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话中虽带了希望,陈辉却沉声道:“沐大人让人传消息应当已是月余前的事,眼下才到你我这里,若是期间人已寻到,自然是好;但倘若是没有寻到,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不知还能瞒多久……”
那人也不应声了。
陈辉叹道:“沐大人何时回京?”
“若是今日听闻的巴尔政变消息属实,那我边关危机得除,沐大人回京不似我们一路走得慢,应当,最迟也是七八月的事情。”
眼下,业已五月下旬。
陈辉缄默良久,才又开口:“你且看住夫人的行踪,还有夫人身边的芍之姑娘和华大夫的行踪,切勿让旁的消息传到夫人耳中去。一切,都按沐大人说的,等他回来再说。”
“是。”那人应声。
……
(第二更抵京)
在运城呆了四五日后,白苏墨一行终于继续启程回京。
途中华大夫还是嘱咐,能慢则慢些。
照此估算,从运城到京中,若是不出意外,他们一行再需个四五日左右。
华大夫和芍之起初都还担心白苏墨,可白苏墨这几日的精神头却出奇得好,也没放心思在胡思乱想上,也恢复了早前在马车中看书的习惯。
只是越显怀,越容易乏和累。
食量也似是在这个月陡增。
华大夫便开始控制她的饮食。
没一顿都少吃些,一日里多加餐上三两顿。
大凡有精神头的时候,华大夫都让芍之扶她去散步,也适当寻地方走楼梯。
白苏墨也都听华大夫的话。
等到六月初抵达京郊时,已是炎炎夏日。
马车内闷热,马车窗的帘栊芍之都不敢放下。
这样马车行得慢,还能有些风,又不至于闷热难忍。
白苏墨早前算不得怕热,但六个月左右的身孕,身上似是能窜出火来一般,衣裳都似比芍之要少上一季。
再加上已到京郊,便很快抵京了。
自去年离京,这一晃已是将近十月,宏伟的城郭映入眼帘的时候,白苏墨眼中忍不住氤氲了。
去年离家,还是爷爷同她……
白苏墨微微咬唇,想起华大夫的话,又将情绪噎回喉间。
另一侧,虽然离得尚远,芍之却已然看呆。
这……这是京城?
早前在平城,芍之已觉繁华如厮,但尚且还在这城郭外,已可瞥见一语,平城同京城相比,怕是九牛一毛都难以匹及。
马车缓缓在城门口停下。
陈辉骑马上前交涉。
这只军队有一百余人,京中禁军定是要盘问的。
白苏墨远远透过车窗看到城门处,陈辉同看守城门的禁军沟通,很快,禁军诧异看向白苏墨这边的马车处,待得瞥见一隅,赶紧拱手致意,遂挥手让驻军队伍赶紧入京。
国公爷的孙女远嫁,京中禁军都有所耳闻。
眼下,苍月和巴尔边关起了战事,主帅便是国公爷,白苏墨此时回京是情理中的事情。
国公爷在禁军中的威望极高,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禁军里对白苏墨惯来都是尊敬有佳的。
驻军队伍缓缓入城,守城的禁军都纷纷低头拱手,已是极高礼遇。
白苏墨已透过车窗,朝为首的禁军点头致意。
待得队伍一行都入内,早前的禁军才叹道:“没错,真的是国公府的白小姐,我早前在宫中见过。”
另一人也叹道:“我听闻白小姐早前远嫁燕韩了,此时应是边关生了战事,国公爷命人将白小姐接回来的,许是苍月京中安稳些。”
再有一人叹道:“是朝阳郡驻军护送回来的,但,似是怎么没见到钱家的人?”
国公府的家事旁人也猜不透个究竟。
不过由得城门口这么一幕,这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日,整个京中都知晓了白苏墨由朝阳郡驻军护送返京之事。
白苏墨回国公府了!
