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里饲养杀手——遮雨木桃
时间:2020-08-07 09:25:45

  “又是哪里咬来的破布?”
  周清妩轻轻地在指尖捻了捻,一抹暗红色的痕迹便出现在她手指上。
  血迹还未完全凝固。
  “哪来的?”
  “汪!汪汪!”
  在大黄的带领下,周清妩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倒在岩石边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她想给人搭脉,结果手一空。
  她看着空瘪瘪的袖管,了然,然后走到另一侧搭起他的左手。
  “咦?”
  指尖轻触脉搏,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事,她收回手,拨开男子遮着脸的碎发,端详了片刻,像是想确认一遍,又再次搭脉。
  有趣,倒真是有趣!
  “那么重的毒还没被毒死?能熬啊……”
  就在她思量之时,地上的青年猛地咳出一口血,紫黑色的血顺着泥水蜿蜒,没入了土里。
  “哎,等等,你别……哎呀!”
  手里的脉象越来越弱,周清妩来不及思考,飞快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白小瓷瓶,用巧劲捏开他的嘴巴喂了一粒药。
  待脉象略微平稳,她又粗略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刀伤剑伤不下几十处,肩上的伤口略深,只心肺处有处贯穿伤比较棘手。
  血是暂时止住了,但是……周清妩瞧了瞧旁边晃着尾巴邀功的大黄,再转头看着气若游丝的青年,她颇为苦恼。
  她也不是不知事,这人一身夜行衣,看模样是被人追杀到此处,倘若救下那恐怕是个大麻烦。
  她蹙着眉,低头抠了会儿泥巴,最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大黄的额头,语气凶恶,“就知道给我惹事!”
  还能怎么样,救都救了,如果就这样走了,那还浪费了她先前那粒药呢!
  她吃力地将人拖到背上,用腰带捆住,半拖半背把人带了出去。
  可路上,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啊——她终于要有个伴了!
  她在山中生活了十八年,师父还在时,她有人说话,有人聊天,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是自从两年前师父去世后,每天对着狗自言自语,对着草木咕咕哝哝,任谁都会感到寂寞。
  她平日里极少做好事,但是今天,她做了和师父当年一模一样的举动。
  踢开一间空屋的门,她把人放到床上后,又连忙跑着去烧水拿药。
  拿着剪子剪开青年衣裳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羞涩的,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异性的裸体。但是青年严重的贯穿伤和他体内的毒实在容不得她多想。
  因为需要光线,周清妩把家里能用的蜡烛和油灯都用上了,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少女白皙姣好的脸蛋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程辞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是眼神没有焦距,脑袋昏昏沉沉且无比刺痛,他隐约看见一个光洁的下巴,又熬不住昏睡过去。
  周清妩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下人的反应,她绑好纱布,在他胸前打了个漂亮的结。
  棉布在水里过了几遍,擦去青年脸上的脏污和血迹,水渐渐变浑浊了。
  周清妩歪了歪头,看着床上青年俊美的五官,有些晃神,心想随便捡的也这么好看。但是随着视线落在他残缺的右臂上,又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看断肢处的疤痕,估计也得有十几年了。
  等给他喂好药,处理完一切后,她才觉得肚子有些饿。
  今日大黄格外懂事,没在她医人的时候吵她,于是她多宰了只兔子,把兔头奖赏给它。
  吃完饭她又跑了趟竹林,把早上落下的竹笋拎了回来,只是回到家时,地上还拖着一柄沉重的泛着寒光的大刀。
  她想了想,拿了块麻布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刀,然后搬了把椅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起它,把它藏在了壁橱的最顶上。
  跳下凳子,她满意地拍拍手,这角度,谁还能看见?
