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程宴北跟傅森躺在医院接受治疗,傅瑶刚进MC,去照顾傅森的时候会给程宴北带个顺水人情,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熟了,关系一直很不错。
傅瑶不顾后方队员们的叫喊,执意过去看看。
出事时这群队员都不在,现在话说的轻飘飘的。但傅瑶可是目睹过事故现场的人,难免担心。
她刚走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就听见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很快,程宴北那辆红黑相间的SF100身披落霞,迅速爬坡而上,激起山路赛道的乱石击打,尘土飞扬。
“队长这不是回来了么——”
后面有人嚷嚷了起来。
程宴北将车开到终点,下车后摘掉头盔,夹在腰际,长腿挥开,朝这边走来。
他身形颀长,如此逆着光,好像又高大了一些。
他走近了,都快到傅瑶面前了,才注意到她。
好像在想事情。
傅瑶迎上他,和他一齐向帐篷那边去,边故作严肃地说:“你开车的时候这么心不在焉的可不好,再出点事怎么办?”
“不会,”程宴北看她一眼,唇角勾着,笑了笑,“我还算小心。”
“那怎么这么久?”
“开的比较慢。”
傅瑶听他这么说,更感到好笑:“拜托,你是赛车手诶,你在赛道上开那么慢能拿到冠军么?”
边看了看表,“比正常时间晚了快半小时,我看你是去兜风散心的吧?”
程宴北唇半虚弯着,没说话。
他加快了一些步伐,走过去,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融入集体,跟队员们聚到一处。
傅瑶瞧着他背影,总觉得他是有心事,也没想抓着他问了,过去了就和Victor一起招呼大家可以放开肚皮吃了。
篝火烧得热烈,灯火鸣鸣。
饭吃过半,队员们借着酒话还拿傅瑶跟程宴北开起了玩笑。
“——队长,我看你跟傅瑶凑凑过得了,她刚才可担心你了,隔一会儿就去那边看了一眼,着急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看队长跟傅瑶挺般配的,你俩也熟了这么久了,不试试吗?”
傅瑶也就过去看了一趟,这么被夸大,难免嗔怪:“喝你们的酒,别瞎起哄。”
坐在火堆旁觉得热,程宴北将赛车服拉链儿拉开了大半,长腿懒散地抻开了,抽着烟。他视线时不时低垂着,并没参与旁人的起哄。
他虽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今晚一顿饭吃得也好像兴致乏乏的,这会儿坐在一边,仿佛置身事外,安静得有些诡异。
傅瑶拿来两个杯子,端过来一盘刚烤好的德式香肠,还滋滋冒着油热,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她也随之坐下,同他攀谈起来:
“你之前回国给《JL》拍的那个杂志的样片,人家给我发来了,下周就发行了。MC背后现在好像是有资本撑腰,为了捧你这个冠军,让杂志社加印了好多册,不过现在谁看纸质读物啊,印那么多得滞销吧。”
程宴北没说话,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
“哎,你不是不喝酒吗?”傅瑶赶紧给他手挡开了,“你拿错了,这是我的。”说着,她去一旁拿了别的给他倒上,推过去,“你喝这个。”
程宴北视线却还在自己刚才拿错的杯子上。思绪跟着飘回了半个月之前上海外滩十八号的Bar Rouge。
那晚的酒桌上,怀兮拿错了他的杯子。
他下意识地一抬眼,四处环绕一圈。
没有她。
傅瑶继续刚才的话题:“不仅是封面,Hunter的人跟ESSE的那几个模特儿搭档拍的内页也很好看,你说滞销了多可惜?今天经理还跟我说,下个月的欧洲赛准备找ESSE的模特儿来当赛车宝贝,别的车队都带,我们总不能不带吧?没气氛——尤其是,杂志封面跟你搭档的那个模特儿,也长得很漂亮。她是ESSE的么?”
傅瑶这句被旁人听到,立刻就有人接言,大大咧咧地道:
“你别说,我程哥拍的杂志照一点都不输给明星,跟他搭档的模特儿还是燃哥的女朋友呢。”
“对啊,燃哥以前就老跟我们夸他女朋友漂亮,我还以为他吹牛逼呢,拍摄的时候一见到才知道,真的很漂亮——腿又长身材又辣。”
“腿长不长,身材辣不辣,得跟她搭档过的程哥说啊,程哥还扶过她的腰呢——是不是啊,程哥?”
