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非衣裳本身已半敞,秦茉往他火热胸肌一摁,察觉到一事——他那奇特的黄铜钥匙,不见了!
秦茉记得,他刚来秦园那日,昏迷不醒,她从他胸口处摸到过的,何以过了七八天,竟未随身佩戴?
二人躯体紧贴,她的狐疑引发他的错愕。
沉默片晌后,他闷闷地撕咬她耳根,“谁跟你探讨作画了?说,到底什么时候嫁我?不许推三阻四!”
“我,没考虑好。”
“别再说青脊会对你家如何如何的话,趁早嫁给我、趁早离开长宁镇才是正经事。”他居高临下,语气笃定。
“婚嫁之事岂能儿戏?”
他凑到她额上一吻,薄唇擦着她嫩滑的肌肤,柔声道:“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也不少你。”
秦茉心湖微漾,又推了推他,“起来再说。”
容非无奈,支起身子,将她拉起,又恋恋不舍扣在怀里,磨牙道:“你出尔反尔!难不成,贺祁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秦茉方知,他对此仍介怀,禁不住一笑:“才不是!我适才还跟他闹翻了。”
“怎么了?”容非身子微僵,眉宇间窜起怒火,“他又招惹你?胆儿肥了?我立马去修理他一顿!”
“不,”秦茉悄悄往他颈脖处蹭了蹭,脸颊发烫,樱唇气息如幽兰柔和,“我……告诉他——我已心有所属。”
容非好不容易平定的心,再度狂跳,惊喜、骄傲、感动、迷恋揉合成无尽欢愉。
于他而言,这是至今收到过最直接的告白。
秦茉鲜少恬言柔舌哄他,尽管她眉眼时常流露关切与怜爱,也偶尔主动亲近,但情话与诺言,几乎不曾从她那勾人的嘴唇里蹦出。
因而,她对贺祁承认已有意中人时,容非欣喜若狂,双臂紧拥她,如同怀抱天下至宝。
他试图吻她,被她捂住了嘴。
“别闹。陪我说说话,我心里慌。”她玉臂绕向他的腰背,身子轻颤。
容非抬手抚摸她流泻的半头青丝,温声道:“若只为拒绝贺祁那小子,没什么可怕的。”
“他此番来寻我,是为了告知我,他们贺家不再并购我的酒坊,改为合作……”
容非笑得古怪:“这不是好事吗?有何好慌呢?”
“可我……好像半分情面也没给贺少东家。他们家主即将成亲,打算从我这儿订酒……闹僵了,也不知道会否改变计划。别说这桩未到手的生意,连这些年的合作,十之八|九要告吹。”
“傻姑娘,贺祁能拿什么主意啊?”容非笑时忍不住颤抖。
秦茉愣了愣:“何出此言?”
容非一时半会无法解释贺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只好道:“反正,这事你无须放心上,该怎样就怎样,好好准备便是。”
“嗯,孟四小姐也反复强调过,千万不能出岔子,”秦茉唇干舌燥,挣开他双臂,走到案前,倒了一小碗茶,喝了一大口,续道,“看她临走时,也没否决先前的提议……”
“这这这……跟她有半点干系么?!”容非懵了,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茫然问道。
“你傻啊!贺家家主成亲,对象当然是孟将军家的小姐啊!”
容非刚捧起碗喝了口茶,没来得及吞咽,“噗”地喷出,险些洒在秦茉身上,手里的茶碗脱手而落,掉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他脸上尽是哭笑不得又难以置信的神色,心头如遭万马奔腾,踩得他直吐血。
不过让楚然转达了这么一回事,容非自然没在信上提他要与何人成亲。
怎么孟涵钰自动代入了?当中存在多大的误会?
他惊疑不定,不知从何辩解,见秦茉忙于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幽然叹了口气。
房中一片静谧,“喵——”的一声,从窗外不远处飘入,显然是人为。
大概因茶碗落地后无人发话,南柳怕屋中生变,发声询问。
容非一笑:“无事,摔了茶碗。”
经这么一打岔,原先的话题没再继续。
秦茉暗觉她和容非的悄声细语或许有一部分会被南柳听去,霎时间满脸绯红。
她整理被他揉得发皱的衣裳,忆及他爪子曾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窘迫地拢了拢前襟。
容非觑见她如海棠绽放的颊畔,双眸随她的动作,不争气地瞟向她缀有白色护领的胸口,脑海翻涌无数遐思,犹自回味被填满的丰润感。
被秦茉羞怒一瞪,他仓促转移视线,撇了撇嘴,将自己的衣裳系好。
日已昏昏,二人先后烧着耳朵,从屋里出来。
斜阳如血,院中几只小奶猫在撒欢打滚,空无一人。
容非张望片刻,没找到人,“南柳!”
