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后我待字闺中——昔邀晓
时间:2020-09-18 09:12:25

  顾浮把买来的书给她,顺便在她这蹭了一份冰碗。
  临近傍晚的时候,顾启铮等人陆续回府,一家人趁着节日坐在一块吃了顿晚饭。
  顾浮的大嫂霍碧燕和往常一样没来,说是身体不适,怕给家里老少过了病气。
  众人用餐到一半,大哥顾沉院里的丫鬟跑进饭厅,在顾沉耳边说了些什么。
  顾浮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一下就听清是大嫂那边有事,特地叫了丫鬟来请大哥回去。
  顾沉起身向几位长辈告退,长辈们应允的同时,还叫家仆趁着街鼓没响,去医馆请个大夫到府上过夜,免得出什么事,晚了没法出门请大夫。
  婶婶还叫身边的嬷嬷去库房,找些补药给顾浮的大嫂送去。
  众人用过饭后各自回屋,顾浮也准备换身衣服去祁天塔。
  然而途径花园,顾浮发现湖边坐了个人。
  顾浮停下脚步,前头掌灯的绿竹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旁的林嬷嬷没顾浮那般好眼力,不确定道:“那是……大少爷?”
  “嗯,你们在这等我一下。”顾浮说完,也不绕路,直接提起裙摆跨过游廊边的坐凳楣子,朝湖边走去。
  在湖边呆坐的顾沉半点没注意到顾浮刻意踩出的脚步声,顾浮怕吓着他,开口唤了声:“哥。”
  顾沉终于回过神,转头望向顾浮:“你怎么在这?”
  顾浮:“我问你才对,大晚上跑这来做什么?喂蚊子?”
  顾沉站起身道:“没什么,只是出来坐坐,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顾浮拉住他:“你晚饭吃一半就走了,不如我再陪你吃点?”
  说完没等顾沉拒绝,她便扬声叫绿竹去厨房拿些吃的来,还让林嬷嬷去顾竹那,拿坛黄沙烫。
  接着她又把顾沉拉到湖心亭里,入夏后亭中常备驱散蚊虫的香,顾浮拿起火折子一点,慢慢散开的香气将夜里纠缠不休的蚊虫彻底逼退。
  随后绿竹端来食盒,林嬷嬷拿来烈酒,顾沉走不掉,可也吃不下,索性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顾浮给自家大哥倒酒,两人喝了小半坛后,顾浮还很清醒,大哥却有些醉了,满肚子的苦水压都压不住,顾浮一问就全倒了出来。
  原来顾浮白天怼丫鬟的话被大嫂听了去。
  虽然顾浮的原意是想让阴阳怪气的丫鬟和半点不作为的嬷嬷难堪,可大嫂却觉得顾浮话里有话——如今老夫人在,顾启铮顾启榕兄弟两个不能分家,还有婶婶帮忙操持家事,日后若是分了家,顾启铮没有续弦,顾家内宅自然是由顾沉的妻子来管。
  顾浮说她不会管家,那是想让谁来管?穆青瑶吗?
  霍碧燕越想越煎熬,越想越害怕,想到最后让她难受的已经不是穆青瑶的存在,而是她对穆青瑶的恐惧本身。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丈夫叫了回来,主动提出让丈夫娶穆青瑶,想着只要那把悬在她头上的剑快点落下,她说不定就不怕了。
  可顾沉并不想娶穆青瑶,他一次又一次和妻子解释,妻子却觉得他口是心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顾沉无奈的同时又感到了窒息,索性就从院子里出来,一个人晃荡到花园,遇见了顾浮。
  顾浮把酒给顾沉满上,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可有什么打算?”
  顾沉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完,没有回答顾浮,也不知道是没有打算,还是在思考如何打算。
  顾浮也不催他,继续给他倒酒。
  又过了一小会儿,喝醉的顾沉撑着桌面,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想和上峰自请,去、去青州……”
  顾浮倒酒的手微微一顿,改换了茶:“青州?可是外放的差事?”
  顾沉喝醉后反应迟钝,思考半晌才明白顾浮刚刚问了什么,点头道:“带上她,去、去外面走、走……”
  顾浮听明白了,她大哥所在的衙门最近有外放去青州的差事,但还没定下人选,大哥便想要借此机会,带上妻子离开京城到外面看看,散散心。
  这是顾沉的决定,顾浮自然不会置喙。
  随后她让林嬷嬷叫来顾沉的小厮扶顾沉回去,自己则换了衣服,赶去祁天塔。
  顾浮到祁天塔时,已经过了亥正,傅砚还在桌前处理公务,见她来晚也没说什么,可顾浮自觉失约,便同他道了歉。
  “无妨。”傅砚摇头,因为两人白天见过,所以他要想睡,其实是能睡着的,可他怕自己早早去睡了,顾浮白跑一趟。
  最重要的是,他还想再见顾浮一面。
  淡淡的酒香顺着夜风掠过傅砚的脸颊,他问顾浮:“喝酒了?”
