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月浅灯深。
宋景和闭着眼睛,鸦青的眼睫微微一颤。
第14章
十安吓的不敢呼吸,便屏着呼吸给了他一拳。
方才他闭眼后便松了力道,十安这一拳倒是让他清醒,那双黑漆的眼眸里沾染了说不明的意味,渐渐变得格外清明。
“你敢打我?”他的嗓音又哑又涩,听着十安格外难受,不知将要如何。
她对着三少爷的眼,杏眸里有些许胆颤神色,抿着唇紧跟着又给他一腿,趁机从他身底下滚出去。看他蜷缩着之时十安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她刚刚只用了七成力道,见他如此,十安赶紧往外跑。
“停!”他咬着牙,额角青筋微微显露,面容阴沉。
“你敢跑出去,我叫你后悔。”宋景和忍痛一笑,说不出的渗人,苍白的脸上透着些许狰狞。
“我不后悔。”十安瞪他,手已经搭门上了,很有气势,可藏在袖子里的那一只手已经团成拳头。
“你先耍流氓,你这是活该。”她鼓足勇气吼了她一嗓子,白净的面庞上染绯色。
“对流氓,要如此吗”宋景和冷笑,对她招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没人教你规矩?不急着,我来。”宋景和继续道,“你出去了没钱,你兴许会被人拐了去。我也是担心你,你跟了我三年,总不至于推你入火盆。”
十安皱着眉头思忖这话的真实性。
那边宋景和喘着粗气,轻轻走过来,地上的影子叠在一起,十安反应过来拉门,没来得及就叫他给踹了一脚,人一怂 ,贴着门不敢动,瞄着他那儿,平了。
“若是残了,你别想着嫁出去。我也不会给你置办嫁妆,你就孤独终老,当一个大光棍!”他拍着十安的面颊,在她耳畔吹了口气,看她缩脖子当鹌鹑。
“现在知道怕了?”
十安斜眼看着宋三少爷,怀疑自己那一腿踢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以至于如今说话尤其多。他的领口松散,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肌理。
十安不住收回视线,人愈发缩成一团。
“就会装,当我信你了?你还挺有主意的。”他嗤笑一声后继续把十安拖着回去,自己则站在床前看她瑟瑟发抖的模样,方才暧昧的氛围一扫而空,他所想起的,仿佛就是黄粱一梦。
十安还是穿着青布袄裙的丫鬟,露出领口的脖颈纤细粉白 ,凌乱的发丝钻到衣领里面,浓黑盖在雪白之上,他伸手一戳,十安缩起来,反手捂住自己的后脖颈。
“你遮什么?”宋三少爷面上浅红未褪,声音低哑,笑了几声摁住她,“你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贱为鱼肉,贵则生死。我从前教过你,你竟妄想着摆脱。我如果不是耐心好,你如今早就叫我羞辱一遍踢出这房门了。”
“我有时候期望,少爷话多一些,有时候又期望少爷话少一些,比如现在这个时候。”十安闷声道,“看我伺候少爷三年的份上,且饶过我这一次。我下回绝不再犯了。”
“你倒是会装可怜。”
十安摇头:“你咬了我。搁在平日,我是会咬回去的。今天那个阮小娘子打我,她打我的脸,我便也打回去。”
宋景和笑道:“若是一个男人咬你的嘴,你也对着他的嘴咬回去?”
“我不会叫他们这样做。”十安红透了脸,“在此之前我就跑了。”
“那你跑,我瞧着呢?”宋景和哼笑,“你一个纸老虎,跟人硬碰硬算什么?你有那个资本吗?我先前教你,能忍则忍,忍无可忍,继续忍。我没权势,顾不得你,届时你若是将某人得罪,连累了我,你就以死谢罪罢。”
这话说的格外现实,十安听完宋三少爷这一席话,扑通扑通乱跳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
“明天六安会不会死?”她忽问起来。
宋景和笑的莫名:“他要死也死在女人的肚子上。”
十安被卖走之后,六安便跟着阮小娘子去了她的宅子里面,在妓馆后头,一条长巷,未来得及进门,已经亲的一团火热了。
说出来都是讽刺。
“你好好休息。”宋景和嘱咐。
他转身时十安抬头看了一眼,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脚步一顿,扭头道:“十安,你那嘴可不能吃辣的。”
“伤口会疼。”
这什么话??十安抓着被褥,后悔起来。
占着口上便宜,生的人模狗样,宋景和生下来可真是占了优势。
若是她为男人,她一定得,好好的教训他。
一只手摁着他,再怼他下盘,听他求饶。宋三公子那时的声音应当要有一点软弱,这般才有成就感。
早年她在墟市上买的劣质小书里,那些不可言说的场面纷纷涌到她的脑子里。
“啊啊啊啊啊!”
