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望着平日谨守女训女则的小女儿哭成泪人,顿时跟着老泪纵横。
*
宗亲王一案血流成河,上京城新年欢闹的气氛一下子变的沉闷。
老百姓走在街上都不敢肆意喧哗,生怕一个不稳就被御林军逮去砍了脑袋。
听说宗亲王死后,敬元帝大怒扬言要彻查其同党,原本官员的年假要排到年初七,如今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谁还有心思呆在家里休假。
凡京城文武职事五品已上,皆换上朝服从大年初一就开始朝奉。
金銮殿上,三司就宗亲王一案,揪出了不少背后的党羽,徐尧律手上的证据不比武英侯少,他只是缺一个突破口罢了,如今宗亲王这张底牌被敬元帝端了,徐尧律深知机会来了,立马搬出这么些年来他暗地里派人查找的证据。
几日之间,敬元帝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罢黜了几十人。
六部中,除去刑部、礼部、户部,其他三部中多多少少都赶走了一些人,其中以孙之江为首的吏部清洗的最为厉害。
上至吏部尚书,下至吏部司的文职官员皆换了一波人。
敬元帝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添进吏部,便下旨由其他五部抽出一部分人暂且接手吏部尚书等职位。
当消息传到谢行俭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学生耳里时,他们这些天的阴霾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吏部这次大换人,意味着会呈现出很多空余的官位,他们这些准备走国子监赤忠馆肄业的学生直言机会终于来了。
谢行俭之前还跟钟木鸿笑说朝廷实官早已填补完,可现在呢,光吏部就缺一堆人,更别提其他部门。
过了初七,国子监正式复课。
谢行俭经过这些天的休养,身子骨早已恢复。
卯时三刻,他就起床在家温书,等魏氏兄弟都醒来后,他已经作完了一篇新文章。
过年吃的饭菜油腻,大家都开始有些反胃,加之谢行俭大病初愈,所以王多麦这些天做的饭菜都比较清淡。
吃过咸菜配大米粥后,三人背着书箱往国子监赶。
路上的积雪早已有专门人清理干净,许是朝廷最近动作大,街上鲜有坐轿子的官员需要他们跪拜,所以他们三个一路畅通的来到了国子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重生没有重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大梦一场罢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翿斜开十二楼 2个;长天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7】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顺便说一下, 魏氏兄弟被分到了尚文馆,也就是江南四子所呆的那座学馆。
三人进了国子监后就兵分两路, 分别前往各自的学馆。
国子监似乎也受到朝廷大换血的波动,当谢行俭踏进称颂馆后,他发现老生同窗们变得乖巧起来。
谢行俭才放下书箱坐好,钟木鸿就凑过来一脸正色道:“你可听说了?”
谢行俭一脸茫然道:“听说什么?宗亲王的事?”
“不是, ”钟木鸿摇头,“我是说赤忠馆的事。”
“赤忠馆?”谢行俭顿时起了兴致,他试探的问道, “难道赤忠馆开始选人了?”
钟木鸿激动的一拍大腿, 瞪圆眼睛看着谢行俭, 嘴唇都在发抖。
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难道是徐大人提前跟你说了?”
“徐大人最近公务忙的很, 哪有功夫理我。”谢行俭笑。
“那你咋知道赤忠馆要提前挑学生了?”
谢行俭放下书, 笑的神秘, “你看于天岚他们就知道了。”
钟木鸿顺着谢行俭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一帘之隔的老生们,今日全在自觉的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背诵,这般乖巧认真的样子,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他们魔障了?”钟木鸿眨眨眼, 似是看到了这辈子都很难以看到的画面。
“于天岚和云青梧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谢行俭道, “于天岚他爹是礼部左侍郎,听说他爹最近调去吏部暂时接替吏部尚书一职,对于朝廷的动向应该了解的最清楚。”
“朝廷如今缺人手, 新一届的会试还要等两三年,朝廷根本等不急,所以肯定有人跟敬元帝建议先从国子赤忠馆调人。”
钟木鸿抖抖书,打趣道,“于天岚他们跟着咱们才认真学几天的四书五经,以他们的才学,去了赤忠馆怕也是无用。”
“此言差矣。”谢行俭不赞同。
“怎么说?”钟木鸿不解的追问。
谢行俭叹气,“他们起点比咱们高,于天岚有一个侍郎爹,根本不需要懂很多,对于四书五经只需要浅尝辄止便可。”
“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谢行俭苦笑,“文史书籍世上千万本,于天岚他们虽说四书五经不经,但你敢说他其他书涉猎的少?”
