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山如云
时间:2020-04-15 09:55:06

 
  容家权势滔天,容三又无法无天,若回绝只怕面上会不好看。再坏一些,容三会不依不饶。早知如此,他先前就不该让小妹过会儿来自己的院子。
 
  容洵不知傅二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要赶紧把自己忽悠走,还笑得满面春风地跟他客套,末了,将茶蛊往紫藤案几上一搁,收敛了笑意。
 
  “我今日登门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容洵道,“你只要如实回我话,我立马就走。”
 
  傅二愣住,因为眼前的容洵忽然整个人氛围变了。
 
  方才还含着笑意的眉眼此时只剩下一片寒霜。他笑起来时分明干净澄澈,让人不禁凭空对他生出几分好感。不笑时,便如乌云遮日,整个人都被阴影所覆,再没了半分暖意,取代而之的是一汪死寂潭水,冷戾而深不可测。
 
  傅二不禁咽下两口唾沫,声音有些紧张:“你问吧。”
 
  “五年前为什么匆匆定了亲?”
 
  “这……”
 
  容洵盯着他,没有放过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慌张,语调不带半点波澜:“是不愿尚主,还是有什么你不能尚主的缘由。”
 
  傅二仍一声不吭,他便扯起嘴角,缓缓道:“让我猜猜。”
 
  “是公主借着这个由头,让太子告知了你什么事吧?”容洵眸光流转,眼底冰冷的杀气令傅二额角不禁溢出冷汗,“所以你匆匆订亲,公主和太子便顺理成章地演了出早就谋划好的姊弟决裂的戏码。”
 
  他将燕潮见的玉佩系在了死猫的脖子上,燕景笙分明看见了却没借题发挥,反而将玉佩的事瞒了下来。容洵不由冷笑,差点就被这对姊弟骗了。
 
  这番话显然刺激到了傅二,他一锤桌案,声响震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匆匆订亲是因为不愿尚主。当年长公主的夫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如今谁还敢尚主!”
 
  长公主是当今圣人的同胞阿姊,在圣人夺嫡成功,荣登大宝之时却勾结夫家意图架空圣人权势,垂帘听政。可惜后来却没能斗得过虞、容两家联手,满门抄斩。
 
  长公主的头颅,是圣人亲自砍下的。
 
  今后若谁娶了公主,就会勾起圣人乃至太子对那段往事的回忆,这等说不准又讨不到好处的事,谁愿去做!
 
  可容洵显然没被这话说服。
 
  他听罢,扯起嘴角嗤笑了声,上半身前屈,右手肘撑在身前案几上,凑得离傅二近了些。眼底卷着轻蔑,眉目间糅杂着煞气,傅二叫他看得不禁瞳孔张大,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他以为容洵还有话要质问自己,故攥紧拳头,正襟危坐。眼前这位生得面如冠玉,神情却冰若寒霜的少年郎见状,忽然嘴角一挑,毫无预兆地噗嗤大笑出声。
 
  他的声音太明朗,笑容更如春风和煦,与方才杀机重重的模样判若两人。
 
  傅二愣愣地看他捧腹大笑,面上愈发肃然,颤抖着牙根说:“你,你,你笑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逗你玩呢!瞧你被吓得,鬼扯的话你也信啊?”
 
  许是笑得口干舌燥,容洵干脆提起搁在一旁的茶盏往嘴里倒了口茶水。
 
  “我本来还有些担忧。现在倒不了。”他悠悠道。
 
  傅二不解其意,面露疑色。他便毫不吝啬自己的嘲讽,指着傅二夸张地哈哈笑两声,“我公主姐姐怎么也不会瞧得上你这样的二愣子啊!”
 
  边笑边摇头,直直立起身就往外走,“不用送了,亏我今儿还特地跑来看看你几个鼻子几只眼,真真白费我一番功夫。”
 
  傅二就这么怔愣地望着他悠悠拐出了房门,室内寂静了片刻,他缓缓低头望向了自己手中的茶蛊。
 
  “阿兄?”
 