她砸了那个枕头,半夜才堪堪睡着。
第二日一醒居然都到日中了,可见她睡得沉,简单梳洗过后十安就去了隔壁。门是怎么也敲不开,不过一推,那人就进去了。
里面空无一人,宋景和早已经离开,桌子上放了一张小纸条。宋三少爷在上写着嘱咐:“勿要乱跑,吃好睡好,等我归来。”
小纸条下面还压着一张十两的银票。
十安眼睛都直了,收到袖子里时还感到不大真实。庄子里的钱都是交给宋景和的,他平日管着钱,因着数学的好,花的都是在刀刃上面,未曾见他有何浪费。
今日出手十两,真的给她吃喝吗?
十安心里小小的否定,可出了门,仔细想了想还是先去买了一袋糖炒栗子。
外面日头好,街上除了小商贩跟行人,那些晒太阳的可真是一窝一窝的。当中还有些找不到事情干的挑夫,膀大腰圆,看上去仿佛浑身都是力气。不过都瞧着不修边幅,加上魁梧的身躯,叫人隐隐觉得有些许威胁。
十安去找店,路上碰着了几个顽童,倒是没撞出事情来。顺着他们的指引,十安找到了大家都说味道好的栗子店。
在巷子里,未走近就能闻到香味儿。屋檐低矮,招牌褪色。两边的墙上斑驳厉害,从巷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多。十安过去时机赶的正好,没几个人排着队。
她扯了扯衣角,垫脚看里头,栗子壳上光泽诱人。她没忍住,眼睛圆睁,嘴也微微张开,压根未曾顾及身后。
几个跟他一起的小童忽然把她往后一拉,十安踉跄几步,一头埋进了大葱里面。绿油油的大葱有插在头发里的,黑漆漆的发丝上绿油油,十安从大葱味儿里猛地抬头,惊吓到了。
葱从头上掉下来,抱葱的人赶紧把她扶稳,而后把地上掉的葱捡起来。衣袂上有泥,白色尤为显眼。
他抬头时脸上并无表情,盯着十安,慢慢把她头上剩下的绿色摘掉。低头凶那些顽童,声音是清朗的,他道:“怎么能随便拉扯人家,若是摔着了如何是好?”
“摔着了就去宁大夫的医馆。”
“宁大夫照顾这个姐姐。”
“你都二十多岁啦,咱们长善巷的男子像你这般年纪都成婚啦!”
……
十安一怔,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立即退后几步。原来是有心的,小孩子可真是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才好。
店铺里的老夫妇给十安装栗子,闻言一笑:“都是小孩子,好心,宁大夫别和他们讲道理了。”
宁大夫单名一个寻,字行之,生的一副冷淡模样,眉眼不及宋三少爷的雅致,却也长得灵秀。他穿着白袍子染了灰,乍一眼看去,便是风尘仆仆,背上背的药筐里已经置满了药材,上头压了一根大萝卜。
“姑娘,这是你的栗子。”
十安道了声谢,看也不看这个男人,抱着栗子匆匆离开。身后似还有到视线,落在身上发烫。
到了人多之处,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心想,自己昨夜定然是受刺激多了,以至于今日心跳竟如此之快。
路上她还吃了碗小馄饨。
明日花朝节,街上的小娘子都多起来。城里的各个庙宇道观如今最香火最盛。往年只有童子试跟乡试的时候庙里香烟成雾。街上有卖小鱼小狗小王八的,也有卖花花草草的,因着要过节,价格大幅往上头提,十安坐在路牙子上面晒了会儿太阳。
到了日中时分人里面跑了几个闲汉,见方向乃是松石县的县衙。
今日县令放了放告牌衙门的头门跟仪门大开,闲着慌的便要去看看热闹。头门前的空地上塞满了人,十安瞧着人多,挤不过去,推攘过后堪堪挤出半截身子到对面,忽觉得下面一热。
她扭头望过去,被人给一脚踹了出去,宋三公子面无表情把她往旁无人巷子里拖。
“少爷怎么在衙门里面?”
“我自然来告状的。”
宋景和等着放告牌有些许时间了,跟着陈岁然送了呈词。
出来正好看见她呆头呆脑的在人群里,本是要带她一起走,末了瞥到她下面的一抹红,顿时眉头一跳。
人群里那么多双眼睛,宋景和沉了脸,挡在她后面,寻着无人巷子把外衫罩在她身上。
盖头遮了视线,十安罢了了几下,被他一拍肩膀,立马不动老实了。
“你在此不要动,等着我回来。”宋景和道。
“出什么事了吗?”十安拉扯着他的袖口,犹豫道,“可是我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我不大舒服,先去医馆可好?”
