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池初移开了目光,平静地问她,“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白婉凌望向门口的人,
眼神凝住。
即便只是一个侧脸,也能惊鸿一瞥,在人心尖上留下涟漪。
一场变故,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是皇后的身份,将她骨子里的傲气衬托了出来,愈发贵气逼人。
比起往日,
美的更甚。
白婉凌低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指甲盖上。
干瘪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白婉凌心尖如针刺,终是仰起头张了张嘴,“多谢娘娘。”
她没什么需要。
需要的那阵,她跪在大房跟前磕破了头,也没有一个人管她,如今过去了,她又有什么好需要的。
白池初回头死死地盯着她,问道,“你图什么?”
白婉凌也红了眼,“娘娘觉得,还能回得去吗?
“没有走不回去的路,除非你自个儿要往那万丈深渊底下跳。”白池初从椅子上起身,不想多呆,算是仁至义尽了。
“恭送娘娘。”
白婉凌憋着一口硬气。
白池初本打算走,又顿住了脚,有些事,她不提并不代表就能原谅,白池初侧目看着白婉凌那张逞强的脸,眼神冰凉,“当初多谢你那一把相思粉,不然本宫也成不了皇后。”
白婉凌唇角猛地一抽。
“还记得曾经你示弱地躲在本宫身后,回回都让本宫替你出头的模样吗。”白池初盯着白婉凌那双染红了的眼睛,轻轻地说道,“如今再回忆起来,真丑。”
白婉凌脸色煞白。
“你不外乎就是想让本宫同你一样,一同坠入泥沼,可你这样不但害不了本宫,只会将自己活成一个怨妇,越沉越深,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白池初彻底失望,“你配不上表哥。”
白婉凌咬着牙,手都在发抖。
“好自为之。”
白池初走了。
脚步声越离越远,直到听到大门再次合上的声音,白婉凌才软瘫在了矮凳上。
清欢进来,跪在她面前。
“小姐,为什么就不肯低头,小姐曾经不是最信赖娘娘的吗?”清欢绝望了,不明白小姐为何就要非得一条路走到黑。
两姐妹,又何来的这般深仇大恨。
白婉凌眼珠子动了动,两行泪水,从脸庞无声地落下。
白池初说的没错,她就是想将她一同拉入泥沼,将她所承受的痛苦都尝一遍。
在嫁给太子的那一刻,她就动了这个念头。
既然从一开始她就不甘,
如今路都走了大半了,她又怎能甘心。
自己成了这样的下场,
得有人给她一个交代。
总不能她余了一身的伤害,还能回到从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一个人来补偿她。
“她怀疑到我头上了。”白婉凌对清欢绝望地说道,“你去给王大人说,只要他能给我想要的,他想要的,我都给他。”
传言既然起来了,
那就得趁着这把火。
她不能等了。
清欢没动,突然就抱住了白婉凌的腿,“小姐,奴婢求求您了,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咱们回去,回白府,告诉老夫人,小姐根本就没同太子圆房,小姐还是完璧之身,以白家如今的地位,小姐将来定能再寻一门好亲事。”
清欢却是不知,完璧之身这四个字,对白婉凌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如同揭开了她身上的遮羞布,将她那段如噩梦般地过往,又重新提到了面前。
新婚夜她被抛弃了。
白婉凌推开了清欢,面露狰狞,“你是忘了当初太子是如何侮辱我,忘了沈晖成是如何骂我的了吗?”
白婉凌哭着质问清欢。
她回不去了,
也不想回去。
太后要将她送入冷宫时,她抱着太子的大腿求他,求他放她自由,给她一条生路,太子是如何做的?
她从她头顶上跨了过去,头也不回,任凭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之辱,
如何能忍?
