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那根火柴,在盒上划燃,一簇火苗渐渐由金变橙,又由橙变红,最后变得深红。
郑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自知无法逃脱,终于崩溃了,疯狂扭动着身体开始哀声求饶。
“等等……等等!你要干什么?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乔云铮什么人,但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我……求求你,你放过我这一次,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永远免费带你通关,一分钱不收包你躺赢,真的!”
傅蓝屿笑了,她看向他的眼神阴冷,可声音却极温柔。
“包我躺赢?你一个快死的蠢货,在这跟我废的什么话?”
“……”
“我听说,你告诉沉岛的成员们,说我云哥在游戏里被火烧死了,对吧?”她叹了口气,“作为回报,我也以这种死法成全你,免得你留下遗憾。”
“郑先生,一路走好。”
她将手里的火柴扔向前方,在触及火苗的一刹那,太师椅烈焰蓬发,如有风助火势,霎时熊熊燃烧起来。
郑卓被捆在太师椅上动弹不得,火光迅速吞噬了他的全身,他发出绝望尖利的惨叫,夹杂着皮肉的爆裂声,以及扑面而来的焦臭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熄,他最终随着太师椅一起,化作了倒在灰烬之中的一具焦炭。
这时候,站在门口的任乐乐,突然回过头来,惊恐唤道。
“傅小姐,那是……”
她的声音,甚至在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
傅蓝屿将目光从郑卓的尸体上移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铺满月色的庭院里,有一戴着恶鬼面具的红衣女鬼,正从远处缓慢朝这里飘来。
女鬼的装束,和第一晚两人在棺材里看到的那具骷髅骨架,一模一样。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在女鬼的左右两侧,黑长直女生、眼镜男、橙发男和灰衣男,已经死去的四名玩家,正如饥饿觅食的野兽一般,四肢紧贴着地面,匍匐爬行。
他们的整
张**都已被完全剥去,只剩下血涔涔的殷红肌理,包括脸也同样破碎不堪,只余下一双空洞骇人的眼睛,兀自往下滴落污浊的水迹。
太师椅被毁,他们都被放出来了。
“你,退后一点。”傅蓝屿淡定示意任乐乐,“否则我可能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任乐乐紧张后退,她环顾四周,最后从桌前抄了一把椅子,勉强当作防身武器。
“傅小姐你放心,我……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景鹤没说话,他现在临阵也不像以前那么喜欢碎碎念了,在关键时刻,他通常考虑的都只是如何速战速决。
他沉默挽起衣袖,攥紧了手里的那柄尖刀。
但见女鬼长袖一甩,像是某种无声的号令,原本匍匐在地面的四名玩家,瞬间一跃而起,犹如深水鱼.雷,笔直朝着三人弹射过来。
平心而论,他们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尤其是在咆哮时,近距离观看真的很考验心理素质。
好在景鹤今非昔比,他只是皱了下眉,而后下一秒反手横向挥刀,从中央划开了对方的脑袋。
与此同时,旁边的任乐乐双手举起椅子,一边惊慌失措地喊叫,一边砸中了面前橙发男的天灵盖。
“蓝姐!”
景鹤朝傅蓝屿飞奔而去,替她挡住了另外两名玩家,傅蓝屿由此顺利从战局脱身,拎着刀大步流星走向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的身影飘忽不定,转眼间已瞬移到了傅蓝屿近处,苍白利爪的指甲锋利,闪电般抓向傅蓝屿的面门。
傅蓝屿向后折腰,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躲过了这一招,随即挺身而起,手中的尖刀借势挥砍,当场砍裂了女鬼脸上的面具。
面具分崩离析,底下露出了一颗血肉已风化殆尽的骷髅。
白骨森森,眼洞里还有无数蛆虫,正在争先恐后向外蠕动。
傅蓝屿的速度,远比对方反击的速度更快,她从怀中抽出那张泛黄的符纸,手腕略一用力向前甩去。
符纸随风前行,当即贴上女鬼的额头,只见金光闪过,已将女鬼牢牢钉在了原地。
她冲上前去,尖刀笔直刺进女鬼的胸口,力道之狠,深没至柄。
此时景鹤也解决掉了剩下的两名玩家,急匆匆赶来她身边,任乐乐紧随
其后。
三人目睹着女鬼红衣招展,身体出现一道金色裂缝,朝两侧撕裂开来,最终燃起大火散作片片灰烬,在风里消失不见了。
宅子还是那所宅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颈间吊坠亮起,再度传来了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轻微声响。
在白光袭来的一刻,任乐乐紧紧握了一下傅蓝屿的手,很真情实感地开口。
“傅小姐,祝你以后也都能顺利通关。”
傅蓝屿点头。
“多谢,希望你也是。”
这是在游戏里,她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木偶(白金局)
第50章 我回来了
傅蓝屿穿越回来的当天晚上, 恰逢白箫在医院值班, 她给他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白箫告诉她, 乔云铮昨晚就已经醒了, 知道她陪景鹤去过白银局,倒是没说什么,但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好。
鉴于深更半夜,住院楼的大门都关了, 于是当晚, 傅蓝屿洗澡后先补了几小时的觉,等转天早晨天色刚亮,就起床直奔医院。
安静走廊里, 她将热气腾腾的早餐递给白箫, 两人很自然地拥抱了一下。
白箫低声问她:“还顺利吗?”
