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我是和你闹着玩的”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在一晃一晃的光线里头,她控诉他看她的眼神像把她当成笑话,他声线艰涩,被汗渍浸透的眉头捎带一点点难得一见的腼腆“那犹他颂香也是一个笑话,深雪,你那个样子有点迷人。”“哪个样子?”“抱着被单,赤脚在房间跑,说讨厌我的样子。”
苏深雪维持着那个姿势以及有小会时间了。
被单大面积垂落至地毯上,小部分铺在四方柜上,极小的一部分还在她身上,四方柜挨着墙,头搁在墙上以此作为支撑,铺在四方柜的被单皱得厉害,和她垂落至肩膀的头发有得一拼,此时此刻,那从四方柜垂落悬在半空中腿还在微微抖着,苏深雪都要怀疑,此刻着地的话,它是否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这会,累的还有眼皮,眼皮都快睁不开,它只能维持半瞌的姿势,但眼睛还是透过垂落于脸上头发的缝隙去找寻。
很快,她就找到了他。
他在打电话,打电话内容大致是让管家上来收拾房间,这语气和平常让准备晚餐倒杯水没什么差异,嗯,是得收拾,她那一闹,弄乱了不少东西,在电话里犹他颂香还强调要换新被单,他说得是云淡风轻,可她听得却是心惊胆战的,老师,学生那“漂亮朋友”真是坏得很,老师,那时我心里急一再提醒他没戴,他不管不顾,还说她是傻妞,说傻妞傻妞到时候就明白了。
那么她现在明白了没有?
双颊发烫,半垂着的眼眸落于铺在被单的某个定点处,苏深雪忽然想起某个时段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呢?具体发生地点她已经想不起,就记得墨绿色的斯诺克台上有看起来像胶水的黏糊糊物体,当时她还以为那是小动物的排泄物呢,现在,苏深雪知道了,那压根就不是小动物的排泄物。
太丢脸了,真是。
还有,待会上来收拾房间的英国老头会怎么想的,能肯定地是,英国老头肯定不会以为那是小动物的排泄物,她明天早上会留下用早餐,到时……
英国人上来收拾房间时。
苏深雪和犹他颂香正在浴室里,双人浴缸贴着落地玻璃摆放,她以他作为垫板,透过浴缸沿看鹅城夜景。
一边看鹅城夜景,一边聊天。
这次,可不是她要求的。
“女王殿下,想和我谈点什么吗?”犹他颂香先开得口。
显然,这是首相先生在为接下来的第三颗糖做准备;显然,他对第二颗糖的口感很满意。那时于她耳畔的“深雪,深雪宝贝”有前所未有的浓情蜜意,还有……占有欲,那样的犹他颂香让苏深雪既喜欢又害怕。
面对犹他颂香发出的聊天邀请,她懒得去理会。
他还真想和你畅谈人生啊?得了吧,这不过是一种带有浓浓目的性的手段。
“说看看,整个何塞宫,女王陛下最讨厌的人是谁,女王陛下最喜欢的人是谁?”
苏深雪暗地朝犹他颂香做了一个鬼脸,紧闭嘴。
“何塞宫,女王陛下最讨厌的人和最喜欢的人是谁?”犹他颂香自问自答了起来,“何塞宫,女王陛下最讨厌的是克里斯蒂,最喜欢的人是何晶晶。”
最喜欢的人是何晶晶不难看出,最讨厌的人是克里斯蒂这个怎么被知晓了?
苏深雪讨厌克里斯蒂是没错,但她从来不表露出来,不仅没表露出来,还总是装出一副对克里斯蒂很尊敬的样子。
论装模作样,苏家长女是个中好手。
克里斯蒂可是犹他家族人脉网比较重要的之一。
“我没讨厌克里斯蒂。”抵赖。
犹他颂香笑了笑,也不和她争辩。
“那么,一天当中,女王陛下最讨厌什么时间点?”他又问。
这一次,苏深雪想也没想,答出:“黄昏。”
“为什么?”
