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阮清绮点头的同时,心下又更添了几分的疑惑。
萧景廷与她也是一般的想法,两人对视片刻,萧景廷收回目光,对着內侍摆摆手,沉声吩咐道:“备驾。”
內侍恭谨应下,连忙退下准备。
萧景廷伸出手,将之前搁在木几上的一摞折子理了理,起身将之放回御案上。然后,他抬起手,稍稍的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正欲抬步出门,忽的又想起没有动静的阮清绮,回首看了一眼。
阮清绮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手揪着乌黑的辫尾,一手捂着侧脸,不知在想什么。她像是察觉到了萧景廷看过来的目光,微微仰头看过去,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萧景廷只觉莫名,沉默着等她主动开口。
果然,阮清绮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大眼睛瞪着萧景廷,小声抱怨道:“那,我这辫子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过去吧?”要是真甩着这么条辫子去宴上,让人怎么看她这个皇后?
萧景廷瞥她一眼,真心觉着阮清绮这自己揪着自己辫子的模样像极了衔着尾巴的猫咪。
有点可爱。
但也有点傻。
不过,一点的可爱和一点的傻正好相抵了,萧景廷难得的有了点耐心,主动提醒她:“让宫人过来给你重新梳个发髻便是了。”
阮清绮这才反应过来,真心觉着自己被那“玉棠醉”给弄傻了,居然还真的为着这点儿小事犯愁——想到这里,她心下不由赧然,颊边滚热,火辣辣的。
萧景廷见她双颊晕红,知道她这是反应过来了,心下微软,有意宽慰她,便主动坐去一边,道:“叫你那两个贴身宫女进来吧。左右那头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你且在这梳洗梳洗。朕等你。”
阮清绮稍稍放心,点了点头,这才扬声唤了端砚与绿荷进来,正好服侍着她梳洗。
绿荷和端砚在阮清绮身边服侍已久,自是知道些阮清绮的脾气,虽是瞧见了那条乌黑油亮的辫子也不敢多言,只是心里不免暗暗的觉出讶异:这御书房里只皇帝与皇后两人,可皇后一向是拙于梳发,这辫子难不成是皇帝给编的?
绿荷和端砚只这么一想便觉心下惴惴,实是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就连解辫子的手都有些隐隐发颤。
最后,还是绿荷乖觉。她小心的解了小半条的辫子,然后又将上面的辫子盘好,绾成一个精致的侧髻儿,最余下的用珍珠作为点缀重新编好。乌发油黑,珍珠点点,恰似星辰在夜河里熠熠生辉,明灭不定。
如此这般,既省了小半的时间与功夫,也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这条“来历不凡”的辫子。
阮清绮对着镜子照了照,倒也觉着不错,眼角余光瞥见仍旧等在一侧的萧景廷,终于还是舒了口气,起身往萧景廷坐着的那处走去,主动伸出手:“陛下,可以走了。”
萧景廷微微颔首,指尖勾着她细嫩的手指,签住了她的手掌,微微颔首:“走吧。”
顿了顿,他侧头往阮清绮发髻看了眼,很快便又收回目光,只语声淡淡的又说了一句:“不错。”
阮清绮:“......”又不是真的哑巴,认真夸一句好看或是漂亮,怎么就这么难为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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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宴上出了事,最后还是陆太后做主,先回了慈宁宫。故而,阮清绮与萧景廷自也是要赶去慈宁宫的。来回折腾了不少时间,待得帝后两人赶到事,事情都已将至收尾。
当然,在路上,阮清绮和萧景廷也总算是知道了这事的具体细节。
因着阮清绮中途带着酒食去御书房投奔萧景廷这个皇帝了,陆太后对阮樱樱的兴趣也减了小半,索性便叫人坐了回去。因着阮樱樱性子娇,她在宴上也不认得几个人,倒是与易尔蓉算是相识,还能说上几句。故而,阮樱樱便与易尔蓉凑到了一处,两人不知怎的都有些“喝多了”......之后,阮樱樱借口小解,起身离席,久久未归,易尔蓉不免生疑,顺着阮樱樱离开的方向,起身去看,偏巧就撞见了“喝多了”的阮樱樱软倒在燕王身上,发髻散乱,衣衫半湿,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若只易尔蓉一个瞧见,她有自己的私心,少不得要瞒下去。可易尔蓉身边还跟着两个宫人,当时便被惊到了,不禁叫了出来,惹得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于是,阮樱樱与燕王这事便再瞒不住。
真要说起来,也不知是阮樱樱倒霉,还是燕王倒霉。
当然,阮清绮是觉着燕王可能更倒霉些——就阮家那些人的破德行,他们肯定不会觉着这事是阮樱樱的错,多半是要将之算到旁人头上的,而燕王这个占了阮樱樱“便宜”的人只会被认作罪魁祸首,说不定还要觉着燕王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呢......