此话令钟木鸿陷入沉思,自从称颂馆开启了小课堂后,老生和他们优监生之间交流密切起来。
于天岚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对于四书五经确实掌握的欠火候,但他们都很聪颖,几乎只要隐晦的点播一下,他们立马就能领会。
除此之外,钟木鸿惊愕的发现,于天岚几个,看过的书并不比他们少。
只不过他们不深究其中的意思,就像谢行俭所说的,大多都是处在掌握了基本意思的阶段。
谢行俭微微一笑,笑容里染上几分羡慕,“咱们寒窗苦读都是为了一朝科考,科考是死板的东西,它是以四书五经为跳板,咱们没辙,只能咬着牙去弄懂它、背熟它、弄通它……因为咱们这些寒门出来的,若想做高官,只能先过科举,过科举,就必须读四书五经。”
“但于天岚他们是官宦世家,可以不走科举就能做官,有爵位的承袭爵位,没有爵位的可以让老子爹走后门。”
“他们这些人早在出身之际开始,就比咱们高出一大截,所以他们对于学业只需博,不需精。”
钟木鸿听明白了,满面肃然,“说到底还是家世使然,咱们底层的学子唯有科举这一条路,然而他们路子广。”
谢行俭点头,慢条斯理道,“国子监本就是条捷径,你没看赤忠馆往年收学生的要求么——”
谢行俭抬笔,一撇一捺的写下八个字。
“经史兼通、品行端正。”
“这个通字,并不是所谓的精通。”谢行俭笑,“通本意是通达,不堵塞,用在赤忠馆,说的好听是文史经略都要学,其实不然,只要你能略懂就可以,不会出现别人说的你不明白的现象就好。”
谢行俭抬抬下巴,瞥了眼于天岚,“他们世家子,可不是表面这般混混,内里懂的东西不比咱们少,平时你看不出来,你仔细观察宋先生的课便知,他们只要张口,都能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至于为什么给大家一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像,不过是他们平时不轻易开口,都在有意识的藏拙罢了。”
钟木鸿微微皱眉,“赤忠馆就像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一般,那今年赤忠馆提前选人岂不是没咱们的份?”
“未必。”谢行俭垂眼望着纸上的八字,“国子监去年首次接收优监生,皇上肯定希望朝廷中能有我们这样的血液填进去,若赤忠馆将名额全下放给世家子弟,怕是皇上那里不好交代,祭酒大人不会做这等傻事。”
钟木鸿略略颔首,“那咱们可得抓住机会,一旦入选赤忠馆,怕是要不了一年就要步入朝廷。”
依照谢行俭的猜测,倘若真的有幸被选入赤忠馆,怕是轮不到一年就要被祭酒大人发配至朝廷各部门去打磨。
要知道,现在朝廷缺人啊。
*
称颂馆有晨读,宋通觉得学生太过懒惰,因而狠狠心将晨读的地点搬到了院子外面。
每日早晨,称颂馆门口会站着一排捧着书背诵文章的少年,这已经慢慢的成为了称颂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虽有过往的其他馆生嘲笑,但有宋通每日站在旁边监督,称颂馆的学生只好硬着头皮读下去。
好在读了几日后,祭酒大人得知称颂馆在宋通的教导下大有变化,便下令让其他五馆也学学称颂馆。
有了祭酒大人撑腰,再也无人敢在称颂馆门口吹口哨取笑他们。
今日也不例外,虽外头早春薄寒侵人肌骨,却也阻挡不住称颂馆的晨读课。
谢行俭望着早课钟声响起后,老生们纷纷抱起课本,跑去抢树底下的好位置,看到这一幕,他不由的发笑。
称颂馆的老生们确实改变了很多,但若是能忽略掉后头冷着脸拿着戒尺的宋先生就更好了。
今日的晨读课上,似乎大家都卯足了劲想在宋大人面前露个脸,谢行俭原还有些不明白,不过他立马联想到刚才和钟木鸿谈到有关赤忠馆选人的事。
他很是纳闷,难道选拔这就开始了?
从称颂馆跳过凛然、廉明二馆,直接升入赤忠馆,这就好比是上辈子学校里的跳级,上辈子跳级是给那些特别优秀的学生一个飞跃的机会,学校一般都会提前做个小测试考核一下,难道赤忠馆选人就不需要考核吗?直接认脸?
难不成真的不考虑他们这些优监生?
要知道他们这些禀生秀才只能在经史上胜出老生,若不进行卷面考核,他们拿什么和老生比?