  “嗯。”顾浮在傅砚对面坐下,因为刚喝了不少的酒,她此刻的情绪略有些高涨,言语也比往常更加直白。
  她和傅砚说了她大哥大嫂的事情,末了还来一句:“扪心自问,我定做不到像大哥那样包容大嫂。”
  傅砚强忍着困意,道:“你又不是你大嫂的丈夫,你自然做不到。”
  顾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大哥能做到这个地步,是因为夫妻间的责任?”
  傅砚感觉脑袋有点沉,便学着顾浮白天的样子,用一只手支着脑袋,酸涩的眼底泛起水雾:“为什么不能是夫妻间的感情?”
  顾浮不能确定,因为大哥成亲的时候她不在家,所以她对大哥和大嫂之间的感情不是很了解,但顺着傅砚的思路来想倒也没毛病,或许在她不知道的过去,大哥大嫂新婚燕尔之际,两人也曾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顾浮想着,眉头舒展,扬起唇角笑着说道:“若有幸能得这么一人,与我感情深厚到即便日后他变得不可理喻,我也能依旧爱他护他,似乎也不错。”
  昏昏欲睡的傅砚顿时就清醒了。
 
 
第三十五章 
  顾浮说完喝了口茶解渴, 抬眼发现傅砚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顾浮充满疑惑地“嗯?”了一声,略低的嗓音配上微微飘起的调子,羽毛似的在傅砚耳畔轻轻撩过。
  傅砚心如鼓噪,可任凭内心的想法有多复杂, 他面上依旧不显分毫, 端的是仙人之姿, 不染俗尘。
  便是下一刻站起身, 丢下顾浮说自己要去睡了,顾浮也不会有半点意外, 毕竟仙人嘛, 怎么会在意爱恨纠葛这样的俗世话题呢。
  然而傅砚并没有离开, 他问顾浮:“你想成亲了?”
  顾浮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而后闭眼,摇了摇头:“不想。”
  她喜欢的人又不喜欢她, 她跟谁成亲去?
  ……
  众所周知, 端午节发生了一件大事,奉诏入宫的英王不知做了什么, 当天就被禁军押送出宫,如今英王府外由禁军包围看守, 英王一步都踏不出府门,身上的职务更是被交由他人接手。
  对此朝中议论纷纷, 眼看就要有人按捺不住, 打着“天家无小事”的名头向陛下询问缘由,耽搁了一个多月的选麟突然闯入众人视野, 并迅速压过英王被拘禁一事,成为京城最热门的话题,没有之一。
  结果会变成这样是谁都没想到的。
  因为从一开始, 众人图的就是“京城第一”的名号,更有的纯粹就是凑个热闹,比如那非要参选的尹国质子。
  后来经过一个多月的沉寂,不少人都已经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再听人提起,还颇有些话题已经过时的兴致缺缺——是马球不好玩还是诗会不热闹,干嘛要去看那名字多如牛毛的小报,还花钱去买贵到死的纸笺去票选?
  开什么玩笑。
  会这么做的,只有家里有人参选的世家大族,甚至不少出身名门的少年都叫家里人莫要费钱给自己买票,生怕自己进了下一轮,被同窗好友嘲笑人傻钱多,贪慕虚名。
  甚至还有身负功名却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亲的男子,撞见家人去给自己买票,在同僚面前十分难堪。
  然而没几日,风向突然发生了改变。
  起因是有人将买来的小报带去瑞阳长公主的诗会,小报中附带的男子肖像画落到地上,被瑞阳长公主给瞧见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很尴尬,毕竟是男子的画像,被带到全是姑娘的诗会上,怎么讲都说不过去。
  而那遗失画像的人若被找出来,名声也会受损
  瑞阳长公主倒是没想这么多,她拿起画像一看,这不是长宁侯家的小公子温溪吗?怎么有人将他的画像带到了诗会上来。
  然后她又在画像边角看到了一朵红色梅花标记,以及“选麟小报”四个字。
  一旁的宫女低声为瑞阳长公主解惑,并细心提供了几个方案给长公主,意图将此事揭过去,好保全诗会上姑娘们的名声。
  可长公主并未听宫女的,因为她见过温溪,所以她能确定选麟小报的画与温溪本人十分相似,以此类推,小报里附带的其他人的画像,应该也和真人一般无二。
  这么说来,只要买一份小报,她便能把全京城参选的男子都观赏一遍?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一份小报不过十张的内容,刨去参选名单也就只剩下七张是肖像画,而这七张肖像画的内容并非固定,能买到谁的画像全看运气。
  为了节省成本,小报并不会像邸报那样装订成册,直接就是一大张一大张的纸,卷好后用稍厚一些的红色纸条圈住固定,最后封上蜡印。因最外面是选麟名单,里面才是男子画像,所以购买小报的人在打开小报之前,并不会知道自己买的小报里究竟会有谁的画像。
  还未见识过商人狡诈的瑞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这有什么难的,多买几份不就行了吗。”
  于是在诗会还没结束前,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奉命去买了十几份选麟小报回来。
  这时已经没人再去猜测,那个把小报带来诗会,又把小报里的画像落到地上的人是谁了。
  因为所有姑娘都朝长公主聚拢,看着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将小报一份份展开,又将小报里头的画像一张张平铺出来。
  期间时不时响起:“呀,那不是我家兄长吗?画得真像!”
