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老太医作了个揖,放下药箱给朱嫣看伤口。一番诊治后,太医捋着胡须道:“请皇后娘娘不必忧心,朱二小姐的伤势很浅,想必这道口子很快就会痊愈。且臣制有羊脂玉肌膏一盒,只要嫣小姐勤快涂抹,便会不留疤痕。”
  朱嫣露出欢喜之色:“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愁着若是落了疤该怎么办呢!”
  谨姑姑也含笑点头。顿一顿,她又将身后一个宫女推出来,道,“嫣小姐,这是绿菱,今日起就在玉粹斋伺候了。娘娘听闻这琴儿笨手笨脚的,伤了您的身子,人都要气坏了。一个笨丫头,怎能照顾好人?于是便叮嘱奴婢又去挑了个手脚利索、人又聪明的,拨过来伺候您。”
  谨姑姑说罢了,那叫做绿菱的宫女乖巧地笑了笑,上前行礼:“奴婢绿菱,见过嫣小姐。”她有一双晶亮灵活的眼,瞳如玉珠,瞧着就有些小聪慧。
  朱嫣有些诧异,不过照样收下了这个宫女:“娘娘有心了,嫣儿很是感激。请谨姑姑代为道谢。”
  太医开完了药方子,便与谨姑姑一道离开了玉粹斋,独独绿菱留了下来,低眉顺目地站在珠帘外头。
  玉粹斋里刚上灯,绢纱的灯罩里,一点烛芯子且亮且摇,如银花开谢。朱嫣用发簪拨了拨烛芯,慢条斯理道:“你叫绿菱?”
  “回嫣小姐的话,正是。”
  “既然皇后姑姑抬举你,将你打发来我这里,那你也要懂事些。”朱嫣瞥一眼珠帘外头,那绿菱安静乖巧地站着,眉眼在珠光里显得很顺服。她淡淡道,“我虽不济,但来日必会嫁入皇家。皇后姑姑与我父亲定会说服陛下,让我与大殿下完婚。外头虽有流言蜚语,但你可得分清虚实,心底有些数,知道吗?”
  绿菱闻言,屈膝纳福,道:“奴婢明白。”
  朱嫣又深深瞧她一眼,道:“你下去吧。我受了伤,有些疲乏,一会儿便安置了。”
  一阵脚步声起,绿菱退了出去。朱嫣揉了揉眉心,心知事儿更麻烦了——这绿菱定然是皇后姑姑的人,指不准会将自己每日与琴儿说的话都仔细回禀与姑姑。现下,也只能叫绿菱相信自己还心心念念着大殿下、满眼只记挂着嫁给大殿下的事儿。
  朱嫣沉着脸走到妆镜前,打开妆奁匣子,慢慢从里头取出了李络所雕的那支茱萸发簪。米粒大的茱萸花开在簪身上,秀丽细致、栩栩如生;簪身修补得当,无人看得出它曾被摔成数截,还少了些玉料子。
  天黑下来没多久,玉粹斋里的灯火便歇了。
  正如朱嫣所说,一连几日,她都在福昌公主跟前伺候;或是读书、或是陪着一道玩耍,从未有踏出岐阳宫门一步的。等到了去学堂的日子,也都是在福昌主仆的眼皮子底下,未曾有与旁人多话。绿菱跟在她身旁左右伺候,愣是什么错处都没逮着。
  又过了一日,福昌公主领着两个伴读到贤育堂请安。
  因祭天大典将近,皇后忙的不可开交,近来少与自己的女儿说话;便是福昌公主难得在贤育堂里坐下了,皇后也不曾从书案后头走开。
  “福昌,等你大皇兄定了亲,接下来便该是你的亲事了。”朱皇后坐在书案前,一边瞧着六局递上来的宫妃服制帖,一边头也不抬道,“你若是有上心的,记得与母后说。”
  她手中的帖子上,用黑墨细细写明了参与祭天大典的妃嫔序列及诸妃嫔所着服饰,细到珠花几支、礼服绣线是何颜色,皆需由皇后过目。她一列列扫去,时而用朱砂批上一个圈儿,好记着打回去叫六局改制。
  “你是公主,又得你父皇宠爱,不必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只顾选个和心意的就好。”朱皇后心不在焉地说着,心思还在帖子上,“你相中了,母后再帮你瞧瞧。觉得好,便禀与你父皇知晓。”
  福昌听了,眼底略有希冀色。她心仪齐知扬已久了,但苦于关雎宫和岐阳宫不对付,没法子将这事儿说出口。如今听母亲这样讲,她忍不住怀了一丝希望。
  “母后,我……”
  她刚开了口,就听闻竹帘外头传来谨姑姑唐突的声音:“娘娘,不好了。御前来话,说大殿下在御书房…被陛下斥责了;如今陛下闭了门,谁都不肯见,还将大殿下赶回去了。”
  听了这话,朱皇后微微一愣。她无心再听福昌的话,搁了笔蹙眉道:“怎么回事?”