必输无疑。
就在谢行俭担忧前程时,宋通突然扬手让大家停了下来。
众学生屏住呼吸,斯斯文文的收起书本,挺直脊背,恭敬的等候宋通发话。
宋通说话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昨日国子监接到朝廷吏部的通知,言明要在五馆学子中,各挑四人选进赤忠馆。”
此话一落地,咣啷撞人心。
包括谢行俭在内,大家都搓着手跃跃欲试。
称颂馆有一二十人,只选四人,可见竞争力有多强。
宋通扯了扯嘴角,对底下学生的摩拳擦掌似乎并不看在眼里,继续道,“祭酒大人有令,这四人名额,非老生全得——”
这话一出,谢行俭嘴角慢慢翘起,心里熨帖的什么似的。
他暗暗的给自己打气,称颂馆优监生人数本来就少,他自信两个名额中总会一个落在他头上。
不管是何种测试,文试?武试?
他都要拼一把。
然而老生们却不淡定了,纷纷皱眉撇着嘴抱怨,但这是祭酒大人定下的规矩,他们不服从不行。
接下来,宋通开始公布入选赤忠馆的条件。
宋通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将有关条件的告示贴在称颂馆院落门口,随后一言不发的抬腿离开了。
众学子急忙上前阅览,这一看可把大家难倒了。
“要我们去赤忠馆踢馆???”
于天岚气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倒真的看得起我们!”
云青梧推开骨扇,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岚表哥莫急,既然祭酒大人这般安排,自然有大人的想法。”
“理是如此,”于天岚烦躁的摸摸脑袋,“可赤忠馆的前辈马上就要步入官场,我们能比得过他们吗?”
“就是,”有人同样烦恼,“祭酒大人出这样的难题给我们,莫不是想看咱们的笑话?”
“咱们去赤忠馆踢馆,势必会沦为笑话。”有人失笑,“不用比,我就知道我肯定会输的一败涂地,算了,我还是不去了,省的输的太惨到时候没面子。”
“哎,与赤忠馆的前辈一较高下,这不是自找苦头吃吗?闻兄,你不报我也不报,咱们还是安心在称颂馆呆着吧。”
因为条件苛刻,好几个人都望而却步,直言退出。
“行俭,告示上说自愿报名,明日未时就要踢馆,咱们来的及准备吗?”钟木鸿才不畏惧与赤忠馆的前辈一较高下,他担心的是时间紧迫,到时候很容易手忙脚乱。
“无须准备。”谢行俭紧盯着告示,一双眼睛黑的深不可测。
钟木鸿一头雾水。
谢行俭将其拉至一旁,压低声音道,“就像云青梧说的,祭酒大人这么安排,自有一番道理,告示上给的时间紧迫,更能说明这场选拔根本不需要我们准备什么,我们是什么样的水平,大人都清楚,既然朝廷下令选拔,大人自然不会太为难我们,我猜想出的题应该不难。”
“你说的对,”钟木鸿微微点头,“只不过我这心里有些不安,这场选拔可关乎着咱们的命运,大人怎么行的这般仓促?”
“仓促有仓促的道理。”谢行俭笑,“你再去仔细看看告示。”
钟木鸿不明白谢行俭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告示怎么了?除了自愿报名,未时踢馆,再无其他话语了。”钟木鸿折回来道。
谢行俭轻笑,“自愿报名,未时踢馆,这就是大人的用意。”
“何解?”
谢行俭瞥了一眼准备离去的几人,“你看,他们不就已经放弃了?”
钟木鸿:“??”
“这是心理战术,”他也不管钟木鸿能不能听懂这个词,“大人故意让咱们踢馆,给出的任务如此艰难,一下子就让很多不自信的人止步。”
谢行俭双手环胸,笑着张扬,“自打宋先生将这告示贴上去后,选拔赛就已经拉开帷幕,第一关,考的是大家的胆量和自信,瞧那些刚离开的,已经败在了第一关。”
“至于时间紧迫不给咱们准备时间,主要考察的是学子的随机应变能力,这一关我不敢揣测,得等明天揭晓。”
钟木鸿恍然大悟,对着谢行俭竖起大拇指。
“其实,这告示上有一个很大的漏洞。”谢行俭伫立在告示牌下,突然道。
“是啥?”钟木鸿忙问。
“暂且不说,”谢行俭笑的神秘,“木鸿兄无需担心,只管大着胆子应试,我把话撂这,你与我定能进赤忠馆。”
钟木鸿梗起脖子,“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