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不大好。”十安捂眼睛,弯着腰就像躲。之前他虽也动手动脚,可不至于如此,十安只感到自己脸在发烫,拍了几下不见效果,蹲在地上背对着宋景和嗓音颤颤,“男女授受不亲,真的。”
宋景和不语,眼帘半阖,扭头看着身后,方格门儿那似是有人,他轻轻笑了一声,故意弄了点动静出来。
这边十安心里已经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可宋景和仍不放手,走过来揪着她往后拖。修长好看的手拽着那领口,看着轻轻松松,硬是将她从桌儿底下拖到身边。
坐在床沿边上,十安抱着大腿,鬓发散了几缕,一脸死倔,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人要哭了。
“少爷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我……呜呜呜呜!”被捂着嘴,只剩一双可怜巴巴望着他的眼睛。
十安这时睁开眼才发觉,他竟把衣服穿好了,如今眼里带着点嘲讽,似乎在说,他看不上自己这样的货色。
隐隐安下心来,她略有些抽泣,小心翼翼低着头擦自己的眼泪。十安心想,三少爷有时可真不是人,开这样的玩笑,再有下一次她就得还手了。
总这么让他欺负,到头来肯定比狗都不如,狗急了都知道咬人。
他嘘了声,见十安眨眼了这才松手,替她理碎发,低头哄她:“别哭了,事从权宜,事后我买花儿送你。”
“事什么从?权什么宜?”
他靠的太近,往前再来一点儿鼻尖都要撞在一块儿了。十安脸涨的通红。这蚊子哼的声音亏得他耳朵灵才听清,默了会儿手捧着她的脸,极为小心、轻缓的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唇瓣柔软,烫人。身上淡淡的清香醉人,十安一怔,瞳孔明显一缩,被他罩在怀里,一时惊的没敢动弹。
若是外人在后看,定是觉得紧接着就要往后一倒了,暧昧不明的姿势引了无数遐想。十安听见三少爷的心跳,皱着眉又贴近一点,不大相信。
三少爷的心跳很快,肌肉紧绷着,过了会才把她推开。
“她走了。”
宋景和黑漆的眼眸盯着那盏烛火,忽地一口吹灭了。屋里归于一片寂静,十安的嘴被他用食指抵着,这黑暗里于宋景和而言有少许安慰。
他细细想着错入的人。
乍一眼只是个女子,戴着锥帽,身姿姣好,衣衫瞧不出华贵来,很是低调。声音如珠玉相击,一举一动看似标准,可在他眼中,像极了一种重复。
推门道歉,福身关门。
宋景和撑着头,联想到十安吃饭间说的话。
分明已无房,她却能住进来。下仆三人,主子一人,少说两间房。花朝节后日才是,今日订房应该多些才是。
方才站在门外多时,形迹可疑。
这么一归,宋三少爷想起许秋声幼年给他灌的那些教训,他拍了拍十安的肩,告知她:“我们可能住了一家黑店。”
“黑店常做的买卖不过是杀人劫货之类。我是个读书人,带着两个仆从,傍晚在大堂与陈岁然有争执。你我皆不是富裕的,这般不是杀人不是劫货,那就是另一种。”
卖人。
一家店敢如此,后台或许结实。
宋景和继续道:“先别慌,我都是猜测。你来帮我验证就好。”
十安看不见他的脸,这句话一出她莫名胆颤。
“如何验证?”
宋景和摁着她:“你睡在这里。”
“少爷你呢?”
“我出去一趟。”宋景和声音压得低,这般几乎是伏在她身上。乌发垂落,贴着十安的面颊,他细长的眼睫如扇轻轻一动,慢慢松开十安,“届时若为真,性命要紧。”
宋三少爷重新绾发整理衣衫,从那扇窗翻了出去。
十安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
陷在被褥里思绪才接上去。
她少爷走了,十安想他的容貌,确实出色。若是店家见色起意,不是没有可能。宋景和一向是多疑的性子,她多说了几句话,以至于他要防范。
虽说这店确实有古怪。
她把自己的系带系紧,扭头望着门那儿,客栈里的热水久久没有抬上来。外面依旧是嘈杂聒噪,十安如今闭上眼,想起在墟市里听得一些故事。
出门在外,衣食住行皆要警备。
这一日住便出了问题。
过了会儿,十安吸了口气,慢慢坐起来,整个人沉静异常。灯一灭她得摸黑走路。六安就在隔壁,她得去找六安,要是六安出事了,她不知逢年过节怎么去他母亲坟上说话。
那门推开,外面的人或有看她的,掌柜的记账的笔都停了,十安敲隔壁的门。
屋里灯光明亮,无人回应。
“姑娘这是等急了?”送热水的伙计这时才上来看她。
十安勉强道:“你管?”