  青年的伤很严重,但救治及时,好歹把命保住了,可是他体内的毒却很奇怪,起码三四种,明明脉象絮乱,却又在他体内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半夜里他发起了高烧,周清妩听到动静,披了件衣服就去看他。忙前忙后给他喂了药,她又抱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严严实实给他塞好被角,心想等发了汗应该会快一些好。
  她望着青年有些青白的脸,索性拿了本医书坐在他床沿守着他。
  烛火“啪”的一爆,“啪嗒”一声,手中的医书滑落到地上,她惊起,揉了揉眼睛,复而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感受到正常的温度,她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挨过来了。
  窗外已见亮光,她吹灭燃了一宿的蜡烛,打着哈欠打开房门。
  门一开,就见大黄非常准时地蹲在门口,漆黑的绿豆小眼睛里闪着疑惑,好像在说屋子不对呀。
  周清妩拍了拍它的脑袋,揉着酸痛的腰肌去烧火房开始了新的一天。
  后院有一间小屋,里面放着各种药材和医书,这是以前师徒俩待的时间最多的地儿。周清妩管它叫“实验室”,因为通常研习医术、配药、制药以及在肉兔上试药,都在这间小屋里进行。
  她绕过两排木质的药架,在窗边的柜子前停下脚步。她先检查了两只木笼里肉兔对新药的反应情况,左边那只状态很好,它旁边的兄弟看上去就比较倒霉了,精神萎靡,笼里的食物几乎没动。
  她把手札翻到记录“龙蛇毒”的那一页,将它们的状态记录下来。
  添了新食后,周清妩就不再管它们了。她径直走向最里排的书架,把油灯放在一旁,开始翻找起来。
  床上那个情况比较古怪,她不好贸然下手,万一把他体内毒素几乎趋于平衡的状态打破了,一旦让哪一种毒占了上风,那她岂不是白救人了。
  可这么放着任他发展下去也不行,看他脉搏的絮乱程度也晓得这毒有多霸道,这一天天蚕食他的身体,早晚内里要被掏空。
  她还指望着让他陪她久一点呢!
  “找到了!”
  她快步拉开椅子,把《毒经》放在木桌上,一页页翻找起来……
  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周清妩惦记着她的病人,也没像过去一样废寝忘食地待在小屋里暗自捣鼓。
  她在炉子里倒进浸泡好的药,点上柴火,就去做饭了。昨天挖的春笋在砧板上被切成片,周清妩十分了解自己的能力,所以她放慢速度,一片一片仔细地切,但不管如何慢,笋片依旧是厚薄不均。
  她也不沮丧,像个欢快的小陀螺一样,在烧火房里忙忙碌碌,不一会儿,午饭就做好了。
  等她吃完饭,桌上的那碗药也不再冒烟了,她摸了摸碗壁的温度,温热。
  走到房里,她先把人裹着被子扶起来,用枕头在他背后撑着,然后给他捏开嘴,一勺一勺灌进去。
  周清妩边喂药边打量他,心想这人可真听话呀,喂他一口他就无意识咽下一口,好像不管给他什么他都全盘接收一样。
  也不怕别人喂他毒药,她抿嘴一乐。
  只要病人听话,一切都好办。
  她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扶他躺下,捻好被角后戳了戳他无意识皱起的眉毛,然后俯身在他耳边轻道:“锅里还有粥,你要是醒了,热热就可以吃了,晚上我再来给你换药。”
  虽然知道他听不到,但是她习惯了自言自语。
  “你昨天都没吃饭,肚子肯定饿扁了,所以你一定要快快醒来……”
  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
  
 
第3章 
 
  程辞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刀光血影,墙上、地上都喷满了血迹,妇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啼哭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看向手中正滴着粘稠鲜血的大刀,“哐当”一声,刀被他奋力甩开,他颤抖地后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一点儿也不想的……”
  声音渐渐嘶哑呜咽,他无措地抱着头,但右臂空落落的,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染满鲜血唯一的左手,随后发现他的手掌越变越小,渐渐变成了他五岁时的模样。
  他神情愣愣,忽而画面一转,斗转星移,一切色彩都向后退去,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纯白色……
  “唔,恢复得还行。”周清妩拆开纱布,在伤口处观察了一番,下了结论,然后给他重新上了药,可纱布缠着缠着,她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头一转,她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你,你醒啦!”她直接跳起,随后发觉自己的动作太大,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坐下。
  “我,是我,是我救了你!”她搅着垂在胸前的发丝,说得有些磕巴。
  床上的人没说话,继续用两只眼睛盯着她。
  “……”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在“救命恩人”四个字上特地重音,拎出来强调了一下。
  “……”还是没反应。
  就在空气越来越尴尬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准确地来说,是他嘴皮子动了。
  “你是谁?我……又是谁?”声音嘶哑粗砺,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显得很吃力。
  周清妩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前面这个问题,又被后面四个字震得有些晕,什么情况?是痴呆了?还是失忆了?
  视线转向他脑门上的纱布,她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头上的伤口看样子似乎不是利器所伤,可能是磕到哪儿了,受了剧烈撞击,如果造成脑积血,脑神经被压迫,失忆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哪里人?家住哪儿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床榻上的人摇了摇头。
  周清妩眼睛一亮,心中窃喜,失忆?失忆好啊!
