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川说着话,故意把沁凉的双手伸进了被里,把赖床的卿黛给捞了起来。
卿黛受凉,身子本能的瑟缩,她略带控诉的瞪了他一眼,媚眼朦胧,毫无防备,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有多惹眼。
“这么早啊?不能等天亮再去吗?”
聂川把她的衣服随便拿了一套过来,“不成,事情紧急,我需要你帮忙。”
“我帮忙?”
“对,金算盘。”
卿黛迷迷糊糊的被带上了马车,“诶!不能吃口东西再去吗?”这回聂川没理她,叫车夫赶紧出发。
聂森早就叫来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账房,他们早就在聂森那里听说了卿黛的本事,但皆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女人会算账这算不得多稀奇,但本事能超过二爷,一刻钟就核对完了一本厚厚的帐,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
再说她不过是一个姨娘,也就是小妾,居然要让她来指导他们?二爷真是胡闹了。
聂森也不和他们多言,反正见识了就知道了。
终于把人给盼来了。
卿黛面对着一帮胡子花白的老先生有些紧张,他们的排斥和质疑表现的虽不明显,她却敏感的觉察到了。刚才路上聂二爷已经和她说了叫她来做何事,也难怪这帮老家伙不高兴。
聂川却不管这些,问向众人,“都吃过了吗?”
众人不管吃没吃过,都说吃过了。
“聂森,叫人准备一桌好饭,中午款待各位先生。另外,现在叫厨下做一份早饭上来。”
众人不敢吱声,心思各异,卿黛拉了拉聂川的袖子,“二爷,我不用……”
“开始吧。”
两张大桌案摆在一起,大家围坐在四周。聂川把屯粮的想法和大伙说了一遍,接着让大家各抒己见,商讨精算方案,这场大雨一下,粮食的具体减产情况还有物价都难以预测,他们必须立即给出一个合适的数据,高价抢先定下部分粮食。
老先生们先时还打算劝聂川不要做损己利人的事,后来见他铁了心了,便不再劝了。开始认真的商讨如何制定方案,大家各有意见,买粮的银子从哪出?还不是要从各项生意里出?因此各位老账房们在遇到分歧的时候甚至会争的面红耳赤。
幸好有聂川亲自坐镇,遇到吵不出结果的就先让人记下来,具体核算的时候再说。
卿黛听的半懂半不懂,这可比她们家的酱菜铺子复杂多了,不过有一点她是听明白了,聂二爷确实是要做大好事呢。心里对他只知道吸民脂民膏的印象有了改观。
丫鬟把早饭送了上来,直接端到了卿黛面前,一掀开盖子,皮蛋瘦肉粥的香气热腾腾的弥漫在空气中,直往人鼻子里钻,正说话的老先生顿了一下,才继续讲了下去,音量低了不少,还有一个老先生在桌下偷偷的揉了揉肚子。
不只有粥,还有三叠精致的小菜,并三个鲜虾玉米蒸饺,晶莹剔透,勾人口水。
讨论继续,卿黛发现没人在看她,她实在饿了,而且已经端到了面前,现在说不吃就太矫情了,便拾起了汤匙,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的吃起了粥,偶尔夹一口小菜佐餐。
心里不住的赞叹,这里的厨娘手艺比聂家的好多了,一口熨帖肠胃。
她拿起筷子,伸向了小巧的蒸饺,忽然,身边人用手指戳她大腿。她疑惑的看向聂二爷,却见他正神色严肃的目视前方,无比认真的的样子。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卿黛就当他是闲的,继续夹蒸饺……
又被戳了一下!
卿黛低头看向腿边的大手,瞪眼也没用,顿觉牙痒痒。她眼珠一圈,心中窃笑,用左手拉住了他作乱的那只大手,摊平在她的大腿上。
见没人注意他们,便飞速的夹起一个蒸饺……
聂川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顺从的和自己的亲昵呢,正觉的心里有些美滋滋,忽然,手心里一阵热烫!
当!一颗蒸饺准确无误的掉落在他的手心里。
卿黛心里有个小人当即雀跃的旋转起来,不仅旋转,她还唱着欢快的山野小调!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嗯,鲜香弹牙,真的好吃!