早前一丝消息都没有,突然便回来了。
而且,似是未见钱誉一道回来……
眼下国公爷眼下还在边关帅兵,没人会在此时非议白苏墨,给自己添麻烦。而且当下军中还需依仗国公爷,也没人愿意此时去触天家眉头。
于是一时间,京中上下都知晓白苏墨回京了。
好奇的人多,嚼舌根的人却少了很多。
……
一路风尘,白苏墨晌午左右入京,刚回府中便歇下了。
离开清然苑不少时候,回来时也最踏实安稳。
苑中的老妈子和粗使丫头见了她都说不出的亲切,一口一个小姐回来了。再见她有了身孕,又都纷纷祝好,熟悉的亲厚感好似阵阵暖意般浮上心头。
只是清然苑里,就连缈言早前都动身去了燕韩,苑中再没有可近身伺候的丫鬟。芍之又对府中不熟悉,还需人帮衬着,元伯便让穗宝和惠儿来了清然苑帮衬芍之。
就连元伯自己,也都照看起清然苑的事情来。
眼下国公爷不在,小姐便是这府中的主心骨。
元伯也见了华大夫。
华大夫一路随行了月余,对小姐的情况最是清楚,元伯想多留他几月至孩子出身,华大夫也应了。
白苏墨歇下不到半个时辰,宫中便遣了御医来看。
听说白苏墨有身孕,还一路颠簸,太后嘱咐王皇后亲自安排的御医院院首来国公府探望。如今国公爷尚在边关未回,梅老夫人又在远洲,当下,白苏墨的事情,王皇后决定亲力亲为。
因得白苏墨回府便歇下,熟悉的环境里,这一觉竟睡了有两个多时辰。
等醒了时候,穗宝才道御医院的院首来府中侯了一个多时辰了,眼下是元伯在招呼着,说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授意,来给小姐请脉的。
白苏墨吩咐一声,快去请来吧。
穗宝这才小碎步跑开。
“芍之呢?”白苏墨问惠儿。
惠儿应道:“元伯说芍之姐姐对府中还不熟悉,恐日后不便,正巧小姐歇下了,便让我和穗宝两人先看着,元伯让人带芍之姐姐熟悉国公府去了。”
元伯年事虽高,却惯来心细。
这些琐事都有元伯挂记着,白苏墨要操心的便少了。
“小姐可要喝水?”惠儿主动问。
白苏墨点头。
惠儿便拎起衣裙去桌边取水。
白苏墨心中感叹,离京不到一年,只觉穗宝和惠儿似是都长高了一头。
往常穗宝和惠儿去取水,怕是都要借着凳子,眼下,垫着脚尖便可以了。
白苏墨笑笑:“惠儿,慢些。”
惠儿嘻嘻笑了笑。
白苏墨接过,轻抿一口,苑中便有脚步声传来。
惠儿机灵,凑到外阁间去看了眼,又立即折了回来:“小姐,是元伯领着王太医来了。”
国公爷驰骋沙场大半生,亦留了一身伤痛,大都是王太医来看的。
穗宝和惠儿都认得了。
白苏墨也同王太医熟络,也可说王太医是看着她在京中长大的。
把脉时候,白苏墨安静没有说话。
王太医亦全程眉头拢紧。
比早前的孙大夫和华大夫把得都更仔细些,反复诊了许久。
早前白苏墨还在歇息的时候,华大夫已经白苏墨的近况说与王太医听,王太医心中有数,再问诊的时候,便更仔细推敲和斟酌了些。
怀上双胞胎是难得缘分,撇开孕期比旁人辛苦不说,生产时候的风险也要比普通人高许多,因为自幼看她长大,王太医的叮嘱要比华大夫更苛刻得多。
不多时,王太医让药童去请的御医院专事妇科生产的陆太医也到了。
两人连同华大夫一道,重新仔细看了白苏墨的胎位。
胎位若正,女子生产的风险便小了大半。
胎位若不正,便要辅以药物和手法,尽可能将胎儿的位置左正。
若还是不行,那生产时的风险极大。
只是双胞胎想要正位,风险更大。
白苏墨安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三人。
最后,三人综合,王太医一锤定音:“苏墨,一胎的胎位为头位,可宽心。”
白苏墨莞尔点头。
元伯亲自去送王太医和陆太医,三日之后,还要复诊,元伯一并确认复诊的时日。
穗宝和惠儿扶白苏墨起身,在苑中转转。
离开清然苑许久,却看各处都是熟悉而亲切的。
清然苑不小,白苏墨一口气逛了多半。
累了,便伸手托着腰,亦或是暂歇几分。
稍许,有粗使小丫头匆匆忙忙跑来,福了福身,朝白苏墨道:“小姐,顾小姐来了府中。”
淼儿?
