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农为本(穿越)——经年未醒
时间:2020-09-03 08:54:15

  秦峥低斥道:“孤看是不知天高地厚才对。”
  秦崧敛眉,淡淡说:“女郎亦可有鸿鹄之志。”
  秦峥被噎住,表情不豫。
  秦峻嗤的一声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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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兴安门入,长长的宫道,林福肃穆走在其上,前方是引路的内侍。
  宫禁森严,一路上无论是偶有过往的宫人内侍,还是守卫的禁军,全都静默无声。
  她双手交叠搁于腹前,脚踩软履,步伐快而不乱的跟在内侍身后朝紫宸殿走去。
  前方,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已做好准备。
 
 
第53章 
  “宣——东平侯之女林福觐见——”
  林福听见宣召, 从容踏上丹陛石旁的台阶, 一步一步走到紫宸殿外,跨过高高的门槛, 始终抬头挺胸、腰杆笔直。
  “林福拜见陛下,圣人万福金安, 极寿无疆。”林福叉手行礼,恭敬拜下。
  “免礼, 赐座。”
  “谢陛下。”
  内侍立刻在林尊身旁加了一张坐席, 林福走过去,冲父亲勾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屈膝,正襟危坐。
  林尊瞪了她一眼。
  皇帝在御座上道:“你的奏表朕看了,天下之大命,何解?”
  林福面向皇帝, 道:“《管子》云:民无所游食,则必农;民事农,则田垦;田垦,则粟多;粟多, 则国富。国富,则强兵, 则民安, 则天下太平。”
  皇帝道:“女子应制科举,又何解?”
  林福说:“用天之道,春则耕种, 夏则芸苗,秋则获刈,冬则入廪。天降阳光雨露,并不会挑是麦是黍。臣以为,有才有德之士,不应分是男是女。”
  “一派胡言!天有日月分阴阳,男为阳为刚,女为阴为柔。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
  林福朝说话之人看去,见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脸激动,很义愤填膺的样子。
  “不知足下是何人?”林福淡淡问。
  “集贤殿学士顾西武。”
  “孔圣曰:有教无类。顾学士,何解?”
  “孔圣亦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东平侯之女,又何解?”
  林福呵一笑:“我问你‘有教无类’,你不答,倒是挺会转移话题。”
  她朗声道:“孔圣曰:有教无类。在我看来其意有二:一是不分贤愚贵贱,人人都可以受到教育;二是人是有类别的,有的智、有的蠢、有的孝顺、有的不孝,但是教育能消除这些差别。男子可以教,女子亦可以教。倒是顾学士,你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这么编排令堂,不太好吧。”
  “你——”顾西武脸涨红。
  林福不等他说话,又说::“你这样是不是不孝啊!”
  顾西武脸色涨红,吭哧吭哧喘粗气,愤愤道:“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国朝安稳不到百年,前车之鉴,岂容忽视!”
  林福道:“前朝废帝之所以亡国,难道不是因为废帝暴虐荒淫、昏庸无道?你若立身持正,就是一百个妲己、褒姒也撼动不了你。否则,和圣坐怀不乱,又何解?!男子己身过失,却推在女子头上,真是好不要脸。”
  顾西武被一句“好不要脸”气得头晕眼花。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自古男女有别,男主外,女主内,此乃人伦之常。”太子少师慕容毫道:“礼法如此,妇人见识浅薄,莫要妄言而误国。”
  御史大夫牧良玉哈哈一笑:“太子少师此言差矣,东平侯之女可比一些男子还要有远见。”他甩了甩手上的奏表。
  慕容毫道:“妇人何足以付大事,没得坏事。”
  “既如此,太子少师又何必娶妇人为妻,生女亦是妇人。”秦崧顿了顿,再道:“令堂虽已仙逝,但亦是妇人。少师还是为令堂积些口德罢。”
  一番话,惹得慕容毫气急,却也不敢在魏王面前放肆。
  林福看了对面魏王一眼,抿唇,肩膀轻轻抖了几抖。
  正巧被秦崧的目光捕捉到。
  “《礼》有定: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妇人岂可在外抛头露面。”慕容毫冷哼一声:“妇人再有见地,又岂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安心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太子少师此言贻笑大方。”林福朗声说:“君不见,京城东市申大娘一双巧手所造之物巧夺天工;洛阳平家平十一娘培育牡丹花色繁多,年年进上贡;扬州云柳山庄当家岑大娘子乃皇商,商号遍布国朝各州县;西河林氏林福擅于农事,研究治理田间害虫之药。农事、工事、商事,何处没有优秀女子身影。便是古时,亦有木兰替父从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林福说着,朝秦崧拱了拱手,道:“敢问魏王,臣听闻边塞若有狄虏来犯,健妇们皆是手拿武器甚至是农具英勇抗敌,可是真?”