聂川手一翻,大手在她的大腿上用力的抚了几下,他在揩油,是的,为了报复,他把卿黛的新裙子当了抹布。
擦干净后,他竟在她大腿嫩肉上狠狠的捏了一下。
卿黛吃痛,险些叫出声来,他依旧是侧脸对着自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但他知道他的脸色肯定是黑的,眼睛鼻孔里肯定喷着愤怒的黑气。
她不敢惹他太过,他是个喜怒无常、思想幼稚、善恶不定之人,她身为一个价值五千两的附属品,还是哄着他吧。
卿黛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手夹起了最后一个蒸饺,另外一只手则虚托着,讨好的送到了聂川嘴边,聂川则自然无比的张开了嘴,把饺子咬进了嘴里。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刺激的石化了一瞬。卿黛不敢看大家的表情,再没有了细细品尝的心思,匆匆吃了几口就让人撤下去了。
精算的原则和方案终于定出来了,剩下的就是算了,说着简单,但涉及到的数字又大又多,速度和精准度就难以保证。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了卿黛身上,这个千娇百媚年纪轻轻的吃货小妾,且看看她到底有何本事。
卿黛虽然是个小女子,在一群大男人面前有些怯场,但一遇到她擅长的东西,忽然就像突然进入到了另一个层次,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的面前只有一把算盘,一根毛笔,一沓纸,所有人都成了她的助手,大家轮流上前,给她读数报账,卿黛再心算加珠算,快速给出结果,她之后有人专门负责记录,最后再有两人一起粗略核对记录结果,防止出现低级错误。
所有人都被她的速度惊呆了,别人需要用算盘拨弄一遍才能给出结果的,她往往张口就来,就像根本不过脑子一样,更大的数字,一旁听着的人记都记不住,她也很快就算了出来,只有在很少的时候,她需要借住算盘和笔来协助。
就连见识过她本领的聂川和聂森也不免惊讶,现在看来,上次她只是略显身手而已。
乍然见到这么让人吃惊的场面,老账房们最初的时候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是不确信的,她就听一耳朵,就能算出来了?要是真这么神,那还了得?
其中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在纸上记录下了几组卿黛给出的结果,掏出玉质的老算盘,跑到角落里开始噼里啪啦的算起来了。
终于,他们汗涔涔的直起了身子,内心震撼不已,这丫头!并不是在胡说,她给出的结果无一处错误,不止加减,连乘除大数字这样复杂的计算都分毫无误。
她若不是奇才就是师从了高人!
大量的耗费脑力,卿黛的疲惫渐渐写在了脸上,聂川看她一脑门的汗,终于上前打断了她,“歇息一会儿吧。”
卿黛摇头,“不了,你不是急着要吗?叫人帮我拿一杯浓浓的花蜜水吧。”然后就拉着那些失望的老先生继续了,她不想休息,他们也别想!
聂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亲自下去,没一会儿,花蜜水和一盘松软可口的点心就摆在了卿黛眼前,这次再没人觉得有什么了,除了做事的声音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杂音。
隐隐之间,这个年轻的小女人已经掌握了整个节奏,表面上聂二爷是这里的主导,然而在计算一事上,人们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向卿黛倾斜了。
终于终于!卿黛口里吐出了最后一个数字,她的任务至此就全完成了,人也累的快虚脱了。 聂二爷这是赶着去投胎吗?这么逼大家。
很快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先生就给出了一组精确的数字,明确的划定了不伤筋动骨的底线。
卿黛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的时候脚软打晃,扶了下桌子才站稳。
聂川露出了笑意,对大伙说道:“剩下的就是我这边与粮商讨价还价了,先生们辛苦了。酒菜早已备好,我要好好敬各位几杯。”
然而,此时已是饥肠辘辘的老先生们却都没有挪动步子,其中最为年长,也是大家最尊敬的老先生带头站了出来,“二爷,这是老朽们应该做的。吃饭不急,在下实在是有些话不得不请教卿姨娘,不然这饭老朽是无心下咽吶!”
“在下也是!”一呼百应,所有人看卿黛的眼神都与之前大相径庭了,目光带着一股狂热。
第22章 保持现状就很好
聂川有些不忍,他看出她体力已经是极限了,以目光询问她。
卿黛点了点头,“不知各位先生想问些什么?我定会知无不言。”
“卿姨娘师从何人?”还是之前那老先生,大家的耳朵都跟着竖了起来,包括聂川。
卿黛抚了抚发紧的额头,“我过世的娘,是她教会我算数的。”
“你娘是谁?!”
“卿李氏,来福酱菜馆以前的老板娘,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从小跟我外公挑担子卖货。”
全体沉默。
“不可能!你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是楚地的算学大师高万长?还是漠南的柳志?”
另一个老头插话道:“柳志早就死了,我猜一定是隐世的罗道先!”
卿黛不得不打断了他们的猜测,“呃,二位先生,你们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真的是我娘教我的,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再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大家不都这样吗?”
都这样?怎么可能都这样!