  “是…”谨姑姑瞥了一眼站在阶上的朱嫣,“是为了嫣小姐……”
  “什么?”朱后的目光,渐渐有了些不耐,“原是为了这事儿!他都去御书房几回了?每每都是同一件事,他父皇能不烦他么!”朱皇后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要是聪明点,就该过些时日,等陛下气头消了再去。……罢了罢了,叫他自己反省反省,这话本宫也懒得再说了。”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淳儿竟还在想着儿女情长之事,真叫她有火没处发。朱家的女儿又不止一个朱嫣,娶了别人也没什么吃亏的;一直巴着朱嫣不放,还会惹怒他的舅舅。且如今的当务之急,应当是解决了李络这个麻烦才是!
  朱嫣站在阶上,原本一直垂着头候着。听闻大殿下被斥的消息,她扬起头,面色微有焦虑,上前道:“皇后娘娘,嫣儿斗胆,想…想去御前求见陛下。”
  皇后瞥她一眼,见她一副不安愧怍神色,问道:“嫣儿这又是怎么了?”
  “大殿下若是为了我的缘故才挨责罚,嫣儿心底着实过意不去。且嫣儿也想恳请陛下成全……”
  皇后听了,更是头疼。如今李络得宠的事情,烦的她睡都睡不好,谁有空再去管一个侄女儿能不能嫁给淳儿?横竖只是个侧妃。她叹了口气,道:“嫣儿,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既有心替淳儿说话,也想让陛下早日成全了你们。可你也听着阿谨说了,陛下如今闭了门,谁也不见;你去了,除了在御书房外头晒太阳,还有什么用?”
  朱嫣却执着道:“请娘娘成全。”
  朱皇后被磨的没脾气了,又不好对她发火,便敷衍道:“那你去吧,小心别晒花眼了。叫绿菱那丫头给你掌伞。”
  “谢过娘娘。”
  待朱嫣出去了,朱皇后才重哼一声,道:“反正也见不着陛下!去了御书房,除了打道回府,还能做什么?她还真是与本宫脾气相类,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不亲眼听着陛下说‘不行’,还怀疑本宫的话有假呢!”
  ///
  烈日炎炎,立了秋后的天气愈发晒热。朱嫣额上挂着微汗,小步奔在宫道上。绿菱撑着伞,几乎要跟不上她的步子了。
  朱嫣被晒的有些难受,极想回到屋子里头坐下歇息。可她心知,眼下是自己唯一将消息递出去的机会了,她决不可白白放过。
  未过多久,她便到了御书房前。朱红的十六椀门紧合,宫女太监守着东栏垂头静默。皇帝跟前的苗公公正站在屋檐的阴影下头乘凉,眯着眼儿打盹。瞧见朱嫣上来,苗公公便阻拦道:“嫣小姐,您来的不巧,陛下正午憩呢,谁也不见。”
  朱嫣瞥一眼身后的绿菱,低声恳请道:“我想与那位贵人说个事儿,请苗公公行行好。”
  苗公公眯了眼,道:“您说,那位贵人?”
  “是呀,公公您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朱嫣瞪一眼苗公公,道,“行行好罢!”
  苗公公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哎呀,嫣小姐,我哪儿敢在您跟前装糊涂?我知道了,您是想与那位贵人说事儿呢!”
  “苗公公知道就好。那我就把这些——交给公公您了。”朱嫣从袖中抽出一把茱萸玉簪,并一对金镯子,递了过去,道,“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苗公公拿起簪子,偷摸打量了一下,便揣进了怀里;旋即,他一张老脸笑开了花:“您瞧,陛下如今歇下了,咱家可不敢随便进去打搅。您回了吧?”
  “公公,”朱嫣拿眼刀使劲儿地飞他,压低嗓音,道,“东西可万万要带到了。”
  “请嫣小姐放十万个心。”苗公公道。
  朱嫣又在御书房外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开,下了台阶。她一边提着裙摆,一边咬了咬唇,对绿菱恨恨道:“苗公公怎么这样?收了我的东西,还不放我进去?那玉簪成色那么好,足够买十个他这样的太监了!”
  绿菱闻言,忙安慰道:“嫣小姐息怒,他们做阉人的不一贯如此?嘴上一套,手上一套。您塞金银进去,他们还未必瞧得上眼呢!”
  朱嫣恼道:“真是气人,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她一边在嘴上骂着,一边在心底暗暗道:对不住,苗公公,对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滴苗公公
  抓个虫儿~
 
 
第46章 挑衅
  朱嫣的发簪, 很快到了该到的人手中。
  长定宫里灯火初上,李络站在窗前, 右手握着苗公公送来的茱萸发簪, 慢慢地转动着。这发簪在春日马球赛时摔碎了,后来由他补好, 另多雕了茱萸的纹样, 又送到了朱嫣的手上。
  平白无故的,她不会闲着无事做,将发簪再送回来, 定然有什么别的意图。
  他垂着眸,目光掠过簪身。这簪子本是断做了好几截, 后由他重新以鱼鳔胶粘起来的。此刻若凝神细看, 会察觉这裂痕似乎更深、更粗犷了一些。
  李络眉心一蹙, 将发簪拿至桌缘一敲,原本黏合牢固的簪子竟又哗然裂开, 叮叮当当地落在桌案上。中空的簪身里, 落下细小的一个纸卷儿, 展开一瞧, 上头是米粒大小的一列字。
  “仔细守心塔……”李络喃喃地念着,目光微微一动,唇角有一缕笑意。
  应公公托着刚煮罢的茶盏进来,见自家主子笑着,问:“殿下遇着高兴的事儿了?”