黑影从老榆树上轻巧而落,黑衣映衬得南柳肤色苍白,一如既往面无表情,静立不动。
“走吧,”容非向他一招手,“咱们去弄吃的。”
听到“弄吃的”,南柳两眼微微放光,待二人并肩出院门,他无声追上,默默尾随。
容非想亲自下厨,煮几个拿手菜哄一哄意中人。然而前往厨房路上,经过秦茉所住院子,秦茉忽然说要更衣。
他不便入内,在花草繁盛的小院内转了转,磨磨蹭蹭想看一眼她的闺房,硬是没敢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进去。
傍晚时分,容非端来玄酒白片鸡、酥油煎松蕈、笋干焖冬瓜、韭菜肉馅饼等,与秦茉、南柳一同在小花园的石桌边用膳。
秦茉颇觉意外,她万没想到,容非那握笔的手,竟也能下厨,且食物的搭配、形状也把握得不错,火候与味道也恰到好处。
实际上,容非不善厨艺,但贺家的厨子是全杭州最好的,揽月楼也是百年老字号名店,他吃多了,出门在外偶尔下厨,便会想方设法往他品尝过的美味靠拢。
和风清畅,淡菊桂子味若隐若现,小花园放置着各式盆景,树桩盆景与山水盆景兼备,如诗如画,均为秦茉平日闲来无事所养。
三人边赏景,边吃边喝了点小酒,直至半月当空,容非才醺醺然返回客院。
当宣婆婆亲自带领下人来小花园收拾碗筷时,秦茉记起归来十日有余,迟迟未向她证实,遂拉了她到水榭小坐。
月华铺洒在微澜荡漾的莲池上,银影绰绰,秋风轻拂,粉荷已败,犹剩未剪除的成熟莲蓬于风里摇曳。
宣婆婆早对秦茉公然留一男租客入住秦园大为惊讶,考虑到她与龙家公子的婚事越来越没盼头,细查容非品貌俱佳,可来历不明,二人又没对外宣布,她不好多说。
眼下有了闲谈好时机,宣婆婆率先开口:“大姑娘,您和那位容公子,算是定下来了?”
秦茉还没想好如何问她当年细节,竟被她反问了,赧然笑道:“嗯,目前和龙家婚约还没彻底终止,但时日一到,我便想……”
宣婆婆如半个长辈,早已四处打听容非身世,只知他是异乡人,以作画为业,有关他的家世、背景、家中有何人,一概探听不到。
秦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在镇上有一定地位,恒产算得上可观;秦茉性子温和,容姿独绝,更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宣婆婆生怕容非是个借英俊相貌骗吃骗喝、骗钱骗婚的小白脸,不得不防。
她委婉地告知秦茉心中疑虑,秦茉笑道:“宣婆婆放心好了,他没你想象的穷。倒是有些陈年旧事……我想再问一问你。”
宣婆婆愕然:“大姑娘请说。”
“当年,我爹因何与龙家定亲?你可清楚?”
宣婆婆沉吟道:“那时我为嬷嬷,并不知晓个中缘由。印象中,老爷有几位来往密切的好友,其中龙爷地位崇高,身手不凡,生得十分魁梧,一双眼炯炯有神,令人心生畏惧。”
秦茉又问:“我爹的友人当中,可有姓容的?”
“您的意思是……?”宣婆婆一怔,对应她与容非的亲密,脱口道,“容公子他、他……是老爷故人之子?可是不对啊!”
秦茉听得一头雾水,“此话何意?”
“经您这么一说,我的确想起来了,当初有一位容爷,但具体是容颜的‘容’,还是荣华的‘荣’,我不得而知。那位爷参与秦园和东苑的设计建造,只是……他极少来镇上,长得……长得不怎么起眼,按理说,跟您这位容公子,应该无多大关系。”
宣婆婆回顾那位姓容的先生,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眉目倒不难看,可说话起奇奇怪怪的……跟高大挺拔、俊美无俦的容非凑到一起,说是血亲,断然无人敢信。
秦茉的关注点在于,父亲确实有一位容姓友人!
如此一来,容非执意搬进东苑、甘愿为她保守秘密、身上藏有奇怪钥匙等,似乎更说得通了。
可他为何不据实以告?他手上的钥匙,与龙家公子的信物是否相关?
又会不会是……母亲听错、理解了,把“容”记成了“龙”?
毕竟父亲去世后,她精神恍惚,有时前言不对后语,会否因悲痛过度,转达有误?
