脸色明显变了。
本是拦住陆漪的温玉璇觉得不妙,眼睁睁看着邱忻过来将陆漪领过去。
终于靠近杨寻瑾,陆漪紧盯着其脸色。
她见他见没多大异常,便安下心。
杨寻瑾也看着她,目光平静,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在陆漪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时,他又道:“不少人都知道她是微臣的武从。”
熙华帝也看着陆漪,此女他见过。
杨寻瑾继续道:“她其实是齐安侯的亲信,陆白羽的女儿,七月底时,齐安侯将她派到微臣府中。”
“这……”众人惊诧,开始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