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里饲养杀手——遮雨木桃
时间:2020-08-07 09:25:45

  不知不觉,话本已看去大半,周清妩恋恋不舍地合上书册,还是省着点儿看吧,小地方的书肆上新很慢的。
  入睡前,她回味了一番情节,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
  “滴答!”
  半夜,周清妩迷迷糊糊觉得脸上凉凉的,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一片湿漉漉的……
  她猛地睁开眼,一滴雨水正入眼睛。
  什么东西?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大黄的哈喇子。
  “吱呀”一声,阿竹警惕地睁开眼,他本浅眠,外面又下着雨,再轻微的声响也会叫他警戒,这几乎是他的本能。
  只听房门轻合,脚步声渐渐接近。但是外面的人似乎改变了主意,在他房门口脚步声一停,又渐渐远去了。
  周清妩抱着黄皮书和枕头,一屁股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我真是的,找他干嘛?”
  她把黄皮书放在小方桌上,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低声咒骂:“拖拖拖,让你拖,拖得睡觉的地也没了吧!”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的声音很轻,混在其中仿佛是江中投下的小石子。
  阿竹等了许久,外面也没传来她回房的动静,他披上衣服,悄悄下床。
  他走路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堂屋里除了绵长的呼吸声,静悄悄的。
  阿竹的夜视能力很好,他一眼就看见那道趴在桌上睡着了的身影。
  他没叫醒她,而是转身去了她的屋子。
  小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比堂屋稍小的方桌,一张床,一个半人高的橱柜。此时,屋里摆了好几个盆,雨水滴滴答答砸向盆里,星星点点溅到了地面。
  阿竹摸了摸床上的棉被,潮潮的,他探过头,一滴雨珠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他剑眉紧皱,原来如此……
  悄无声息返回自己的屋子,他迅速穿好衣服,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笠蓑衣。
  人刚出院门,他又步履匆匆返回来,从屋里拿了一条干净的毛毯,他轻轻披在女子身上,又匆匆出了门。
  清晨,周清妩被大黄的脑袋拱醒,她打了个哈欠,毛毯顺着她的动作滑落。
  她一愣,弯腰捡起毯子,边揉着酸痛的肩膀边轻唤,“阿竹?”
  房门半掩,周清妩轻轻一推,里面无人。
  “那么早,去哪儿了?”她疑惑。
  “汪!”大黄摇晃着尾巴,在她脚边绕来绕去,最后一个健步冲出去。
  周清妩往门外望了望,放下手中的毛毯跟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山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小院中几处积水,映着泛白的天空,微风吹来漾起层层水纹。
  她转身抬头,只见一人立于屋顶,身着斗笠蓑衣,正咬着一个篮子对屋顶修修补补。
  屋顶上的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手中的活,从上面轻轻一跃。
  “哎,你小……”话音未落,只见人已稳稳落地。
  “心……”憋出最后一个字,她哑然,行吧,人家有武功。
  阿竹放下篮子,迅速把满手泥沙的左臂往背后一藏,向她笑了笑,“阿妩,你醒来了。”
  周清妩看着他干净的笑容,蓑衣还在滴水,鞋上沾满了污泥,白色衣摆上斑驳一片,不知为何,她心里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像冬天灶头里的烤地瓜,起先外皮有点涩,拨开尝到肉后就会感到香甜和温暖。
  但是……
  “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昨夜睡不着,恰好里屋漏雨,我就……”
  周清妩就静静看着他,整个房子就数他那间屋子是不漏雨的,以为她不知道?
  压下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感觉,她打断他:“你是夜猫子吗?昨夜刚给你拆完线,你就去淋雨,你当自己是钢铁呀。”
  阿竹感受到她语气里夹了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嘴巴张合,潜意识中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把话咽进肚子里。
  这呆瓜!
  “你过来,我看看。”她踮起脚,把他身上蓑衣的带子解下,果不其然,里面的衣服全部都湿了。
  她二话不说抓着他的手腕往屋里走。
  阿竹愣愣地盯着她白皙的手,再看自己漆黑沾满泥巴的脏手,抗拒地挣扎了几下,但换来的是周清妩更大力的握紧。
  在水坑里跳来跳去的大黄听到他们的动静,耳朵一竖,飞快地甩了甩身上的水,也乐颠颠地跟他们进去了。
  纱布解下,两处大创口边的皮肤都泡得泛白了,周清妩瞪了他一眼,“幸好没裂开也没出血,你就躲起来偷着乐吧!”