  “也算不上是高兴的事儿。”李络收起那张纸,压入自己的书籍中, “我早就猜有人会在守心塔上动手脚,如今得了证实,并算不得什么高兴事。”
  在祭天大典之前,祭神者需上守心塔斋戒沐浴。这塔有三四层楼这么高,仅有一条木梯盘旋向上。因每逢五年才启门一次,这楼梯是好是坏、是结实是松垮,无人知晓;若是一脚踩空了,翻落下来,不死也得半残。因此,得派个人事先去查探修补。
  “那殿下何故在笑?”应公公倒了茶递过去,“小的猜猜,怕不是与嫣小姐有几分关系?”
  李络见他知悉,并不否认,坐下了说:“是与她有关系。”他举起那支重新敲断的发簪,道,“她眼下在岐阳宫应当很不好过,我们得快些了;若不然,嫣儿怕是要倒霉。”顿一顿,他又问,“对了,嬷嬷的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应公公听他问起黄嬷嬷,忙答道:“回殿下的话,都已准备妥了。等过两月司局放宫女,便令黄阿姊也一道出宫去。她老家没什么人了,小的便请人在京城附近购置了宅子,另准备了一包养老银子,让她好生休养。”
  听应公公答得妥当,李络点头:“她眼睛不好,记得找个大夫,多给她瞧瞧。嬷嬷将我从小带大,我甚是感激。”
  应公公道:“黄阿姊心里也是感念着殿下您的。若不是由您照应着,她也没法在宫里安生地待到这把年纪。如今得了您的恩准,可以出宫安享晚年,自然是感激不尽。”
  说这话时,应公公着实有些心虚。
  五殿下这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黄嬷嬷虽陪着五殿下有十好几年了,但如今到底是上了年纪,眼睛不方便,人也不利索了。五殿下怕日后风波诡谲将她卷入局中,便动了将她送出宫安享晚年的心思。可黄嬷嬷却是不大愿意的:虽说如今五殿下翻了点儿身,可在她眼里,永远是那个轮椅上头可怜巴巴的少年郎,需要她端茶倒水、精心照顾。一听要放她出宫,她急得在屋里打转,直问“我走了,谁来照顾殿下?”
  话虽如此,但五殿下还是决定送她出宫。一来,黄嬷嬷确实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二来,若是继续留在宫中,依照嬷嬷淳朴的性子,只会在之后的路上受苦。
  “黄嬷嬷可还有说什么吗?”李络问。
  “有的,有的。”应公公忙说出黄嬷嬷最后的请求来,“她说,她这辈子就想看见殿下您娶妻生子。她也不求能再伺候您,只盼着您早日娶妻。”
  “是么?”李络听罢,叹了口气。
  娶妻啊,这也怕是一时定不下来了。毕竟他想娶的人,一点儿都不容易娶到手。从前明明是两看生厌的人,如今想要凑在一块儿了,那定然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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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阳宫。
  虽将发簪送出去了,但朱嫣还是放不下心来。她总怕那苗公公不懂事,根本没有将话带到。可偏偏现在绿菱总是跟在她身后,叫她没法子走开。
  朱嫣坐在书案后,用笔尖沾了点墨水,右手抚平纸页。绿菱垂头乖巧地站在身侧,仔细地替她研磨。她研磨的手很稳,看得出来,从前便是个精于伺候人的。若非她是皇后派来的人,朱嫣会很乐意将这么一个手脚利索稳妥的宫女留在身旁。
  她闭目思索了一番要下笔的字句,正想动笔,琴儿忽而从外头咋咋呼呼地进来,焦急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一团墨在纸上氲开,朱嫣没好气道:“什么事儿不好了?你就不能学学绿菱吗?瞧瞧她多稳重。”
  琴儿被训了一通,面色很是委屈。她偷眼瞥着外头,小声道:“可是,当真是不好了。您不知道…大殿下…大殿下他……”
  朱嫣眯了眯眼,道:“表哥他怎么了?”
  “早上大殿下在御花园里遇上了秦姑娘,两人作诗赏荷,有说有笑的!”琴儿说的一板一眼、煞有介事,语气颇为煽风点火,“我听瞧见的宁儿姐姐说,秦姑娘差点滑了一跤,人都歪斜地靠到大殿下身上去了!”
  “……你说什么?”朱嫣听了,面色一紧,胸膛微微地起伏起来。她攥紧了纸页,将它一气儿揉成一团,重重地丢在了地上,低声冷冷斥道,“不知羞耻!”
  绿菱见她恼怒,忙劝慰道:“小姐,您何必与小人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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