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喜欢他,同他玩一玩怕什么。”霍枕宁百无聊赖,“莫非你也喜欢他?”
璀错吓了一吓,连连说了四个我不喜欢他。
“天爷,我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又是无赖又是没脸没皮,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他!”
霍枕宁听璀错连连否认,知道她脸皮薄,便也住了口——她可不想再同璀错吵架了。
上一回在养幼院拌嘴,她被救回了宫,两人抱头痛哭,互相道歉,璀错的一句话令她鼻子酸了又酸。
“若不是你,我便会寄人篱下,到底不如在宫中自在些,这里人人礼遇我,你又待我亲厚,便是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在我心里,都不如你……往后我少哭些,不同你生闷气,时时跟着你……”
想到这里,霍枕宁又有些鼻酸,摸了摸璀错的袖子,笑的煊赫:“趁着天不热,咱们游湖去。”
到底还是叫上了谢小山,他此番随着云阳长公主来北宫,确是为了仙蕙乡君而来。
他自对乡君上了心,一颗心早也不安定,晚也不平静,干脆和娘亲坦白了事。
云阳长公主与升平侯膝下就这一个独子,平日里虽管教严格,到底骨子里还是爱若至宝,听闻万年吊儿郎当的儿子竟然对一位女子动了心,云阳长公主立刻着人打听乡君,得知乡君实在是忠烈之后,又是随着江都公主一同在太后娘娘膝下教养,哪里有不满意的,只是听说江都公主娇纵霸道,名声在外,也不知这仙蕙乡君品性如何,这便递了问安帖,往北宫拜见太娘娘来了。
谢小山同公主、乡君一同游湖,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璀错的脸上,璀错气的直跺脚,霍枕宁倒是羡慕不已。
她向来凭一双眼睛看人,这谢小山虽言语孟浪,但一双眼睛澄澈若孩童,她又命人在外打听,此人甚是爱岗敬业,在东城兵马司政绩斐然,平日里也从不涉足烟花之地,是个品性纯良之人。
她又是羡慕,又是感慨,便将璀错、谢小山撇下,一人在园子里瞎窜,想去殿前司寻江微之,又怕招惹他的反感,左晃又晃,又晃回了魁星楼。
只是这魁星楼前却跪了一位未着宫服的俏丫鬟,正自抹着泪。
正想上前管闲事,便见霍曲柔的宫女菱角款步而出,站在那丫鬟的身前,居高临下道:“你在这里跪着算是怎么回事,清官还管不得家务事呢,你们家姑娘的事儿,殿下管不了。”
说罢一个转身,进了魁星楼。霍曲柔皱了眉头,语气中带了一些漠然:“改日寻个油头,将她的门照同腰牌收回来,没的有事没事进宫来哭一场。”
菱角赔着笑道:“可不是,公主还未出阁,这档子事儿哪里该是您管的了的。”
这小丫鬟乃是嫁入冀州侯府的宣意蕊的贴身侍女,她因了家事来寻霍曲柔出头,霍曲柔不肯管,已是第二次求上门来了。
霍曲柔自有心机。
冀州侯在朝堂上,是近些日子里,同会昌侯魏伏骥一同,极力赞同扶齐贵妃登临后位之人,霍曲柔绝无可能为了一个宣意蕊,得罪冀州侯。
齐贵妃若是封后,那她霍曲柔的身份便是嫡公主,比霍枕宁不知要高贵多少,至于她的同胞弟弟八皇子,也可争一争太子之位了。
那宣意蕊的丫鬟名叫桂芝,此时吃了闭门羹,抹泪起身,悲悲戚戚地往回走,冷不防一个面带三分笑的俊俏小中官站在了面前。
“小丫头莫走,同我说说出了什么事?”