  秦崧点头:“千真万确。”
  林福笑了一下,目光转向慕容毫,道:“女子可从戎事、农事、工事、商事,为何不能应制科举出仕?难不成,诸位男子是怕女子太过优秀,抢了你们的饭碗?”
  被内涵到的所有男的:“……”
  “一派胡言!强词夺理!”慕容毫怒斥:“女子科举出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以为科举是孩童游戏吗?岂是女子能行的!女子该贞静贤淑,相夫教子才是女子应为之事。”
  林福看着慕容毫,暗道:行,是你逼我的,非让我开大。
  “慕容少师,若我说出一件女子能做到而男子做不到的事情,你是不是就承认女人比男人强。”
  慕容毫哼:“你但说无妨,这天下岂有男子做不到的事。”
  “生孩子。”
  “生……?!!!”
  慕容毫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瞪着林福,眼珠都要脱眶而出了。
  “太子少师,莫非你能生孩子?”林福笑道。
  “噗……”
  “嗤……”
  “啡……”
  几道笑声此起彼伏,虽然都很快忍住了,但还是被听了个正着。
  秦峻身体一颤一颤,拼命忍笑。
  秦崧看着林福,眼中亦滑过笑意。
  这次换林福把他捉了个正着。
  挑眉:笑什么笑,难道我说得不对,有本事你们男人生一个看看!
  顾西武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如此大雅之堂,怎可说此等粗鄙之言。”
  林尊呵一声:“顾学士,你的妻妾为你生了二十几个儿女,你这样一个文人雅士,怎么做这么多粗鄙之事,岂不是斯文败类。”
  秦峻故作惊讶:“二十几个,啧啧……”
  继慕容毫后,顾西武也是一脸猪肝色。
  礼部尚书陶九思与林尊不对付,想接着上场,但没给他机会。
  林福面向皇帝,诚恳毛遂自荐:“陛下,臣自忖才德兼备,于农事上有独到见解,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臣这样的才德之士正该大展宏图。可若只是因为臣为女子,就不能有施展才华的舞台,臣以为不公平,亦是陛下的损失,朝廷的损失。”
  “臣不求其他,只希望有一个公平的机会,能与男子一较高下。”她说完,深深拜下。
  陶九思终于能说话了:“林小娘子还是别大言不惭才好,女子岂可科举出仕,女子为官能做什么。”
  林福直起身,正襟危坐,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朗声道:“我不知各位为官目的为何。林福为官,旨在为民请命、为君分忧、为天下之大命、为万世开太平!”
  她话语铿锵有力,目光坚毅,小小的身躯里似蕴含了巨大的能量,亟欲爆发。
  这振聋发聩的一席话,让殿上所有人神色都变了几变。
  “大善!”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大笑:“好,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
  秦崧朝林福拱手,道:“西河林福高情远致、大才槃槃,崧佩服。”
  林福歘地将目光转向魏王。
  第一次!
  来到此间一年,第一次,有人没叫她“东平侯之女”、“林小娘子”、“林家福娘”,而是称呼她的郡望,称呼她的全名。
  林福弯起嘴角,冲秦崧笑了一下。
  秦崧微讶一瞬,旋即回以一笑。
  皇帝饶有兴趣问林福:“你若为官,想在何处当值?”
  这个林福早就想好了,半点不犹豫地说:“工部屯田司主事。”
  一刹那,殿中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工部尚书鲁印身上。
  鲁印胖胖的脸上肉抖动了几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为何是工部屯田司?”皇帝瞟了一眼鲁印,笑问林福。
  鲁印呵呵笑:“正是,司农寺诸屯监岂不更好。”诸屯监令从七品下,屯田司主事从九品上,既然要当官,何不选个官阶更高一些的。
  林福道:“臣欲揽志同道合的农桑大才,共同研究高产之法,不限于稻、黍、稷、麦、菽,有高产良种、更轻便省力的屯田工具,皆可让朝廷推广于民。”
  “这种事你在家中不是同样可做?”秦峻说道:“看你这种麦之法就很好,不就是在家中所得。”
  林福对秦峻假笑:“三皇子,能揽天下之才者,非圣人莫属。研究亦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她一连串报了种麦这几月间使用的人财物,再假笑:“我家只是一个小小侯爵,很穷的。”
  秦峻被一连串的数字怼脸,目瞪口呆。
  ——不是,你能别总强调自己家里很穷好么,堂堂一个侯府,好意思吗!
