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老侯爷为了朝廷稳定才大义上报敬元帝,你却谴责罗家的不是……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不成,若人人都像你一样,包庇窝藏心有不轨之人,那这个天下岂非要大乱?”
 
        林邵白被震得瘫软在地,谢行俭只觉得胸口涨涨的难受,一口气吊在那死活喘不上来,要说不生气是假的,他原以为他和林邵白能从雁平相携到京城,有时候他觉得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唯有林邵白懂他,却没想到他们两人的三观如此不同。
 
        谢行俭握紧拳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些,他坚决道:“我不可能因为你,将田狄给放走,你也知道田狄视罗家为灭族仇人,他即便这次软下性子收手,日后死灰复燃也未可知,罗家是我的外家,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有一句话谢行俭没说出来,那就是绿容提的那句:如果没有罗家,田狄也会针对他。
 
        他爹娘健在,小弟还小,如果他出了事,他家人怎么办?
 
        谢行俭想都不敢想,他若是不在了,他爹娘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何等的凄惨,老两口花了十年功夫好不容易培养个出人头地的儿子,一朝没了?
 
        不敢想不敢想,谢行俭摆摆头,当下更加坚定了不放过田狄的念头。
 
        林邵白抬起头,看了眼谢行俭,谢行俭一双黝黑的眸子此刻尖锐如利剑,戳着林邵白无地自容。
 
        林邵白兀自笑开,林大山慌忙过来拉林邵白站起来,林邵白摆摆手,颤巍的直起身,冷笑道,“从前不知你狠心,今天我倒是领教了。”
 
        “田狄好歹也是你的同窗,他如今孤苦一人,你还不愿放过他?你说他谋划杂耍团陷害罗家,可罗家不还好好的吗?罗家人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林邵白这番话算是和谢行俭撕破脸了,谢行俭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隐藏在身体里的暴躁因子嚯然迸发,他狠狠的往地上砸去一个杯子,面冷如寒冰。
 
        “你非要罗家出事了才甘休?”
 
        林邵白的胸膛起伏剧烈,“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你放走田狄就是这个意思!”谢行俭猛拍桌子。
 
        两人就这样各执一词对峙起来,可怜了林大山站在角落被吓的浑身哆嗦,林大山一根筋的脑子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两个人咋就突然吵得如此不可开交?
 
        谢行俭和林邵白一番“唇枪舌战”后,突然两人皆背过身子,一言不发的开始冷战。
 
        林大山是大气不敢出啊,这两人闹起的动静真真怖人,比他爹当初拿棍棒满街追赶他还要唬人。
 
        林大山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偷溜出来,罗棠笙正站在院子里轻轻打着扇子,见到有人从书房里出来,罗棠笙急忙迎上去。
 
        王氏也在,她一把将林大山拉到一边,急切道,“好孩子,快跟大娘说说,小宝这是咋了?怎么我听到有人摔杯子了?咋还吵起来了?为啥事啊?”
 
        林大山拍拍惊吓不已的胸膛,哀哀的抓着王氏的手,惴惴不安道,“大娘,小宝兄弟发了好大的火,他——”
 
        谢行俭耳力极强,不悦的冲着门口喊,“林大山!”
 
        林大山双膝一软,呵得险些跪下来,王氏手腕劲大,一把抱住林大山,拍着林大山的背,小声道,“甭怕啊孩子,咱们去外头说。”
 
        林大山呆呆点头,三人快速的离开了主院。
 
        *
 
        书房里,谢行俭一只手搭在打磨光滑的椅扶上,食指漫不经心的在书桌上敲打,诺大书房里,发出的“噔噔”声格外突兀。
 
        林邵白面色沉凝的坐在对面,过了好半天,林邵白突然苦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指使杂耍团谋害罗家的人真的是田狄,你把他交给我——”
 
        “不可能!”谢行俭冷着脸,敲打桌面的手指顿了顿,“你读了十年书,想必明白官场对犯人心软是大忌。”
 
