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吴公公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墨条。
尧恩向官家解释,“我姐姐善于制墨,那京中闻名的螺子黛,就是姐姐在制墨的时候,顺带做出来的。”言下之意,瑶华说那墨有问题,那必然是有问题。
瑶华鼓起勇气重新闻了闻砚台中的墨汁,又闻了闻墨条。忍不住回头猛打了好几个喷嚏。她飞快地将手中的东西仔细包好,放到离众人最远的位置。
“制墨时,工匠常在墨坯之中加入许多药材,如冰片、麝香等等。一来可使成品墨光泽如漆,明亮好看,保存长久;二来,研磨时有独特的香味,更加雅致。但凡名墨,皆有自己独特的配方配置。陛下在使用这块墨的时候,可有觉得香味独特?”
金老太医的解毒丸见效极快,官家这会已经好了许多。他回想了一下,“倒是有几次,在晚间的时候,闻到些味道,但是夹杂在墨的味道里,并不明显。”
吴公公细细想了想,“不对啊,老奴经常陪着陛下,许多时候都是老奴替陛下研磨,可从来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官家被他这么一说,突然想了起来,“不是你,那几次研墨,你领着差事出去了。是庞寿在跟前伺候的。”庞寿是官家跟前的另一个大太监,这几年才升上来的。吴公公还颇为器重他。
瑶华想了想,又去桌上取了砚滴,闻了闻,“这水也有问题。只怕这种毒,是砚滴里的水和墨条里的药,两者在一同研墨时,才缓缓地挥发出来。如果是普通的水,滴入砚台,即便是研墨,也发现不了问题。”
官家入口的东西必然是经过反复检查的,但是这用来研墨的水,谁会去查。吴公公恨得面色发青,“老奴必定亲自审问他。”
官家精神恢复了些,既然知道了关键所在,他反而不着急了,好奇地问瑶华,“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瑶华没想到他在这紧急时刻居然还有闲心问这个,便说了些自己父亲当年制螺子黛,后来自己来京城以此为生的往事。
官家颇有兴趣地点点头,仿佛没事人一般,对吴公公道,“将东西都放回去。”
这般镇静自若,确实有些天子气度。瑶华这才对官家有了些改观。
官家又吩咐,“让他们上茶。回头二郎回来,问你第一次见我都做了些什么,如果都是这些扫兴的事情,日后想起来多没意思。”
揣摩官家的心思,吴公公若是称了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他迅速将那些东西都回归原处。然后打开门,对外面吩咐,“准备茶点,官家心情不错,说不定要留晚膳。”
庞寿正在外面竖着耳朵打听动静呢,一见吴公公出来,忙迎过来,“官家可有吩咐。”
吴公公扫了他一眼,“你先进去替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庞寿巴不得呢,迫不及待地进去了。
吴公公冷笑,招来几个密卫,悄悄地去了庞寿的屋子。果然在里面搜出了一瓶不明液体。吴公公没动,让密卫将一切复原。然后立即赶回了御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给点评价和意见啊。这样写文,好寂寞啊!
第144章 欲静难止
御书房内,瑶华和尧恩正讲到父亲过世之后,族人为难他们姐弟的事情。
官家听得双眉微皱,“竟然有如此贪财忘义、心肠歹毒之人。”
尧恩叹了一声,“无论是富贵门庭,还是乡野闾巷。有些人你便是对他再退让,他也是贪得无厌,感化不了的。他们占尽了我们赖以为生的良田,却又因为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许些银钱,便上京来污蔑姐姐的名声。姐姐能忍,可我是真的忍不了。昨日要不是怕说不清,坏了姐姐的名声,我都恨不能揍他们一顿。”
官家点点头,“放心,我必然替你出了这口气。”
姐弟二人忙谢恩。
庞寿也在一旁应和着,丝毫不见异样。
吴公公进来在官家耳边低语了几句。
官家点点头,对瑶华道,“有些事情,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否则对方只会得寸进尺。你以前多有顾忌,那么朕便替你们姐弟主持公道,出了这口气。再有,二郎如今在边关抵御外敌,你的安危,他一直记挂在心里。为免他分心,朕赐你一道旨意,在二郎回来之前,任何人的传召,你都可以不理会,任何事情,等二郎回来再说。回去安心养胎,给二郎生个大胖小子。朕重重有赏。”
瑶华有些好笑,官家若不是官家,确实是一位好长辈。
官家站起身,“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身怀有孕,需要注意饮食冲突。朕就不留你们姐弟了。廷翰……”
尧恩忙站了起来,“陛下。”
“这段时间宫里乱得很。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照顾好你姐姐。但是读书可不能偷懒,回头朕可是要亲自检查你的功课的。”
“廷翰遵旨。”
瑶华也站起谢恩,两人由吴公公的徒弟亲自送出了宫。待他俩一走,官家沉下了脸,“拿下。”
密卫从密道进了御书房,一把摁住了庞寿,并卸了他的下巴。庞寿双目圆瞪,惊恐地望着官家。
官家道,“拖下去,仔细拷问。”
密卫立刻从密道将人拖了下去。
官家坐在桌前,吴公公另取了一套笔墨纸砚。官家笔下飞快,“将这密令立刻传给二郎。”
吴公公照办。
官家看了看案上弹劾太子的折子,嘲讽地笑了。
……
太师府中,太师见长子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招手喊他过来,“你急什么?”