  “没事的,这点伤我习惯了。”阿竹下意识地说完,两人都一愣。
  “你,想起什么了?”周清妩迟疑道。
  阿竹想了一下,最终摇摇头,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周清妩若有所思,她很快帮阿竹换好药,叮嘱他:“雨天不要乱跑,用力时小心点。”
  阿竹听话地点点头。
  屋顶是修好了,周清妩不知道他一个人晚上不睡觉在上面捣鼓了多久,竟然把整个屋子的屋顶都补了,她盯着他换下来脏兮兮的衣服,也不知要夸他精力旺盛还是该夸他太勤快。
  她叹了一口气,撸起袖子打了一盆水,嘴角却悄悄勾起。
  
 
第6章 
 
  阿竹似乎对山中生活适应得很快,家中的活他轻松揽下了大半,半个月以来,水缸里的水每天清晨都是满的,竹筐中的兔草新鲜娇嫩带着露珠,往常需要花费周清妩大半天去捡的的柴火,他总能缩短一半时间,而且他拾的柴火更干更好,烧饭的时候更容易点着火。
  周清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自他来之后,似乎很多琐事她都不必操心,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对他越来越好奇,好奇中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她缠着他问拾干柴的诀窍,阿竹听完她的话,连连摆手,“柴火不要捡那些干尽的,这样柴火烧的时间会更长。”
  “你去那个地儿找的?”她摸着树皮,不像是松木,松木烧起来黑烟大,总熏得叫人咳嗽。
  “在山顶,翻过坎有片果林,我每日便是去那儿寻的。”阿竹在周清妩的帮助下卸下背上的两捆柴火,他抹了抹额角的汗,又从厨房拿了把斧子出来。
  周清妩一听山顶,顿时便没了兴趣,她住在这里十几年了,是知道登顶多不容易,不但费脚程,且还需得经过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这一上一下,脚遭罪不说,还费鞋……
  对了,鞋子!
  她一拍脑袋,昨晚睡前她还惦记着这事,怎一觉醒来就忘了?
  她记得阿竹至今还穿着他之前自己那双长靴,但是要知道在山上干活,穿长靴远不如布鞋方便。
  她这里是有几双上年她猫冬时闲下来纳的几双鞋底,可是尺寸是按照她自己的脚来的,阿竹穿肯定不合适。
  她瞄了眼一副世家公子穿法却正洒汗劈柴的阿竹,有些心虚,要说师父这身白衣拉出去在街上遛遛那绝对是顶顶拉风的,白衣飘飘,岂非仙哉?
  但是在这山里头,穿这身衣服干活却是最坑人的。周清妩最佩服阿竹的地方不是他的力气或是干活的速度,而是他始终能坚持在每次干完脏活后蹲在老井旁边拿块皂角刷刷洗洗,把这身衣服弄得干干净净。
  真是个死脑筋,周清妩想。
  斧头从高处落下,木材四散裂开,她若有所思地转身走向厨房,心想也是时候该去市集一趟了。
  厨房里,她在油锅上摊了两个白面饼,一大一小,阿竹是男子,饭量大,她习惯早上把饼摊得大一点。面饼双面烙得起皮,再撒上一把葱花和一小撮盐,那香味让人闻得直流口水。
  她把陶盘摆在方桌上,朝门口喊阿竹,“阿竹,吃饭了。”
  阿竹很快速地应了一声,他放下斧头,将劈好的柴拢到一处捆好,然后一鼓作气将柴火全搬到了厨房。
  有时候图方便,他们会直接在厨房里吃,只是厨房的方桌是个矮桌,需要坐在小板凳上,板凳不够,只能拿之前那把跛脚的来凑数。
  阿竹见她小声抱怨,此前总是喜欢抢先她一步坐了那破凳,后来索性自己伐了几根老竹,打了把新的来,手艺好得让周清妩连连夸赞。
  阿竹用牙齿把拉紧袖口的绳子抽出,他好似对这种山野生活很熟悉,挑水砍柴补屋顶,生活技远远赶超周清妩,可惜他已记不得从前了。
  阿竹把饼用左手夹到自己的碗里,小口咬下,酥脆的外皮和软香的内层妥帖地安抚了他饥饿的胃,他喜欢细嚼慢咽小口吃食,似乎这样时间就会流淌地慢一些。
  “喏,先把汗擦擦。”周清妩见他额上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向前递给他。
  阿竹一直低垂的头飞快抬起来又快速低下,他放下筷子摆手,“不,不用劳烦……”
  只是嘴里的饼下咽得太急,他一下子噎住了,头上的汗还没擦干净,又转手去拍胸口,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周清妩见他满脸通红,急忙站起来给他倒了一碗茶水,阿竹就着她的手连灌了几大口茶水。她用手顺着他的背,俯身关切问道,“好点没?”