她喜欢沈晖成。
在她决定进宫之前的那个夜里,她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去沈府,找了沈晖成。
满地寒霜,她站在他跟前,紧张地手脚冰凉,全身发抖。
她问他,“若是姐姐无意于表哥,表哥可否,可否接受旁人。”
沈晖成说,“不会,白二姑娘往后还是唤我为沈公子,表哥两字,不太适合白二姑娘。”
那天夜里,凉人心的不是冰霜,而是沈晖成的态度。
她永远都记得沈晖成的那双眼睛,
满眼的厌恶。
那一刻,她不得不去嫉妒白池初,
恨白池初。
在那之前,她以为,她和白池初差别不大,那之后她才知道,她们相差甚远。
白池初人见人爱,
而她不过是衬托出她光辉下的一片阴影。
所有人都喜欢白池初,
都要去护着她。
白池初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是脏了身子,在沈晖成的眼里,她仍旧干净如白纸,纯洁如朝阳。
而她明明身子干净,
沈晖成却跑来骂她脏。
凭什么呢。
就因为她那张脸,她有一个好父亲好母亲。
自己没有。
“小姐,太子固然可恨,可如今不也遭到了报应了吗,关在那地牢里,永不见天日,活着又岂不是在遭罪。”
清欢抱着白婉凌不松手。
“而沈公子也不过是在生小姐的气,恨小姐的那包相思粉,若没有这事,他岂会恨上小姐?又岂会恶语相向。”
沈晖成进宫的当日,就来找过白婉凌。
一脚踹开那大门,凶神恶煞地冲到白婉凌面前。
白婉凌还未反应过来,沈晖成将一张药铺里的售货单子甩在她身上,“你的良心呢?”
沈晖成双眼发红,咬着牙槽子问她,“你告诉我,她哪点对不起你过,需要你如此处心积虑的害她。”
白婉凌神色慌乱。
八成没想到会被沈晖成查出来。
才刚唤了一声表哥出来,就被沈晖成打断了,“还请太子妃自重,表哥二字,你不嫌羞耻,你能叫得出口,我还嫌脏。”
白婉凌脸上的血色褪尽,呆愣地站在那儿,心就跟被石磨碾过,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到底是她脏,
还是白池初脏。
“是她自己要去的,为什么要怪我?就算没有相思粉,她就不会去爬陈渊的床了吗?”白婉凌崩溃了。
是沈晖成让她难受在先,怨不得她。
“她爬床爬对了,她成了皇后。”白婉凌看着沈晖成紧捏的拳头,又刺激道,“若是跟了你,你能给她什么?”
“你什么都给不了,你又能什么资格来怨我,那日她去安王府,你不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马车吗?你当真有那本事,你怎就没将她拦下来?”
白婉凌骂够了,
满意了。
她亲眼看到沈晖成流了泪。
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待沈晖成挫败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白婉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戳在沈晖成身上的那些刀子,又何尝不是戳在自己的心窝上。
“你要是怕了,你就出去吧。”白婉凌扶了清欢起来,擦了她眼角的泪水,唇角抽搐,哭着说道,“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小姐啊。”清欢抱着她哭的更加厉害,“你为何就是走不出来。”
她怎么走,她走了,小姐就彻底只剩下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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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池初径直回了后殿。
东宫的那池荷花当日就填上了。
对外都是说那猫淹死的。
高公公也没再继续查,这事看起来似乎就平息了下来。
可滢姑心头却悬吊着。
白池初那日从白婉凌那小院子出来,脸色就不好,滢姑当时没问,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
以往娘娘根本就不会想起那个人,怎的那日说见就见。
猫儿死在东宫,不是淹死的,是掐死的,而白婉凌住的那个小院子离东宫仅是一墙之隔。
白婉凌在白府时,似乎也养过猫。
滢姑突然就想到这一点,惊地背心生凉。
滢姑忙地去问白池初,“娘娘可是怀疑到了二姑娘。”
白池初也没瞒着。
“她图什么?”滢姑问了一声。
白池初那日也这么问过白婉凌,然而白婉凌并不想回头。
“她想太子死。”
白池初说道。
这一点并不难想,那传言想必也是从她那里流出来的。
就为皇上处死太子。
“如今太子在地牢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这和死了又有何区别。”滢姑想不通。
“在她心里,大抵是不一样的。”白池初那日见过白婉凌的眼睛,已经再也不是白二姑娘。
活脱脱一个怨妇。
早晚得将自个儿搭进去。
那只猫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至少不是从她那小院子里出来的,那晚她和皇上从景阳宫出来,并没有经过东宫。
白池初不敢往深里想。
“给母亲传个信,让她出宫吧。”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至于她想不想出去,她已经管不着。
白池初去见了白婉凌的事情,陈渊都知道,当日滢姑刚走,前殿的高公公就来了。
“娘娘可空着?”高公公满脸笑容地站在门口,“皇上说娘娘要是空着,就收拾一下,待会儿皇上带娘娘出宫。”
白池初自从见到白婉凌之后,情绪就不高。
这话就似一剂药,
瞬间让她恢复了精神。
“皇上说的可是真的?”
