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的事儿屯子里的人不太关注,老汉闻言抬头问:“这考试的事儿定了?那些已经结了婚的也能考?”
“对啊!凡高中文凭,不管是在校不在校,结婚与否都可以参加。”
老汉点头:“这国家是要不拘一格选人才啊。”他又抽了一口烟“那你咋不在家复习?”
“我不考,我就留在这儿。”
“哎,还是城里好。你也是知识分子,城里生活条件多好。留在这红土地里能有啥?”
霍兴华拧熄手里的烟,拍拍手站起来准备干活:“方宅十余亩,草屋□□间。榆柳荫後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这生活也是非常惬意的,人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做出一番事业,我绝不离开。”
他后头的话带着一股狠劲儿,好像跟谁赌气似的。刘二炮听不懂他说的诗,不过觉得这小伙子干活真是一把好手。就是在队里挣工分,日子也过不赖。
赶着骡子继续犁地,到中午时分,那些搂粪的和捡石头的都下工走了。独剩他俩等人送饭。
屯里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套了牲口犁地,为了节约时间,早晨和中午都是不回家的。早饭沈禾给他送的菜窝窝家红薯杂粮粥,一小碗的芥菜被刘二炮吃了一大半。
“霍知青,你说中午沈禾那丫头会不会带芥菜丝了?”
“怎么,您老吃上瘾了。”
老汉拿着烟袋,呵呵笑“你别说,这丫头小小年纪,做的饭比我家老婆子这一辈子做饭的人都好吃。你说那菜窝窝,也不知里头放的啥菜,一点儿苦涩味都没有,甜滋滋香喷喷的,让人闻着就来胃口。”
“就是普通的野菜,她做饭细心,都会用水焯好几遍。苦涩味都被泡掉了。”
老汉点头赞同“嗯,这小姑娘干啥都仔细。咱队长说她地里的活儿也干的好,从不偷奸耍滑。不像那些小年轻,没人比着看着就偷懒。”
一老一少闲聊的功夫,沈禾挑着扁担过来了。霍兴华拴好牲口,转身就去接。
“这都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你和刘大爷的饭,之前收的菇娘果还有挺多,我给你们拿了些,吃了解渴还补充维生素。”
刘二炮也过来地边,敲敲烟袋“闺女,你碰到我家老婆子了?”
“早晨回的时候我就跟大娘说好的,午饭我一起来送。”
老汉给她竖个大拇指“是个好闺女。我们家午饭吃的啥?”
沈禾从箩筐里拿出饭盒递给他:“单给您做的小米干饭。我看大娘他们吃的好像是大碴粥。”
她拿出一个大茶缸:“我切了挺多芥菜,就着吃味道更好。”
老汉也不客气,抬手夹了一筷子:“就等你的咸菜呢。你个小丫头,做饭真不赖。”
把饭盒递给霍兴华,她打开另一个搪瓷盆:“还有小葱和水萝卜,蘸酱吃。”
老汉默默瞅了一眼霍兴华的饭盒,心里升起羡慕。里头居然是鸡蛋炒干饭,这丫头真舍得,换盐攒钱的鸡蛋也给他吃。
霍兴华没动,先把筷子给她:“你先吃。”
沈禾推了一下:“我吃过了。这都是你的。”将洗净的菇娘果拿出来“下午慢慢吃,这果子挺甜,很解渴的。”
俩男人干一上午都挺饿,也就两三分钟饭就进了肚子。霍兴华捏了个菇娘果放嘴里,伸手将这些东西收拾好,一件件往箩筐里放。
刘大爷拿着个果子走远了,这儿就剩他俩。霍兴华小声的跟她说:“你下午得去给肖亚娟补习吧,这些放着我晚上回去洗。”
沈禾抬头刚要开口,树梢的一只喜鹊冲她欢快的叫了两声。“恭喜,恭喜,难得有情郎啊!”
她被说的羞红了脸,给这直话直说的鸟儿一个大白眼。“去,去去,别胡说。”
“这咋是胡说呢,我可是专门报喜的,你俩身上有红晕,妥妥的吉兆。”
“你还能看到吉凶?”
“凶不凶的我不知道,但是喜事我是知道的。”
霍兴华听不懂喜鹊的语言,这景象就好似看沈禾跟人打电话,对方是谁让人迷惑。
“你在跟谁说话?”他指指枝头梳理羽毛的家伙“不会是喜鹊吧?”
沈禾笑笑,半真半假的回:“嗯,就是跟喜鹊说啊!”
男人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你太厉害了吧,居然能懂兽语。”说完他赶快低下脑袋,声音也放的极其轻“那喜鹊刚才说什么,你要斥它胡说?”
