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露映春庭——和歌
时间:2020-04-21 09:12:43

  “和娘子可能心里有人……”
  噗~薛居正一口酒喷了罗芳菲一脸。
  罗芳菲一声尖叫憋在喉咙里,转身就要去清洗,却被薛居正一把拉住了,“什么叫心里有人了,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没看见对面的崔晋庭脸色已经不能看了吗。
  罗芳菲只好用帕子胡乱抹了几把。“就是昨日我去和娘子那里送年礼,和娘子嫌礼物贵重,便请我吃了晚饭,我们便喝了几杯,说了些闲话。”
  “和娘子居然还会喝酒?”薛居正惊讶地看向崔晋庭,有点想笑,可一见崔晋庭那脸色,忙回神,“喝酒不是重点。然后呢?”。
  崔晋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和娘子都说了什么?”
  罗芳菲叹了一声,那些贵重又齐全的东西,其实都是崔晋庭安排备下的。
  这些时日,只要跟和娘子相关的事情,他桩桩件件都亲自过问。他虽然没说,可对和瑶华的心意,即便他小心隐藏,她也看出来了。她昨天其实也想替崔晋庭说几句好话的,想激和瑶华几句真心话,却未想到问出这么个晴天霹雳来。
  “我就想弄明白和娘子心里怎么想的。可是谁知她真的没有打算依靠别人,说什么凡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么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就劝她这世上总有真心人,可是……”
  “可是什么?”崔晋庭追问。
  “她说,她知道有,她也见过,然后就哭了,特别伤心。”
  崔晋庭猛地别过头,背对着薛居正和罗芳菲。这两人都看不见他表情。
  薛居正拼命朝罗芳菲使眼色。罗芳菲暗恨自己就不该开这个口,“不过,说不定是我误会了也不一定。她说她见过,说不定是没干系的人呢。”
  “就是,就是。”薛居正忙跟了两句,突然发现不对啊,他其实不是一直想打消崔晋庭对和瑶华的心思的。这事,唔,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应该怎么干?且让他捋会儿。
  “她哭了?”崔晋庭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口。
  罗芳菲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和娘子向来云淡风轻,见人笑吟吟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落泪,那么难过。”
  崔晋庭放在腿面上的大掌捏成了拳头,面上淡淡的,“我知道了。以后,螺子黛的事情,你一个人经手,不要再让第二人知道。”
  罗芳菲连连点头,“崔公子放心。”
  “你下去吧。”崔晋庭挥了挥手。
  薛居正低声劝他,“不管你心里是什么想法,如今时机不对,你做正事要紧。”
  崔晋庭淡淡的,“我心里有数。”
  说是这么说,崔晋庭离开琉璃坊的后院之后,将马丢给了吴山,只说自己随便走一走。
  这几条街都是京中繁华之处,如今正是置办年货的日子,热闹非常。
  可崔晋庭走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胸中一片空荡荡,一颗心无依无靠,无可着落。
  他年少失怙,母亲又弃他而去,生活在崔府中,王氏却一直防着他如同心头大患。祖父祖母待他,不过是见面时照例询问几句,不出大事即可。嘘寒问暖这四个字,从来都是敷衍了事。偏生他极聪明,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一点就明,是不是做戏,一眼就明白。尤其后来被官家押在宫中管教,更是明白了更多。
  色,欲,利,贪婪,他都见识到了,也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
  可偏偏就是在那黑店的后厨,他看到了一双淡然而明亮的眼睛,那里面,他所有熟悉的东西都一无所获。不知道什么心态,他开口要了一碗姜汤,或许,只需多待一刻,他就能在她的身上找到他熟悉的东西。
  可是,她竟然走了。端着姜汤走了,后来坑了他一把,带着他的银票走了。再后来,她在荒村里停留了半个月。留在恩哥儿身上的温柔眼光,让他心颤,让他动容,让他渴望到心慌。然后,她还是丢下了他,走了。
  崔晋庭茫然地站在街头,酒劲渐渐散去了,他的身上微微觉得有些冷。
  突然,他飘忽的视线定住了。瑶华和恩哥儿正并肩从一间书店走了出来,姐弟俩笑容灿烂,正在讨论着什么。跟在他们身后的闵江抱着一大摞的书籍。
  崔晋庭遥遥地看着他们,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
  “崔公子,叫奴好找。”一个温顺略带尖锐的细微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官家传您入宫呢。”
  崔晋庭的目光在前方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大圈,终于转向了身后的人,“知道了,我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来猜猜,瑶华提到的人是谁?