大家都觉得非常的不真实,这世上奇才是有的,但活生生的还这般年轻的他们真没见过,“当真如此?那你就是全靠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聂川揽过了卿黛的肩膀,“这没什么不可能,都下去吃饭吧。”
老先生看二爷要带她走了,壮着胆子赶着说道:“还请卿姨娘赐教,您在纸上画的东西是什么?”有一人赶紧把卿黛用过的草纸递了上来。
“哦,这个呀,是我编的数字符号,我嫌文字都写出来太长,就把它们对应上符号,反正我自己认识就行了,这样很方便的,要是觉得符号不好看,换成别的也行,用的顺手就行。”
“卿姨娘!能不能教……”教我们?
然而聂川看着虚弱的卿黛,早就不耐烦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径直朝外面走去了。
聂森充分理解老先生们的心情,但只能好言安慰这些老头子,“好了,咱们先去吃饭!有什么事以后再和二爷说,卿姨娘毕竟是二爷的女眷,再说你们看她累成那个样子,以后再说……”
卿黛忽然被聂川当着众人面抱走,顿时脸红如瀑,小拳头打了两下他的胳膊,轻声道:“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他们该笑话我了。”
“别动,你现在跳下来才是大笑话。”
卿黛不敢再乱踢乱动,“可我还饿着呢,拿来那几块点心我怎么好意思吃?”
聂川听了这话笑了,“为何不好意思吃?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人,都是咱们的,除了我,你不必顾忌任何人。”
卿黛瞟了他一眼,没吱声,她和他,算咱们吗?
很快就有人把卿黛的饭送进了房里,聂川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这个让他挖不尽的迷样的女人,“今天多谢你了,你先吃饭,然后好好歇着,顺便再想想从我要什么奖励。”
谢?居然还有奖励?她能不能让他奖励自己提前出府?
买粮的事后续进行的很顺利,一直在聂川的掌握之中,几大粮商无论怎么与之周旋都不奏效,姓聂的像把一切都算准了似的,连他们的底线都掐的清清楚楚,处处打他们的七寸,可聂家这比大单若是不做又太可惜了,离粮食收割还有段日子,到时候的事谁也预料不到,怕就怕因小失大。
卿黛一直也没想出来从聂二爷要什么奖励,钱他不会给,值钱的东西将来又带不走,别的东西她又不缺。
可她不提不代表聂川忘了。
他一连在外忙了好几天才回府,回来的时候亲手提着一个包裹,放到了卿黛的面前,“事情都办好了,这是谢礼。”
淮哥儿爬上了他的腿,跟着起哄,“姨娘快拆开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卿黛探头一瞧,包裹里面有棱有角的,显然是个盒子,而且还挺大的,“猜不出来。”
在聂川和淮哥儿期待的眼神中,她伸手拆开了包裹,然后所有的表情就都凝固了。
“哈哈哈!”父子俩笑的开怀,难得见聂川大笑出声。
“姨娘是书呢!爹爹让你好好读书写字,姨娘羞羞,没有淮哥儿认字多。”
“二爷,这就是我的奖励吗?”整整十多本书,除了常见的还有几本生意经之类的商学书籍。
“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思来想去,给你黄金屋不如给你一套书,既能修身又能养德,是也不是?”
卿黛泄气,瞪着看笑话的淮哥儿,“是~谢二爷的赏,这奖赏好是好,就是有些太重了,够小女子好好学习一段日子了,下次您再有事我恐怕就有心无力了。”
聂川见她和自己耍小脾气呢,也不生气,拍了拍淮哥儿,“快去哄哄你姨娘,都是你给气的。”
淮哥儿才不上当,“才不是我呢,都是爹爹给气的。”但他还是从聂川腿上滑了下来,跑到卿黛怀里去了,“姨娘你说对不对?”
对着呢。
屋内其乐融融,外面忽然传来素喜的声音,“三小姐?您怎么站在外面?诶三小姐你别跑啊!”
素喜端着洗好的水果走了进来,“二爷,姨娘,奴婢看三小姐神情不对,愣愣的站在门外,奴婢一叫她就跑了。”
聂莹莹一听说爹爹回来了,就跑出去找他,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书房和正房里都不在,她就去卿姨娘那边找。
爹爹果然在那里,她本想叫他的,可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的说笑声,就再也不想往前挪一步了。弟弟也在屋子里,他们俨然是一家人,只有她还记得娘亲,也只有她是多余的。
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素喜一叫,她就逃了,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那会显的她很可怜。
不顾奶娘和贴身丫鬟的关心,她回了房间就把头埋进枕头里放肆的哭了出来,她想娘,想小姨和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