        林邵白喘了口粗气,纠正道:“田狄他不是犯人,他不过是受了家族牵连……”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行俭复又敲起桌子,神色复杂道,“田狄既投生田家享受了荣华富贵,就要和田家共存亡,邵白兄可别糊涂了心,自古朝廷抄家,你可看到皇上放过其他无辜之人?若是遇上狠心的帝王,怕是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宗亲王一案,敬元帝好歹放过了十岁以下的孩童,至于田狄,只怪他投早了胎,不然就能躲过这场灾了。”
 
        林邵白动作迟钝的挪动身子,怔怔出神片刻,回过神来突然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
 
        “上回俭弟问我有没有查,我查过了。”
 
        谢行俭脑子里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将田狄抓住,猛然听到这句无厘头的话,他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查什么?”谢行俭反问。
 
        “查我是不是田家子。”
 
        谢行俭右眼皮突突直跳,他隐隐觉得不对劲时,林邵白却笑得冷淡,“你猜的没错,我和田狄幼时确实被掉包了。”
 
        谢行俭仔细盯着林邵白脸上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摒出声音,“你别是想救下田狄,故意诓我吧?”
 
  ☆、【二更】
 
  林邵白无端生出几分内疚, 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上回在北郊,我之所以不回应你,是因为我怕死,我怕你会发了疯的拉我这个罪臣之子去见官。”
  林邵白笑睨了眼谢行俭,“你别笑话我, 我是真的有这么想过, 不过现在想想, 我们相识也有十多年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 你肯定不舍得送我去死。”
  谢行俭面色缓和了些, 许是刚才他和林邵白吵得有些凶, 此刻林邵白愿意软下脾气给他台阶下,他当然乐意之至, 便开玩笑的问林邵白从小是怎么看待他这个人。
  林邵白莞尔,轻叹道, “恩怨分明,刚正不阿,不逢迎, 无偏私。”
  谢行俭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敢情他是黑脸包青天吗?
  太看得起他了。
  林邵白尚且不知谢行俭心中大大的尴尬,还在那里怼着劲夸赞谢行俭。
  谢行俭抬手打断林邵白,笑的颇有深意, “你再说我可就真的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林邵白抿抿嘴,失笑道,“田家是当今罪臣,我岂敢胡乱的往自个身上套罪名,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是要杀头的,我家中还有幼妹要照顾,若不是有铁证,我怎敢开这个口,你要相信我,我确实是田家子。”
  谢行俭保持着怀疑,“你真的不是因为田狄才……”
  林邵白抚着额头,不紧不慢道,“我还没大义到为了田狄,将自己往火坑里推,我之所以今日说给你听,是想让你将田狄交给我……”
  “不可——”谢行俭脱口而出。
  林邵白急忙道,“你听我说完,田狄陷害罗家,无非是记恨灭族之仇,倘若我跟他说清楚他并不是田家子,他定会放下仇恨。”
  见谢行俭面无表情,林邵白微微惆怅,“我做事向来稳妥,田狄那边我肯定能说服,这点你只管放宽心,他从小就跟我生活在一块,我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
  谢行俭微微皱眉,见林邵白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点脑袋。
  “那好!”林邵白蓦然站起身,热切道,“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俭弟你说话算数,此事决计不惊动大理寺亦或是罗家,全权交给我来处理。”
  谢行俭强自按住心头乱跳,懊恼不已,“邵白兄是不是误会了,我只说让你劝田狄放下屠刀,可没说……”
  田狄还恨着他呢!他总归要搞明白这件事吧?怎么听林邵白的意思,田狄的事不要他插手了?
  林邵白摸摸鼻子,道,“田狄他既然不是田家子,那他就是无辜的,俭弟你若是喊来朝廷的人过来观望,那些人眼睛毒的很,定然会说“既然田狄不是田家子,那真正的田家子是谁?”,俭弟,你不会大义灭亲到将我推出去吧?我上有老……”
