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华帝闻言,陡然沉了脸:“齐安侯为何派人入国师府?”
温郑清立即拱手道:“皇上要明察,这是一派胡言,若此女是微臣府中之人,不会无人知晓。”
他说话的气势,瞧起来很足,似乎真像是杨寻瑾在胡言乱语。
熙华帝看着他稍作琢磨后,便问场上其他人:“可有人眼熟此女,知此女是齐安侯府中人之事?”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番后,便都摇头表示不知此事。
熙华帝问杨寻瑾:“可有证据?”
杨寻瑾道:“就是因为外面极少有人知道她与齐安侯府的关系,齐安侯才如此明目张胆,但齐安侯府内,认识她的可不少,此事随便派人入府一查便知,何况这里不缺齐安侯府的人。”
熙华帝闻言,便看向温漾与温玉若那兄妹俩。
温漾正惊诧地看着陆漪,意识到熙华帝投过来的目光,立即低下头。
温玉若亦是早已低下头,难掩心虚。
熙华帝瞧了瞧这兄妹俩,心里算是有了定夺,随即甩袖,斥声道:“齐安侯,你可是还要狡辩?”
齐安侯府派人入国师府,任谁都不难猜到其缘由。
温郑清仍是道:“皇上,微臣冤枉。”
杨寻瑾的目光始终落在陆漪脸上,仿佛是在欣赏她的表情,他忽然幽幽地问她:“我说的可是事实?”
陆漪迎视着他,稍默后,道:“是事实。”
无论他想干什么,她都愿意配合。
她转而拱手低头对熙华帝道:“民女是陆白羽的女儿,看长相就知。”
她与母亲就算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依旧极像。
她这话一说,便终于有人出声:“此女未见过,但陆白羽,微臣倒是见过,这两人确实像是母女。”
其他人也开始附和:“确实长得极像。”
温郑清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不由紧了紧,垂头间,脸色难看之极。
这丫头竟是为了个外人背叛他,背叛生养她的家。
熙华帝亦是见过陆白羽,他瞧着陆漪打量了一阵,便问明显已经失了气势的温郑清:“你还有何话可说?”
温郑清本想着先极力否认,待回府再抹去陆漪生长于齐安侯府的事。
未想陆漪这丫头竟是扯她后腿。
若她极力坏事,他根本没法实现心中想法。
他沉默一阵,不得不更低了腰:“微臣该死,皇上恕罪。”
与其被查出,不如老实认了。
做皇帝的,最讨厌的便是臣子结党营私,暗自施用龌龊手段针锋相对,这温郑清的做法算是惹怒了他。
他沉声问温郑清:“你派人入国师府,是如何给国师造成的心疾?”
温郑清闻言,立即道:“陆漪这件事,微臣自认不讳,但国师的心疾,与微臣并无关系,请皇上明鉴。”
熙华帝便问杨寻瑾:“国师怎么说?”
杨寻瑾看了看陆漪,在众目睽睽下,他垂头执起她的手,取下她手腕上的玉镯,在那玉镯上,他食指轻按。
好好的玉镯,随之裂开,里头是空心。
杨寻瑾将玉镯的裂口对着桌面,白色的药粉,由里被倒出。
陆漪看着这些药粉,总算变了脸色。
难怪中秋那日,她拿到这个玉镯时,觉得比前世那个厚实。
所以他老早就在算计着?