沈禾刚恢复的脸颊又呈现出红晕:“没什么,我胡说呢。”她说完起身挑起担子就走,霍兴华在后满脸笑意。抬头瞅瞅那喜鹊,学着它叫了两声。一挑眉张口问它。
“你刚才说什么了,把我媳妇逗的脸通红?”
“渣、渣、渣、”
“你说什么,你好好说。”
“渣、渣、渣、”
喜鹊听不懂他的话,他也不知道它在叫什么。一人一鸟鸡同鸭讲了半天,倒是自得其乐,瞧着都挺高兴。
沈禾挑着担子,一进家门屋檐下的麻雀就报告:“有人找你,有人找你。”赛虎跟在她身边摇着尾巴,她转头问这家伙“谁找我啊?”
“嗷呜……”除了肖亚娟,还能有谁啊。
果然不出所料,这家有赛虎,除了肖亚娟也没人能在她不在家的情况下进来。
“苗苗,你可回来了。你知道不知道,报纸上登了,恢复高考了。十月二十一号,恢复高考了。我们真的有机会上大学了。”
沈禾前世就是大学生,还是重点学府。在经历了末世那样的灾难后,她对于梦想啊,抱负啊其实都不太看重。
人生苦短,活的自在舒心最重要。有能力谋生,有爱人相伴,有温暖安全的小窝,她已经非常满足。对于考大学,只是顺势而为。
“好,好,别太激动了。你怎么一个人,涵涵呢?”
她一说,肖亚娟才想起来,猛的一拍脑门,起身就往回走:“在院里拽草玩呢,别把我的草堆拽塌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居然忘记设置发表时间了,非常抱歉,对不起。今天双更
第30章 枝节
手脚麻利的洗净擦干, 她拿着刘二炮家里的饭盒,准备给人送回去。刚出院门没多远,只听远处传来人们的嘶吼, 好像是哪儿着火了。
她转头一看,那冒着浓烟的地方不正是肖亚娟他们家的方向嘛。当下急的也顾不上去送饭盒了,拔脚就往那边狂奔。
肖亚娟家离此处不算远,没一分钟她就看到了冒着浓烟的所在。刘德才不见踪迹,围观的群众都拿着脸盆水桶等物, 舀了水来灭火。
肖亚娟抱着闺女委顿的坐在一旁的草地上, 哭的撕心裂肺。她怀里的孩子更是凄惨。
光着的脚丫满是黑灰,裤子线衣都被烧的不成样子,湿漉漉的在滴水。小手红红的肿的像猪蹄, 脸颊也破了好大一块儿皮,露出里头鲜红的嫩肉。
一旁站着的老太太手里拿着脸盆满脸同情,沈禾在好友身边蹲下,面对着这惨状也是心痛如搅。
“别哭了,哭不解决问题。赶快抱孩子去医院,她身上的烧伤得赶快医治。”
老太太闻言点点头:“对, 赶快上卫生院。这幸亏发现的早,小丫头伤的不算很严重。这要是……”
俩人一说, 肖亚娟顿时从自责懊悔中回过神来。抱着闺女站起来,光着脚就往公社的方向跑。
沈禾赶快在后头追:“娟儿,等等我。”
屯子里没有四轮车,眼下牲口也都在地里干活。想要用还得队长批, 然后才能套车。这麻烦下来,还不如自己的两条腿快。是以沈禾根本就没想这个,直接跟肖亚娟替换着抱着孩子一路狂奔去了公社。
公社卫生院, 今儿李老大夫正好在。用剪刀将孩子的衣物剪开,轻轻的脱下。这个过程难免碰到孩子四肢的伤口,疼的她哭声更加尖利。
外物全部清除,老大夫仔细观察后吩咐护士:“去拿无菌包过来。”然后抬头跟家属道“所幸创面不大,胸背都没有,严重的就是四肢和脸部,我等一下用无菌针将水泡挑破,然后需要输液,防止感染。不过,这水泡挺多,得住院观察,在家里不行,万一感染不能及时发现,是很危险的。”
肖亚娟机械的点头,老大夫又解释:“还得看孩子的恢复情况,若是不好,我建议你们转院。到大医院治疗,医疗技术和药物都比我们这里强。”
一说转院,那肯定就意味着孩子伤势严重,肖亚娟一下就慌了。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大夫,我闺女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四肢的烫伤的确不轻,右腿上尤其严重,创面极大。很可能落下残疾。而且,眼下最难的是感染关,万一炎症控制不好,一旦感染很可能就是要命的事儿。”
肖亚娟闻言顿时腿软,被沈禾扶着才没坐到地上去。颤抖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沈禾使力扶着好友,开口问医生:“那是不是去大医院会更好?”
“肯定的啊!大医院医疗条件比我们好,药物也比我们多。我等一下让护士给孩子做青霉素的皮试,如果不过敏的话就打点滴。”
说完,他开口问:“你们要转院吗?”