  谢行俭脑壳痛,连连道,“你歇歇吧,之前我就说你是老妈子碎嘴,如今你是真的坐实了这个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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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谢行俭揉揉眉头,自嘲道,“前头我还说做官不能软下心肠,如今…面对你,我破例了。”
  林邵白愧疚的点头,眼睛湿润,“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眼睁睁的送我去死,这两天你且在家中坐着等消息吧,我定会在后天你去大理寺上交庆贺文书前,亲自押着田狄向你问罪。”
  “问罪就算了。”谢行俭忍住笑,“我也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大动干戈,搞得人心惶惶,如果你能让田狄收手那是再好不过的,我先前不同意你带走他,主要是担心他一直想着为田家报仇,如果你能将他的身世说清楚,能打开他的心结是最好不过的,逝者已矣,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
  林邵白交叉放在胸前的手倏而收紧,转头冲谢行俭笑道,“你说的对,你且等消息吧,我先去忙。”
  说完就起身往外走,谢行俭看着林邵白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敛眉,开口喊住林邵白。
  林邵白适时定住脚,转头看了他足足有半晌,低低道,“俭弟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谢行俭叹口气,走近一些,“邵白兄,你既知自己是田家子,怎么就……”没想过找罗家报仇?
  若是旁人,谢行俭是不会问这种话的,只是这人是林邵白,加之待定的受害方是他岳父家,他总要问个明白。
  林邵白沉默许久,忽开口道,“田大人生前有一妻四妾,这还不算房里放的无数个丫鬟通房,光女儿就有六个,儿子……十一个…”
  谢行俭闻言赫然,田大人…真能生啊,都快赶上宫里的皇上了。
  林邵白慘然一笑,讥讽道,“田大人也是科举出身,虽是农家子却生的俊俏非凡,当年骑马游街时,一下就勾走了待字闺中的田夫人的魂,田夫人是京城击钟鼎食的商户女,田大人觊觎田夫人的丰厚身家,田夫人迷上田大人卓越的相貌,真真是一对人以群分的夫妻,两人竟然还稀里糊涂的恩爱了两年。”
  “田大人入了官场后,越发的喜好风雅,将男人的几两烂骨头挥洒的淋淋尽致,田夫人大字不识,生性却爱浪漫,每回田大人自作主张的抬回一房美妾时,都会准备一份亲手打造的破烂玩意哄田夫人,久而久之,家里的女人比下人还要多,生养的孩子自然也就多如牛毛。”
  谢行俭静静听着,轻声叹息,“自古男儿多风流,田大人管不住下半身是有错,但正妻田夫人竟这般就被糊弄过去,也是有问题的。”
  “她何止有问题!”林邵白咬牙切齿道,“但凡这个女人机敏点,那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嫡子也就不会被人掉包了还不自知,府里的妾室踩她头上,她连个屁都不放,只一心糊涂的以为丈夫还敬重着她,那就意味着心里有她,真是可怜又可笑的一女子。”
  林邵白骂得头发晕,谢行俭见他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连忙喊居三冲杯红糖水过来。
  林邵白歪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眼睛眯成缝,支吾道,“俭弟,我这是怎么了,眼前一片漆黑……”
  谢行俭吹吹红糖水,无语道,“你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么?”
  哎,又是一个贫血小伙子。
  林邵白双手乏力,喝下红糖水缓了老半天才清明过来。
  “以前也有过晕眩,却也没今日这般厉害。”林邵白心有余悸的道。
  “以后多备点糖果在身上。”谢行俭再度坐会椅子,嘱咐道,“你身子本就虚,一旦激动脑门充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记住一句话:日后多补补身子!”
  林邵白扯动嘴角笑笑,“瞧你娴熟的样子,莫非你跟我一样——”
  “谁跟你一样!”谢行俭当即反驳,“我身体好着呢!”
  林邵白憋着笑,不欲拆穿谢行俭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是田家子的。”林邵白伸出手遮住屋内蜡烛投射过来的光线,屋子里寂静安宁,他突然朝向谢行俭。
  “田狄在京城的事,其实我比你要早知道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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