  背上略带凉意的手此时隔着衣物却仿佛是要灼烧了背上的皮肤,阿竹慢吞吞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周清妩也后知后觉,掌心的触感温热而陌生,她倏地松开手,脸上腾起了两抹红霞。
  “那那个,米缸里没米了,待你吃好我们一起下山一趟。”她说完,就疾步走出厨房。
  阿竹对着空荡荡的厨房缓缓点点头,耳尖红红的。
  吃好饭,他们略作收拾,起先周清妩还有些许不自在,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医者,拍拍背有什么不正常的?
  如此一想心里底气也足了,再加上阿竹看起来毫无异样地主动担负了大半的药材,所以她心里连最后一丝异样感也烟消云散了。
  走之前,周清妩拍着大黄的脑袋,叮嘱它,“要好好看家哦!”
  可是大黄不吃这一套,连蹦带扑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背上竹筐里的药材也被它拱地散落了一地。
  她有些生气了,最后,还是阿竹放下背上的大竹筐,低下头来哄大黄。
  天清亮,青衣女子臭着脸站在篱笆外,篱笆里白衫男子半蹲着,衣摆间隐约露出黑靴,他一臂垂落着,另一只手抚摸着摇着尾巴扒拉着他不放的大黄狗,轻言细语地在对它说些什么。
  他对大黄和兔子们总有十二分耐心,语气很温柔,这和他略微清凌的气质稍显矛盾,但细看又很和谐。
  周清妩看着他嘴角稍瞬即逝的笑意,有些愣神。印象里,好像只有面对大黄和其他动物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神情。
  放下敏感与戒备,他的眼仿若装了一条澄澈的小溪,一眼就能望到底,与善无恶,干干净净。
  她不知为何他会选择做刀客,据她所知,江湖上的刀客剑客大多都是刀尖舔血过活,师父说,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不得善终,拿起刀就难再放下了,金盆洗手最终也难逃仇家的追杀。而他一点儿不像在刀尖上讨生活的那种人,不合适。
  他本该不是这样的颜色。
  这段时日都是阿竹变着法儿给大黄做吃食的,对于大黄来说,有奶就是娘,便整日在阿竹脚边转悠,对他愈发黏糊。
  周清妩听着它撒娇似地“嗷嗷”叫着,朝天翻了两个大白眼。也不知阿竹撸顺了它哪根毛,它终于肯放行了。
  两人重新背上药篓,准备出发,可没走几步,周清妩忽而想起什么,折回屋里拿了两顶笠帽,一顶扣在了阿竹头上,“戴上吧,午后日头烈,遮遮太阳也好。”他的身份……好似不方便。
  谨慎些吧。
  “嗯。”阿竹微微弯腰,方便她给他系上绳子。
  “走吧。”
  “好。”
  等他们到达虞山镇之时,已快到正午了,因两人路上就了点儿干粮,肚子并不饿,所以就先去药铺贩了药材。
  “哟,周姑娘,您来了呀,哎,这位是……”伙计看到周清妩来了,连忙迎上去想帮忙卸下竹篓,但一触及紧随而来的男子的眼神,他倒讪讪放下了手。
  阿竹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周清妩和小伙计中间,帮她取下了药篓放在一旁,可人却还是立在中间没走开。
  “啊?哦,他……他是我的病人。”
  周清妩拨了拨他,他没反应,她便自己绕过他。
  王掌柜放下算盘,眼珠子咕噜一转,连把伙计拉开,还不忘悄悄瞪了他一眼,没眼色。
  “这位公子好气度,周姑娘好福气呀!”
  周清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个病人有啥好福气的?不就是帮忙卸个货吗?现在夸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好在王掌柜的注意力都在那两大篓药材上,他拉着伙计一路清点,连说了三个好,然后算盘一拨,给他们结算了银钱。
  待两人走后,伙计看着乐呵呵的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掌柜,周姑娘不是采药的吗?咋没听说还会治病?”
  “哎呀!”王掌柜赏了伙计一个后脑勺,“说你榆木脑袋你还不服气,没个眼力劲儿,他们是那个!”
  “哪个?”
  “那个呀——”掌柜把两个大拇指凑在一起,暧昧地勾了勾。
  “哦,那个啊!”伙计恍然大悟,也凑了大拇指勾了勾,暧昧地笑了。
  “笑什么笑,赶紧干活去!”王掌柜脸一唬,吓得小伙计连忙缩头去干活了。
  “嘿,病人?现在的小娘子真是会想。”掌柜嘿地一笑,摇了摇头,继续拨着算盘算着今天的账。
  当然,这些话周清妩是不知道的,她正在镇子西头的布庄里给阿竹挑衣料子。
  本想给他买成衣的,但是布庄娘子劝她粗布短褐还是自己做划算,他们家卖的成衣都是好料子。要麻布的话可以去集市上,时有农家会把家中自家织的棉麻布料拿出来卖,运气好的话碰上卖成衣的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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