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惜了了,多好的女企业家啊,要是没被许令则和李曼语‘妖魔化’,人家说不定能冲出亚州,走向世界呢!】狗子叹声。
【谁说不是啊!】程玉垂眸。
几句话间,她对面的许太太反应过来,“对啊,玉娘,你这些年一直管着嫁妆辅子,应该是懂这些事儿的!”她快步上前,伸手把程玉拽到许至忠跟前,连声道:“玉娘是许家少奶奶,我和相公只有令则一个儿子,她就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她出面盘帐,跟我出面没什么不一样的……”
“至忠,你看行不行?”
“嘶,这……可以是可以,但是少奶奶,您,您行吗?”许至忠犹豫片刻,不太有底气的问。
毕竟,据他所知,少奶奶是老派人家出身,裹着小脚儿,脾气禀性比太太都虚软,和春堂是大药辅,各地掌柜都是老供奉,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尤其他们这次到总辅归帐,根本没安好心,少奶奶但凡哪句说不对了,他们是绝对不会客气……
小媳妇家家没经过事儿,面子矮,别事儿没办完,在哭着奔家喽……
“娘,至忠叔,没事儿的,我知道这会儿家里困难,要有谁说难听的话,我就忍忍呗,反正爹和相公很快就会好,用不着我撑多久。”程玉轻声,脸上露出抹羞涩的笑。
“哎呦,玉娘,你真是个好孩子,娘没看错你。”不用自个儿出面受屈儿,许太太握着程玉的手,一叠连声的赞她。
这是自
许令则受伤之后,程玉从她嘴里听到的唯一一句好话儿。
“娘,您太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那是我该做的。”程玉轻声。
“好好好。”许太太满目欣慰,眉眼带笑,把头转过去,她连声吩咐着,“至忠啊,我可把我儿媳妇交给你了,你得照看好她,千万别让人欺负了。”
“有老奴呢,太太您放心就是。”许至忠赶紧应声。
得了程玉的保证,知道这位不会受点委屈甩袖子就走,他多多少少有些放心,面上的表情也缓合了不少。
“我是信得过你的。”许太太含笑。
许至忠哈腰,“是是是。”
程玉垂脸儿,仿佛害羞。
至此,事情算是定下来了,由她出面盘帐!
【得!百年回春堂,御用许家老号,从此之后就要改姓程啦!】狗子仰头望天,径自下了定论,【肉包子打我,一去不回!】
——
临近年前,各地掌柜的们催的急,应下许至忠的差,程玉没多耽误,径自随他去了海城和春堂总辅。
毕竟,跟许太太不一样,她是懂帐本,会算盘的人,不需要提前‘培训’,她能直接‘上岗’!
不过,碍于身份问题,对各地药辅的掌柜们,她是没太强硬,只是‘低调奢华’的展示了一下她的才能——后世给柳玉娘平反之后,她是民国数得上名号的大商人——许家药辅的经营流程,她没深入参与过,不敢多做妄言,但简单的盘帐,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区区三天光景,十七家药辅的年帐,都让她盘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她还抓了两家做假帐的,并含蓄指出……
要知道,往年哪怕许元章亲自出面,都得忙碌月余功夫,而且,他从来没察觉过帐面儿有问题!
毕竟,他是个大夫,不是专业干这个的!
“少奶奶,景市和青县的辅子,都是老家族人管理的,往常老爷总爱跟我念叨说帐面儿不对,偏偏又查不出什么,这回您一出手就把他们脸皮挑破了,真真的,您绝对是这个!”对程玉一挑大姆指,许至忠满脸佩服,也愿意指点几句真心话,“只是,少奶奶,老爷和少东家虽则是许家嫡脉,可到底咱们家人丁单薄,且,如今又是那么个情况
,病病歪歪的,您抓是抓着了他们把柄,但……”
想要处置,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许忠至轻声。
“至忠叔,您放心,我明白的,这个事儿,你漏个话儿指点他们吧,把帐面抹平,这些年贪银子送过来,我就高拿起,轻放下,算给他们个面儿了。”程玉笑眯眯的回。
“哎哎哎,要不您是少奶奶呢,就是那么宽宏大量,慈悲为怀,这回您高抬手放了他们一马,日后我让他们过来给您磕头谢恩。”许忠至连连恭手,满面堆笑。
“行了,用不着那个,你们好好做事儿,老实忠心就好。”程玉瞥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许忠至赶紧低头,冷汗都下来了。
给那两个做假帐的掌柜求情,他绝不是因为收了许家庶脉的银子……而是,唉,老爷和少东家的情况,昏迷的昏迷,瘫了的瘫了,太太和少奶奶都是女流之辈,哪怕不肯饶,就是要严惩,但,她们能怎么做啊?