  看他越想表情越痛苦的样子,她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你好好地在我这儿养病,其他的慢慢来,好吗?阿竹……”
  周清妩给他热了粥,床榻上的人过了好久才动了一下,他侧头,看着自己的断肢,神色痛苦中带着一丝茫然。
  “哎呀,我和你说,当时啊情况挺危急的,我看你全身都是血,不省人事倒在那块老顽石旁边……”周清妩罗哩罗嗦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通,才发现阿竹低着头,碗里的粥一点儿也没动。
  她刚想问,可是视线在他残缺的右臂上一顿,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静默片刻,她站起身子,“你先吃着,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门从外面掩上,阿竹动了动麻痹的左手,可粥碗除了倾斜着洒开了一点粥,并没有如期抬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碗,片刻后,默默地弓下身体去喝粥。
  周清妩从门缝撇开视线,不知怎么感觉心里闷闷的。
  脚步声从门口渐渐消失,阿竹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直起身体,呆呆地望着浅蓝色的床帐。
  阿竹……他的名字叫阿竹吗……
  阿竹的伤口一天天好转起来,他慢慢可以下地走动几步了。周清妩把师父以前还没烧掉的衣服给他穿,没想到效果还不错,白衣俊男,很是惹眼。
  阿竹倒是有些不习惯,衣服是纯白的,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袖口,总觉得这身衣服太亮了。
  他从前应该也不会穿这颜色的衣服罢,他想。
  “今天吃笋片闷兔肉!”周清妩笑眯眯地把一大盆菜端到堂屋的饭桌上,往坐在凳子上的人怀里塞了一大碗饭,然后俯身挠了挠脚边大黄的下巴,“开不开心呀大黄,今天的兔头还是你的!”
  阿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说出口:“周姑娘,我不能一直白吃你家的饭……”
  “你别那么见外,说好了叫我阿妩的。”她动作一顿,直起身,侧过脸,显得有些伤心。
  青年见罢,神色有些着急,他张了张口,“阿,阿妩姑娘。”
  周清妩差点没憋住,阿妩就阿妩,还后面加个姑娘。
  但她及时稳住了,叹了一口气,莲步微移,她抬头望着门外湛蓝的天空,幽幽道:“你若想早点还了恩情,好早日离开……也罢,我本就不指望你报恩,你想走就走吧……”
  说完,稍稍侧过脸,偷偷瞄着他的脸色。
  果不其然,阿竹一下子站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他一个残废,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只会把人家生生拖累了。
  “只是什么呀?”周清妩走回来,坐到椅子上,端起饭碗,“只是你要快些好起来,不要着急走,你没了记忆要到哪里去呢?我与你说,我这里可缺人了,劈柴挑水喂大黄,总归是够你报恩的。”
  阿竹的视线转向吃相难看的大黄,又看了看面前大快朵颐的姑娘,随后默默坐下了。
  “怎么不吃?”嘴里鼓着两个大包,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我去厨房吃。”空荡荡的袖子在空中划过,他的脚步有些急切。
  周清妩没有拦他,只是喊了一声:“锅里还有菜。”
  午后的阳光和煦,微风荡漾在新抽出的枝芽间,好似在细语轻喃。一个上午周清妩都在忙个不停,今天还没来得及给兔子喂食。
  筐里剩下的苜蓿草不多了,她拨了拨数量,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拔草了,不然这帮小东西们就要饿肚子了。
  兔圈虽在后院,但因为味道比较浓厚特别,一到夏天这股子味就如火山喷发一般浓烈,让大小苍蝇争相竞逐,所以经过师徒俩的一致决定,将它的位置从主屋的屋檐下挪到了离主屋最远的角落里。
  作为主要肉粮和实验用材,后院的兔圈不算小,足有三丈宽,中间又隔了一个竹栅栏,将一个大兔圈分成了两个小的兔圈,每个兔圈大概十几二十只兔子,花色各不同。
  左边的圈着母兔,右边圈着雄兔,这样按性别分窝,也是有道理的。
  兔子可是生育届有名的扛把子,一年四季也没个准确的发……哦,繁育期,属于随时随地的那种。养得好的母兔,一个月一窝,一年十多窝,一窝十来只,小兔子也不断长大,母兔也继续生小兔,小兔再生小兔,一代生一代,而那只母兔依然没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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