  林福:很好意思,贫穷府设不能丢。
  “按照林小娘子这般说法,私以为,诸屯监更合适。”工部尚书鲁印很坚持。
  “非也。”户部尚书卢虎言:“工部掌天下百工、屯田、山泽之政令。工部更合适。”
  鲁印瞪着卢虎,这老匹夫非要跟他过不去是吧!
  鲁印:“诸屯监掌稼穑。孟春吉亥,陛下亲籍田之礼,皆司农寺奉进耒耜。”
  卢虎:“水陆腴瘠,播植地宜,功庸烦省,收率等级,皆由屯田司取决,还是屯田司更合适。”
  太子皱眉,本来是讨论女子可否科举,怎么变成了讨论东平侯之女该去何处当值才合适?
  皇帝听他们吵完,不置可否,挥手让所有人离开,只留下太子、魏王和三皇子,起居舍人也遣了出去。
  “今日之事,你三人如何看?”皇帝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个儿子的脸。
  太子犹豫着没有开口。
  魏王坐得笔直,一动不动。
  三皇子笑嘻嘻说:“太子先说吧,我是弟弟。”
  魏王就也转脸看过去,虽没说话,意思就是“太子先行,臣等随后”。
  秦峥便看向皇帝,说:“儿以为,此举不可行。若允东平侯之女应制科举,天下女子人人效法,岂不大乱。”
  秦峻说:“父皇,儿觉太子之言不对。您瞧瞧这满京城,还有第二个林福么,谁能效法,谁敢效法?!”
  秦峥转头驳斥:“以前京城也没有个林福,这不就出了一个。天下之大,焉知没有如她这般不安于室的女子。”
  “太子这‘不安于室’的说法恕我不敢苟同。”秦峻反驳道:“其一,林小娘子云英未嫁,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其二,林小娘子有大才,就算桀骜不驯,那也是她的本事。”
  秦峥说:“她有什么本事?身为女子,三从四德皆不知。三弟,倘若你之妻说要科举出仕,你会答应吗?”
  秦峻语塞,他想了想,还真不会答应。
  秦峥越说越大声:“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全天下男子皆不会答应,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乃乱家之源。”
  “荣保,你一直未言,你来说说看。”皇帝点名。
  秦峥和秦峻同时看向秦崧。
  秦崧吐出五个字:“千金买马骨。”
  皇帝眼中有一丝满意之色,把三个儿子都打发出去,重又拿起林福的奏表细细看。
  许久后,招来中书舍人拟诏。
  几道诏令中书舍人拟好后,送到中书令黄起处,黄起看到后惊讶片刻,用印后送到门下。
  门下侍中戴修远亦惊诧,批复后,发给宝符郎用印玺,待明日再下发出去。
 
 
第54章 
  林福跟着林尊出宫, 林尊公廨也不去了, 先回家。
  教!子!
  上马车前,林福探头看林尊的脸,后者很有父亲威严的不理她,翻身上马。
  林福笑了一下坐进车里,进去后,放下帘子, 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她这一场豪赌, 赌的是帝王海纳百川, 可她手中并没有什么筹码。
  在父权社会里去挑战男人的权威, 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是20XX年也依旧少不了职场歧视女性的情况。
  林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小林福之前常常跟在阿爹兄长身后干农活,后来她自己也时常下田动刀的, 都没有格外保养过。
  双手并不细腻, 是劳动人民的手。
  她猛地握紧双手成拳。
  无论如何总要试过才知道结果,一次不行, 可以两次、三次,无数次。
  她想冲出樊笼,外面的天地多么广阔, 她不想整日跟聂氏林嘉蕙之流折腾。
  享受过自由的鸟, 是不愿意到笼子里去。
  但是现在, 她还有两个人要说服。
  回到东平侯府,林福从马车里出来,迎面就是一张严父的脸, 她乖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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