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被乱窜的灵气侵占,早已乱作一团,他的心魔更严重了,他眉间沉郁地一扭,急急地问:“他可有对主上做什么?”
顾九命有心套话,故作无知:“应该是做了什么。”
封嘉赐成功地被顾九命这句话激得从克制到暴怒,提剑就走:“我去杀了他!”
双剑嘶鸣,剑意苍凉凛然,剑气扫八方。
众人愕然,他竟修出了剑意!
短短数月没见,封嘉赐竟然进步如斯恐怖,能领悟剑意,那是多少剑修苦求一生而无法得到的。
顾九命这才话锋一转:“可能并没有做什么。”
他一顿,回头撞入顾九命极致清冷的目光中,主上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一颗心倒落了回去。
顾九命背手而立,一身劲装更衬得她身姿挺拔,少年之气清清朗朗,:“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主上,你认错人了。”
这句话让两人陷入了沉默。
陆仁三人早已紧张,看两人沉默了,陆仁三人噌地拔刀对着封嘉赐:“你是谁!?顾仙子不认识你,别上来套近乎!”
三清派众人顿时飞身上前,连连拔剑相向,一时间剑拔弩张,谁也不退让。
封嘉赐转身,双剑垂于身侧,剑光冷寒,因心魔而紊乱的灵气使他面色灰白孤冷,俨如修罗,他冷声道:
“退下去!”
“大师兄!”洛稳恨铁不成钢,然而碰到封嘉赐锋利的目光,到底还是收剑归鞘,退回一步。
阴风阵阵而来,众人或看戏或各怀鬼胎。
封嘉赐神色莫测,他深深地望着陆仁几人,才用传音入耳的方式,对顾九命说:
“我前世是主上的……夫君。”
顾九命:“……”
男宠夫君
就在此时,她手中玉佩猛地一窜,顿时脱手而出。
老者化作神识,卷着玉佩一阵风似地越过众人,只扑往那边的厚重大石门。
顾九命正不知作何回应,连忙借此机会,劈手取了陆仁的刀往手心一划,血染长刀,她旋身追过去:
“站住!”
她早猜到这老者如此顺从地带他们来是别有所图,却因为跟封嘉赐相遇忘了提防他,失策!
众人正不知发生何事,老者的声音便荡开来:“哈哈,笑话,墓室就在眼前,我重获自由就在此刻,你休想拿捏我!”
顾九命步法奥妙,几步竟然追了上去,刀锋陡然一坠,直向老者劈去。
老者大骇,怕她刀上的煞气怕得神魂不定,他惊叫:
“你那缠绕死气的剑不是毁了吗?怎么还有?!”
若不是亲眼看见那剑毁于司南庚手里,他怎么会大胆遁逃!?
洛稳看着,一时惊讶:“她那是什么身法?竟然比我们派的九转步法还难琢磨。”
三清派最有名的便是九转步法和三清剑诀,两者配合相得益彰玄奥难琢磨,可谓空神域之绝剑。
然而如今看顾九命脚下所踏,竟然全然陌生。
封嘉赐仿佛从她的步法里看见了曾经的主上:“卦步。”
卦步不需要任何灵气催动,是顾九命从老道士那里学来。
前世的卦步,顾九命踏出生死之势,一步定生死,步步显杀机,如今的卦步略显生涩,却踏出了浩然玄奥,全然不同。
封嘉赐陷入沉思。
顾九命数步封他退路,然而老者却不躲,反而回身一扫,将玉佩扫向静然伫立的大石门。
玉佩碰到石门,如水入大海,化作一道光融于石门之中。
石门上金光一炸,金纹流转后,竟缓缓打开。
一阵狂风从门内吹出,里面是一片如坟墓般的阴暗潮湿。
原本光秃秃的门侧金光一闪,突然现出了门联和上方三个大字。
门联左侧是:阳世奸雄伤天害理皆由你。
门联右侧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上方流光四溢的三个大字:酆都城。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地府?
众人呼吸猛地一滞,他们方才混战,便是为了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其中有人似乎得了钥匙模样的法宝,消息一出,各派便互相争抢起来。
如今门竟然开了!
