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顾浮拉着傅砚在自己身旁坐下:“你查到了那批货物的下落,要我陪你去确定?”
傅砚点头:“上回查青州贪腐案,我发现英王同青州曹帮有来往,你知道我就是喜欢把什么事都往他头上扣,便叫师兄借着上回装神弄鬼的机会,劝安王府大办老太妃的寿宴,再叫秘阁安插在老太妃身边的人时时念叨,让老太妃吵着要见英王,致使安王去御前求陛下,让英王有机会出门来见一见老太妃。
“果然英王一出门,就有随行的英王府侍卫偷偷离队,秘阁的人一路暗中跟随,确定那人入了待贤街。”
马车外越来越安静,大概是快到待贤街了,毕竟城南这一片远离皇城,又不像城东城西有东西二市,地价虽然便宜,但人也少,有许多空置的荒宅。
顾浮低声问傅砚:“你怎么不叫秘阁的人来查,非要自己涉险。”
傅砚抓起顾浮的手,嘴里说着:“这样我不就能过来看你了吗,反正你武功高,我轻功好,我们俩一起不容易出岔子,还能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儿。”
手却在顾浮掌心写道:“若让别人去,陛下会知道。”
傅砚想瞒着皇帝,任由英王把自己作死,可他又想知道英王在谋划什么,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自然就需要亲自动身走一趟。
傅砚有预感,这次如果不叫上顾浮一块,日后顾浮若是知道了,定会非常非常生气。
果然,顾浮反手抓了傅砚在自己掌心写字的手,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低声道:“算你聪明。”
马车缓缓驶过待贤街,并未停留,而是绕去隔壁街,钻进一条小巷子,行了两个路口,才终于停下。
傅砚来之前就记下了这里的路,下车后带着顾浮跃上屋顶,直奔目的地。
那是一所内部排列着许多泥瓦房的宅院,只有一片空地可供数辆马车停放卸货。
英王府的侍卫只在这里待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走了,此刻宅院里只有几个人在泥瓦房之间巡逻,剩下的人……
顾浮拿出自己曾经作为斥候的专业素养,仔细去听去看,确定剩下的人都在最中间那座二层小屋里头。
他们此来只为确认那三艘货船上面多出来的东西究竟和英王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他究竟偷偷运了什么进京。
所以他们并未惊动宅院里的人,而是先让轻功好的傅砚潜入那一间间泥瓦房,确定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再去确认总共的数量。期间顾浮留在屋顶勘察,对傅砚进行提醒,以防傅砚进入泥瓦房时没有防备,被巡逻查看的人发现。
两人还约好了一套简单的暗号,由顾浮学鸟鸣叫,以次数和声音长短来代表不同的意思,方便远程联络。
傅砚很轻松就进入了第一间泥瓦房,并在没多久后出来,又去了下一间。
大多数人都会在重复的行动中逐渐放松警惕,顾浮却反而越来越专注,慢慢回到了昔日在北境的状态。
她趴伏在视野极好的屋顶上,呼吸越来越轻,耳边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巡逻武卫的脚步声、他们行走时衣物摆动的轻响、远处二层隐约传来的争吵、兵戈碰撞,都随着清风飘入她耳中。
她随着傅砚的移动跟着改变位置,虽不如傅砚那般行走之间快如鬼魅,无声无息,但也是身法轻盈,不曾叫宅院里的人发现分毫。
傅砚进入第五间泥瓦房,没过一会儿,突然有两个巡逻的人商议着要回去喝一杯,就折返方向,朝傅砚所在的那间泥瓦房走了过去。
顾浮发出鸟鸣提醒傅砚,傅砚及时藏了起来,那两个巡逻人进去后喝酒吵闹,并未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时间慢慢推移,那两人越喝越上头,甚至还砸了酒坛子,把其他巡逻人给吸引了过去。
顾浮常听人说“关心则乱”,她原本是不信的,或者说她并不觉得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事关傅砚,她该更小心谨慎才对,怎么会乱了阵脚。
可真当她遇上会让傅砚置身危险的情况,她才知道——去他娘的镇定。
傅砚的轻功是很厉害,可也仅此而已,若被人发现,傅砚很可能会被堵在屋子里逃不出来。
她和傅砚的距离太远了,或许她应该再靠近一点,这样就算发生什么意外,她也能及时出手救出傅砚,但这么做极大可能暴露自己,在傅砚被发现之前,她会先被发现。