“顺利。”
“一切都很顺利?”
“对, 都很顺利。”
他笑了:“那就好, 这段时间认真陪着乔先生,哪也别去了。”
傅蓝屿点点头,莫名地叹息一声:“谢了。”
“咱们这关系,你说谢字见不见外?”
“……也是, 那麻烦你晚上给我做个番茄牛肉, 好久没吃了。”
白箫笑意更深, 他很有耐心地答应:“没问题, 再给乔先生炖个鲫鱼豆腐汤,促进伤口愈合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傅蓝屿就送白箫进了电梯, 让他回去休息。
她走回到病房前,站在那迟疑好久,这才抬手,很谨慎地推开了门。
熹微晨光透过玻璃,暖意融融洒满整座房间。
乔云铮正躺在床上,侧眸望向窗外,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恰与她目光相汇。
他的脸色仍带着病态的苍白,看上去憔悴不堪,可那双眼睛清亮如昔,注视她的时候,依旧盈满温柔的笑意。
他沙哑着嗓音问她:“回来了?”
“嗯,回来了。”
他双手撑着床沿,费力想要坐起身来,傅蓝屿下意识快走了两步扶住他,又替他将枕头垫在身后。
“你刚醒不久,还是好好歇着,别总乱动了。”
“你让我好好歇着,自己还不是一大早就赶过来了,觉补够了吗?”
“其实我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能睡。”她打开早餐袋子,将里面的白粥拿出来,坐在了他的床边,“来,受着伤呢也不能吃太油腻的,就喝点粥吧,白箫说晚上给你炖个鱼汤。”
乔云铮眉梢微挑:“你喂我?”
“……是,我喂你,免得说我不体谅伤员。”
粥还
是热的,傅蓝屿舀了一勺仔细吹凉,这才慢条斯理送到他唇边。
乔云铮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到后来看得她极不自然,忍不住抬眸与他对视。
“怎么,我今早没洗脸?”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久没见你了,有点不真实。”
傅蓝屿轻勾唇角:“有很久吗?”
“对你来说可能没有很久,但对我来说,是从地狱到人间的距离。”
他那时无限濒临死亡,隐隐约约像是看到了很多零碎的画面,模糊又遥远。
脑海中存留的最后意识,是自己必须要活下去。
他答应她要平安回来,他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她,他不能留她孤单一个人,去面对将来更加残酷的战场。
他要遵守承诺。
他昏迷了短短数天,现在想来恍如隔世,倒仿佛过去了十几年。
傅蓝屿端着粥碗,垂眸沉默,良久无言。
半晌,她听到他又问:“蓝妹,白银局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轻松,毕竟景鹤这两年进步不少,并不需要我太费心了。”
乔云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没有问景鹤,我问的是郑卓。”
“……”
“你在白银局里杀了他?”
这是个猝不及防的问题。
傅蓝屿沉吟着蹙眉:“……你怎么知道?”
按理而言,白箫白笙既然答应了她要保密,就绝对不会跟乔云铮提起。
乔云铮无奈一笑,他指了指桌上的手机:“我今早登陆了系统论坛,发现郑卓的头像变成黑白,ID被封了。”
账号ID一旦被封锁,就说明此人已经在游戏中死亡。
郑卓尚未到下一场白金局的穿越时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死,死得还这么蹊跷?