出宫这念头,往儿个她都不敢想,一想就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想了那歪主意。
“奴才哪有那胆子诓娘娘,皇上已经在前殿候着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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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白池初这才信了。
进屋换了身轻便的翠绿色水色襦裙出来, 连头上繁琐的发簪也一并摘下, 只撇了一根玉簪, 乍一瞧, 就似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
白池初以为,
既然出宫,那定是微服。
高公公看到张了张嘴, 到底还是一个字未说。
到了前殿, 陈渊已经候着殿门前的朱漆圆柱旁, 不似往日那身黑压压的龙袍,今儿一身远山蓝,俊美明朗,倒有了几分当初他做安王时的闲情雅致。
“走吧。”
见白池初来了, 陈渊才提了步。
“皇上, 咱们要去哪里?”白池初赶紧跟上。
“长街。”
白池初的嘴角眼见的裂开。
“皇上。”白池初跟在他身后,满脑子的兴奋, “呆会儿出了宫, 臣妾是不是得改了对皇上的称呼?”
陈渊没回头, “叫什么?”
白池初的脚步就跟飘上了云端, “看皇上喜欢, 相公也成,爷也成。”
“随你。”陈渊登上龙撵,转身过她伸了手。
“那臣妾就唤皇上为相公。”白池初想在陈渊跟前讨个好脸,不管是态度还是嘴,今儿都乖巧地很。
从晨曦宫离开, 出去时确实只有,白池初、陈渊和凌风三人。
也没从皇宫正门走,走的是偏门。
出宫后又换乘了马车,车帘子盖的严严实实,白池初一路忍着,也没敢去掀,怕露了脸,想着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到了长街,她再慢慢瞧。
然而马车走了快半个时辰,一路上,愣是没有半点声音。
白池初正意外,车停了,凌风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娘娘,到了。”
白池初狐疑地从车头钻出了脑袋,往周围一瞟,长长的一条街上,硬是冷清的没半个身影。
“人呢?”白池初问向身后的陈渊,见陈渊脸色淡然,这才反应过来,“皇上不是微服。”
白池初心头的高兴劲儿消了一半。
等下了马车后又才发现,并非是一个人都没有,豆腐娘子家的豆腐摊儿还在。
“不是喜欢吗。”
陈渊不顾她呆愣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往豆腐摊前走去。
豆腐摊前的豆腐娘子和宁公子正紧张地候着。
今儿宫里的侍卫说来就来,将东街这片,全都清了场,独独留了这豆腐摊子,豆腐娘子起初还怕的厉害,以为自个儿犯了事。
宫里的大总管到了她跟前,笑着说道,“不需紧张,不过是娘娘嘴馋,想尝尝你家的豆腐。”
豆腐娘子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谁能想得到,皇上在长街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带皇后回来尝她家的豆腐?
豆腐娘子一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人人皆知当今皇后是白家大姑娘,而在这之前娘娘还曾同他家公子暧昧过,豆腐娘子一想到自个儿早前生的那癞□□想吃天鹅肉的想法,便觉得背心生凉。
长湖的船没划成,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瞧这样子,皇后当下是受宠的很。
白池初跟着陈渊在摊前的那颗柳树底下,坐了下来。
杨柳轻扬,翠绿的颜色亮人眼睛,这会子却无人欣赏。
宁公子站在豆腐娘子身旁,头低的只能瞧见自己的脚尖,若不是怕母亲没读过书,伺候不了两位大主子,担心临时出了状况,娘亲应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