一脚踹过门,方格门应声而开,一点都没栓。床上两个人,定睛一看,十安一双眼都瞪大了。
六安喘着气把身上压得人退下去,拉上自己的衣衫,心知这回是说不清楚了。十安一个黄花大闺女,今儿可是给刺激了。
“十安,你先回去。”六安面色潮红,方才给撩拨的厉害。床上的女人依旧在上面,媚眼如丝,摘了锥帽之后想不到竟是这样的货色。
怪他。
不过门口的十安渐渐白了脸,声音从平日的细软调子直接拉高了,抓着起皱的衣摆难以置信问道:“这小妖精怎么在你床上?”
六安能怎么解释呢?
还是她撩开帘子,露出的大半雪白臂膀刺了十安的眼睛,果真是个妖艳的,若非戴着锥帽,则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子。
“这是你家公子的贴身侍婢?”她捂嘴一笑,“也是从床上下来的,你怎么一副没见过的样子?装给谁看?”
这个年头贴身贴身,最后就都去了榻上面。
宋景和对十安没有这样的念想。细数下来,他身边只这两个人,只好凑合着用,竟叫她误会了。
“你是谁?”十安推开在她身前挡事的伙计,那桶里的水都晃洒了出来。
她不苟言笑的面上能看出愤怒来,平日里一双黑溜溜的杏眸今日竟意外瞧出几分肃然来,十安懂两个人在床上滚一遭的含义。
六安三年里没少帮她,若叫这么个人勾了去,她指不定得气死。
十安捏着拳头,一步步走进,看她一副看戏的样子,身上杀气顿时外露。她这三年可是跟人干过架的。
“你笑什么?”
六安揽着她:“别冲动,是我没有克制住,到时候我会跟少爷请罚。”
“我姓阮。”床上的阮姑娘反手指着自己,笑嘻嘻道,“你一个小丫鬟,跟他非亲非故,男人都是一个尿性的。这事是你情我愿。”
六安苦笑:“你住嘴罢。”
“诶,果然穿上裤子就是另一个尿性。”阮冬梨轻佻道,“你那儿可实诚了。”
十安顺着视线看过去,马上闭了闭眼,而后商量道:“你这个没事罢?没有用药?”
她也是平日猜看劣质读物,倒地没个实质性概念,话一出口笑的阮冬梨花枝乱颤,用看傻子的目光对她道: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先前还如胶似漆抱在一起,这会子就出来。定是人家公子嫌你不知趣。榆木脑袋。”
“你竟偷看!”十安恼羞成怒,“你图六安什么?”
阮冬梨图的是六安口中的宋三公子,但可不能真说出来。
这店有阴私,夜间活动,白日里挑着好拿捏的,到时候有钱夺钱,无钱拿人来卖。宋三公子白日跟他舅舅吵架,瞧着像是意气用事,这般年纪少年最好了,尤其他面皮生的好。
托许秋声早年的教训,宋景和一猜就中,只是苦了两个伺候他的人。
阮冬梨不语,那门已叫外面人锁起来。伙计送热水发现宋三公子人不在了,顿时就觉得这事情不好,告知掌柜后那人就直接先来这一手。
到时候要么作饵,要么卖了。
这松石县,地头蛇除了这悦来客栈还有谁呢?他们客栈的对联可是当初求得长公主手书。
长公主手下无数暗点,对着自己人总是格外的大方,挥毫写了外头那对联:
任留八方佳人豪客
容纳四面农士商官
这年头人总是要吃饭,贪赃枉法,胡作非为的事情多了去。长公主势下他们不知做了多少事情了,松石县县令还是长公主的入幕之宾,如何管得着?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
听到门关的声音,十安心里复杂极了。
阮冬梨本想看她被气得上蹿下跳或是悲观绝望的样子,谁知道这人只瞪了她一眼,而后嘴一撇,踢了她的鞋。
“我不管你是谁,不许嘲笑我。这事情有什么可嘲笑的。”十安虎着一张脸,“勾引人很好玩吗?带坏了六安,我可就不客气了。”
阮冬梨看不上她这瘦巴巴、恶狠狠的形象,心里也蹿了火气,嘁了声一个枕头丢过去:
“要胸没胸的豆芽菜还不许嘲笑了?嘴长在我身上,我管你屁事?有本事你也上,迷得男人三迷五道。”
“闭嘴。”十安避过这枕头,声音发冷,开始撸袖子,六安喉结一滚,如何不清楚她要干什么?定是嫌这女人话多。
十安面无表情:“我要打人了。”
作者:这一章剧情重写了三遍,废了我一万字。还是改简单一点好。顺便问一下,你们是想看我一次性发一万字,还是每隔一天发一章?虽然最后都是一样的字数。
第12章
锁了的门外面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本店掌柜,在宋景和那房里徘徊踱步,面色极差。到手的肥羊跑了,是他失手。
从窗户看楼下,两层楼高,跳下去若非功夫好就要腿折。
“倒是小看这人了。”他把窗户狠狠的合上,“去隔壁,看看阮小娘子套出什么话来。”
几个人在门边上围着,正要开门,里面巨响,似桌子塌了亦或是床塌了一样,顿时脸色都一变,急急闯进去。
六安被两个女人推开,劝不住架,她们打的难分难舍,十安占着上风,死死摁着她的脸,对着肉多的地方捶了几下就听她在尖叫,口里骂的污秽不堪。
十安如今也不大爆粗口,她自诩要做个有文化的人,但后头给逼急了没法,问候了她的祖宗十八代。
如今一身狼狈,两个人纠缠在一块儿,脸上都掏出血痕。
掌柜为首的几个男人把人分开,瞧着六安骂:“打架了都不知道拉开,你还有什么能耐?”