那桂芝也是个有主意的,认得此人正是江都公主身边的小内侍应大虎,虽心知自家姑娘得罪过江都公主,公主又是素来跋扈一个人,但想到自家姑娘的境遇如此,倒不如博上一博。
“奴婢是宣太妃娘家侄女宣二姑娘的贴身侍女,此番进宫是想请贵主为我家姑娘主持个公道……”桂芝抹了泪,语音清晰道。
应大虎听的仔细,时不时瞄一眼远处在树下坐着的公主殿下。
原来,宣意蕊嫁入冀州侯府,夫君程南筠是个周正人,两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哪知第三日,程南筠便要进京赴任,宣意蕊早收拾行装打算随着夫君进京,哪知这冀州侯夫人秦氏却提出,宣意蕊留下侍候婆母。
那秦氏不过三十有六,哪里又需要儿媳侍候,只不过程南筠是个没主意的,竟同意了,这也就罢了,那冀州侯也在京中为官,家中便只余宣意蕊同婆母在家,这才留家的第一日,宣意蕊便被婆母打了三次。
宣意蕊也是世家出身,哪里受得了这般气,遂遣丫头进宫求助。
应大虎听完,只觉得鸡毛蒜皮的都是小事,请那桂枝回去,自家去树下说与公主听。
霍枕宁懒怠听八卦,只是听了宣意蕊的遭遇有些愤慨,皱着眉头道:“这世间的婆母都这般凶神恶煞么?人家小夫妻才刚新婚,便要活生生地将人拆开,好没意思。”
应大虎只当公主再感慨,遂附言道:“您是万金之身,便是出降,也有单独的府邸,不会受这般闲气,”说着又自己掌嘴,“瞧我这不会说话的样子,谁人敢给公主您气受,那是皮痒痒了。”
霍枕宁憋的发慌,环顾了四周,悄声道:“你去打听打听江迟在何处,若是不在宫中,便去唤姜鲤来。”
应大虎应了,良久才回嘉园馆回话:“殿帅今日沐休,并不在宫中,姜步帅便在殿外候着。”
霍枕宁便叫姜鲤进来。
姜鲤虚二十五,高大俊朗,端的是一副英挺儿郎的模样,他此刻听见公主传召,大踏步而来。
拱手道:“公主有何差遣,臣在所不辞。”
霍枕宁狡黠一笑,反问他:“当真在所不辞?”
姜鲤一怔,复道:“万死不辞。”
霍枕宁叫人给姜鲤上茶,笑的煊赫。
“万死不辞可是你说的,”她托着腮将姜鲤一军,“我想出宫,在这里憋的快发芽了,你看。”
公主语音娇软,说自己快发芽时,还在自家头顶比了比,看在姜鲤眼里,另有一番惊心动魄。
他身为侍卫亲军指挥使,怎能护不住公主?
届时在这冀州大街上转上几番,也就交差了。
既然万死不辞,那便万死不辞吧。
姜鲤应下,出去准备不提。
待出宫时,已是午时,宫中的贵人们早已午休,姜鲤护着公主出了宫门,坐上了马车,自家驾车,另有五十暗卫在外护卫。
冀州最繁华的大街名叫止车街。
顾名思义,便是马车不可行进入内。
便是天家公主,霍枕宁也不愿破坏规矩,既然微服出行,便要像个真正的平民一般,享受生活。
这止车街上果然热闹,各式小吃、绣坊、脂粉的肆铺熙攘热闹。
霍枕宁手里拿了一只南沙饼,吃的一嘴是油,心头却雀跃不已。
姜鲤同木樨在她身后,忙着付钱,主仆三人倒也和谐。
只是将将逛到一家名叫“撷芳居”的酒楼门前,便听见前方一阵人头骚动,行人纷纷闪避,一辆黑楠木马车穿过人群,跑的肆虐,却也差点撞到了许多行人。
眼看着马车来势汹汹,便要冲过来,霍枕宁一时躲闪不及,吓得抱头就要蹲下。
姜鲤心焦如焚,一个飞身过去,将公主抱在怀中,旋身躲开,便是如此,那马车的缘木还是擦伤了霍枕宁的手臂。
霍枕宁躲在姜鲤怀中,惊惧未定,手臂上却疼痛不已,却见那马车安然停在了酒楼的门前,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抬手将马车上的女子扶了下来。
那女子着一身素衫,气质华贵端丽,眉目也是清丽如诗,令周遭百姓都纷纷咋舌。
她看了霍枕宁一眼,神情高傲,似是不屑一顾,也并没有道歉的打算。
姜鲤哪里能忍受旁人这般对待公主,刚想上前,却见那姑娘迎着酒楼的门前,唤了一声:“迟哥哥。”
霍枕宁也望见了那站在酒楼门前的如玉青年。
江微之。
他未着官服,一身月白澜袍令他有着使人动容的清俊。
霍枕宁手中的南沙饼落地,惶然的眼神对上他的,再慌乱移开,看向那高傲少女。
他在等她。
沐休的日子里,江微之在等这样一位高傲的姑娘。
江微之并未回应那女子的一声迟哥哥,而是看向了偎依在姜鲤怀中的霍枕宁。
她的衣袖被撕破了一些,有些可疑的红色滴落,而那侍卫亲军指挥使姜鲤却将她拢在怀中,使她愈发的神色楚楚。
江微之眼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踏步而来,站在姜鲤的面前,将公主自他怀中拽出来,沉声道:“步帅僭越了。”
姜鲤并不松手,拽住了公主的手臂,眼神坚定。
“佳人在侧,殿帅还是会客紧要。”
霍枕宁心里盘旋着那一声“迟哥哥”,心一跳一跳的,痛到不能呼吸。
手臂上的伤也开始痛起来,面上有些几滴泪水越过雪白的面庞,径自滴落在她的脚下
她看着江微之,轻声道:“江殿帅,你僭越了。”
江微之呼吸一滞,看着她绝俗的脸上一脸淡漠,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姜鲤上前,欲将公主带离。
霍枕宁却轻拭泪水,令姜鲤放手。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惊叹着这两位女子绝俗的样貌,出尘的气质,以及那两位官家人的风度,并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爱恨情仇。
木樨适时地扶住了公主,霍枕宁小小声道:“姑姑,咱们回家。”
木樨握住了她的手,像当年牵住那小小人儿一样,慢慢地扶着她走出了人群。
窘境之下,保持从容,是她身为公主最后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头秃头秃,疯狂头秃中。
在各位小仙女的支持下,我这篇沙雕文入v了,呱唧呱唧。
才疏学浅,只为写得开心,你们能看的开心。
批评教育赞美都来吧,最好疯狂地爱我!