白苏墨眸间潋滟,口中带着几分雀跃:“快去请到苑里来。”
第202章 闺中密友
“小姐, 您慢些走。”
穗宝和惠儿虽是不大懂身孕的事, 但见白苏墨扶着腰,脚下步伐却加快, 穗宝和惠儿都有些担心。
昨夜下了场雨, 雨后本就湿滑。
她两人个头又小,怕扶不住。
白苏墨是真的许久未见顾淼儿了,脚下才不由想要快些,可听穗宝和惠儿这么一提醒, 心中也忽得清明,是应当慢一些,仔细一些。这么远的路程都回京了, 稍后还有许多和淼儿说话的时候, 也不急在这一时。
方才就这么急了几步,白苏墨便已觉得有些吃力。
夏日炎炎, 国公府里的草木虽盛, 平日里也算不得热,可这几步急步走来, 白苏墨额头还是挂了涔涔汗水。
白苏墨只得放慢了动作。
只是想到要见到顾淼儿了, 白苏墨心中还是雀跃。
见白苏墨步子慢了下来, 穗宝和惠儿也都松了口气。
等白苏墨回外阁间的时候, 顾淼儿已到了些时候。
苑中有粗使的丫鬟奉了茶, 同她说白苏墨遵医嘱在苑中散步去了, 折回怕是要些时候, 顾淼儿一面点头一面应好。
她也是才从武陟山赶回来。
今日京中都传遍了, 城门口见到驻军护送苏墨回京了。
旁人都好奇得很,但她知晓苏墨是要回来的。
苏墨在路上同她写过信,说了身孕之事,也说回京之事。
她是想去城门口接她。
白苏墨却婉拒。
因为路途遥远,也不知中途会不会遇上些什么事情耽误,这一路便都是走走停停的,尤其是后来她一场噩梦后动了胎气,华大夫让务必静心调养,这路上的行程便又耽误了一些。
白苏墨不想让顾淼儿多担心,便也未同她提起。
回京的时间,也就没有同她约定。
其实顾淼儿也猜得到,苏墨不想折腾她,只是她还是有几日都在城门口等她,想着许是就等到了。
但果真如苏墨所说,路上行程多变,计划总没有变化快。
等了几日,还是想想作罢,回家中等苏墨也是一样的。
谁想,苏墨今日便回来了。
顾淼儿今日本在容光寺祈福上香,曲夫人信佛,顾淼儿每月也跟着有三两日是在容光寺中待着的。侍女匆匆忙忙跑来诵经处,将消息告诉她,顾淼儿也顾不得这么多,当即便从容光寺折回。
她月月都在侍奉佛祖,佛祖这么通情达理定是能明白的。
她是许久未见白苏墨了。
曲夫人叹了叹,也不拦她,只嘱咐她路上小心些。
顾淼儿知晓娘亲亦喜欢苏墨,才会处处与她方便。
出了容光寺,顾淼儿便往武陟山下赶。
而后从武陟山回京,一路都紧张赶路,眼下,才赶到国公府,中途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便来了清然苑中。
来了清然苑便知真是白苏墨回来了。
随行的东西不多,但路上翻阅的书册,又堆满了新书架子。
顾淼儿笑笑。
从小的教养,她不会轻易去翻旁人屋中的东西,便是她与白苏墨这样亲密无间的闺蜜也如此。
只是眼眸所及之处,外阁间还多了好些……
顾淼儿正一面端着茶杯饮茶,一面四下打量着,忽得,听到身后一声:“淼儿。”
听到白苏墨的声音,顾淼儿险些将自己呛住。
而后转身,依稀见着白苏墨身影。
顾淼儿分明是激动的,放下茶盏就朝苑中这边迎了过来。
“苏墨!”
再没人比顾淼儿唤得更为亲厚。
她二人自幼便是闺中密友,在京中形影不离,无话不说。
苏墨早前本是去远洲过年关的,后来辗转去了燕韩京中,再后来竟就在燕韩京中同钱誉成亲了,顾淼儿不知有多想念她。
顾淼儿唤了这声“苏墨”,便迎面跑来,许久不见,本是想同早前一样上前拥抱她,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扶着腰身,分明显怀的的白苏墨。
顾淼儿赶紧停下,又惊喜又后怕道:“瞧我这忘性呀,险些忘了你腹中的孩子。”
当下,顾淼儿脚步缓了下来。
她本是想与白苏墨拥抱的,也变成了稍稍俯身,朝着她腹间看了看,满眼期许道:“苏墨,我可以……”
白苏墨颔首。
在顾淼儿家中,顾文的妻子早前是有过身孕的。
顾淼儿并不陌生。
白苏墨亦不担心。
顾淼儿手中又有分寸,轻声道:“小卿卿,我是你娘亲最好的朋友,日后你需唤我一声顾姨的,可记住了?等你日后出来,顾姨天天来看你。”
白苏墨被她逗乐。
顾淼儿继续富含感情的自言自语道:“诶,真聪明~”
白苏墨笑不可抑。
顾淼儿便也跟着直起了身子,一面得意道:“苏墨,我你说,我家侄子平日最喜欢我这姑姑了,以后你的孩子定然也和我好,要不,我就不做顾姨了?”
白苏墨挑眉。
顾淼儿笑道:“我做她干娘啊~”
白苏墨忍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