这么一想,燕王也真是倒霉。
阮清绮想着想着,忍不住就低了头,悄悄的抿了抿唇。
萧景廷本是不想多管的,可见着她现下这模样,萧景廷还是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收着点!”
阮清绮不仅是皇后,也是阮樱樱的嫡姐,宫中设宴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若显出这般幸灾乐祸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小人得意了,少不得要惹人非议——若是心思诡谲些的,说不定还要以为这就是阮清绮故意给幼妹设套呢。
阮清绮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将自己那点儿的笑意压了下去,把眼角都揉出些嫣红来,蹙着秀眉,作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唉......我那二妹妹先时还在佛前立誓,说是要为了母亲,三年不嫁的。现下出了这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萧景廷:“......你这就太过了。”
阮清绮忍不住瞪他:“随便过得去就是了——哪有你这样挑剔的。”
瞪人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睫扬起,眼角还有揉开后的一点儿薄红。
眼波流转之间,竟有一种逼人的明艳,令人目眩。
萧景廷也忍不住的抿了抿唇,侧过头去,移开了目光,索性不管她的装腔作势了。
很快的,御辇便停在了慈宁宫边。
早有宫人远远的瞧见御辇,一齐上前来,行礼问安。
萧景廷开口免了他们的礼,不必人扶,自己先跳下御辇。然后,他才伸出手,主动扶了阮清绮下来。
阮清绮还真没想到萧景廷这样给面子,低头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忽的又觉颊边发热。
萧景廷却已将目光转向前方,一面抬步走着,一面询问慈宁宫的宫人:“太后呢?”
慈宁宫里主事的自然是陆太后,如今燕王与阮樱樱两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也得陆太后出面处理这事。
宫人一面为帝后二人引路,一面儿的细声解释:“......阮姑娘才醒了酒,正哭得厉害,太后正在里间安慰她呢。”
顿了顿,宫人又悄悄的看了眼阮清绮。
这宫人身着碧绿锦裙,面如白玉,低垂着头,姿态恭谨且柔顺,就连声音也是低低的。
只听她低声道:“太后娘娘说,这宫宴原就是皇后娘娘您一手操办的,如今宴上出了这事,少不得要皇后您出来做主。更何况,,阮姑娘毕竟是阮家女,是皇后您的亲妹妹,说来也是阮家家事,她实不好多管。还是要皇后娘娘您出面,说几句,劝一劝,让阮姑娘宽心才是......”
这话说的,阮清绮不免侧头看了那宫人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着这言里言外的,陆太后是有心要把这事甩她头上,叫她这皇后背黑锅!
正说着话,忽的便听见内殿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
阮清绮一听就认出来了——或者说,这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印象深刻,堪称是过耳难忘。
是阮樱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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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看她笑话
听到哭声的那一刻, 阮清绮是真的觉着糟心。
唉,听慈宁宫宫人这口风, 看阮樱樱如今这精神状况,这黑锅不会真就砸她身上吧?
这就好比是听说有人房子塌了,兴冲冲的跑去看热闹,结果发现塌了的是自己的房子......怎一个窝草了得?!
想到此处, 阮清绮步子一顿, 都不想进去了。
然而,萧景廷却是不为所动,哪怕他也听见了殿里那尖锐的哭声, 脚下步子也不曾有半点停顿。他就这样, 牵着阮清绮的手,态度强硬的将不甘不愿的阮清绮给拖了进去。
待入了内殿, 引路的宫人行礼退下,阮清绮这才得以看见这殿内之人。
其实,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宴上的人多已被送出了宫,留下的也不过是徐氏、永乐长公主以及燕王三人。而此时,除却左右侍立的宫人內侍,殿内只余了两人,一坐一立, 神色各异。
一者为永乐长公主,她仍旧是今日宴上的那身锦绣华府,此时正托腮坐在贵妃椅上, 眉眼低垂着,脸容静美,只观她神色,似是神游物外,并未注意到这殿上的气氛。
一者为燕王,他离永乐长公主有一段距离,独自站在一侧,肩背挺直,便如一柄不折的利剑。此时,他微微侧头,看着里间,长眉轻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阮清绮与萧景廷来了,这两人方才一一起身,上来见礼。
萧景廷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主动伸手馋了一把,沉声问道:“阮姑娘怎么样了?”