难道踮着小脚儿跑景市和青县去处置人吗?
没那个道理!
轻拿轻放,两边含糊着,对所有人都好。
“唉,老爷和少东家,老天们保佑他们快点好吧,到时候少奶奶您就轻松了。”许至忠发自内心的叹息。
“呵呵!”程玉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百年老号和春堂的年底盘帐结束了,程玉第一次在十七家药辅掌柜们的面前露了脸儿,留下个相对较好的印象后,暂时蛰伏起来,开始着手准备过年事宜。
只是,许家当家老爷和唯一独子都半死不活的躺医院里,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许家这个年,家里只剩下两个‘娘们’,过的也是挺没滋没味的。
毕竟,许太太和程玉都是旧式女子,信奉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腊月二十七到正月十五,除了初二那天回了趟娘家,她们一直静守家中,气氛那叫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当然,备感凄凉的只有许太太,不用到医院伺候许令则,程玉到是挺自在的,心情简直畅快极了,就差用‘满床打滚’来表示喜悦。
不过,快乐的日子都是短暂的,正月二十三那天的正午时分,昏迷了一个月的许元章终于苏醒过来,只是,醒归醒了,他的身体依
然非常虚弱。
连独立起床这么简单的操作,他都做不到!
没办法,民国时代的医术,哪怕是西医,都没办法做个什么心脏‘搭桥’,只能生熬。
而中医,许元章自己给出的治疗方案,同样不过稳定情绪,好生静养。
然而,就目前许家的情况,许元章坐着轮椅在儿子病房里转了一圈儿,仔细诊断他的病情,给他把了把脉,结果……
呵呵,差点没把老头‘把’死在里头!
独子瘫痪了!还是全瘫,全身除了眼睛和眉毛,其余一点儿能动的地方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
许家怎么办?那么大家业谁来支撑?谁来继承?他还没孙子呀!自己现生也来不及了,心脏病都那么那么严重了,他是不能有X生活的,百年老号和春堂,是要折他手里吗?
不行的!
他死了之后没法跟老祖宗们交代啊!
许元章‘泪流满面’,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和春堂还出了事了!
年前那会儿,关渠关大帅座下,位于景市的第六军团,从和春堂分店订了一批治疗外伤的药粉,结果那家分店刚好是许家庶脉的人管理的,他们今底合帐的时候让程玉扒出做假,需要填补好大一笔亏空,着实拿不出银子来,便生了歹心弄虚做假,把第六军团的外伤药给换了!
当然,他们不敢做的太过份,单纯就是以次充好,换了药方里几味贵重的药材,让药效少少的减了些……呃,顶多一半吧,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但是结果嘛……
可想而知!
分店被第六军团派人砸了个粉碎,辅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上到坐堂大夫,下到洒扫小伙计全抓进大狱里蹲着,这便算了,北三省地皮儿内,但凡归属关大帅麾下势力范围的和春堂药辅都被封了,足足十三家,一家都没放过。
要知道,和春堂百年老药辅,全国分店不过十七个,眨眼封了大半,许元章急的都抽抽了!
两眼往上翻儿,他捂着心脏,破口大骂,“疯子!有病!钻钱眼儿里不怕卡死!关大帅的银子是那么容易的贪的吗?敢对端洋枪的人弄鬼?真是嫌命太长,想吃‘花生米’了!”
跳着脚骂街,许元章脸都紫了。
把个许太太给吓的,连忙拉胳膊拍背,连声劝道:“老爷,我的老爷哟,您快消消火,别生气了,病都没好呢,万一犯了可怎么办?令则那个样子,不清不醒的,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前儿你一病,我们娘们心急火燎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她哭天抹泪的劝。
许元章狠狠一甩袖子,怒声回:“关大帅封了咱家十三家辅子,不管有我没我,咱家的日子,都已经过不下去了!!”
第46章
许元章这个岁数, 眼瞧奔六十的人了,他那心脏的情况真是挺严重的, 好生养着都危险呢, 更何况这么时不时的刺激一下?
咆哮怒骂,跳脚焦急, 就‘蹦哒’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有点受不住了!