最后,特别感谢小二妞,你对我的支持我特别感动,谢谢你。
感谢七讷,默默地包养了我。
感谢为我评论留名的小仙女们,这里就不一一点名了,你们都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支持我给我信心!真的爱你们。
最后感谢默默看文的仙女们,鞠躬,你们是我最大的动力!比心。
第22章
公主背影楚楚, 由木樨搀扶着,逐渐隐在了人群中。
江微之怔在原地, 面上不露喜怒。
谁也不知道, 此刻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正冲撞着他的心防。
那高洁女子姓孟,闺名唤做九如,如今虚十七, 正值待年。
方才那少女同江微之之间的暗涌,她尽收眼底、冷而观之,聪慧如她,立时便猜到了少女的身份。
不就是那位禁中出了名刁钻蛮横的江都公主么?
若不是这位江都公主,她同江迟好好的姻缘, 何至于如今要嫁给那位年近三十的宁王殿下?
她心中愤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声气。
对着那一位的背影,她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 裙角微动,款款而至江微之的眼前。
青年如珠如玉, 面色却青白一片, 三魂七魄好似丢了爽灵这一根,无比的萧瑟。
孟九如见他心神皆不在此地, 心中一片恼火, 以手掩面,清咳了几声,柔声叫他。
“迟哥哥。”
江微之敛住心神。
方才他眼眸只落在了, 那一双揽住公主的手,哪里能听见那孟九如的轻唤,也并没有料到孟九如的这一声迟哥哥,已然掀起大波。
他猛地醒过神来,面上不惹半分的俗世之气。
略略抬眼,目光落在了孟九如方才乘坐的那辆黑楠木马车。
他缓步走上车前,细致地端详车缘上的那一道血迹。
霍枕宁方才是被这车蹭伤的吧。
江微之驻足,语音严厉。
“车把式何在?”
便有一贼眉鼠目的矮小中年急步上前,谄媚笑道:“正是小人。”
车把式乃是孟家世代的忠奴,因着自家姑娘恃才傲物的性子,他也学了一身的媚上欺下。
江微之手指轻扬,一时四方簇来了两队锦衣华服的殿前司班直。
那郑敏为自家殿帅搬来一把圈椅,眼见殿帅落座,这才面带了一丝的不忿,话语间难免带了些怨怼:“殿下孤身而去,虽有侍卫亲军护佑,哪及咱们殿前司的神勇,卑职擅自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护佑,还请殿帅治罪。”
郑敏在为公主抱不平。
殿帅平日里也不是一个听话之人,怎的今日就眼睁睁看着公主走了?
要知,走的容易,再追回来就难了。
江微之说好,神情冷峻。
“带下去。”他目光在车把式身上轻轻一落,“打死。”
那车把式面色大变,眼神惊惧地看了看自家姑娘诧异的面容,心中存了一丝侥幸,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因何要判小人死罪?”
此刻周遭百姓皆被殿前司班直驱散,孟九如本在一旁冷眼相看,此刻见江微之要将自家车夫法办,简直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她维持着面上的清矜,垂眼曼声道:“迟哥哥,你这是不高兴么?何必拿我家车夫撒气?冲我来便是。”她心知定与那江都公主有关,愈发的柔弱起来,帕子轻拭眼底,令人观之生起怜惜。
江微之微微蹙眉,懒怠同她解释,夷然道:“当街纵马,伤及无辜,其罪一。”
他脑中浮现霍枕宁眉宇间的一抹痛楚,心中倏的一痛。
“冲撞千岁,伤其臂膀。死不足惜。”
这样一个鼠凭社贵的无耻小人,依照他平日的性子,直接打死了事,碍着其主在此,便也多说了几句。
待那殿前司诸人上前,一手拉一边,将他拖拽下去,那车夫才慌起来,撕心裂肺地喊叫:“我是参政府上的人,你这般弄权,当真不怕参政问罪吗!姑娘啊救救我啊……”
声音渐远。
殿前司办案,向来利落。
孟九如捂住心口,有些不可置信。
“迟哥哥,小妹自帝京一路而来,只为同你知会国公爷的讯息,行路匆匆,难免有鲁莽之处,哥哥为何这般不留情面,杖死了小妹的车夫,小妹如何回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