阮中书令叹了一声,“爹爹,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
太师呵了一声,神态轻松,“你也做了许多年的宰相了,怎么这点定力都没有。”
“儿子如今已经不是宰相了。”阮中书令悻悻。
“有什么区别?”阮太师眯着眼睛看着儿子难掩的焦躁,“你现在需要想的是,若是官家驾崩之后,如何堵住悠悠众口,扶黎王上位。”
“可万一,官家没有……”
阮太师满不在乎,“要是事情没成,你也就勿需操心了。”
阮中书令被他爹一句话说得心底冰凉,随即又振作起来,“爹爹说的是,此事只能成,不能败。”
他想了想,“大妹今日去请罪,官家不知是否被刺激到毒发。若是毒发,我们放在太医院的人就能派上用场了。可是到现在,太医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太师眯起了眼睛,微微摇晃着头颈,“没动静就对了。官家若是没出事,为何连例行的平安脉都不让请。”
阮中书令一拍脑袋,“对啊。儿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阮太师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眼,“成大事者,需心静、口密、手狠。如今这朝中,我瞧着也就是崔家二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些意思了。如今我倒是后悔了,要是当年没杀他爹,如今将他拽到我们的船上。大事何愁不成。”
阮中书令并不在意,“可如今他被羌人缠着,在边关动弹不得。等他回来,大事早定了。既然官家那边我们已经得手,明日的朝会,我便让人群谏废太子,官家要是气急攻心,当场吐血倒下,那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大事可成矣!”
阮太师见儿子两眼放光,心中叹了一口气,没再打击他。官家虽然一次又一次的暗示明示,儿子舍不得权柄富贵,他又如何舍得。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都看天意吧。
阮中书令告辞离开,脚下生风,昂首挺胸,与来之前的神态大为不同。府中人多少能猜出,必定他的谋划顺利,整个太师府立刻气氛一松。
阮元菡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的贴身丫鬟正在给她通发,一边说着今日打听来的瑶华姐弟进宫的消息。
阮元菡如今对崔晋仪弃若敝屣,要不是家中最近忙着筹划大事,她巴不得立刻摘掉崔夫人这顶帽子。可是她已经嫁人生子,尝过了鱼水之欢,难免闺中寂寞。她思来想去,那些因为崔晋仪而忘却的旖念竟然又复生了。
“你说,”她望着自己镜中的容颜,“那个和瑶华与我,谁更漂亮?”
“自然是您漂亮。”丫鬟嘴甜,“那个和瑶华到底是乡下来的,平素出门,连首饰都没几件。而您,在哪个场合不是光彩动人,便说是神仙妃子也不过。”
“那,崔晋庭会选她还是选我?”
这个丫鬟都被问住。丫鬟心想,便是没有和瑶华,没有崔阮两家的旧怨,崔晋庭也断然不会娶曾经的“嫂子”。更何况崔晋庭对和瑶华那态度,京中谁人不知道,哪个女子不羡慕。
“您就别记挂崔二郎了,他与太师作对,又害了二郎君和三郎君,与咱们府上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您可千万别起这个心思,只怕太师要责怪的。”
阮元菡叹了一声,“当时要是没有和瑶华这个人,说不定也不至于事态变成如今这样。”那会儿,她姐姐阮皇后替她出面,崔晋庭都答应陪她出京了。谁知后来又起了那么多的变故,冒出个和瑶华来。
她想起瑶华在东宫拆她的台,心中的恼恨又上来了。“你说那个周世怎么就那么没用,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丫鬟眼睛一转,“那些旧事到底没什么真凭实据。其实,还不如让黎王侧妃和三郎君的那位夫人出面给她下套。给她来个人赃并获,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在京都待着。”
阮元菡想了想,回头看那丫鬟,“那个和瑶华滑不留手的,而且她们姐妹早就翻脸了,只怕不肯上钩啊。”
丫鬟想了想,“那个和瑶华唯一的依靠就是崔二郎。要是以崔二郎的安危作饵,不怕她不上钩。就让三郎君的娘子做做样子,骗她出来。只要她落到您手里,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说的容易!”阮元菡怎么想,也觉得和瑶华不会上这个当。“你再给我想想,有什么办法治她!想不出来不准睡觉!”
