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誉……”白苏墨忽然想起,“平安……”
“如意……”
记忆如潮水般涌向脑海间,白苏墨微微颤了颤,“平安和如意呢?”
她攥紧掌心,问向宝澶。
宝澶鼻尖微红,眼泪挂在眼眶上,却是喜极而泣:“两个小公子都安好,乳娘带着,长得好得不得了,每日都在苑中晒太阳,会哭会笑,一日里能睡六七个时辰,吃奶也吃得好,小姐,是你受苦了……”
宝澶扑在她怀中哭。
她忘不了小姐最后生如意的时候。
若不是,若不是姑爷回来,许是小姐这条命都没了。
宝澶再忍不住,趴在她怀中嚎啕大哭,“小姐,你吓死奴婢们了,也吓死姑爷了,小姐,你昏睡了整整三月,平安和如意都快满百日了……”
三月?百日?
白苏墨微怔。
她好似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的尽头,钱誉撩起帘栊。
亦如当下,她微微抬眸,眼中些许氤氲,有些怔忪看着他。
她等了他多久啊。
似是等到平安,如意出生,又等过了一个冗长如一生的梦境一般,才终于等到他。
“钱誉……”她有些不敢相信,却又笃定得笑着看他,“你没食言。”
跟前的人,微微僵住。
却在“食言”二字话落时,上前将她紧紧拥住。
他一字未发,臂膀却结实有力。
她亦不出声相扰。
许久之后,耳畔才听到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你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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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结局(中)
白苏墨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抱着平安和如意在苑中晒太阳。
平安早两个时辰出生,是哥哥, 长得更壮实些, 模样也更像钱誉。
如意晚两个时辰, 是弟弟, 遂也人如其名, 模样清秀许多, 钱誉便非说像她。但白苏墨左看右看,都觉得平安与如意两个孩子都像极了钱誉, 似是同钱誉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索性有时候唤的平安和如意, 有时候便唤的小大钱誉, 小小钱誉。
小大钱誉是平安, 小小钱誉是如意。
钱誉听得恼火,国公爷却很是喜欢。
自从巴尔归来, 白苏墨明显觉察,国公爷待钱誉与早前不同。
早前也亲厚, 是因着她的缘故亲厚。
而眼下的亲厚,是同钱誉本人亲厚。
而这亲厚,同与她的亲厚还不一样,爷爷脾气执拗是京中皆知的事情, 固执起来的时候别说她, 就是宫中也得忍让几分,但在钱誉面前, 这等固执却似是有了度。
白苏墨并未错觉, 爷爷很听钱誉的话。
换言之, 是钱誉在爷爷心中有了份量。
虽然白苏墨也好奇,问他们在巴尔的经历,但钱誉除了当说的,皆守口如瓶。
白苏墨挑眉看他。
他便叹了叹,郑重其事悄声道,应了爷爷的,不说。
白苏墨便明白了。
应是爷爷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看来自巴尔逃出遇了不少波折。
白苏墨笑笑。
其实钱誉不说,她也能猜出一二。
爷爷爱面子,回来的时候腿上还有腿伤,在巴尔途中只怕是没少波折。亦应当同钱誉起过争执,但最后钱誉既能安全将爷爷带出,便是爷爷妥协。
爷爷虽妥协了,但心中还是不愿意钱誉对旁人说起,所以才让钱誉守口如瓶。
而另一面,这一路,爷爷同钱誉之间应当建立了深厚的信赖与革命友谊,这等友谊,超越了祖孙界限,更像值得信赖的朋友之间。
钱誉依旧对爷爷尊重。
爷爷也继续对钱誉亲厚。
只是白苏墨察觉得出,有些东西在慢慢融化,甚至,潜移默化改变着。
譬如吃饭的时候爷爷非要饮酒,她不让,爷爷说王太医就是擅长谷子芝麻大的事情画蛇添足,她哑然。
钱誉正好回苑中,爷爷“嗖”得一声就将酒扔了。
她简直刮目相看。
事后,她也寻钱誉问过,怎么爷爷在他面前这么忌讳饮酒的事。