一群人不修边幅地起哄,想把程宴北往炒热的气氛中带。
大家心底都猜测着,他跟那位叫怀兮的模特儿在上海的时候有些暧昧,如今看看,好像没了下文。
程宴北以前换女朋友换的很快,他也不缺喜欢他的女人,现在这么一封闭训练,没机会接触到了,这几天人好像被憋坏了似的。
傅瑶浏览杂志发来的样片时,是看到了几张有点儿尺度的,行径暧昧的照片。
她一开始还想问,是不是程宴北在拍杂志之前跟这个模特儿谈了恋爱找到了感觉,怎么两人一颦一笑,一个对视都那么来电。
没想到这个模特儿之前居然是蒋燃的女朋友。
蒋燃跟程宴北一样,先前也是个会玩儿的,女朋友换的比换衣服还快——这么说也许有些夸张,但傅瑶每次见他俩,他们身边的女伴几乎都没重过样。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JL》的主编还跟程宴北有过一段,程宴北前阵子好着的那个女朋友是个造型师,常给时尚圈的各类杂志、秀场模特儿做造型的。
程宴北一直没说话,不大想参与他们的话题似的。他起身离席,拿着打火机去一旁抽烟去了。
“你们猜猜队长下一任女朋友什么时候找?”
“你管人家呢,他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
“别啊,万一跟傅瑶好了呢?”
傅瑶看了眼程宴北的背影,又瞧着一群人,半开玩笑地道:
“别瞎说,我都要结婚了。”
话好像是对程宴北说的。刻意扬了扬声调。
他却全然无反应,头也没回一下。
直往帐篷旁走,高大背影披拂月光,略显萧索。
“结婚?”
“哇——恭喜恭喜!”
“对方干嘛的?我们傅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一众哄然中,傅瑶抚了下自己还光滑的无名指,微微撑着下颌,反而淡定地笑着说:“他也就是口头一说,要是真结婚的话,估计也很快了——他平时开赛车也没什么时间,现在也没空细谈这个。我俩最近还吵架了。”
“也是赛车手啊?”
“是啊,”傅瑶说,“常驻伦敦的那个Feb车队,知道吗?”
“知道啊,也出过不少冠军吧?不过他们几乎没有中国队员啊,你男朋友是外国人?”
“嗯,英国人。”
“在一起多久了?”
“大半年了吧。”
“这么久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你不也没问?”
过了会儿,又有人说。
“哎,傅瑶你什么时候不想结婚了就跟他分手,给我个机会呗。”
“你他妈又放屁——”
“戒指还没买呢好吧?我放什么屁了?戒指都不给你买只是口头说说的男人,摆明了不想跟你结婚啊。”
如此聊着天,气氛轻松了许多。
傅瑶唇边笑容却愈发淡了。
程宴北过了一会儿回来,一群人又喝了一轮。灯火迷离的觥筹交错中,他也跟着喝了两杯啤酒。
他不胜酒力,脸涨的通红,几杯下去,人就醉得酩酊。
-
第二天一早,程宴北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在傅瑶的房间。居室型的酒店,厨房那边已经传来了早饭的香味儿。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人还有些混沌。不留神,差点儿在卫生间门口摔了一跤。
傅瑶听到动静,正拿着锅铲,回头看他:“你醒了?”
傅瑶也是齐耳短发,如此她只侧了半边脸,程宴北没完全清醒,定了定神,才看清了是傅瑶。
他点点头,“嗯。”
然后环视一圈房间,似乎在疑惑自己怎么在她这里。
“哦,是这样的,你别误会啊,”傅瑶打量一下他完好的穿着。他就脱了外套,下身还是赛车服的裤子。她主动解释着,“昨天他们喝醉先给你房间霸占了,你走错了门,给我房间霸占了,我就只能睡别人的房间了。”
走错了。
程宴北回味一下着三个字,思绪跟着滞了滞。
“他们好像还没醒呢,我让Victor一会儿去叫他们起床,别耽误训练了,”傅瑶说着,安排道,“你现在我这里洗吧。冲完澡有浴袍,一会儿你回去再换衣服。”
程宴北抿了下唇,再没说什么,就去洗漱了。
再出来,傅瑶已做好了早餐,放到桌面。两人份的。
盛大多都是专业营养师给赛车手搭配好的早餐,荤素都有。但显然程宴北的那一份更丰盛一些。毕竟他还要训练。
傅瑶拍了照发朋友圈,一抬头,见程宴北穿浴袍出来,领口敞一片V,前胸一片纹样张扬的地裂纹身。
她视线落在那里小半秒,若有所思了一下。他之前在山地训练侧滑摔下山,伤口就在那附近。
程宴北迎上她视线,她才从他胸口处收了收目光,笑着说:
“过来吃饭吧。”
时候不早了,已经过了楼下餐厅的早餐供应时间。
傅瑶坐在桌子对面,边拿着手机,随意地回复着朋友圈的评论,边注意到程宴北已经坐下吃饭了。
她满意地笑了笑,过了会儿,等他草草吃完准备走,她突然叫住了他:“哎。”
程宴北边穿着衣服,边回头瞥她眼。
“怎么了?”
