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飘拂而来一阵阵寒凉。
她辗转着起身,又回到床上趴着去了。盖上被子,蜷缩着。
昨夜睡得不甚安稳,今天起来没多久,随便吃了点东西,她又早早睡下了。心情乱的时候时常这样,不愿被牵绊,就用睡眠解决。
陈旖旎发给她的资料还没看,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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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港城待了三五天,给怀兴炜过了个生日,去陈旖旎的LAMOUR试了镜,怀兮就无所事事了。
ESSE港城分部还没通知她什么时候去面试。
那天怀兴炜生日,怀兮又见到了怀野的妈妈。
巩眉跟怀兴炜刚离婚没两年,怀礼早早就改口称那位周阿姨为“妈”了。
怀兮与怀礼虽是亲生兄妹,说到底只是个来他们家做客的外人。一张餐桌上吃饭,怀礼喊妈,她喊阿姨。
每次都挺尴尬。
小时候听怀礼喊周阿姨为“妈妈”,她完全无法理解。心想自己要是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喊妈妈,她如何都做不到。
但随着年月增长,怀兮上大学那会儿,差不多就能理解了。
那位周阿姨温良淳厚,姿态优雅端庄。据说她对怀礼很关照,跟怀兴炜刚结婚那两年因为身体不大好,不受孕,一直将怀礼将当自家孩子待。后面有了怀野,也没亏待过怀礼。
每次怀兮来他们家,周阿姨也很照顾她。
巩眉自然也疼爱怀礼,可中间隔着一层对怀兴炜的怨怼,这些年终究是有所疏忽了。远水也难及近渴。
待了这么几天,怀兮都没敢告诉巩眉自己先去了港城给怀兴炜过生日。巩眉脾气大,让她知道了,一定要跟怀兮吵架的。
怀兮遗传了巩眉倔强嘴硬的性子。
巩眉一直怀疑怀兴炜离婚后没多久就重组家庭,可能离婚前就出轨了,所以多年来一直忌讳她去港城与那家人见面。
怀兮这一年多都没有经纪公司,四处漂泊。之前跟公司解约几乎赔光了存款,她花钱又一向大手大脚的,怀兴炜是她亲爹,知道她这副德行,说到底也是心疼她,隔一段时间就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钱给她应急。
她总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可人总有遇到急事,囊中羞涩拒绝不了的时候。所以这次怀兴炜过生日,她就来了。
饭桌上怀兴炜喝醉了,还挺不高兴,数落怀兮,说他们亲生父女,多年来居然像一对儿陌生人,平时收个钱怀兮都像是怕欠他人情,喊她来过个生日,都三番勉强的。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或许是在巩眉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在怀兮潜意识里,从小时候就认为怀兴炜是出轨。上大学那会儿她很少来爸爸这边,来也是都是避讳着周阿姨的。
也是后来才得知,怀兴炜跟周阿姨其实是在她父母离婚后在国外相识相恋的。
周阿姨因为体质不好,多年不受孕,和丈夫感情破裂,早就各过各的了。遇到怀兴炜后,两人意外合拍,就离婚在一起了。
怀兴炜是带着怀礼跟周阿姨结的婚,一开始两人都没抱着要孩子的打算。后面意外有了怀野,也算是人生一桩喜事。现在也和和美美。
但说到底,港城这里没有怀兮的家。她心底还是偏向自己的妈妈的。
或许是无法接受曾经那么爱自己的男人,在婚姻中一点点地冷淡下来,从合拍到不合拍,最后说离婚就离婚了,还很快有了新欢,仿佛先前一段举案齐眉的婚姻生活毫不存在,巩眉从前怨怼的很。
虽这些年放下了一些,但每每提及都心有不满。怀兴炜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快20年,巩眉直到现在退休,都还是一个人生活。
怀兮准备ESSE的港城分部面试结束后,就找时间回南城。
她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了。
面试安排在怀兮回港城的一周后。
ESSE上海总部的HR给她发过邮件,ESSE港城分部这里自然也是打点好的,怀兮去了走了个过场就出来了。
还遇到了几个原来的熟人。
有个一直在ESSE工作的大学同学徐洋,前些年她们工作还有交集的时候,关系尚好,偶尔还能约顿饭。
后面怀兮离开ESSE,就再没有联系了。
ESSE大部分人都知道她之前解约那一地鸡毛的破事儿,徐洋也不例外。
快节奏的生活下,交一个知心朋友是十分奢侈的事情,在职场中想跟人交朋友,更是难上加难。很多所谓的朋友,都是一次性,随用随扔的。离开了某个特定的圈子,也就没有了再产生交集的必要。
从ESSE面试出来的下午,怀兮跟徐洋去喝了杯咖啡。徐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然地跟怀兮热络起来。