 
 
第22章 守岁
  除夕这日,瑶华婉拒了徐老太太的邀请,准备带着恩哥儿在鹿鸣湖畔守岁。
  虽说这宅中的主人只有她姐弟二人,可是该安排的东西她一样没少,金彩缕花、春帖幡胜,甚至烟花爆竹,足足买了一车回来。这是她们姐弟在京都的第一个新年,她可不准备凄凄惨惨地度过。
  明湖学馆里有几位外乡的学子,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回乡过年。其中有两个学子跟恩哥儿很是要好。恩哥儿便问瑶华是否可以请他们来家中一同守岁。瑶华自然不会不允,而且建议他将另外几位未回家的同窗一同请来家中。
  可若是两个孩子,过来跟恩哥儿挤一挤,还能凑合一个晚上。可是一下子来了五六个,家中就不好安排了。恩哥儿想了想,便决定邀他们来家中玩耍,晚上吃过守岁饭便返回学馆。
  几个同学欣然应约。午后,恩哥儿难得坐不住,放下了碗筷,便跑去了学馆招呼那些同窗前来。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终于不用之乎者也噫嘘兮,说着笑着,蹦蹦跳跳地沿着湖中的亭桥往和宅来。
  这个时候,鹿鸣湖上已经没有游客了。所以亭桥中有一个人披着鹤氅,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就格外的醒目。
  恩哥儿有些好奇,这人怎么好像眺望的正是他家的方向。错身而过的时候,恩哥儿特地回头看了一眼。
  “咦,怎么是你?”恩哥儿惊讶地望着崔晋庭。
  惊讶归惊讶,恩哥儿给他行了一礼,“你的伤都好了吗?”
  崔晋庭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居然也给他回了一礼,“都已经好了,多谢你挂念。”
  既然都开口-交谈了,好像只说一句就跑不太好。
  恩哥儿挠挠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回家中守岁吗?”
  崔晋庭微微垂下眼帘,“没有人等我回去,所以我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恩哥儿想起来闵江好像提到过他父亲被人害了,母亲也不要他了,心中觉得他有些可怜,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自己的家中,不由有些意动。但他心中有数,这些同窗都还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姐姐才会答应请他们回家玩耍。可是这位却是成年的男子,上次都伤那样了,也只是在家中住了两天,便被姐姐“请”走了。今日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是不好邀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回家的。
  恩哥儿略带歉意地向他又行了一礼,“天寒地冻,你还是早些回家吧。我先告辞了。”
  崔晋庭见他小大人般地姿态,不禁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明日便是新年了,愿你岁岁平安。”
  恩哥儿抿嘴一笑,心想就你这动不动被砍的浑身是血,你才是需要岁岁平安呢,“也愿你岁岁康泰,万事遂意。”
  崔晋庭脸上的笑意更弄了些,“倒是要借你贵言了。对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给你的压祟钱。”
  恩哥儿想了想,还是道了谢,接了过去,跟同窗们蹦蹦跳跳地走了。
  崔晋庭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拢了拢鹤氅,离开了。
  整个下午,和宅都热闹得简直屋顶都抬起来了。贴门神,写春联,这些孩子得了瑶华的好招待,恨不能每人都在瑶华面前表现一番,写的春联将家中只要有门窗的地方都贴得满满的,连马车的前后门都没放过。
  瑶华被他们逗地前仰后合,也不拦着他们,让他们只管大展身手。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院子里大呼小叫,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联,忙得不亦乐乎。
  闵婶调好了羊肉馅,要给他们包馄炖。这些孩子也一拥而上,包出来的馄炖五花八门,憨态可掬。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晚上满座佳肴,瑶华还准备了屠苏酒,给他们一人饮了一杯,这些孩子高兴地简直快疯了。便是平日里一向安静守礼的恩哥儿都玩得小脸涨红,满头大汗。
  吃完了守岁饭,那些孩子尽管依依不舍,还是得向瑶华告辞,要是回去得晚了,少不得要惊动馆长出来找人,回头挨罚就惨了。瑶华连声夸赞他们懂事体贴,给了他们每人一串压祟钱。
  因为孩子们都喝了酒,她怕闵江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特地披了披风,提着灯笼跟闵江一起送孩子们回去。
  走到了桥那端,就看见江海清提着灯笼迎面过来。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立刻都安静了下来。江海清上前与和瑶华见礼,“还劳烦和娘子送他们回来,真是过意不去。”
  瑶华柔声道,“哪里的话,馆长守岁之夜还记挂着学子,实在是这些孩子的福气。愿馆长来年春风得意,桃李天下。”
  江海清和声道,“也愿和娘子来年事事如意。”
  和瑶华侧身让少年们都走了过去,便行礼告别。江海清有心多说两句,但是毕竟还有学生在边上,只得行礼相送。
  瑶华跟闵江两人提着灯笼漫步而归,路过亭桥的时候,忽然听见亭桥里有人低低笑了一声。
  瑶华一晃灯笼,“谁在哪里。”
  那人从亭桥的廊柱背后转了出来,赫然是崔晋庭。
  “崔公子?!”瑶华一愣,这人除夕之夜不在自家府中守岁,跑来这四处漏风的亭桥做什么?