“去医馆?”宋景和忽然就笑了,隔衣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在她耳边道,“你难不成嗅不见血腥味儿吗?”
“来,你自己摸摸。”
十安背着手,怎么着也不肯,被他一激,顿时觉得血流如注,整个人面色泛白,身子抖僵住了。
“这么大人了,你乖,别乱跑,等我。”
说罢他跑走,片刻也不耽误。巷子白壁上因着潮湿的环境早就生了苔藓,漫过院墙的绿藤因风摇坠。十安还抱着栗子,腿在抖。
粘稠带血,整个人呆滞。
她咽了咽口水,后面听到脚步声,她难受道:“我这般定然是很丢人,少爷你会嘲笑我吗?”
无人言语,倒是给她盖着的衣衫被掀了起来。
没了衣衫遮挡,阳关便不是滤过的那般浅白似水。
十安心头一跳,扑面居然是药香。
作者:看我这尿性,写文,男配一定得多,实不相瞒,男主或许不一定是好的,但男配一定是白月光呀。
我是此间少年郎,你是天上白月光——甫子寸。
忘了今天周二,入v前周三不更新,第二天周四晚上九点更新。木木哒!
第15章
“对不起。”
宁寻放手,后退一步,在地上放了一捆葱,上面压着一袋栗子。日影婆娑,十安便看见他后退之时踉跄几步,发带晃悠着,修长的手扶住一旁的墙,抬头时面上虽不苟言笑,看着严肃,可她没忍住,便问了声:
“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兴许是让你难堪了。你身上的血腥味儿,如今有些重了,本是想送你回去,如今看着似乎不必了。”宁寻说话语调并无任何起伏,仿佛是念着腹稿。不时抬眼,可茶色的眼眸里寡淡无波。
若非他抿着唇,嘴角都绷紧了,十安大概以为他当真是个冷淡至极的人。
“我没放在心上,倒是怕你会不好意思。”十安说的很实诚,把她主子的衣裳系在腰间,盯着地上的东西,半晌问道,“你这些大葱多少钱?”
……
宋三少爷急匆匆跑回来时就看见十安抱着一捆大葱等她。
“你干什么去了?”宋景和皱着眉,到底外面没怎么说她,将人带回客栈。
口头上教她怎么处理癸水这事,末了,她让十安明儿去衙门听讼。
“少爷你把谁告了?”她瞪圆了眼睛,有些许的难以置信。
“六安,你的六哥哥。”
六安在她来之前就跟着宋景和了,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更是他乳母的独子,情分比十安这处不知深厚多少倍。
“六安他是无辜的,告他作甚?”十安不解。
“这世上无辜之人多了去,衙门南监里头更是无辜之人。他那些手脚,如今不干净,我也不指望他日后,索性乳母已经死了,不必顾忌太多。”他低头掸了掸衣袍,空气里仍旧有血腥味,他便推门,侧身扶门道:
“望你一心一意待我。”
那双秋水眼眸里黑漆难见底,说着勾唇一笑:“你害怕?”
多年情分就此一空,十安怎么能不怕,宋三少爷这样的性子,与她而言像是一把刀,不知何时刀尖就指向了她。
十安摇头,发誓:“我十安要是对少爷三心二意,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有什么用?”宋景和嗤笑,清隽的面容上露出愉悦的神情,“你该说,你要是对我三心二意,该不得好死。”
低沉的声音里仿佛有一根无限的绳索,勒住她的心房。
“这样不大好,不得好死,下辈子不好做人。”
她可怜兮兮望着,宋三少爷轻佻着眉,思忖一番笑道:“我逗你的,明天记得别迟了,你这身板可挤不进前排。”
十安点头如捣蒜,看他关上门真真正正离开之后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宋景和起的极早,撇开了十安先行出门。早上各个坊区巷子都有人在巡查,上街的小贩各收拾东西,他那流氓舅舅正在一间茶馆等他,眼底青黑,看样子折腾过一夜了。
宋景和将他看了一遍,恭贺道:“舅舅今日如春风拂面,精神奕奕,不知有什么奇遇?”
他对松石县确实摸的透彻,宋景和不懂这是为什么,在此处他甚是肆无忌惮。告状一事,笃定了他会赢,如今陈岁然呷着茶,不动声色反问:“你真觉得我又奇遇?”
宋景和失笑:“你常年混迹这周边县城,多少衙门人认得你。你既然能进来,今日巡查的严你依旧好端端在此,说明你聪明。可我又一点想不通,你从西县出来可谓是一身风尘,如何有钱维持这般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