他轻言轻语带过,爷爷应了他的,日后少饮酒。
他亦补了句,军中之人,最讲信用。
一句给爷爷怼得语塞。
往后时日,爷爷果真少有饮酒,白苏墨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笑意。
她是没想到,有一日,爷爷最听的,是钱誉的话……
但白苏墨亦有发愁的事情。
她生如意的时候难产,伤了元气。
浑浑噩噩睡了三月,也将养了三月。
孩子是钱誉、乳娘和流知带大的。
与钱誉、乳娘和流知亲,同她这个母亲反倒不怎么亲。
夜里孩子哭闹,饿了要寻乳娘。
吵瞌睡的时候,要找钱誉和流知。
她在一旁干瞪眼,也干着急,有时候心中亦难过过。
不少妇人任凭早前性子多好,生完孩子后,终日抑郁寡欢,便是笑都少有笑得出来,但孩子有个风寒啼哭,就又似天塌了下来一般。
都有个过程。
只是这过程中,若是旁人呵护得好些,便也恢复得早些。
若家中人并不体谅,许是许久都会如此,甚至落下抑郁的性子。
钱誉虽不说,却时时挂在心底。
白苏墨觉得这三月并未找过过平安和如意,心中愧疚,他便多陪她在苑中带平安和如意晒太阳。
她夜里想哄平安和如意,他便支持她哄,便是多抱些时候,孩子多哭大声些也无妨。
有时,他亦见过白苏墨独自盯着一处发呆,眼底微红,他便唤了流知一道,抱了平安和如意一道来,陪白苏墨说话。
白苏墨心底澄澈。
过去的三月,并非钱誉空闲的三月。
除却照顾她与平安、如意,钱誉还操办了钱家同巴尔国中的交易。
这几月以来巴尔同苍月国中局势初定。
巴尔同周遭诸国之间的关系也慢慢松动。
但观望的人居多。
这时候,燕韩钱家率先与巴尔国中进行的交易。
交易的是米粮等生活必须品。
此事便是钱誉一手操办。
钱家只是商户,若无燕韩朝中应允,钱家断然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此番钱家同巴尔国中的交易,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亦被视为一个积极的信号。
似是巴尔新可汗上位之后,同苍月休战,与燕韩通商贸,似是都是前所未有的举动。
也在传递一个和平的信号。
许是,巴尔确实是变天了。
与巴尔而言,眼下休养生息是比凭借战争掠夺更紧要的事情。
巴尔国中的子民也并非人人愿意战争。
却人人愿意安居乐业。
若是冬日里能保证粮食的基本供给,那巴尔国中冒险南下掠夺资源的事情便有极大的可能能够被避免。
与周遭诸国都是好事。
只是没人愿意相信,也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却唯独燕韩。
钱誉在苍月的这几月,便是在遥控操作着钱家与巴尔国中的交易。
只是许多人并不知情。
白苏墨昏睡了三月,钱誉一面陪着她,一面照顾着平安、如意,还一面完成了与巴尔的第一笔大宗交易。
这宗交易改变了巴尔同周遭几国之间的关系。
微妙,且有迹可循。
白苏墨也理清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白苏墨记得钱誉是燕诏元年榜眼。
也记得燕韩国中的建平侯盛明远频繁来府中走动。
盛明远又是诏文帝的心腹。
这说明,燕韩诏文帝是信赖钱誉的。
钱誉虽不在朝中,却在为诏文帝做事。
诏文帝年纪轻轻便能扫平国中内乱,清掉了外戚和辅政大臣的残余势力,是依仗了盛明远、叶修颐等人,足以说明诏文帝有用人的魄力。但也恰好说明诏文帝既是有魄力的人,也识才用才,又怎么会将一个有榜眼才能的人放置在朝堂之外不管?
那便是,诏文帝也觉得将钱誉放在别处更有益处。
这别处,便是经商。
钱誉曾同她说起过羌亚的商路。
羌亚眼下中原几国同西域之间的毕竟之路,羌亚不大,却富可敌国。
但中原几国之间,并非只有羌亚一条路可走,若是从巴尔境内,可有捷径可走。
若是商路打通,未来有无限可以想象的空间。
早前钱誉便是要带她先走一趟羌亚商路的,后来巴尔和苍月两国爆发了战争,此事只得作罢,但因祸得福,却打通了燕韩同巴尔之间的商贸。
若是钱家保证了同巴尔之间的交易,别的商家,甚至别国都会趋之若鹜。
那巴尔可否对钱家开放商路保证的优先权力?
