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多多多——就知道多!”
  杜大人哽红了脖子,目光森冷,连声骂道,“谁让你们说这些的?耍嘴皮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翰林院一份庆贺文书都交不出来,哪来的脸说多备几份!一份都拿不出来,你们就等着脑袋点地吧,还聊表心意?想聊是吧,去和阎王爷聊去啊。”
  众人面红过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谢行俭见状由衷感慨,有一群喜欢夸夸其谈的猪队友实在是……
  杜大人气的满屋子踱步,甩袖道,“还剩三天的功夫,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哪怕是这三天不吃不喝,也要给本官重新赶制出一份庆贺文书。”
  “这怎么来得及!”有人斗胆抬头,诉求道,“大人,即便咱们三天日夜兼程也写不出来啊。”
  底下顿时一片哀嚎,杜大人翻了个白眼给他们,哼笑道,“写不出来?那正好,咱们就空着手去太上皇的诞辰大典便是。”
  “不可!”李庶常讪笑道,“大人这种玩笑开不得啊,连不擅文章的大理寺都知道请人帮忙写庆贺文书,咱们若是空手,岂非没脸?”
  “这种没皮子没脸的事,用的着你来提醒本官?”杜大人一掌拍在桌上,冷笑道,“糊涂虫的东西,有这个说话的功夫,还不赶紧滚回去重新写文书!”
  李庶常当众被骂,顿时额头汗水涔涔,平日里李庶常最喜捧杜大人的场子,因而自以为是的以为他跟旁人不同,在杜大人发话后,李庶常自然而然的去接话,不成想杜大人却不给他脸,直接将李庶常骂得狗血喷头。
  李庶常双手撑地跪倒,被杜大人骂得一肚子气顶在胸口,在杜大人看不到的地方,李庶常赤红的眼神里露出愤恨之色,紧抿的嘴角忽而咧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笑容一闪而过,在场的人都忧心忡忡的担心庆贺文书,所以都没注意到李庶常的不正常。
  *
  杜大人离开后,众庶常皆摇头叹气的回到工位。
  谢行俭的书桌和张检讨隔一条走廊,屋子里寂静安宁,入耳的只有纸卷的翻页声,谢行俭缓缓蹲下身子,拿笔头戳戳张检讨。
  “庆贺文书被谁毁了?”
  张检讨惊得一哆嗦,低头见问话的是谢行俭,脸色这才恢复如常。
  “没说是谁毁的。”张检讨低头道,“我今日不比谢修撰来的早,我一进来就看到昨夜装盒的庆贺文书竟然掉到地上了…”
  喏,”张检讨指指正前方的大长桌,上面堆码了很多书,“翰林院书籍多,除了屋子四个拐角立有水缸,一般放书的书柜下面也会摆放水缸,那日散衙大家行的匆忙,大约不小心撞了桌子,今早过来一看,才发现庆贺文书的盒子沉到了水缸底。”
  “捞起来啊!”谢行俭急道,“如今外边日头那么大,晾晒下就干了,即便不能这么送进宫里,可咱们能照着文书抄一份啊。”
  张检讨笑得意味深长,“谢修撰的意思大伙都明白,只不过庆贺文书被打捞上来后,里面的文书早已经湿得不成样,大家一看瞬间炸开了锅,不知是谁趁着混乱推搡了一把,众人齐齐往前倒,好不容易捞上来的文书又掉进了缸里,还被撕得稀碎。”
  谢行俭眯起眼,这事怎么越听越蹊跷的很?
  “庆贺文书这般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放在这?我记得先前完稿后,不是交给杜大人保管了吗?”
  “谢修撰有所不知。”张检讨余光瞄向右前方的李庶常,冷笑道,“有人说翰林院是文章云集之地,如此仓促得将文书封盒不妥,非要大家将文书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杜大人也觉得谨慎些好,所以便答应这两天大家再重新看一遍文书,谁能想到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书就这么没了。”
  谢行俭了然的哦一声,他这些天忙着大理寺的事,杜大人体恤他,便没安排他参与文书的收尾工作,所以对于张检讨所说的这件事全然不知情。
  “你怀疑李庶常他……?”谢行俭迟疑道。