见到这一幕,众人又是一番惊讶,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温郑清再次在狡辩。
温郑清看着那些药粉,眸色沉沉。
不待其他人吩咐,太医自觉过来检查这药粉,半晌后,他道:“皇上,这是特制改良过的无佛散,无色无味,若服用,极易将一个正常人刺激出心疾,继续服用,心疾加重,也可诱发心疾。”
无佛散……
陆漪想起重阳时,她香囊里的那些药,也是无佛散,但她记得当时柳寂淮说那些无佛散是用来闻的。
当下这些改制过,用来服用的无佛散,看着要更纯粹些。
她觉得有些眼熟。
温郑清坚决否认:“皇上,此药与微臣绝无关系,微臣愿以性命担保,恳请皇上明察。”
他转而厉声问陆漪:“这些药从何而来?你说实话。”
陆漪站在杨寻瑾身边,什么都不说。
杨寻瑾不徐不疾道:“若齐安侯觉得无辜,那就问容王妃。”
容王妃会点武功,这次也有过来,她站在人群间,见到那些药粉,本就觉得不妙,忽然被点名,更是下意识有些慌乱。
那些药粉,是她给陆漪的。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强作镇定:“国师何出此言。”
杨寻瑾吩咐邱忻:“将人带上来。”
邱忻马上得令离去。
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两名护卫,护卫手里各押着一个人。
见到那两个人,容王妃的脸色白了。
之前杨寻瑾让邱忻查此药粉是出自容王妃手的证据,邱忻并不知缘由。
公子让他派人将这两个证人偷偷带来,他亦不知缘由。
直到现在,他才清楚所有事。
知道现在该自己替公子说话,他便道:“这分别是帮容王妃改制无佛散的江湖药师张净,以及容王妃身边的赵嬷嬷。”
已经回去坐下的熙华帝抬起锦帕,掩嘴咳了咳。
这赵嬷嬷,他是见过的。
他冷冽的目光瞥过长子慕鄞与儿媳容王妃,随即对张净与赵嬷嬷道:“把你们知道的,从实招来。”
两人同时跪下,先开口的是张净。
张净战战兢兢的,见到皇上的他,吓得几乎屁股尿流,他磕着头道:“求皇上恕罪,草民不知王妃研制此药,是为了用在国师身上,否则给草民多少胆,草民也不可能敢。”
容王妃的腿一软,差点瘫下,被身旁婢女扶住。
她倏地瞪向赵嬷嬷。
赵嬷嬷在她刺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回皇上,那药粉确实是王妃吩咐老奴找来药师研制的。”
她也不想出卖王妃,可现在她毫无办法。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
容王妃马上也跪了下去:“皇上,冤枉,这事是冤枉。”
邱忻便道:“据赵嬷嬷所供,容王府还有不少这种无佛散,现在派人过去,定是可以搜得到。”
容王妃立即又激动道:“这肯定是栽赃!”
邱忻道:“此事栽赃于容王妃,并无任何好处,何况王妃身边的人,知道此事的,可并不止赵嬷嬷。”
容王妃一时无法为自己狡辩,慌不择已。
这时慕瑜忽然大步靠近,朝着她就是一巴掌,力量之大,足以令场上所有人听到这耳光声。
容王妃的脸被打偏过去,她捂住脸,睁大眼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的嘴唇在颤抖:“你……”
慕鄞阴着脸:“谁给你的胆,竟敢给国师下药?”
容王妃嫁给他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待遇,而且是被当众打脸,她便气得几乎晕过去,偏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也不能说出。
她的眼中含泪,不懂为何事情变成这样。
自此之后,在外面她还如何抬得起头?
慕鄞转而朝熙华帝拱手道:“絮儿一时糊涂,是儿臣管教无方,导致她瞒着儿臣,做出如此错事。”
熙华帝瞧着他们夫妇,目光锐利,君心难测。
慕鄞继续道:“絮儿犯下如此过错,也算儿臣的错,儿臣这就将她押下去处置,给父皇一个满意的交代。”
随即他下令:“来人,将王妃押下去。”
他的两个亲信步了过来,架着容王妃离去。
容王妃本是来看杨寻瑾的好戏,如今却被别人看了一番好戏,难以忍受的她,当下只能颓然地被拉走。
温郑屿瞧到大女儿如此,衣袖下的拳头紧握起。
熙华帝冷冷地再看了温郑清一阵后,便转而又关心起杨寻瑾:“国师身体这情况,可是严重?”
杨寻瑾道:“这点小病,微臣能应付。”
熙华帝颔首,相信他的本事。
杨寻瑾又出声:“但事情还没完。”
本是沉着脸,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自己的温郑清闻言,立即又看向杨寻瑾,自然不会认为还有好事。
杨寻瑾拿起桌上茶杯,忽地朝后甩去。
那茶杯仿若长了眼睛一般,直朝后头的温玉璇,以温玉璇的武功,根本不足以躲避这瞬发而来,带着一股浑厚内力的攻击。
防不胜防的她,被生生打得朝后飞去,摔倒在地。
她捂着胸吐了口血,难以置信地看向杨寻瑾。
她完全懵了。
温郑屿大惊,差点没忍住过去扶她。
在她落地时,有两只飞镖由她袖中甩出,掉落在地,慕瑜见到那熟悉的飞镖,便怔了怔,过去捡起。
他看了看这两只飞镖,又看了看温玉璇。
温玉璇见到飞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便变了。
慕瑜拿着飞镖回到熙华帝面前,对其道:“父皇,这飞镖与今日行刺银欢之人用的毒镖一样。”
熙华帝闻言,眯了眼:“当真?”
