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撩人处且撩人——容千丝
时间:2020-06-20 09:07:42

  “目下?你……要对他们下手?他们更加无辜!”秦茉本想好好哀求她,又按捺不了内心暴怒冲动。
  杜栖迟歪着脑袋端量她,似对她从惧怕到愤怒的反应变化很感兴趣,“别指望出去,别指望有人探视。”
  说罢,她回身走了两步,离开前补一句:“对了,我小师叔来过两回,你可有话要我转达的?我不介意卖他个人情。”
  燕鸣远?
  秦茉自问和燕鸣远算聊得来,但谈不上交情,无故让他夹在她与青脊之间,绝非善举。
  念及此处,她淡笑道:“没别的,请代我向他问好。”
  杜栖迟眉头轻抬:“对你的堂弟、婶母,还有……那位贺七爷,也没话说?”
  秦茉心中一凛。小豌豆是个孩子,不懂事;和魏紫说,会惹她更难过;至于容非……
  分别短短两三日,他必定未能忘情。若知她陷落在此,他八成会带人来救。救她一个,搭上更多无辜的人,何必?
  杜栖迟见她不语,淡笑道:“他方才跟小师叔一道来的,还带了一帮人。”
  秦茉先是一懵:“谁?……容公子?你们、你们没为难他吧?”
  她依然不习惯叫他贺七爷。
  在她心中,贺七爷应该跟贺三爷是一类型的,阳谋暗算、脑满肠肥、年近半百、财大气粗……怎么可能是那动不动就哄她、逗她、撩拨她,喝点酒便醉得乱七八糟,还成天干些稀奇古怪之事的家伙?
  当确认容非真的来过、并试图请杜栖迟放人、遭到严词拒绝后,秦茉深觉苦闷。
  最不想牵扯的人,大概从一开始已陷入漩涡。她要如何把他推远一点?
  秦茉身处仅有几个小小通气孔的房内,时间长了,深觉胸闷烦躁,脑子也转不动了。
  她取出丝帕拭汗,忽而摸到那个时常被她遗忘的香囊。
  香囊本身不重要,关键是内里藏了一块黑黝黝的小木牌。
  送她的人曾言,他素来不爱管闲事……以防万一,让她先留着,若她或魏掌柜有所需,到衢州城北大街,只要出示此牌,定会有人接见。
  那阵子,她认定他不过是个有人脉的落魄青年,何曾想过此人为皇亲国戚?
  眼看杜栖迟因她的沉默而转身,秦茉急中生智:“杜指挥使请留步!可否请您替我捎个信儿?”
  …………
  两盏茶时分后,杜栖迟从关押秦茉的牢房内步出,阴冷的半张脸平添一丝狐惑。
  她答应秦茉送信,却根本没想到,对象并非贺与之、魏紫或燕鸣远,而是衢州的一座宅院的主人。
  秦茉的信异常简单,甚至不能称之为信,充其量算是个短笺,连个称呼和落款也无,仅有没头没脑的五个字,“请救小豌豆”,另附上那像极了护身符的黑木牌子。
  杜栖迟几乎以为,秦茉在耍她。
  衢州城北大街,只有一座院落,那便是越王府。
  要她凭一名服过药的犯人的三言两语,派人送一封奇怪的信件去王府?
  可转念一想,以越王爱四处游荡的闲散性子,真结识秦茉和小豌豆,不是没可能。
  秦姑娘,不简单!一下子笼络皇族的藩王、江南巨富的代表贺家家主和武林顶尖高手的血脉南燕之子!
  “请救小豌豆”?秦家小少爷欢蹦乱跳的……只怕,是个暗号!
  这信,要不要送出?
  既应允,得送出去……何时送达,可没说。
  面罩内挑起一抹冷笑,杜栖迟把信封和木牌放入怀内,转头对两名女下属道:“秦东家意志颇强,这药物持续不了多久,加倍,盯着她吃下。”
  “过量的话,怕对身体……”
  “我只应承小师叔和贺家家主对她格外照顾,没说不用药。”杜栖迟目不斜视,大步离开。
  狭长的过道,光影忽明忽暗,微弱脚步声远,只剩闷风细响,回旋不息。
  …………
  次日,下了两日的大雨杳无影迹,西风一吹,大片平地已干,唯有数处水渍,倒影着碧蓝晴空中闲散幽浮的薄云。
  新购置的院落各处仍旧杂草丛生,只因容非和众护卫根本无心理会这些琐碎小事。
  杜栖迟软硬不吃,且料到容非参与其中,明示暗示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一点,教容非伤神。
  从驿馆归来后,燕鸣远与容非均郁郁寡欢。
  扯着扯着,一个说对方动作慢,找到密匣也不想办法转移;另一个则说事出突然,没来得及与秦茉商量,且认为杜栖迟会暗中使诈,必须尽快接走秦茉。
  燕鸣远没回西苑,选择留下商议,如此一来,这小院落显得更拥挤了。
  事实上,容非明白,燕鸣远为江湖人,与杜栖迟关系密切,能保持中立已是难能可贵。可眼下,他显然抛下身份的负担,只顾存道义,站到秦茉一边。
  这越发让容非疑惑,燕鸣远到底为了何事,甘愿与代表皇权势力的心爱姑娘作对?