那燕韩不仅赢得了与巴尔通商的先机,更还借机打通了从巴尔通往西域的商路。
这些,在嫁于钱誉之前,白苏墨并不会去想的。
苍月惯来轻商,国中世家大族也不会将商贸放在眼中。
而苍月惯来是“天.朝.上.国”,不乏别的国家来朝拜供奉,对西域的商路也并不渴望。
但燕韩却不同。
白苏墨忽然想到,诏文帝放钱誉经商,许是目光着眼之处不同。
未来的数十年,甚至几十或百年之后,燕韩的重心兴许在别处之外。
而钱誉,便是诏文帝打开着别处的钥匙。
用人之长,避人之短。
钱誉的心思在商贸上,那诏文帝便索性放他在朝堂之外。
同巴尔之间的交易,便已初见端倪。
外祖母曾问过,日后平安和如意待如何,是跟着钱誉经商,还是跟着国公爷在军中历练?
结果白苏墨同钱誉的答案竟出奇得一致。
日后随他们。
平安和如意还小,他们只要细心呵护便好。
许是日后,平安和如意既不喜欢经商,也不喜欢在军中历练,那他们要做的便是让平安和如意有能力选择自己想做的与想要的便好。
梅老太太不住莞尔颔首。
……
再有便是百日宴了。
早前白苏墨病未好,平安和如意的满月并未大办。
只是家中的人聚在国公府给平安和如意摆了桌。
平安和如意尚小,白苏墨又昏睡着,这满月宴其实味同嚼蜡,反而更让老人家伤怀。
但眼下白苏墨醒了,在平安和如意的陪伴下一日比一日多了些精神,国公府决定好好将平安和如意的百日宴大办一场。
这些,便也用不上白苏墨操心。
她还在与平安和如意的熟悉之中,但血浓于水,平安和如意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慢慢多了笑意与平静,白苏墨也愿意每日能陪他们大多时候,亲力亲为照顾他们的起居。
她小时候便失了双亲,与她而言,能给平安和如意最好的,便是父母的陪伴。
苑中少了齐润,这等百日宴的大事操办起来担子便放在了元伯身上。
元伯年事已高,便让肖唐来搭手。
肖唐早几个月都在帮衬钱誉做巴尔的大宗交易,眼下稍待空出时间,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平安和如意的百日宴上。肖唐虽是跟在钱誉身边走过不少地方,但眼下的纷繁复杂,琳琅满目也让肖唐大开了眼界。
少东家所言非虚,若不是亲手操办一场这样的盛宴,永远不知晓这些世家的生意当如何做。
这些时日,肖唐同元伯,流知和宝澶近乎将心思全放在了百日宴上,都不得空闲。
等到百日宴当天,京中能来的世家都悉数到场。
不少同国公爷有过交情的外地世家也给足了国公爷颜面,或家主亲自前来,或遣了家中的年轻子弟前来,总归,国公府这场百日宴,苍月国中的世家但凡能入流的,都能在国公府找到踪迹。
似是也是苍月国中许久没有过的盛况,也正好应了战后和平的景。
再有便是各地在外的驻军和京中禁军,能到场的夙夜快马加鞭到场,不能到场的也八百里加急送了贺礼。
军中不同国中别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国公爷在军中素有威望,此番巴尔一役,军中都知晓国公爷以身涉险免去了北境将士的伤亡,有军中将士齐齐签名给国公爷的曾孙祈福,这对国公爷而言,是难以言喻的珍贵礼物。
国公爷平安回京,曾孙满百日,国公府双喜临门,宫中亦给了天大的恩典。
太后自是不能屈尊降贵,王皇后却携了太子前来。
平安和如意颈上的长命锁便是王皇后亲自带上的,以示郑重。
太子也来亲临敬酒。
王皇后和太子呆得时间不长,却无疑向府中众人示意,国公府便是只有白苏墨一个孙女了,宫中还是重视,陛下和王皇后依旧待白苏墨亲厚,旁人无法轻视了去。
只有谢老爷子在王皇后与太子走后,朝国公爷掏心窝子道:“水满则溢,真不准备让你的曾孙子入仕?”
国公爷早前是最想要含饴弄孙的一个,也最想将曾孙带在身边,亲自教授骑射之术和兵法纵横,最好再去军中历练一番,日后好继承他的衣钵。
眼下,却眼中都是柔和之意,抱在怀中,一面逗弄,一面朝谢老爷子道:“入仕有什么好?好好孝敬父母便是。”
谢老爷子笑不可抑,“喲,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国公爷便笑:“险些害这孩子失了父亲,这日后,当如何如何,承袭个空头爵位倒也无妨,就怕他们自个儿不愿意……”
仿佛从巴尔回来一场,国公爷的心境变了。
“老白,老实说,在巴尔到底是不是遇上了凶险之事?”谢老爷子忽得想问明白。
一个人的性子不会轻易改变,尤其是白崇明这个老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