  门外响起一声轻唤,傅四娘迈过门槛进内,回眸看一眼:“方才那郎君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
 
  “四儿,你来。”傅二招手将她叫到身旁,眼角余光沉沉地瞥一眼门外,“你即刻书信一封去宫里,告诉公主,那容家三郎有问题。他是为了图纸而来的。”
 
  “容三一定是二皇子的人。”
 
  傅四娘一愣,秀眉缓缓颦了起来。
 
  —
 
  容洵出了傅府,却没回宫,脚下一转径自上了花楼。
 
  门口的妈妈瞧见了他赶忙迎上前,笑逐颜开,娇滴滴地唤了声“容三郎”,而后让小丫头将他带上楼。
 
  容洵任由小丫头柔若无骨地挽着自己的手臂,嘴角一翘俯下头冲她低喃道:“珠儿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珠儿不由耳根渐红,娇羞地嗔怪:“三郎这话也不知对几个姐姐说过。”
 
  容洵低笑了声,“自然只对珠儿一人说过。”他道:“傅二郎不知晓图纸的事。”
 
  声音极轻,从远处看,只会觉得他是在与人调笑。
 
  珠儿暗暗捏捏他的手掌心,嘴上嘟囔道:“三郎今儿分明不是来寻我的,却要说这些话来讨我欢心,可不是讨厌么!”
 
  容洵随着她上楼进了雅间,在里头待了半个时辰,方才醉醺醺地从花楼出来。
 
  他脸色微红,脚下晃晃悠悠,仿佛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栽下去,可只有细瞧才会发现,他半掩着的眸清醒无比。
 
  还未等他再走几步,就被一队玄甲卫挡住了去路。
 
  “容三郎。”领头的禁军冲他一抱拳,“我等奉晋陵公主之命,捉你回宫。得罪了。”
 
  容洵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五六个禁军包围,颇有一种要押他回宫的架势。
 
  “……公主捉我?为什么?”容洵懒懒地眨开一只眼,含含糊糊地问。
 
  这队禁军是圣人专程点去负责贴身守卫燕潮见的,只是燕潮见是个懒人,鲜少出宫,是以他们大多时候都是在替公主干些粗活。
 
  领头的禁军名唤周运,向来把燕潮见的话奉为圣旨,今日一接到令,马不停蹄就领着人上街来抓容洵了。他听说容洵是个油嘴滑舌不好相与的,是以决定不和他废话,带回去再说。
 
  “怎么,你不愿意?”
 
  容洵若不愿意,他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回去给公主。
 
  谁知容洵却一笑,“谁说我不愿意了?公主姐姐难得主动要见我,我怎么会不愿意?走走走,赶紧走!”
 
  他扒拉开几个禁军,径自往前迈了几步,又回头催促:“走啊,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耽误了我和公主姐说话,你们当得起责任么?”
 
  周运不由和旁边禁军对视两眼,皆有些怔愣。
 
  公主显然是发了怒要抓他回去兴师问罪的,这容三郎是个傻的不成?
 
  容洵被禁军簇拥着回宫,径直把他带到丹阳殿。
 
  燕潮见正在修剪花草,一听外头闹哄哄的便知是禁军把人给她抓来了。
 
  “公主姐大安。”容洵大刺刺迈进来,东倒西歪地行了礼,脸上还有未散去的酒气,“公主姐您找我?”
 
  “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三上刀山下火山,在所不惜!”
 
  燕潮见没理他,听完禁军回禀,方才皱眉道:“你去傅家做什么?”
 
  容洵和傅家可并无关联。
 
  容洵无辜眨眨眼:“公主姐,您让人跟踪我啊?”
 
  “怎么,我跟不得?”
 
  “那自然不是。”他赶忙换上副笑脸,“我的意思是,这等小事用不着,您直接问我便是。容家如今几口人,我年芳几岁,身量身长,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凡事公主姐姐想知道的,小三知无不言呀。”
 
  末了,他微眯起眼,缓缓添了一句:“我对公主绝无半分隐瞒。”
 
  燕潮见拧起眉尖,容洵的鬼话,她半句也不信。从听说他今日莫名去了趟傅家起,她心底就隐隐生出了怀疑。可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凭证。
 
  “那好,你便说说那日溜进别院从我屋里顺走的玉佩,你拿去做什么了?”
 