  不出所料,有关秦茉被隐秘青脊带走的消息,终归还是走漏了。
  从青梅酒馆魏掌柜的恐慌与迫切、贺七爷领人亲去驿馆等事,人们推敲出,秦姑娘犯了大罪,惹上杜指挥使,已被扣押第三日了!
  消息一传出,全镇轰动,有人猜测,秦姑娘手上有藏宝图,余人则表示不可思议。
  秦茉被送入驿馆地牢的第四日,右杉归来,单独向容非汇报了一事。
  出卖秦茉的人,找到了,但有青脊的人护着。
  容非眸中燃起怒火,却又无可奈何。
  午时,前柏后松煮了一大锅面,大伙儿齐聚院落,合并桌子,舀汤分面。
  容非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秦茉的处境,睡觉时担心她睡不着,吃饭时担心她吃不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见容非对着一碗鸡汤面发呆,东杨故作轻松,半开玩笑道:“公子啊!没准儿秦姑娘吃得比您还好呢!届时你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弱不禁风……她认不出你,可咋办呢?”
  容非横眉怒视,夹起面条吃了两口,食不下咽,投箸:“真不想吃。”
  “没力气。”一向不爱说话的南柳埋头苦吃,嘴上含糊其辞。
  其余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他冒出的这一句是何意。
  南柳见容非还是没动,提醒他:“抱不动。”
  容非与他相处久了,理解他的意思,愤懑道:“谁、谁抱不动了?”遂一口接一口把面条全吃光。
  燕鸣远大致听懂他们的话题,凤眸笑得弯弯的:“姐姐可轻了,你应该……抱得动。”
  容非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听完这句,险些喷出来,急忙咽回去,呛了个半死。
  他自然记得,燕鸣远和秦茉曾于某夜翻墙入东苑,后而相偕离去……
  缓过气后,他怒道:“又不是没抱过!”
  那夜从贺老三家回秦园,除了马背之上,步行时都是他一个人抱她的,走了好远的路!哼!
  想到那之后所发生的甜蜜与争执,他黯然心伤。
  蓦然回首,他这二十三年,除去父亲和母亲离世的哀痛与过后引发的汹涌澎湃,大多数时候,日子过得十分平顺,纵然不乏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但他聪明好学,待伙伴友善,真正大的挫折,倒没遇过多少。
  秦茉,可谓他命中注定的劫难。
  恍惚间,记起刚搬进东苑时,她便悄然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因他们相遇的方式,以及花中拈蝶的神技,外加,她是秦家姑娘,父亲临终前提及的“长宁镇秦家”的大姑娘。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有了预感——对她无法割舍。
  若后来没发生那些误会,他们能彼此相爱吗?
  容非沉浸在思忆中,顺手抓了一把剔齿签,无意识地逐一扎在馒头上,薄唇翕动,低叹。
  八卫自幼看着他长大,深明这种长久的缄默,意味何事。
  这回,他遇到棘手的问题,武力解决不了,金钱解决不了,才华解决不了,可他们想不出任何言辞来安慰他。
  处在离家百余里的小镇,坐在新搬入的简朴院落内,感受日渐浓烈的秋意,凉气自身体发肤渗透进心肺,融入血液与骨髓。
  燕鸣远被集体沉默的气氛感染,起身四处溜达,随手拔掉杂草,又胡乱丢弃。
  良久,南柳倏然抬头,面无表情,嗓音却通透澄澈,缓缓吐出三个字。
  “有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争取双更~谢谢大家捧场,爱你们!】
  小麻雀:这女人手段高明!哼,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小茉茉:误会啊~冤枉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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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南柳的一句话, 简单,真诚,让容非心头漫过一道暖流, 悄然驱散寒秋的萧飒。
  东杨、西桐等先是一怔, 随后纷纷目视容非, 平日呱噪的数人反而没吭声, 眸子里则是满满的坚定。
  初秋阳光透过半疏半密的枝叶,落在容非乌黑亮泽的发上, 勾勒出年轻气盛的线条。他舒眉一笑,俊颜如玉,内心的感动无以复加。
  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自己数月前执意独行来此,没让他们跟随、甚至下令不许打听他的下落的肆意妄为而深感歉意。
  他仍旧记得, 当楚然携同东杨和西桐,初次现身于东苑门外, 见他左臂缠满绷带后,神色紧张,目光焦灼。
  那不光是寻常护卫对主子的担忧,也有相伴成长好哥们的关怀。
  那时, 他曾为他们不宣自来而无奈, 命他们躲远一点,别泄漏他的身份;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也无比感恩,他们一直以不同方式默默包容他的任性。
  所以, 他真要带领他们八人, 公然去做违抗朝廷的大逆不道之行?