  崔晋庭嗯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家守岁倒是热闹。”
  明明这句话没什么起伏,瑶华偏偏从其中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是我家守岁热闹,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位今日是被伤到了脑子吗?
  她和声道,“崔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找地方吃饭。”
  守岁之夜出来找地方吃饭!这人脑子确实有问题。瑶华怜悯地看着他,“那我们便不打扰崔公子了。”
  说完屈膝行礼,竟然打算走了。
  崔晋庭最见不得她这什么都明白偏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姿态,不由得跨前一步,“你连那些不认识的小孩子都能请他们吃饭,偏偏就这么防着我。为什么?”
  “崔公子,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啊!”瑶华面色丝毫不变。
  “那你把我看也看了,摸了摸了,是不是我明日就得上你府上提亲了?”崔晋庭气得牙痒。
  “男女大防,防的都是活人,您说您那会儿,跟死人也差不多了,自然不算数。”
  闵江在旁边听得没憋住,噗嗤一声,连忙扭过头去偷笑。
  “你!”崔晋庭抬头深吸两口冰冷的空气,逼着自己不跟着瑶华的话走,“我那会儿便说你的感激没诚意,今夜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我现在便是无处可去,饥寒交迫,你要怎么报答吧!”
  瑶华看了他两眼,不知为什么,明明这个人想要折腾她和恩哥儿是易如反掌,可是她就是觉得这个人不会真正地伤害她们姐弟。“既然如此,还请崔公子光临寒舍,吃顿便饭,不知崔公子可赏脸。”
  崔晋庭施舍般地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和宅走去。
  闵江跟在后面,看着他二人的背影,一高一矮,崔晋庭宽大的背影几乎罩住了瑶华的全部身形,竟然十分的和谐登对。闵江暗暗叹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还隔着院墙,就听见恩哥儿和他的那个小书童抱鹤在嘻嘻哈哈的笑。原来两个人正在院中准备放爆竹,一人手里攥着一支点燃的香,想点又不敢点,进进退退,瑟瑟缩缩地像两只小鹌鹑。闵婶跟小丫鬟集锦正被他俩那副蠢样逗地哈哈大笑。
  恩哥儿听见门响,忙喊道,“闵叔,帮我们放爆竹。”一抬头,他看到了姐姐身后跟着的高大的身影,“咦,你还没回家啊!”
  瑶华听得一愣,不由转过头去看崔晋庭。
  崔晋庭避开她的视线,几步走进了庭院里,“怎么,想放爆竹?我来帮你!”
  恩哥儿高兴坏了,“好啊。”伸手就要把手里的香递给他。
  崔晋庭一扯鹤氅的系带,将整个鹤氅往后一丢,正好落了瑶华满怀。
  瑶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抓着那鹤氅抖了抖,准备理好交给闵婶。可她伸手一摸,那鹤氅里外两面竟然差不多的温度,竟然没有多少热气。这人,到底是在那亭子里冻了多久。
  瑶华多少能猜出他今晚的遭遇,心头一软,将那鹤氅交给了闵婶。
  闵婶低声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瑶华摇摇头,“别多问,来者是客,好好招待他一顿就是了。”
  闵婶向来对瑶华言听计从,便立刻领着小丫鬟集锦去安排了。
  刚刚收拾完的花厅,又点起了灯烛,摆上了菜肴酒水。瑶华亲自在摆布汤碗调羹,又吩咐了一声,“屠苏酒还有吗?”
  闵婶一愣,“还要请他喝酒?他到底是个外人。”
  瑶华并不在意,“今夜守岁,不喝屠苏酒像什么样子?而且连恩哥儿都能喝,他还能喝醉了不成。”
  院子里传来崔晋庭和恩哥儿的笑声,闵婶心中一动,也不说什么了,回去了厨房,又添了两个好菜。
  “好了,恩哥儿,请崔公子吃饭吧。”
  恩哥儿在院子里应了一声,拉着崔晋庭,“走吧,今晚有好多好吃的,其中有姐姐做的糖糕,特别好吃。”
  崔晋庭顺从地跟着他走进了花厅。
  闵叔闵婶都不在,只有瑶华正站在桌边正在弯腰盛汤。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抬头一笑,“爆竹好玩吗?”
  恩哥儿笑着走了过去,“好玩,崔家哥哥还把爆竹放在了屋顶上,放得特别高,特别响。”
  “是吗?”瑶华摸了摸他的头顶,这才看向崔晋庭,“崔公子,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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