怀兮比之从前,总有些疏冷了。
她在ESSE是二进宫,议论她的声音不少,自己从前也因为季明琅那事儿被人构陷过,背负过很多的骂名,如此,也将过去那些锋芒收敛了。
徐洋自然而然地提起,季明琅回到了ESSE的事儿。
跟怀兮想的没错,她解约那会儿,ESSE的人跟她说季明琅离开了,纯属是为了息事宁人,以此安抚她,不想让她状告ESSE打名誉官司。
季明琅不过是被调到ESSE在日本东京的分公司了一段时间,最近又调回了上海总部,还升职加薪了,毫无影响。
不过听说,他和他妻子去年年底离婚了。
徐洋还颇为夸张地说,之前没告诉怀兮这事儿是觉得她离开了,也就没什么必要了,怕她再因此事动身伤神。
怀兮也表示理解。
如果打了官司,她其实也落不到好。
很多时候,外界关注的不是所谓的“真相”。构陷她的人的目的,也是想逼她离开ESSE。她离开了再打官司,就是中了对方最恶毒的下怀。
她会彻底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每个人好像就是这么一次次地与外界对抗,发现对抗不了,再一步步地妥协之下成长起来的。
徐洋这一年里也升了职,做到了模特经纪人的职位。虽负责的不是怀兮,但出于好心,还是大致提了一下后续的工作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大概半个月后ESSE在港城会有一场秀,也是怀兮在ESSE的“复出”首秀。
徐洋当然也提醒了她,让她今后在ESSE要多加小心。
ESSE重签她回来开出的条件丰厚,是要大力重捧她了。很多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人,都视她为眼中钉。
虽还不知当年构陷是何人所为,但怀兮吃过一次亏,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过,自然明白了这个要收敛锋芒,修身养性的道理。
社会毒打才是人生最好的老师。
可惜她总是要经历这么一番的惊心动魄,总要吃过亏,才能明白一些道理。
跟徐洋分别后,怀兮还没出咖啡厅,好久没联系的黎佳音打来了电话。
黎佳音男友照顾好父母回了家。男方家中催婚,父母这么一遭气病了,黎佳音本就奉行不婚主义,还是不愿结婚,于是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他早上搬走的。昨晚跟我谈了很久。之前我们在一块儿时他说他也不想结婚,所以我才和他在一起的。刚同居那会儿他也这么说的。所以到头来,都是为了迎合我所以骗我的吗?”
黎佳音嘲讽地笑笑,嗓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否哭过。
“如果一个男人为了迎合你,讨你开心,给自己编一些所谓与你契合的人设——趁早算了吧。他现在拿他父母气病的事儿来压我,逼我,说什么‘我妈都躺病床上好几天了,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这种话——那他之前跟我撒谎他也不想结婚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考虑他父母的感受?我说我不结婚,那可是跟我爸我妈商量过的。他俩离婚了这么多年相看两厌的,都挺支持我不结婚的——他父母不支持,他又是独子,他凭什么这么自私。”
怀兮沉默下来,用小勺搅动着咖啡杯,叮叮当当地响。
黎佳音显然被气到了,语无伦次地拉着怀兮一通倾诉。说到最后,又气又难过,都有了哭腔,“我也没做错什么吧?我不结婚,是我的错吗?”
黎佳音平时数落怀兮头头是道的,自以为自己是个还算清醒,还算洒脱的人。现在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难免绕不开。
即使知道,不想结婚,并不是她的错。
他想结婚,也不是他的错。
很多时候的洒脱,都是故作的洒脱。
哪怕你知道对方千般万般的不好,哪怕你知道,最开始就是谎言。可是又是真的爱过,喜欢过,热烈过,怎么会轻易地就那么算了。
怀兮安慰着她,安慰了很久。
等黎佳音情绪稍稍好点了,她提议道:“你如果实在难受,我再飞上海陪你一阵子?我这边的事儿也差不多都结束了。”
“你不是还要回你妈那里吗?你那么久没回去你妈不想你啊?”
“她昨天打电话说很想我,”怀兮笑笑,“我没敢说我去港城给我爸过生日去了,说我还在上海,前几天封领空,回不来。”
“那你赶紧回家吧,你来了也见不到我,我明天要去日本出差。工作一忙,玩一圈儿,再遇见几个拥有美好□□的小嫩模,我就没什么事了,”黎佳音破涕为笑,转而说,“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这几天,跟程宴北联系了么?”
怀兮搅咖啡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沉默一下,说了谎。
“没有。”
“一次都没有?”黎佳音表示怀疑。
怀兮依然说:“没有。”
“他也没联系你?”黎佳音又怀疑。
“没有。”
“真的?”