秦茉眺望园中散布各处的疏落灯火,无从辨别内心汹涌澎湃的是喜是悲。
喜的是,容非极可能与她有更深渊源。
悲的是,他瞒她、骗她。
当务之急,她得把他的钥匙拿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
碧色长空下, 山峦如翠色宝石闪烁光华。
秦园两里外,零星点缀几户农家。袅袅青烟腾升而起,散于初秋凉风中。
果林深处回荡着马蹄声, 惹来柴扉内鸡鸣犬吠, 也引出院落里的七名青壮年男子。
他们约莫三十岁上下, 高矮胖瘦不一, 均着墨色行衣,神色严峻。当中两人相对纤细, 五官明秀,实为女扮男装。
这七人,正是容非的护卫,分别为东杨、西桐、北松、前柏、后枫、左榆、右杉。
渐行渐近的雪色灰鬃马停步,容非利落下马, 长身玉立,对众人一笑。
身后不远处的南柳迅速跟来, 与门前七人一同行礼。
容非淡淡一笑:“不必多礼,咱们进去说话。”
这八人虽为护卫,但极少同时出现,其中“前后左右”四人原为容非母亲贺依澜的近卫, 最近这三年才跟随容非。
自容非重返长宁镇, 余人亦分批赶至,或聚集他居所附近,随时待命,或前往别处探听情况。
因秦园不宜有太多人进出, 今日, 容非借遛马之机,带了南柳出行, 前来安排任务。
屋内简朴,无多余杂物,置有九把椅子。容非居上首位,大伙儿不再拘礼,依次而坐,除南柳外,逐一汇报近来见闻。
当东杨说起那名“形迹可疑四十岁上下个头不高的小眼睛男人”时,容非暗暗心惊,打断他道:“那人已到秦园附近?”
“是,昨夜那人鬼鬼祟祟,试图翻墙进入秦园,被北松发暗器打下,他跑得极快,我们怕中了调虎离山计,没敢追太远。”东杨答道。
容非向身型瘦削、面容沉毅的北松投以赞许目光,他知北松武功与南柳相当,话也不多,眼神凌厉阴鸷,最擅长暗器。
“杜指挥使还留在饶州府?可有打听到原因?”
西桐从椅上起身,容貌硬朗,气宇轩昂,对容非一揖,恭敬回话:“公子,属下在当地找到燕少侠,他说有他在,无须担心。
“属下在周边等了三日,意外发现,他们所住院落来了一名童颜鹤发的老人,头发一撮黑一撮白轮流间隔,十分特异。
“其后,仆役们四处搜刮解毒草药,估计有人中毒或得病,以致杜指挥使未能如期归来。”
外形特异的老人?解毒?
依照燕鸣远、杜栖迟他们的圈子,那老人很可能是隐居海外十余年的劳神医。此人一生曲折离奇,跟几位顶尖高手交好,起死回骸,名扬天下,无疑难杂症,绝不轻易出马。
容非长眉一凛,眸底闪过忧色,“燕少侠安好?”
“燕少侠一切如旧,倒是杜指挥使进了院子,便不曾露面。”
容非转而想到一事。
杜栖迟说话嗓音奇特,常年蒙面,该不会是中了某种奇毒?
而她师门的人,正好借燕鸣远母亲寿辰,专程请神医诊治?
若杜栖迟真生病中毒,需要治疗,那匣子的事,还能拖延个三五日。
现下明威将军已派人隐秘包围长宁镇,即便容非他们找到燕鸣远所说的密匣,只能就地藏起或毁掉,无法转移。
或许以燕鸣远的身手,能绕过重重防守吧?
“青脊那位顾指挥使有何动静?”
坐在左边首位的前柏答话:“回公子,杜指挥使不在,顾指挥使似乎抵不住周边官员的连连邀请,已赴宴过两次,别的倒无异常。”
容非无暇细想后路,见人齐,作新的部署,继续留寡言少语、武功最高的南柳在身边,东杨、西桐、北松在此守护;“前后左右”四人去盯秦家主院,防止盗门的人骚扰或要挟,并随时留意青脊动向。
交代完毕,容非领着南柳回秦园,一路无话。
午时,容非尚未出果林,远远看到秦园门口停了两辆马车。他只道有客人到访,急忙和南柳隐匿于林间静观。
意外的是,秦茉一身绫罗,牵了蹦蹦跳跳的小豌豆,坐上其中一辆马车;而宣婆婆和丫鬟们,则挤在另一辆;另有三五仆役骑马,七八人快步追随。
小豌豆怎么跑这儿了?瞧丫鬟仆役抱着食盒、瓜果等物,倒不似回主院,而是去郊游?
容非忽觉,此为天赐良机,
…………
马车走在蜿蜒山道上,颠簸时,秦茉下意识抱紧小豌豆。
她心里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