  温和眸光缓缓滑过他们英气逼人的面容,他仔细一想, 如西桐、南柳、右杉至今仍未成家,余人都有家室。
  容非于心不忍,正踌躇该说点什么,身后的燕鸣远忽轻轻“嘘”了一声。
  留神静听,窄巷口似有马蹄声,不多时,数人脚步声近,大多数步伐轻捷,夹杂一人步伐凝重。
  八位互望一眼,南柳、北松、前柏、后枫迅速隐匿,而东杨、西桐则紧随容非。
  门外有人议论:“在这儿?确认?”
  话音刚落,敲门声起。
  左榆开门后,门外立着一名高大健硕,双目凛然的男子,其肤色黝黑,三十多岁,容非一眼认出这是何人。
  这是越王的一名护卫,曾于某夜到东苑送信,信上只有一个“無”字。
  “见过大人。”容非急忙相迎。
  却见那人侧身一让,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跨槛而入。
  此人中等身材,作文士打扮,天青织锦缎袍,腰悬龙头形蟠螭纹玉绦环,浓眉大眼,脚踏皁皮靴,正是越王。
  燕鸣远认出越王的瞬间,表情略微奇特,似记起了什么,笑得窘迫。
  “草民参见王爷。”容非乍然见越王改了装束,忙领护卫恭迎,揣测对方纡尊降贵至此,莫不是为了秦茉的事?
  越王端详容非残留胡渣子的脸,微微一笑:“贺公子,半月不见,清减了不少。”
  半月?
  容非猛然记起,上次与越王碰面,是他和秦茉偷偷私会、偶遇刺客那一回……越王现身时,容非正穿着贴身小衣、形容狼狈地昏倒在山洞里,而后被他们扛着、背着、用马驮着……送到了秦茉家中。直到越王离开,他都没醒过。
  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喜是,有大人物撑腰,悲的是……太尴尬了。
  “王爷见笑,草民惭愧得很。”容非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越王和侍卫免不了想起当时场景,莞尔而笑。
  见来人是熟人又无恶意,燕鸣远、东杨等人稍稍放下戒备,各自引见,入内叙话。
  越王本无架子,与燕鸣远儿时同在玉锦郡主府游玩过,算是多年旧识,寒暄几句,当下直接道明来意。
  近日,他在附近红湖镇别院休憩,听闻秦家出事了,又得悉容非在此,他不好直接找魏紫,便先过来询问情况。
  现下,容非与秦茉的亲密关系,人尽皆知;且事发后,容非不但亲自求见杜栖迟,还日日夜夜派人在驿馆附近盯梢。
  越王笑道:“本王在道上听闻,大伙儿都期待贺七爷来个英雄救美、以身犯险、奋勇劫狱之类的戏码……本王此番特地来看热闹。”
  容非当然知道他在说笑,汗颜道:“草民不是不想,就是人微力弱,此等以卵击石的行径,得三思而后行。”
  他已挣扎过无数回,是燕鸣远死死拉住他,让他忍一忍,别随便送死。
  “真如传闻所言,秦家与‘风影手’有关?”越王又问。
  容非有须臾迟疑。
  事到如今,他不该隐瞒这位怀有善意且身份尊贵的男子,对方可能是最帮得上秦茉的人。
  他尚未点头,越王已从他的神态猜到:“本王懂了。”
  气氛一时如凝,容非急于试探越王的态度,开门见山:“那……王爷的意思是……?”
  “如你所知,本王在镇上待了三个月,‘风影手’之事,略有所闻。无非是江湖人认为他藏有巨大的宝藏;盗门则苦寻他们遗落的秘笈;而青脊,追查的则是遗失了十八年的密匣。
  “此事或多或少涉及当年的谋逆,于年仅十七八岁的秦家姑娘而言,大概是场无妄之灾。只是……此案事关青脊,本王爱莫能助。”
  容非的心逐寸下沉,又隐隐有一丝了然。
  越王贵为天家皇子,再无拘无束,也绝不触碰逆鳞。越是身份贵重的人,越会谨言慎行。他此行,也许只想了解情况,却未必能帮多大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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