说话间,里间隐隐传来阮樱樱的哭声——此时,阮樱樱的哭声已是没了初时的尖锐,却是渐渐转低,徘徊不去,尤显得悲切绝望,令人不忍听闻。
然而,殿中之人仿佛都没听见,皆是充耳不闻。
当然,永乐长公主显然是不大喜欢阮樱樱这哭声的,眉头蹙了蹙,略显不耐的往里间瞥了眼。
倒是燕王,他仍旧是神色淡淡,只是那张英俊无匹的脸容似也被殿中的明光照得略显苍白。
只永乐长公主,她素来没心没肺,虽面上端出关切担忧模样,可这会儿说起话来仍旧是清脆脆的:“阮姑娘酒醉后,母后便令阮夫人在边上看着。好容易才听说她醒了酒,母后便想进去问几句——毕竟,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有些......”
说到这里,永乐长公主颇是微妙的顿住口,没再往下说。只是,她不免又瞥了眼燕王,目中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然而,燕王仍旧是神情高远,沉默如旧。
永乐长公主暗觉无趣,耸耸肩,把话说完了:“母后才进去呢,阮姑娘那头只一径儿的哭,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萧景廷挑了下眉头,忽的问了一句道:“既然阮姑娘此回乃是‘醉酒’,今日宴上那些酒水可是查过了?”
永乐长公主眼睫微颤,随即便又叹道:“事出突然,到没顾上这个——不过,此回原就是皇后设宴,母后也说这事该交皇后去查......”说着,永乐长公主又拉了下阮清绮的胳膊,转口催促道,“皇后赶紧进去吧,母后早便与我说了,此事于公于私,总是要交皇后你处置的。”
阮清绮看了眼永乐长公主。
永乐长公主神色如常,眼里仍旧是倨傲与轻慢——仿佛她把黑锅丢给阮清绮,也是阮清绮的荣幸一般。
阮清绮神色微冷,但还是笑了笑:“既二妹妹已是醒转,想来也好多了。何必还要这样一个个的进去,倒叫太后娘娘久等。不若,便一齐进去看看吧。“
永乐长公主脸色微变,推脱道:“这,这不好吧。阮姑娘方才受了惊,如今初醒,想是受惊不少,现下我们一齐过去,岂不更要惊了她?”说着,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母后也是怕你那妹妹受惊,才令我与燕王等在外头的,不叫人进去的。”
阮清绮一笑:“公主说笑了,二妹妹如今这般情况,想是正盼着我们给她做主的,这会儿过去,她必是有喜无惊的。”
不等永乐长公主接着反驳,阮清绮已是顺势挽住对方胳膊,把人往里推了推。
萧景廷倒是将阮清绮这一番做派看在眼里,唇角微扬,不觉露出些笑容来。随即,他敛起面上笑意,转头去看燕王,开口道:“皇叔,要不还是进去看看吧?无论是意外还是人祸,你和阮二姑娘这事总要有个说法。”
闻言,燕王深深的看了萧景廷一眼,眸光极深。
萧景廷神色如旧,坦然的看了回去。
过了片刻,燕王终于有了决断,微微颔首,沉声应道:“也好,进去吧,这事确实该早些解决。”
话虽如此,燕王心下已然明了:上一次,慈恩寺的事情还可以说是少有人知,阮修竹不愿嫁女,借口推脱,燕王自不好强求,这婚事便也罢了。这回,这么些人都看见了阮樱樱浑身半湿的倒在他怀里,他与阮樱樱的婚事便再推脱不得。
然而,不过是隔了这么一段时日,此时的燕王对于两人的婚事已然改了态度——上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对阮樱樱负责,真心诚意要娶她作为自己的王妃;这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燕王却颇有些被逼无奈的感觉。
他甚少会被人逼迫至此,此刻的心情自然称不上好。虽然,他的确对阮樱樱心存好感,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实非他本人意愿。每每回想起来,想起自己与阮樱樱被那么多人撞见,他都是既烦躁又厌烦。
因此,燕王难免迁怒起来,甚至都有些不想去看阮樱樱——若非对方是阮樱樱,若非燕王对她素有好感,一时失了警惕之心,今日这事是绝不会闹到这份上的......哪怕,他心知阮樱樱在此事上是无辜的,更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此时的他也实在无法如以往那般对阮樱樱心生怜惜。
不过,燕王为人素有决断,虽心下不想见人但也知道萧景廷说得有理,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跟着抬步进了里间。
内殿窗扇皆是关着的,殿内的光线因此稍显昏暗些。不过,阮清绮抓着永乐长公主往里走了几步,还是很快的看清了这里间的景象。
陆太后正端坐在一侧,看着榻上的许氏与阮樱樱,那张绝艳的脸容似也浸在暗色里,看不清其上神色。
而阮樱樱则是一身单薄寝衣,正无助而又绝望的依偎在徐氏怀里,小声抽泣着。她就像是警惕心极强的小动物,虽哭得泪眼朦胧但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从殿外进来的阮清绮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