“真的啊,”怀兮有些心烦,放下搅拌咖啡的小勺,嘴皮子动得快了些,“一次都没有。”
话音一落,怀兮唇僵了一下。和电话那边的黎佳音同时一愣。
“……”
她这也,表现得,过于,在乎了一点吧?
就跟那天看到他们车队官方主页,他跟那个像是同事关系的女人的合影照立刻把电脑关了的反应一样。
不过就是个照片,至于那么反应那么大吗?那个女人一看就是他同事吧。
不就是一周多了没什么联系,她唯一打过去的一次电话还是关机,至于这么在意吗?之前不是五六年了都没联系么。
但她这几天好像确实表现得过于在意了一些,一有电话打进来就有些神经过敏。
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分手那阵儿,她恨不能一天24小时不睡觉守着手机,矫情地期盼他打过来,说一句“我不走了,我们和好吧”。
却又矫情地怕他打过来,怕他说“你以后别老跟你新男朋友在我面前烦我”,或者正式地说一句“我祝你和他幸福”。
她到底是怎么了。
怀兮想到这里,就有些烦躁了。
感觉这些年自己好像毫无长进,这会儿充斥在心中的,好像还不仅仅是烦躁,还有浓烈的失落感。
她很失落吗?
黎佳音听她沉默,立刻换了个话题:“我还没问你呢,你真回ESSE了啊?”
“嗯对。”
“季明琅不是还在ESSE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怀兮倨傲地说,“他回来就回来,只要别在我眼前晃,别耽误我赚钱就行。我还要靠这一行吃饭呢。”
“长大了啊,不赌气了?”
黎佳音虽知道她当年离开ESSE并非完全是赌气的成分,还是忍不住揶揄起来,“那也行,总之你以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跟以前一样,得罪了谁都不知道,被人家那么整了一顿。”
怀兮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我红还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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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家赛车俱乐部联合的封闭拉力训练的地点在一处山野高地,九曲连环,山路陡峭险要,曲折的赛道傍山而建。
周围遮挡物很少,赛道下就是悬崖峭壁,稍不注意一个翻车就会坠下山车毁人伤。
堪称极限训练。
这样的山地赛道很锻炼车技,程宴北大学毕业那会儿先在上海训练了两三个月,又在这里封闭训练了一个月,才拿下了那年一个新人车手赛的冠军和奖金。
MC赛车俱乐部的Hunter,FH赛车俱乐部的Firer都在此训练,为下月月底的欧洲赛做准备。
两支车队时常在国际各大赛事上打照面,MC与FH多年来也是针尖对麦芒的竞争关系,从前与FH竞争的还有MC的Neptune。一周前的上海练习赛过后,MC内部两支车队部分成员对调重组,这次MC只派出Hunter一支车队与Firer对决。
Neptune的前队长蒋燃那次比赛后还加入Firer成了新队长,对手还是他从前的兄弟车队Hunter,局势大变,一时火.药味儿更浓。
一周的高强度训练下来,队员们都没怎么休息过。今天一伙人收了车,先不准备回山脚下的酒店休息,准备在这里野炊。
傅瑶和工作人员一早就开车带来了帐篷、便携桌椅和烤炉,还有各种食材酒水一应俱全。
程宴北等收车后赛道里没人了,又跑了一圈下来。
九曲十八弯的赛道冗长又复杂,跑一圈就要四五十分钟,烤炉帐篷什么的都架起了,都快一个小时了,他却还没回来。
眼见着都快傍晚。夕阳沉沉。
一群队员饿坏了,一下车就大快朵颐,来了一出风卷残云,啤酒也喝了不少。好像没人注意到他没回来似的。
傅瑶帮Victor烤肉,一直朝山路赛道那边张望。别说没见到程宴北车的影子,就连引擎的轰鸣声都没听到。
她放下手下的活,让Victor看着烤炉,她准备去前方看看。
“傅瑶,你别担心队长啦,”有人喊她,“那赛道加固过的,山路上还有照明,没以前那么容易出事儿。”
程宴北以前在这条路上出过事。
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傅瑶的哥哥傅森还在Hunter当队长时,也是这么一个夕阳颓颓的时刻,他们两人训练到这会儿差不多,程宴北的车侧翻下了山。
所幸并不是不高,车翻下山即时触发了应急设备,但车身在跌落下去时,他险被飞进来的一截玻璃刺穿心脏。
现在还留着一道疤。
傅森伤得比他深。
当年还是傅森赛车手职业生涯最高光时刻,刚拿了欧洲锦标赛的冠军,但伤到了手臂神经,虽后续治疗效果不错,医生也说不会影响开赛车,傅森却还是退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