顾九命顾不得打开的门,便见老者也不管那消失的玉佩,倏地一下扑进那酆都城内。
老者狂笑:“哈哈哈,我要恢复自由了!”
顾九命几步追了进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呐喊着:“快上!晚了宝物就被夺了!”
封嘉赐的阴阳剑合二为一,变为飞剑,他旋身而上,强行镇压了心魔造成的灵气紊乱,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他这一次,绝不会再把主上弄丢!
作者有话要说: 阳世奸雄伤天害理皆由你。
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大概是民间传说
第十一章 (捉虫)
顾九命一路追着老者而去,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是她首次被吓得落荒而逃。
突然冒出一个自称她夫君的男宠,想到在他的记忆里,他们两个曾……
这难免让人难以接受。
老者以神识之体,越过了一道拱门,顾九命连忙回神,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环境。
仿佛并不是在坟墓中,而是进入了一个异世界。
这里的天,昏暗沉重,乌云如浪潮滚滚而动,似触手可及,不远处是一座拱门,拱门上三个大字:黄泉路。
拱门后是一条曲折的路,路的两端是一片猩红之景,传说中的彼岸花迎着阴风招展。
顾九命凝眉上前,正要跟着老者进入,拱门的两边突然出现两道身影,抬手拦下她。
“你是什么鬼?”
一个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的男人问。
顾九命:“……”
“人。”
男人呵斥她:“糊涂,人怎么可能下地府,休留执念,你已经成了鬼魂。”
声音直入灵魂。
正说着,其它各派的人也到了,一起在拱门前驻足。
白无常一看便皱眉,对着另一边的胖子黑无常道:“怎么这么多鬼?罢了,不登记了,让他们去望乡台吧。”
“鬼魂们排好队,一个个来,休要拥挤!”
司南庚匆匆赶来,原以为又要落后一步,一看大家都在才松了口气,他瞪着第一位的顾九命,眼底寒光乍现。
看他怎么收拾她!
走过黄泉路,顾九命看见一座高台,台下云雾缭绕望不见底,高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并不真切。
遍地幽光,漫天玄色。
高台上一佝偻老者盘坐蒲团之上,对他们的到来似有所感,嘴上轻动:
“一到望乡台,遥望家乡回不来。”
“去吧,此台能见阳间亲人状况,见过看过,勿要留恋。”
声音悲悯平和。
紧接着,一道清风将顾九命送到望乡台上,依栏杆而站,遥望远处天际,隐约见到一抹画面从识海中滑过。
那是一个通身清冷出尘,面容清隽,窥之如见天神般的男人。
他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入万川冰河之中……
似乎只是眨眼间,天地轮转,星河变幻。
一缕幽香扑鼻,她在绣榻上醒来。
顾九命撑起身子,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垂坠、轻响,她抬起手,华美服饰层层叠叠,压得她有些气闷。
“公主,奴已经找来了封将军,求公主喝药吧……”
公主封将军?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人跪于寝室之中,手持佩刀,垂首无言。
“公主……”
侍女递来一碗苦味冲天的药。
她是当朝扶颐公主,即将远嫁西北疆域和亲,临行前,她病倒了。
顾九命望着晶莹的玉碗,想起这件事,她病糊涂了么?怎么才想起这件大事?
“封将军就这般无情?”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
她微怔,她为何要这样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跪在地上的将军凛然,依旧不愿抬头看她,开口道:“主上……”
封嘉赐怔然片刻,改口道:“公主应以大局为重。”
“大局?何为大局?和亲难道就是本宫的命?”顾九命扶着侍女的手,病弱地起身。
公主的身体真差啊……怎么这般弱柳扶风?
顾九命想着,忽然又感到一阵违和,她为什么这样想?她不就是公主?
她连忙轻捏额角回神,当真病糊涂了。
她拖着笨重的长摆来到封嘉赐的面前,望着这如顽石般的男子,心中一阵悲怆,她毫不迟疑地丢下手炉,抬手拔他腰侧的刀。
手炉哐当一声砸地,在偌大的寝室内发出清脆声响,隐有回声。
封嘉赐大惊,一把按住她的手:“公主!”
侍女惊得跪伏在地,冷汗津津,惶恐地喊:“公主息怒!”