  “公主姐姐的玉佩丢了?”容洵一张白净的脸上大大疑惑,“这可不干我的事,小三虽荒唐了些,但也不至于行偷窃之事,是吧?公主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耶耶又不差钱。”
 
  她感到燕景笙轻轻伸手揪住了自己的袖角,“而且现在,不是又有了一件要为阿姊做的事么?”
 
  “你是指什么?”
 
  “阿姊想要瞒着阿耶出宫去见那个容三,对吧?”
 
  燕潮见眉心一抽。
 
  “你怎么知道这事?”
 
  燕景笙敛眸,“阿姊的事我基本都知道。”
 
  因为他一直在看着阿姊呀。
 
  不过这话他说不出口,“阿姊和福昭姐姐本来就有什么计划吧?到时我会替阿姊瞒住圣人的。”
 
  燕潮见眸光微凝,她知道他这样说了就一定能做得到,可她不想让他替自己考虑这么多。他如今的境地瞧着是有起势,可还尚不明朗,肯定还有一大堆等着他去处理的事。
 
  他明明没有分神的空暇。
 
  可看着燕景笙玉雕娃娃一样,定定注视着自己的脸,她终是没能开口拒绝。
 
  不过最后燕景笙要走时,忽然回眸淡淡说了一句:“虽说我不喜欢容三,但也比之前那个从阿姊殿里出来的男孩好多了。”
 
  燕潮见来不及反应他指的‘男孩’是谁,燕景笙就已转身离开了。
 
  她坐在凉亭里,眨眨眼,还是没想明白。
 
  燕潮见自然不可能知道之前青鱼从她殿里被容洵带出去后偶然碰上燕景笙的事。
 
  阴家花宴当日。
 
  福昭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且莽撞,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深思熟虑是她最讨厌的事。
 
  燕潮见扯着自己身上的宫婢衣裳,再看看镜中自己的宫婢发髻,说不出的违和感,“这就是你想的法子?”
 
  福昭对她不满意的表情很不满意,“你一个偷溜出宫的莫不是还想摆公主的架子?我又不指望你能有宫婢的言行举止,进了阴家的府门记得把头埋着些,免得被瞧出来我还得跟你一起遭殃。”
 
  燕潮见看看自己的脸,只觉得旁人恐怕认不出来,这厚厚的一层脂粉就足以把原本的面部特征毁个七七八八了,虽不难看,可也着实白了一点。
 
  不过眼下没得她挑三拣四,“行了,到时你把阴十七娘跟紧些,她若突然离席就是去见……”她顿了顿,“容三的。”
 
  阴家府邸前很热闹,毕竟来的人对这场花宴是用来做什么的心知肚明,名媛圈本就够无聊了,有这种热闹看时大家自然是积极往前凑了。
 
  福昭的马车到时,是阴家主母亲自出来迎她的,燕潮见垂首立在福昭身后听着她跟阴家主母寒暄,好一会儿,才有人领着她们进去。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对周围嘈杂的声音谁是谁半点听不出来。
 
  她们穿过回廊,步进了花苑里,路上有许多人停下来冲福昭行礼打招呼。
 
  许是终于找到了人,福昭脚下加快,往前几步,“十七娘!可算叫我找着你了,今儿的正主不在,这花宴如何热闹得起来?”
 
  这正主是什么正主不言而喻,周围的贵女登时发出一阵调笑。
 
  “十七娘,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没瞧见自己未来夫婿长什么模样。”
 
  “都说容家三郎生得貌若冠玉,也不知是真是假呢?”
 
  “那自然是真的,我听我家阿娘亲口说的,哎呀,你们看,十七娘脸都红了,看来果然是真的!”
 
  贵女们拍着手欢喜起来,亮着眼睛问她:“十七娘,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容家三郎了?”
 
  十七娘的声音含羞着:“方才他来拜见我阿耶,我在旁边隔着屏风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有一眼,看不太清楚。”
 
  “哎呀,十七娘都这么说了,看来果真是俊美无双的儿郎!”
 
  贵女们只恨不能一饱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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