丫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说到了这个事情上去,简直自讨苦吃。她想来想去,可是她一个内宅的丫鬟,最多也就知道些后院内宅的明争暗斗,想要去治瑶华,她也清楚自己的斤两。要是有个厉害人就好了。哎!她脑中灵光一现,“您可以去找山阳郡主!”
“山阳?”阮元菡一愣,随即嘴角一撇,“那个女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上次坑了我家一次,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对啊。就是因为她欠着咱们府上的。如今太子要不行了,不久黎王就是新太子。她如何还敢得罪您?更何况,她还对崔二郎有意思,上次崔夫人摆了她一道,这新仇旧怨,山阳郡主还不知要把崔夫人恨成什么样呢。您让她办这个事,便说若是能办成了,日后可以帮她美言几句,将旧账一笔勾销。她一准儿能答应。”
“你说的有理。”阮元菡高兴了起来,“这两个贱人,一个狠毒,一个狡猾,让她们斗去。无论哪个输了,我心里都解气。你现在就派人去传信给山阳,约她明日见面。”
“好的,奴婢这就去传话。”
第145章 两面三刀
一艘画舫从一派天青水碧中行来,在码头靠住了。
阮元菡趾高气扬地下了船。而山阳郡主仍在船楼里坐着。
“郡主,这阮元菡说的能信吗?”婢女小声地问山阳郡主。
山阳郡主站起身,来到船楼的边缘,扫了一眼登岸离去的阮元菡,嗤笑了一声,“每次这个女人摇头晃脑、趾高气昂的时候,我都担心她脑子里的水会晃出来。”
她嘲讽地看着那离去的奢华车驾,心想,阮太师一人大概是将儿孙辈的精明能干全都用完了,怎么如今的阮家都是些一无是处的东西。”
婢女是最近才成为山阳郡主的贴身丫鬟的,对山阳郡主了解有限,“可她威胁您……”
“她那威胁,跟疯狗叫两声也没什么区别。”山阳郡主满不在乎,“不过……”她眼睛一转,“这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准备笔墨。”
丫鬟立刻去准备。
山阳郡主挑了张雅致的信纸,慢慢悠悠地写了起来,“晋庭,见信如唔。君心如铁,枉我情深……”
婢女识字,看得那信的内容,十分匪夷所思,不管是山阳郡主在心中表达的哀怨情思,还是将阮元菡要害和瑶华的事情尽数说出。
山阳郡主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三张纸,这才放下笔,从头浏览一番,满意地吹干放入了信封中。“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崔晋庭的手里。绝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是!”婢女看不懂,也不敢问。
“去喊陈侍卫来。”山阳郡主又吩咐道。
侍女连忙接过信照办。
陈侍卫飞快地登上了船楼,情意绵绵地看向山阳郡主,“郡主。”
山阳郡主懒洋洋地道,“调集人马,准备好东西,今晚就动手。崔晋庭在鹿鸣湖边的宅子里的人,一个活口都不留。尤其是和瑶华。我要她死得很难看。”
陈侍卫收了荡漾的心思,“属下领命。”
山阳郡主看了他一眼,“此事务必谨慎小心,不能留下任何关于我们的蛛丝马迹。也不必画蛇添足留下关于阮家的线索。反正事后,阮家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
陈侍卫点头,“郡主放心。”
“去吧。”
山阳郡主抬手遮在眼前,望了望西侧的美景,口中轻佻地呢喃,“崔晋庭,我可等着你的消息呢!”
……
崔晋庭此刻正坐在边关大帐里,医官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将军,您得小心些,不必每次冲锋都在最前面。您这伤口总是崩开,再这么下去,就算有贾先生送来的好药,您这伤口也难以愈合。”
崔晋庭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嘴角上扬,“我会小心的。”
“将军。”账外有人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