垂眸,说:“因为不像白天,也不像夜晚。”
像白天不像白天像夜晚不像夜晚的黄昏最讨厌地是:周末,一排排等在学校门口的车永远不会出现她的亲人,接她回家的不是管家就是保姆。
触及往昔,苏深雪絮絮叨叨讲开,讲那些拿着她支付的薪金的可恨雇员们。
她的体型教练天天盯着她的食谱;她的发型师把她的头发当成试验田;她的衣橱总管背地里,总爱说女王陛下是两个极端的存在,找到适合她的服装是天仙,一旦服装出错就是车祸现场。
最可恶地是逢人就讲“我为女王服务”的摄影师……
说到摄影师,苏深雪气上来了,一个翻身,附在犹他颂香身上,细数那位不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家伙惹得女王陛下很生气?”犹他颂香问。
点头。
“那……让那家伙卷铺盖走人?”
摇头,一再摇头。
虽然,摄影师先生平日一投入工作对她毫无客气可言,但,那是最了解她每一个角度每一个瞬间定额的人。
看着犹他颂香,苏深雪猛地想起。
在她和他发了这么多牢骚过程中,犹他颂香没有搬出“苏深雪,记住你是女王,不是普通人”的言论来教训她。
不仅如此,他还所她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炒掉王室首席摄影师。
这是怎么了?用低得像蚊子般的声音问“颂香,你怎么……怎么……”
“怎么没适当提醒你‘苏深雪,你是女王,发牢骚埋怨是普通人的行为’。”犹他颂香又化身为读心者。
抿嘴。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哑着声音说,“会不会是因为糖太好吃了?”
苏深雪脸瞬间红透。
透过浴室监控,管家连同首相生活理事正在收拾房间。
一些掉落在地上的物件回到原来的地方,床单被单也换好了,就剩下枕头,她让他等那两人离开他不愿意,他说这里的隔音设备是顶级的,说完,又以遗憾的语气说“隔音差一些会更好。”“为什么?”她问,他附在她耳畔“我不介意让那两位听到首相夫人叫起来有多撩人。”又,又使坏了,你以为光让他在语言上讨她便宜就可以了吗?直到那两人身影在监控视频上消失,苏深雪紧咬的嘴角这才敢于松开。
这个夜晚,她卷缩于他怀里,透过浴室落地玻璃窗看呈鱼肚白的天光。
那一刻,苏深雪以为,她触到爱情的羽翼。
一年后,她再去看这个瞬间,知道,她只是满足他感官的愉悦而已。
也许,比感官愉悦多出一些什么,但那都和爱无关。
五月中旬,苏深雪接到桑柔学院负责人电话。
桑柔受一名澳大利亚社会活动家邀请,前往老挝越南开始十天公益活动,目前,院方还没给出确切答案。
这通电话大致意思是,就等女王点头了,毕竟,桑柔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似是怕她反对,学院负责人还一再强调这位澳大利亚社会活动家去年还得到联合国颁发的绿色勋章,这也是这位社会活动家首次涉及戈兰的公益组织,推动这次合作地是桑柔。
桑柔刊登在网上的一则和水资源相关的广告理念得到这位社会活动家的赏识。
“桑真是特别的女孩。”学院负责人由衷感叹。
忽然间,苏深雪挺烦了这些人总是在她面前说“桑柔是特别的女孩”“女王陛下,那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对了,还很有爆发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换系列惹~下个系列后就是离婚年了。下个系列有峦帼特别喜欢的~
☆、一年又一年
六月上旬,苏深雪收到桑柔寄给她的礼物, 一只用贝壳纤维制作的澳大利亚袋鼠, 和礼物一起寄到何塞宫地还有卡片。
卡片写着:祝您身体健康。
从礼盒包装到祝福卡片,都更趋向于是小辈送给长辈的礼物。
长辈,她看起来像一名长辈吗?苏深雪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刚从一场午休醒来, 四分之三窗帘都打开着, 采光极好, 何晶晶正在给她打理头发, 描着波塞花的金色镜框嵌着椭圆形镜面,镜面里的女人……
镜子里的女人似乎多了点什么。
苏深雪让何晶晶去给她拿果汁,要新鲜的红石榴汁。
拿果汁不是何晶晶份内的事情,捎带上撒娇的语气“我就是要你拿。”
何晶晶去拿果汁了。
苏深雪一动也不动,瞅着镜里的女人,镜子里的女人也在瞅她。
也不知过去多久,镜子外的女人朝着镜子里的女人靠近。
两张脸隔着镜片。
苏深雪知道了,这个午后让她困惑于脸上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指尖轻轻抚上眼角。
眼角处多出了很浅很淡的一小道纹理, 嵌于眼尾处,像初初出生婴儿的毛发, 若有若无。
真奇怪,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她二十八岁生日那天眼角处还什么都没有,数个月前似乎也是没有的,那它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一个礼拜前?昨天?