  “除了他还有谁?”张检讨挖了一眼坐在那佯装奋笔疾书的李庶常,幽愤道,“前天你请了半天假去大理寺,你不在场真可惜,不然就能听到一番贻笑大方的话。”
  谢行俭挪挪蹲着发麻的脚,当下来了兴致,便问那日翰林院发生了什么。
  “谢修撰心真大。”张检讨皱眉,两只眼睛四下溜达了一圈,淡然道,“这偌大的翰林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谢行俭蹲在地上笑了笑,张检讨的暗示只说到这里就够了,接下来的故事不用听他都能猜的出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纷。”谢行俭嘲讽的看了一眼低头忙碌的众人,缓缓道,“当一个人开始嫉妒另外一个人时,恰好就是他承认别人比他强的时候。”
  谢行俭说完后,慢慢的站起身回到工位,不再言语。
  李庶常这人他不熟,不过因为此人在翰林院非常“活泼”,所以他对李庶常的名头也有一点耳闻。
  李庶常,全名李通许,祖籍登州府,家中非常贫困,李通许能鲤鱼越农门,一举登上金銮大殿成为天子门生,算是非常励志又厉害的人物了。
  翰林院朝考后,李通许以二甲吊车尾的成绩进了翰林院,贴榜后在京城还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呢。
  谢行俭原想着等他闲下来,一定要找机会认识认识李通许,毕竟励志的鸡汤多喝点没坏处。
  可惜啊,他示好的手掌还没伸出去,就接受到了李通许的恶意。
  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玄学,谢行俭在惋惜他跟李通许的友谊“腹死胎中”时,李通许心里也在翻江倒海的扒拉谢行俭。
  李通许脸色一片冰冷,心道杜大人对谢行俭果真和旁人不同,明明谢行俭今天也迟到了,怎么杜大人偏偏只批评林邵白一人。
  不就是瞧着谢行俭背靠武英侯府,所以才不敢得罪吗?
  李通许突然嘴角扬起讥笑,翰林院的文书被毁,大家不可能在三日内赶出来,到时候他在其中撩几把火,就不信没人不去怨恨谢行俭。
  要知道谢行俭手中还有大理寺的文书要写,大理寺的文书靠谢行俭一个人操笔,想来这两天正是收尾的时刻,倘若谢行俭借此推辞拒写翰林院的庆贺文书,哼,到时候即便杜大人想包庇他,诸位同僚心里也会不痛快。
  他谢行俭身上担得是翰林院的职,没道理丢下翰林院这边十万火急的事不做,而去帮大理寺收尾。
  一旦谢行俭说要忙大理寺那边的事,焦头烂额的庶常们定会群起而攻之。
  谢行俭的重心肯定是要放在翰林院,此时此刻谢行俭不得不将大理寺的事搁浅,从而全心全意的投身翰林院的文书。
  李通许无声的冷笑连连,且不说翰林院的文书能不能在太上皇诞辰前完成,以他估计,这份文书几乎是做不出来了。
  做不出来整个翰林院都要挨一顿批,李通许为了让谢行俭吃瘪,已然是不顾自己也是翰林院的一员,这一招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过李通许初衷并不是想毁谢行俭在翰林院的地位,而是想一锅端掉他在大理寺培养起来的权势。
  倘若谢行俭抽不开身给大理寺的文书收尾,大理寺卿木大人定不会轻易地放过谢行俭。
  李通许仰起脑袋,从喉咙里呵出一口气,自顾自的笑起来。
  到那时候,谢行俭就会成为没了老鹰庇佑的无毛小鸡,他倒要看看势利眼的杜大人还会不会另眼相待谢行俭。
  可惜,李通许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便是谢行俭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写完了大理寺的庆贺文书。
  谢行俭现在可谓是一身轻松,当然能全身心的投入到翰林院的工作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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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中午吃过饭后,谢行俭和林邵白绕去后院烧了壶醒脑茶,才进来准备继续写文书时,就听一帮庶常围在一块唉声叹气。
 