顾九命冷然一笑:“将军不是深谙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之道么?怎么如今如此放肆?”
封嘉赐手一抖,片刻后松开。
顾九命猛地拔刀,刀有些重,她险些提不起来。
太弱了……
嗯?又来了,脑海里的这道声音到底是何人?
她闭眼驱赶脑海里乱窜的思绪,把刀笨重地架在将军的颈间,讥诮地问:
“封嘉赐!本宫只要你一句话,你可——”
定是要问,你是否爱过我,从没想过这话本里经久不衰的句子有朝一日会出自自己之口。
公主狠狠顿住,气得一把丢了刀:“不问了!”
封嘉赐抿直了唇线,依旧垂着眼,一声不吭。
两人对峙着,气氛沉默再沉默,侍女依旧匍匐着,见状小心翼翼地捧起药碗,双手捧高,头依旧垂着近乎贴地,惶惶不安地劝道:
“公主,该吃药了。”
顾九命扫她一眼,怒然:“本宫自小身体强健,从不吃药。”
侍女瓮声瓮气地回:“公主糊涂了,公主从小体弱,三日离不得药的。”
顾九命一阵恍惚,是吗?
不管了。
她侧头看着石头似的将军,眉间落寞:“将军当真要亲自把我……本宫送到敌人的床榻之上?”
封嘉赐暗哑地回:“这是臣的责任。”
“难道你当真不懂本宫心意吗?”
什么心意?
顾九命不耐烦地猛揉额角,想把脑海里的想法通通驱逐。
一贯干净利落的将军不知为何沉默了,良久,久得手炉都要冰凉下去,他才开口:
“公主该吃药了,明日启程后,路途遥远风雪相随,若是病再拖下去,对公主身体不好。”
封嘉赐握紧了拳头,忽觉心脏钝痛,额角有汗珠渗出。
顾九命忽然笑了,笑了许久,笑得眼角有泪:
“只怕本宫死在路途之中也无人问津,本宫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一个你们打不赢敌国,用来调和的工具,工具若死了,不过落得一句不幸,殊不知活着才是最大的不幸。”
封嘉赐克制着疼痛,艰难地开口:“公主,下戎单于是个骁勇之士。”
“就是太骁勇了,你们才打不过?”
“公主,这是圣上的决定,若是这场战再打下去,只会生灵涂炭。”
顾九命茫然叹息:“难不成还是本宫任性了吗?本宫只想要……”
她目光落在那坚毅孤勇的男人身上,“罢了,那单于叫何名?”
封嘉赐轻微压低了身子,晦涩道:“司南庚。”
顾九命:“……”
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对,这感觉,仿佛在看一场西厢记的戏,突然冒出来一个孙悟空。
违和至极。
第十二章 (新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之前不影响剧情的内容删了,整体往前挪了一章,不用回去看,不影响的,本章原本是昨天的章节,现在替换了新章。
感谢投雷的小天使!
城门外,寒风瑟瑟。
封嘉赐跪在皇帝洛稳面前,作最后的告别。
不知怎的,这一次的盔甲似乎格外沉重,他毅然开口:“陛下,臣自请出征下戎,请陛下收回成命。”
洛稳居高临下,哀叹一声,望向送亲的队伍,决然道:
“朕一言既出,决不食言,扶颐身为皇家儿女应当为这个社稷作出牺牲,这是扶颐作为公主的使命!”
“陛下……”
“勿要再说,启程!”
顾九命身披嫁衣,哀切地回头跟这座城池告别,这个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冰冷的建筑,是她活了半辈子的地方,是牢笼亦是故乡。
从此一别,故乡遥遥再不见。
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送亲的队伍有些寒酸。
登时,所有的悲痛都被打消。
公主觉得她的脑海有自己的想法,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望着只有寥寥几人的送亲队伍,也觉得有些奇怪。
只有……十五人,一辆马车。
她茫然一瞬,好像是不太对劲,但还没来得及细思,侍女已经把她扶上马车。
侍女还是那个侍女,她似乎只有一个侍女。
“公主,先喝碗药吧。”侍女伏下身子,把玉碗递上。
顾九命烦闷地歪着身子,一手撑着凤冠,斜侍女一眼:“本宫说了,不需要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