六安把十安抢过来,还嘴:“你们这家店有问题,如今装什么呀?”
几个人一对眼,交换过视线后一脚踢开地上的凳子,笑的阴险:“看来你们都知道呀,既然知道了那可就出不来我这门,你们家主子跑了没关系,只要不出松石县,咱们都能找着。”
“抓了这两个狗东西,竟然伤了我的脸。”阮小娘子喘了口粗气,声音锐的刺耳,满眼发红,看着十安恨不得食其血肉。
十安还在气头上,哼了声。
被人抓着,那感觉委实不大好受,几个男人把十安捆成蚕一样丢在这床上面,六安放在地上。
“你们跟咱说说,主人家的消息,要是你们是豪门大户呀,咱们就放了你们。要是你们说的让我们高兴,咱们也放了你们。”掌柜坐在桌子前面,不骄不躁。
十安可不大相信,扭着头,阮小娘子揪住她头发给了她一下:“给你脸不要脸?问你话你哑巴了?”
“你们不是有我们的门劵吗?为什么这事还要问?”十安依旧把头埋在被褥里。
“门劵上的东西可不见得是真的,若真是地主的儿子,不会是这样子的?”掌柜笑,“你当我们好糊弄?”
十安不明所以,她家少爷分明是英国公府上的,怎么这会子成了地主家的儿子。这唯一解释大抵是宋景和留了一手,作假。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真不知道。”十安摇头。
“看你就是个饭桶。到床下的了。”
他跟六安道,也是一点不客气,见他这视死如归样子,大笑,“男人做到你这种程度也是可怜,瞧瞧你自己这个怂样子。”
“你家主子的事,若是你也不知道,你可别想着完好无损出去。”
六安咬牙不语,一顿乱棍下来他没哭十安就先哭了。
光听声音就够疼的了,她心疼六安,道:“你们打他有什么用?”
“打你就有用了?”
十安:“也没用。”
“那不打他,咱们打你。”掌柜的耐心耗尽了,把她拖下床带出去。两个人审问必不能在一起,一分开就不好说了,届时许是能收获些什么。
他合上门,里面留下阮小娘子和六安。
*
话说宋景和从窗户翻下去,入了人流里,左顾右看之后去了一家酒肆。门前那旌旗旧的发白了,厅里一大排桌子,过道拥挤,楼上有弹曲的。帘幕后头倩影依稀,传出女子娇媚的笑来。
“客官请。”酒肆跑堂的迎上来,宋景和丢给他半两银子上了二楼。
坐下没一会儿上了热的酒菜,他抬眼对着帘幕之后,忽地一招手。三三两两的女人晃着身子过来,此处灯不明,朦朦胧胧只辨的衣裳,往上一看,乃是脂粉涂的白脸,一眼扫去,其实并无不同。
“我只要一个女人陪。”宋景和微微一笑,“诸位来的多,还是请回。”
“奴唱的曲儿是酒肆里最好的。”红衣的不甘心,凑上去道。
“奴弹得琵琶才叫好呢。”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们几斤几两呢。”绿衣的直接就偎在了宋景和脚边,衣襟开的大,往他身上蹭,“奴才是最好的,这松石县谁不知道呀?”
“那你知晓这松石县的所有男人吗?”
宋景和笑着斟酒,酒杯里的酒晃晃悠悠,映出他雅致清隽的眉目,朱笔添色的唇沾了酒,惹得身旁的妓子看呆了。撑着身子就像舔一口,中途叫他觉得酒杯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