还是她在午休的那会儿?
十几岁时从来就没想过变老;二十岁变老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二十五岁,嘴里嚷嚷“老了, 老了”但心里从来没把它当成一回事。
手指沿着眼角往下,手掌心贴上脸颊。
怪不得她的摄影师最近很少给她脸色看,原来,她的脸小了一圈,这绝对不是因为瘦下的。
镜子里的女人……是光线太强烈了吗?
怎么那些变老的症状在这个午后蜂拥而至,她就不应该在睡前喝水,一定是因为睡前喝水才让她的眼部看起来有点浮肿。
拿起遥控器,四分之三敞开的窗帘回归到正常的四分之一。
室内光线柔和了一些。
苏深雪再去看镜里的女人,还是戈兰民众喜欢的甜妞女王。
只是今天的甜妞女王下巴稍微尖了一点点而已,但这样会更上镜,不是吗?
深深呼出一口气。
目光落到桑柔送给她的礼盒上,她整整比桑柔大了九岁,九岁的差距足以在两人之间铸起一道小小代沟,也难怪桑柔会在卡片写上:祝您健康。
桑柔。
收了桑柔几次礼物,她都还没打电话谢谢她来着,自桑柔去了东部,她也没给她打过任何一通电话。
苏深雪往桑柔手机打了电话。
第一次为无人接通的状态,第二次接通了。
电话彼端,桑柔的声音结结巴巴的:“因为是陌生号码,陌生号码我几乎……几乎不接……我没想到……没想到……女王陛下会给我……给我打电话。”
防备心还很强。
苏深雪以为戈兰安逸的环境可以让桑柔一点点放下戒备,现在看来,任重道远。
在电话里,桑柔一一回答苏深雪提出的:“习惯了戈兰的生活吗?”“学业顺利吗?”“第一次参加官方公益活动感觉如何?”
回答完毕。
桑柔表达了对女王陛下最近身体健康情况的关怀。
“我很好。”笑着说,也表达了对她赠送礼物的感谢,“怎么想给我送礼物?”
“啊?”
咋听,似乎她问的问题对于桑柔来说很是唐突。
苏深雪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我很高兴收到你的礼物。”
“谢谢女王陛下。”
怎么想给她送礼物?桑柔还是回答了。
说是回戈兰前,她和几名社员去逛悉尼夜市,社员都买了送家人朋友的礼物。
“于是……于是……”电话彼端,桑柔的声音越来越低,“于是……我……”
“我明白,谢谢你。”
又聊了几句,不知怎么地,苏深雪问出:“给女王陛下买礼物,那给首相先生买礼物没有?”
“啊?”
安静等待着。
片刻,电话彼端传来桑柔的声音:“没有。”
和女王的通话早已经结束,可桑柔依然拿着手机发呆,
女王问她怎么想送她礼物时,桑柔答不出话来,朦胧意识里,给女王买礼物是类似于感恩之情,桑柔知道,女王什么也不缺,但她还是想给女王送点什么表明心意。
当这个问题被以口头形式提及时,一切一切变得非常清晰。
“怎么想给我送礼物?”
“因为,我给您的丈夫写很多很多信,直到现在,给您丈夫的信还没停止过。”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还有……女王陛下。
我不仅给您的丈夫写信;我还一直保留着您丈夫那晚戴的佐罗面具。
佐罗面具保留了,那对戒指也没扔掉。不仅没扔掉,还每隔一阵子就把它拿出来瞧。
逐渐,光是瞧瞧似乎已经无法满足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上午,我把女式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把男式戒指牢牢握在手掌心里。
后来,我买了一条项链把两个戒指串联在一起,现在,串着戒指的项链就戴在我身上。
我已经戴着它很长一段时间了,甚至于,那天无意间被同学发现,同学问是不是情侣戒指,那时,我应该回答“不是,不是情侣戒指”。
但没有,我什么也没回答。
女王陛下。
这才是为什么送礼物的真正原因,源于心虚,源于愧疚感作祟。
桑柔比谁都清楚,这是一种不道德行为,即使她很清楚,犹他颂香不会拆开那些信的几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但不是还有百分之一吗?
那百分之一的期盼就是不道德。
“那是我灰暗人生中的一抹亮色,我需要这抹亮色帮我走出困境,一切都是为了走出困境。”这百分之一桑柔勉强还能寻到这样一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