        见谢行俭走进来,李庶常眼珠子一转,随即阴阳怪气的哼道,“这两天谢修撰要累坏了吧?大理寺和翰林院两头跑,真真辛苦。”
 
        谢行俭皱眉,回想起张检讨说过的话,遂看了嚣张跋扈的李庶常一眼,淡然道,“为臣子者,替朝廷分忧是荣幸,何来辛苦一说,不过翰林院写好的文书到底是大家的一番心血,无缘无故的掉进水缸里,诸位心里肯定不好受,这两日确实要辛苦一二,也好赶在诞辰大典前呈送上去。”
 
        李庶常冷冷的笑了两声,“谢修撰倒是会说话,只这文书任务繁重,岂能三日内完成?”
 
        “那你想怎样?”谢行俭面无表情,干脆道,“翰林院这届班底一共三十六人,这么多人团结一心,有什么难处不能击破?”
 
        “众人齐心协力自然万事不难。”李庶常面对着众人,笑的讽刺,“怕就怕有人偷懒,借口手头上有其他重要的事推脱…都说劲要往一处使,假若有人偷懒耍滑,即便翰林院是有七十二个人,也于事无补。”
 
        “李庶常此言在理。”谢行俭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李庶常,忽而放下茶壶,朝众人拱手,诚恳道,“前段日子多谢诸位的体桖,翰林院文书的收尾都是大家在忙,本官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同僚们立马回礼,虽有些人嫉妒谢行俭被杜大人区别对待,但人家官阶终究高他们一截,谢行俭对他们行礼,他们不敢不站起来。
 
        李庶常心里隔应的厉害,咬紧牙龈,双手随意的搭着行了个礼,腰都没弯下。
 
        谢行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咸不淡道,“诸位切勿多礼,这回咱们翰林院遭殃,本官身为修撰,理应承担大半的责任,不若这样,文书的前半章由本官来写,后半章以及收尾由诸位分担如何?”
 
        谢行俭佯装羞赧,笑道:“不怕诸位笑话我,实在是翰林院的文书本官只参与过前半章,因而对这部分熟悉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焦虑的眼里顿时略过喜色。
 
        “这样不妥吧?”有人按耐住欢心,小心推辞道,“文书足足有七八十张纸卷,谢修撰一人完成前半章,这这…太多了…”
 
        “就是啊,谢修撰万万不可这般苦了自己,何况大人身上还有大理寺的担子,您还是多顾着那边吧,翰林院有我们在,不会出错的。”
 
        说这话的是一位姓朱的庶常,谢行俭视线轻轻的落在朱庶常身上,朱庶常被谢行俭盯看着发毛,讪讪的往后退了几步,笑说自己不会说话,望谢行俭担待。
 
        李通许见朱庶常败下阵来,搁心里狠狠的骂朱庶常连猪都不如,人家谢行俭一个字没说,你倒好,自个哆哆嗦嗦的将话抖了出来,打量得在场的人听不出来你在嘲讽谢行俭?
 
        众人见谢行俭对朱庶常的出言冒犯并不计较,大伙脸上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他们是谢行俭,哪里受的了别人的冷嘲热讽。
 
        一番自我疏通后,众庶常叹了口气,围着谢行俭真心实意的劝慰起来。
 
        “让谢修撰一人承担前半章,委实不妥…”
 
        话还没说完,李通许截走话头,嗤笑道,“谢修撰能开的了这口,自然是能将文书前半章如期完成,又不是咱们逼谢修撰这么做的,你们多嘴干什么?”
 
        说着,李通许笑着灿烂,面对着谢行俭,温声道,“谢大人的本事,我等都看在眼里,谢大人能在半个月内一个人挑起大理寺文书的担子,自然也能将翰林院的事担的稳稳当当,下官先在此谢过大人了。”
 
        “好说好说。”谢行俭笑眯眯的道,“大家要在翰林院共事三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众人纷纷点头,均躬身过来跟谢行俭说话,谢行俭见大家对他的态度有转变,颇感满意,略一颔首,见李通许面色不虞,打趣道:“李庶常为翰林院也操碎了心啊,听旁人说,文书的收尾是李庶常一人扛着,要说辛苦,当属李庶常…”
 
        李通许虽人品不太好,但有一说一,他的文采确实不错。
 
        李通许听谢行俭跟周围的人夸自己,当即挺直了肩膀,正欲和大家侃侃几句时,谢行俭撩开衣摆坐下,呷了口苦茶,冷不丁道,“李庶常为了替咱们翰林院着想,跟杜大人提出重新检阅文书,这般缜密心思,呆在翰林院这种整日与书本打交道的地方,着实有些屈才,本官有幸在大理寺呆过,觉得像李庶常这样能瞻前顾后的人,似乎更合适大理寺亦或是刑部,毕竟审问犯人,谁不需要心思多的人?”
 
        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一直不做声的张检讨挪挪屁股,站起来拍掌大笑。
 
        “李庶常为人谨慎,处处为翰林院着想,若不是李庶常找上杜大人,咱们兴许还发现不了文书上的错误。”
 
        谢行俭再次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上午听张检讨说李通许确实在装盒的文书中,发现了一两处无伤大雅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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