  或者:“画像上写齐家二公子身长五尺七寸,太高了吧!”
  又或者:“这人的头发怎么是卷的?出身尹国?是东部小国吗?难怪和我们不同。”的声音
  随着小报越开越多,姑娘们议论的内容逐渐大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评价,并表达起了自己的喜好,说这个模样周正,或说那个眼睛好看。
  再后来,姑娘们议论的内容又慢慢地变了——
  “怎么又是谢家公子,这都第几张了?我想看林家少将军的画像,或者小周大人的画像,我都在名单上看到他们了,为何就是没有他们。”
  “小报后面写了,并非所有人的画像都有。”
  “少将军的画像应当是有的,我家六哥也在名单上,我婶婶特地去买了小报,有一张就是少将军……”说这话的姑娘突然顿住,因为她想起来,她婶婶好像买了不止一份小报,她当时还奇怪买这么多做什么。
  “你们看,小报后边还写了,有画像的人会在名单上标梅花记号,这个梅花记号画像上也有,而且分颜色,墨色梅花的人画像数量会比较多,靛色次之,用朱砂做梅花记号的人画像最少……少将军的梅花记号就是红色的,我瞧着得买上好几份小报才能买到他的。”
  “买上好几份也未必能买到,你看长公主殿下拆了这么多,还没有呢。卫七,你婶婶运气真好。对了,我新得一份绣样,明日能去你家玩吗?”
  “我也去我也去,就、看看绣样,嘿嘿。”
  最后剩下三卷小报,长公主直接将那三卷从宫女手中抢了过来,亲自动手拆开。
  结果一拆就拆出了温溪的画像,虽然长公主已经看过,但因温溪的画像上有朱砂色的梅花标记,所以长公主并无不满,反而还叫人把温溪这张给收好了。
  之后拆第二份,里面出了李家那位小国舅的画像,因为未婚,年纪又堪堪擦过标准线,所以小国舅也在参选名单上。
  除了小国舅,还有李禹。
  一众姑娘们惊呼出声,因为这两人的画像上,都有朱砂色的梅花标记。
  瑞阳长公主顿时神清气爽,虽然这俩人一个是她舅舅,一个是她表哥,她都见过,但还是无法抹灭她此刻的成就感——宫女怎么拆都拆不出来的朱砂画像,她一拆就拆出了三幅,可见她是有皇家的气运护体,才能如此幸运。
  瑞阳长公主又拆了最后一份,可这一份里只有五幅墨色画像和两幅靛色画像,一幅朱砂画像都没有。
  长公主心里升起不满,又叫人去买了十份小报回来
  然而十份小报拆完,也就出了一幅朱砂画像,画像上是年纪轻轻就入了秘阁的永安县主之子,虽然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大,看着就像是谁家的弟弟,但这位少年真的好漂亮,不仅面容精致,眼睛还很大,眼尾上挑像只猫似的,叫一众姑娘们看得挪不开眼。
  貌美的县主之子勉强抚平了长公主的怒火,但她还是决定再去买几份小报来拆,她让人算了一下,参选男子里面只有二十五人是朱砂画像,无论说什么她都要把这二十五幅朱砂画像弄到手。
  眼看天色不早,瑞阳长公主散了诗会,还将重复的画像放到桌上,送给来参加诗会的姑娘们,任由她们随便挑选带回家去。
  一众姑娘们踌躇不前,心里想要拿画像,可又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了,传出去不好听。
  就在这时,临安伯爵府的棠五姑娘磨磨蹭蹭走上去,把多出来的那副温溪画像给拿走了。
  不拿不行,她参与了选麟的前期筹备,在场绝对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这张画像有多难买,而将画像带来并不小心遗失的也是她,因为她准备参加完诗会就去晚袖斋和诗社的姑娘们炫耀自己的运气,谁知道中间会出这样的意外。
  有了棠五带头,其他姑娘不仅放下心上前去拿,还有几个因为错过温溪那张朱砂画像而懊恼不已。
  也是从这场诗会开始,购买选麟小报收集画像成了闺阁姑娘们的新爱好,并从长公主的交际圈不停往外扩散。
  当然也有人不想收集朱砂画像,只想要其中某一个人的画,只是不好说出口,这才拿收集朱砂画像做由头。
  还有些姑娘因审美差异,对谁更有可能进入下一轮选拔而发生争执,甚至为了不丢面子特地跑去买纸笺,给自己支持的男子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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