仇艳步了过来,从身上拿出一张包起的帕子,他将帕子打开,帕中躺着另一个完全相同的镖。
慕瑜道:“这帕中镖便是那行刺之人在猎场朝银欢用的镖,有毒。”
商公公过来将几只镖小心接过,都搁在熙华帝面前,熙华帝来回好生看了看,立即下令:“验镖。”
太医去到桌前,站在熙华帝面前好生查验着这几只镖。
熙华帝问杨寻瑾:“那这又是怎回事?”
杨寻瑾道:“此女是温郑屿温大人之女,也是他们派到微臣府上的,至于她为何谋害银欢,微臣不知。”
温玉璇颤颤地自己站起身,拭去嘴角的血。
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身上的事,为何会突然都被杨寻瑾揭穿。
他这个人为何什么都知道?
她简直无法相信。
熙华帝闻言,彻底大怒,他一拍桌子:“大胆,温家这是无法无天,当国师府是自家的不成?”
温郑屿立即跪了下来,愣是无从反驳:“微臣……”
他们如何想不到,本是想挫一挫杨寻瑾的锐气,未想却被杨寻瑾将他们温家所有的老底都给掀了,简直无法招架。
他们心里的苦和怨,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了解。
偏偏只能咬牙忍着。
温郑清低着头,铁青着脸,只恨不得将杨寻瑾直接给刮了。
他早该知道,这小子的精明。
熙华帝气得咳嗽了好几下,几乎咳红了脸,冯贵仪忙为他轻抚着背部:“皇上消消气,可别气坏身子。”
熙华帝挥了挥手,呼了口气后,问太医:“结果如何?”
太医道:“初步断定,镖上确有同种毒。”
随着太医的话音落下,熙华帝陡然将桌子茶杯砸了出去,君王的盛怒之下,没人敢再发声。
整个北清山庄,人虽多,却安静得可怕。
熙华帝厉声喝道:“你们温家连朕的手下都不放过?”
这一次,温郑清与温郑屿真觉得冤枉,温郑清开口:“皇上,此事断然是与我们无关的,皇上明察。”
温郑清的话,熙华帝现在已是不信半个字。
他问温郑屿:“那姑娘是不是你女儿?”
温郑屿无言:“这……”
他倒是想否认,可此事一查便知。
熙华帝当他承认,便气笑了:“好,很好,好一个无法无天的温家。”
温玉璇忍下从未遭受过屈辱感,怀着伤大步过来:“刺杀银欢,是民女自己的事,与其他人无关。”
熙华帝沉声问她:“那你倒是说说,刺杀银欢的理由。”
温玉璇道:“因为民女被他冒犯。”
对于今日的这一出出好戏,银欢本是置身事外,当下涉及到自己,他便也过来道:“属下只是因知道她的来历,教训了她一番。”
温玉璇咬了咬牙,无从反驳。
熙华帝看着低台下的每一个人:“你们现在还有何话要说?”最后,他的目光定在温郑清与温郑屿身上。
他们都低着头,跪下同时道:“微臣知罪。”
熙华帝怀着盛怒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下令:“齐安侯温郑清,谋算当朝国师,亦纵容府上之人谋害朕之属下,罪不可恕,又碌碌无为,无功可抵,担不起齐安侯之位,特以削候处置。”
温郑清闻言大惊,他握在一起的手明显抖了抖。
要知道,他们温家,曾财大势大,也手握重权,盛极一时过。但如今的温家,到了他们这一代,除了温郑屿手里那富可敌国的生意之外,便只有他这几乎徒有虚名,袭下来的侯位。
所以他最大的渴望,便是光复温家,哪怕不择手段。
可如今他的侯位都没了……
似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肩垮下,明显苍老不少。
杨寻瑾瞧到温郑清这副落魄模样,便侧头地看向陆漪,打量着其神色,只见其似乎真的在无动于衷。
陆漪也看向他,目及到他眼底的无情,微抿了下嘴。
她隐约明白,他似乎觉得击垮温家,能打击到她。
熙华帝仿佛看不到温郑清的绝望,继续面无表情道:“与温郑清合谋的温郑屿,革去正奉大夫之职。”
温郑屿这本就是散职,他倒不痛心,他痛心的还是温郑清那本是能给他们温家带来名利的侯位。
熙华帝的目光落在温玉璇身上:“此女交由银欢处置。”
温玉璇闻言,自然怒而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