肖亚娟已经六神无主,闻言转头望着沈禾满脸问询。沈禾稍加考虑,开口对医生道。
“我们转院,麻烦大夫先给孩子处理伤口,如果可以最好用些止痛的药物。”
李大夫闻言点头:“好,你们先去交钱,我开药。”
清创,孩子又是嚎哭不断。沈禾和肖亚娟帮忙压着不让孩子乱动。看着孩子身上那一片片血淋淋的伤口,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别说肖亚娟这个当妈的,沈禾也心疼的一抽一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滑。
伤口未清理好,刘德才气喘吁吁的来了。一进门看到女儿的伤口,气的对着媳妇就骂。
“你是怎么当妈的,把孩子烧成这样。一天就惦记你的大学,这下好了,孩子要有啥事儿,我跟你没完……”
肖亚娟自觉理亏,只低着头默默流眼泪。沈禾开口打断:“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赶快回去开介绍信,咱们送涵涵去县医院。或者转省城医院。”
“这么严重吗?”刘德才也慌了。伸出的手尚未碰到孩子,他站起来转身往外走“那我回去开介绍信,你们看好孩子。”
被按着的涵涵此刻忽然哭喊:“爸爸,爸爸,疼……疼……”
男人闻声转身,高大的身躯瞬间如被雷击般萎靡,眼泪涌出眼眶。望着闺女弯着腰颤抖着手不敢碰她。
孩子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肖亚娟后悔自责眼泪就没断过,刘德才一个大男人也是满脸泪。
这场景,让李大夫这个一辈子做医生,见惯生死的人都为之动容。沈禾拍拍肖亚娟。
“别哭了,你们在这儿陪着孩子,我回去开介绍信。”
刘德才擦擦泪,拉住她:“还是我回,我来的太急了,没带钱。”
肖亚娟闻言赶快说:“钱放在炕底下的小坛子里。”
“知道了。”男人伸手轻轻摸摸闺女的头发:“爸爸回家去拿钱,咱去医院啊!爸爸一定把涵涵治好,涵涵乖。”
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孩子这会儿估计没刚才那么疼。闻言乖乖点头,身子因为抽泣犹自一下下耸动,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看着让人心疼。
刘德才抹抹眼,转身大踏步的离开卫生院。一路飞奔回家,先将坛子里的钱票全部取出,出来连门都顾不上锁,拔脚就往支书家跑。
胡小山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儿的地。急的他在院外直跺脚,没头苍蝇一般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正发愁,准备到可能的地方挨个找,赛虎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他心生一计,跟支书老娘要了件支书换下还没洗的衣服让赛虎闻。
“带我去找他,知道吧?”
赛虎知道他是沈禾的朋友,点点头,掉头就往屯子外跑。他拿着衣裳紧跟其后,不出一里地,在三队的红薯地里找到了人。彼时,支书正带着社员们往地里撒粪,为明日犁地做准备。听他说了情况,撂下挑子就跟他往回走。
“你咋找到我的?”
“多亏赛虎了,要不是他,我今儿肯定抓瞎。”
胡小山瞅瞅吐出舌头的大狗,暗暗点头。这狗养的真好,好像通人性一般。知道给人帮忙呢。
顺利的开了介绍信,刘德才从支书家出来拍拍赛虎的大脑袋:“回家看家,沈禾说不定啥时候回来。”
大家伙也听不懂什么意思,不过看他指家的位置,慢悠悠的起身回了家。等霍兴华下工回来,就看到这家伙蹲在门口,一副求投喂的模样。
刘德才火急火燎的到了卫生院,涵涵已经做了皮试,一瓶青霉素正在滴答。沈禾看他进来,起身让开地方,让他到闺女跟前。
“这里的费用我已经结清,等孩子输完液咱就走。”
刘德才闻言要去掏兜:“那我……”
沈禾推他一把:“不用客气,这些等涵涵好了再说。”
他们没几个钱,后续的治疗本就发愁,听她这么说,刘德才感激的点头:“谢谢。”
“不用,我看着涵涵出生长这么大,怎么可能不管呢。”
乘着孩子输液的时间,沈禾出去借了黄海燕大夫的自行车,一路骑到东面荒无人烟的山林里。
她如今习惯性的随身携带种子,掏出玉米粒埋进土里,用异能将它催熟。然后用借的袋子装好玉米粒,杆子全部粉碎毁尸灭迹。她将袋子放到大梁上,推下山后骑行去了粮站。
“全换粮票吗?要全国的还是地方的?”
“对,换全国的。我们几个知青出门要用。”先用这说辞换全国粮票,到火车上再跟人换地方粮票,到时只赚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