于是理智和冲动将顾浮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劝她安静待着,告诉她相信傅砚,并和她分析只要傅砚不被发现他们就能全身而退,就算被发现了,傅砚可能会受伤,自己也能冲进去将他带走;另一半以疯狂地不安催促她再靠近点,虽然被发现了会让傅砚盘算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但至少能保证傅砚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顾浮有一刹那失去了判断能力,回过神后才压制住自己的冲动,没让自己毁了傅砚的计划,她静静地看着那间屋子,眼睛像极了夜里捕食的猫,仿佛凝固了一般,十分诡异。
闻声而来的巡逻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喝醉的那两个人从屋里拖出去,拖到空地的井边泼水醒酒,还有人去了中间那座二层小屋禀报,不一会儿就有大约几十人,从二层小屋里鱼贯而出,来到空地上,似乎是准备对巡逻期间喝酒的那两人实施惩罚。
顾浮确定人都去了空地那,终于又一次发出鸟鸣,提醒傅砚赶紧出来。
傅砚从屋里出来,继续搜查下一间泥瓦房。
这次他加快速度,甚至还去二楼小屋走了一圈。等他出来,顾浮拉他回了原来那条偏僻小巷,但却没有直接去找一花,而是让一花看到他们,然后停在了距离马车稍远的另一处拐角。
才一落地,顾浮就抱住了傅砚,环绕在傅砚腰上的手臂非常用力,用力到像是要把人勒死一般。
傅砚任由她抱着,也不嫌疼,还低头亲了亲她,算作安抚。
顾浮显然是觉得这点安抚不够用,于是按着傅砚的后脑勺,踮脚咬住傅砚的唇,几近粗暴地啃了一通才罢休。
隐约听到马车靠近的声音,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彼此的唇舌。
顾浮赶在一花到来前问:“里面藏了什么?”
傅砚食髓知味地在顾浮唇上又舔了一下,正要开口,顾浮嗅到了他身上沾染的气味,问:“火,药?”
傅砚点头:“里头囤积的分量,足以同时炸开几道宫门。”
第六十章
分量如此之多的火.药, 英王的目的昭然若揭。
那么问题来了,他会挑选怎样的时机,使用这批火.药?
顾浮脑子转得飞快:“冬月围猎?”
依照祖训,每年冬月皇帝都必须携王公大臣一块前往犀山猎场, 英王要是想尽快动用这批火.药, 多半会挑在那个时候。
此时一花已经架着马车来到了他们面前, 傅砚拉着顾浮上马车, 并回道:“多半是。”
帘子垂下,一花驱使马车回安王府, 顾浮知道傅砚不想让秘阁的人——比如驾车的一花察觉到什么, 便没再多说, 只解了腰带,准备把衣服换回去。
这次傅砚学乖了,从顾浮解腰带开始就转过了身。
顾浮看傅砚转身, 终于察觉到什么, 松开解腰带的手,从傅砚背后靠了上去, 抱着他低声问:“害羞了?”
傅砚没有转头看顾浮,但顾浮看到了傅砚逐渐变红的耳朵, 便往前凑了凑,张口含住傅砚的耳垂。
傅砚眼睫轻颤, 没有回应也没有阻止, 于是顾浮变本加厉,双手在傅砚身上肆意游走, 唇瓣也滑落到傅砚颈侧,吮吻啃咬,落下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印记。
“唔……”
明明是顾浮要换衣服, 结果却是傅砚快被顾浮给脱光了,狭小的空间愈发闷热,不仅有衣物摩擦的声响,还有逐渐混乱的呼吸,傅砚一只手与顾浮十指交扣,另一只手抵在马车壁上,曲起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打断他们,没让他们更近一步的,是一花非常响亮且生硬的咳嗽声。
傅砚:“……”
顾浮:“……啧。”
……
穆青瑶抱着熟睡的顾小五,等到其他姑娘都从迷宫里出来了,也没见顾浮回来。
她有些担心,正想去问问,就见绿竹过来,告诉她说:“穆姑娘,我家姑娘还在老太妃那,一时间脱不开身,想请你再代为照看一下五姑娘。若到了散席我家姑娘还未从老太妃那离开,恐怕得麻烦您帮她把五姑娘送去老爷和三少爷那。”
穆青瑶点头应下:“好。”
之后穆青瑶带着顾小五和其他姑娘在一块,直到散席顾浮还没回来,穆青瑶就叫醒顾小五,牵着才刚睡醒的顾小五一块去找顾启铮和顾竹。
今日赴宴的人都在往大门口走,各家男女分别从男席女席汇聚到中庭,安王世子闻齐泽还有他的弟弟正帮着父母一块送客。
穆青瑶四下寻找顾启铮和顾竹,却不想先看到了吴小娘和穆白娣。
“娘!姐姐在那!”穆白娣扯了扯吴小娘的衣袖。
吴小娘正在和几个刚认识的夫人说话,闻言转头看向穆青瑶,还朝穆青瑶招了招手。
穆青瑶无法,只能带着顾小五去打招呼。
穆青瑶正琢磨着,吴小娘要是故态萌发,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的不是,她该怎么应付过去,就听见穆白娣娇声对吴小娘说:“娘!我刚刚在花园看到姐姐,她和好多大哥哥在一块呀!”