有点儿冷冰冰的。
傅瑶放下手机,朝他勾了勾唇。
“你现在没女朋友吧?”
程宴北皱了下眉,“嗯。”
傅瑶继续笑着问他:“我们,要不要试试?”
-
怀兮在港城待得无所事事,却莫名心烦意乱。
她在港城除了徐洋也有不少大学同学,心烦了好一阵子,这几天约着人逛了好几天的街,喝喝下午茶,做SPA,泡温泉,还给全身做了保养。
对她来说,睡觉是最好排解情绪的方式,花钱是发泄情绪最好的方式。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在发泄什么。
昨晚跟几个大学同学去港城棠街一家叫兰黛的酒吧喝酒,认识了个大学同学的朋友。
那个男人也是他们港城财经毕业的,大她一届,长得挺帅,人也绅士。昨晚她破天荒地喝了很多酒,最后舌头直得人都说不出话了,对方才姗姗来迟,替她挡的酒。
那个男人也留着寸头。眉眼很干净。
以至于借着酒劲儿,迎着酒吧破碎迷离的光,第一眼看过去,怀兮就认错了人。
就事后别人描述,昨晚她支着脑袋,麻痹着神经,大着舌头,一直问他。
为什么之前在上海,她给他打了两次电话,他故意两次不接。
是不是故意让她惦念他。
为什么那天打过去他关了机。
是在飞机上,还是那么晚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为什么这几天不给她打电话。
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
没问个明白,他们却顺水推舟地留了联系方式,还加了微信。
以怀兮多年浪迹酒场的经验来看,对方对她有好感。
刚从SPA馆做了全身保养出来,那个男人就发了微信问她,今晚是否有空。
看样子是越过了给他们做中间人的那个大学同学,直接约她了。
她昨晚醉的不轻,微信一个陌生头像弹出来时,她还吓了一跳。
心底咯噔一下。
点开之前,还抱了一丝小小的希望。
毕竟她和程宴北,连个微信都吝惜给对方留。
好像,回到了那分手的五年的状态。
怀兮平时也不喝酒的。
她对喝酒还没什么切实概念的时候,就认识了程宴北。程宴北从不喝酒,她也跟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他的习惯,不知不觉,潜移默化的,也成为了她的习惯。
分手后的很多年,因为工作原因,大大小小的酒局也赴了不少,她却向来都是滴酒不沾的。
没有下意识,没有刻意拒绝。
仿佛就是一种刻在骨子里,改不掉的习惯。
她想着就有些头痛,没回复微信。
她刚从SPA馆出来,顺路去商业街附近的通讯公司给手机办业务。
若要算起来,她大概是一个月前才回的国。之前在国外待了一年多,手机办理的还是适用于常驻国外的套餐。
正在营业大厅排队,徐洋给她发了微信。
徐洋说,MC赛车俱乐部发来邀约,要邀请ESSE八名模特儿在Hunter五月底的欧洲赛上穿着Hunter车队代表色的服装当赛车宝贝,给车队宣传。
问她去不去。
怀兮看到Hunter几个字母,心头就像针扎着一般。从那天登录他们的官网后,她就极力地避开。
电脑上之前下载保存的关于他们车队的资料也被她删掉了。
从上海回来之前换了手机,之前的通话记录都没了,她没有清理通话记录的习惯,这几天心烦之际,把通话记录清空过好几次。
怀兮刚回ESSE,一切都还没步入正轨。她正是需要为自己争取资源,增加曝光几率,给公司创业绩的时候。
也不知是否抱着,想再见一见谁的心情。
这么复杂地一混合,她没犹豫一会儿,就回复了徐洋。
【去。】
徐洋很快也回复了她。
【你很痛快嘛。】
怀兮不自觉地笑笑,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