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身上一阵阵冒虚汗,许元章觉得心脏呯呯乱跳,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似的,“哎哟,呼~呼~呼呼~~”捂着胸膛,大口往进喘气儿, 他闭上眼睛,控制不住向后倒。
“老爷,我的老爷, 天哪……您别吓唬我啊!”许太太慌手慌脚的扶, 都吓出哭腔来了, “来人啊, 快来人!”她急声嚷。
屋里子, 管家佣人,包括前来报信的许至忠,都团团围上来, 抱胳膊抱腿儿的把许元章抬到床上,伺候他躺好。
许太太慌脚鸡似的端来药和水,小心喂他服下,半天,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见他脸色好转,不会一波儿猝死,这才多少放了些心。
“呜呜呜呜……”坐床边捂眼睛,她闷闷的哭,“老爷,财钱身外物,终归您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性命都没了,要辅子有什么用?”
“咱们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这回算我求你,咱们好好养病吧,辅子封了就封了,咱不要了还不行吗?守着海城的几家辅子,咱们又不是活不起了?何苦拿命去拼?”
丈夫儿子齐齐躺倒,得的还都不是好病,刹时间,许太太什么心劲儿都没了,满脑子只想求神拜佛,不拘有多大效果,起码得让儿子站起来啊!
要不然,她一辈子活了个什么?
“不管?怎么能不管?和春堂是许家几代人的心血,要是折我手里了,我哪有脸见列祖列宗?”许元章气息奄奄的说。
许太太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嘴里没反驳,心里却想:儿子已经瘫痪,咱俩眼瞧要绝后了,许家连个传宗接代的男丁都没有,说什么心血不心血的?往后说不准归谁呢?
“太太,老家那些人得罪的是关大帅,是第六军团,十三家辅子被查封,说白了不过是试探,咱要是放着不管,人家哪会善罢甘休?”许至忠哭丧着脸,“这年头,端洋枪的都是狼,但凡伺候不好,喂食不饱,这回
是查封,下一回,恐怕就要抄家了!”
而且,说到底,全国各地十三家和春堂会遭难,让人抓的抓,打的打,都是受了景城许家庶脉的连累,是他们以次充好,惹恼了关大帅,许家人做下孽,害惨大伙儿,许元章要是不出面儿管……
怕是仅余那几家‘硕果’要冷心的!
开药辅的,除了秘药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坐堂大夫,那些‘老人’,他们要是冷了心,和春堂的招牌就算砸了!
“老爷,太太,您们不能不管呐!”许至忠声撕力竭。
“至忠,我知道,会管的,我不会舍下大伙儿,肯定是要管的。”仰躺床上,许元章虚弱的保证。
许太太边哭边小声骂他,“管管管!你拿什么管?身子这样,你出得了院,下得了楼吗?”
“我,我……我就是爬,都要爬到大帅府!”许元章瞪眼。
“我的天爷啊,活不了了!”许太太哭天抹泪。
“无知妇人!”许元章咬牙斥骂。
“哇……”许太太放声痛哭。
“哎呦,老爷,太太,这都什么时候了?您二位就别吵了,赶紧拿个主意啊!”许至忠搓着手劝。
病房,瞬间闹成一团。
各说各话,吵吵闹闹,连哭带骂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人家医院护士都忍不住敲门‘委婉’提醒,让他们安静点儿,一直旁观看戏的程玉才站出来,说了一句,“爹,娘,要不然,让我跟忠叔跑跑吧。”
“你?”许元章一怔,转过头看她。
“是啊,我是许家少奶奶,哪怕女流之辈,好歹也是正经主子,我出面,怎么都比忠叔来得合适!”程玉垂眸轻声。
“可是,你一个妇人家,怎么好抛头露面?见了关大帅,人家不会觉得咱们没诚意?让个女人出头,且,关大帅日理万机,你能不能见得着都两说……”许元章沉吟,频频摇头,“不成不成,我不同意。”
“爹,您和相公身体不适,咱们不是没法子了吗?但凡有一个能行的,都轮不着我露脸啊儿,可是,和春堂的问题不能拖,都是给咱们家干了几辈子的老人了,让押牢里算怎么回事啊?”程玉叹声抿唇,“至于关大帅,”
“他封咱的辅子,压咱的人,却绝口不提
怎么处置,想来就是要捞咱们一笔!既然是要银子,便不会不谈,是男是女有什么相关?说不得,他见了我个女流之辈,多少还会客气些呢!”
“所以,爹……”您就别挑了,许家都‘绝种’,男人没有能下床的了,还‘不成’什么‘不成’?“……就让我出面吧!”您已经没有选择啦!
程玉温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