他太了解傅蓝屿了,并不难预料到,她和景鹤究竟设下了什么局。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猜测,那么此刻,算是彻底证实了。
傅蓝屿见瞒不住他,索性也不再解释,她平静承认:“没错,郑卓是我杀的,难道我不该杀?”
“他确实该杀,但不该脏了你的手。”
“过了这几天,只要你的ID没被封,郑卓迟早察觉到你没死,谁知道他会不会又采取下一步行动?”傅蓝屿说,“为了永绝后患,我当然应该先下手为强。”
乔云铮
深深叹息:“在我记忆里,除非万不得已,你几乎从不主动对人下杀手。”
“郑卓是个例外,他在我眼里甚至都不能算‘人’。”傅蓝屿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渐冷,“更何况他伤的是你,你觉得我有理由放过他吗?我给了他三十万买命钱,已经够看得起他了。”
乔云铮的眼神里,有种温柔的困惑,他难得听她这样直率地袒露心声,越是最真实的心里话,就越令人无所适从。
许久,他低声问她:“何必为我做到这程度?根本也不值得。”
“你又不是我,怎么能替我做决定?”傅蓝屿从容回答,“有些人,有些事,我说值得就值得。”
“蓝妹,这不像你的讲话风格。”
“毕竟以前,我也从未做过失去你的设想。”
她当初的潜意识里,总感觉他应该是披荆斩棘、无所不能的,他拥有排除万难的力量,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不会离开。
她本以为自己会走在他的前面,先死的人,通常会轻松一点。
所以意外来临之际,才会令她措手不及。
如果这一次,他真的没能活着回来,她经历漫长煎熬的等待之后,最终只能在系统论坛上得知他的死讯,该怎么办呢?
对于他们这些穿越游戏的玩家而言,陪伴是一种致命的习惯,一旦失去,就意味着剜心刺骨的痛苦。
就像那时在恶灵古宅里的曹文和舒瑛,舒瑛的遗憾,同样也是无数玩家未尽的遗憾。
或许未知的下一秒,匆匆迈出的那一步,就将通往生命的尽头,连道别也来不及讲出口。
“说实话,那时候除了杀郑卓这件事,我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她忽而自嘲地笑了一笑,眼底蒙着一层雾,似乎就要落下泪来,“云哥,你说……谁能没个软肋呢?”
是软肋,是弱点,是生死关头也割舍不下的牵挂,是身陷绝境亦不肯放弃的执念。
在没遇见他之前,她独来独往,从不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她明白了,倒也不算太晚。
近在咫尺,乔云铮眼中也隐有泪意,他抬手抚上她的脸,语调低沉柔和地哄着。
“我知道,别看我蓝妹在外是女侠,其实内心也还是个小姑娘。”他
说,“别怕,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傅蓝屿应了一声,然后就感觉他倾身靠过来,温柔与自己额头相抵。
她颈间的雪花吊坠轻晃一下,温度微凉。
谢天谢地,他与她终究没有错过,还有时间去弥补遗憾。
……
病房外,顾墨池、白笙和景鹤三人脑袋摞脑袋,沐浴着路过护士奇怪的视线,已经津津有味偷看半天了。
“这郎才女貌的,真般配。”白笙感慨,“我家蓝蓝总算开窍了。”
顾墨池垂眸看她:“你什么时候也能开开窍?”
“……我怎么了我?”
“我看你现在就把我当成通关的工具人,在游戏里看见鬼比看见我还亲,你能不能有个对待男朋友的正常态度?”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白笙其人,撒娇一向轻车熟路,她当即踮起脚尖,娇嗔地一搂他脖子,“我能有今天的成绩,还不是因为墨池你教得好!”
“算你有良心。”
站在旁边的景鹤:“二位,我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嗨,哪能呢?”白笙笑嘻嘻拍了下他的肩膀,“鹤鹤啊,你说你都快二十一了,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谈个恋爱了?”
“……我不谈恋爱,懒得跟那些小丫头片子们打交道。”
顾墨池一本正经跟白笙耳语,音量却恰好能让景鹤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