这话说得不像样,当即便有跟着穆青瑶一块的姑娘怒斥穆白娣——
“胡说八道什么!”
“就是!穆二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穆白娣脆生生道:“可是我看见了,你们丢下姐姐去玩迷宫,姐姐带着顾家的小妹妹,和很多大哥哥在一块!”
那几个姑娘这才记起,她们确实曾跟穆青瑶分开过一小段时间,可如今的情况,自然是要咬死不松口。
就连穆青瑶也为自己申辩:“我没有……”
吴小娘柔着声打断她:“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语气中带着不合时宜的嗔怪,像是半点都不意外穆青瑶的行为,默认穆青瑶就是这般放浪,会与诸多外男厮混的姑娘。
陡然升起的愤怒让穆青瑶加快了呼吸,四周投射而来的视线更叫她胸腔几乎要炸开。
耳朵旁嗡嗡作响,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偷偷议论她,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又好像没有,一切都只是她气急导致的幻听,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今日出了这个门,消息传扬出去,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穆青瑶的身体开始颤抖,视线的边界也有些发黑,她想再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被毁掉,绝不能……
“她那会跟我在一起。”熟悉的声音宛若天籁。
穆青瑶等人转过头去,就看见安王世子闻齐泽带着弟弟越过人群朝他们走来。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次的闻齐泽看起来和原先有些不大一样,沉着脸,十分吓人。
站定后,他对吴小娘,同时也是对在场的人说:“母亲早就为我向穆家提了亲,今日不过想让我与穆家二姑娘见上一面,只是我一时昏了头,见她为照顾顾家的小丫头没跟其他姑娘在一块,便拦下她说了会儿话,就在花园的湖心亭,当时除了我和她,还有顾家二姑娘在场,她可以作证。”
闻齐泽怕“偶遇”的说法太过巧合没人信,也不确定自己离开后过了多久穆青瑶才跟其他姑娘碰面,索性就把问题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议亲时男女双方私下见上一面本就寻常,是他不顾规矩,拦下穆青瑶说了许久的话,这样也能证明穆青瑶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过其他男子。
吴小娘扯了扯嘴角,表情怪异:“谁人不知顾二姑娘和青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自然什么都向着青瑶,世子也不必为了我家姑娘说这些话来骗人,免得连累了你们安王府的名声……”
闻齐泽冷声打断吴小娘:“我还给了她一枚玉佩。”
说完闻齐泽看向穆青瑶,穆青瑶对上他的视线,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拿出之前在湖心亭时,闻齐泽作为赔礼给的那枚玉佩。
穆青瑶其实没想过要用这枚玉佩让闻齐泽替自己做什么,就是气这人每次出现的时机都这么巧,才故意拿了这份赔礼,准备寻个机会再还回去,却怎么都没想到,这枚玉佩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穆青瑶张开手指露出掌心的玉佩,跟着闻齐泽一块来的弟弟惊呼出声:“这不是祖母给大哥的玉佩吗?”
穆青瑶的手颤了颤。
闻齐泽的祖母——老太妃。
如此来历的玉佩,确实不像是闹着玩随便给的。
闻齐泽也是心情复杂,他之所以选这枚玉佩给穆青瑶,是因为他怕摔碎了祖母给的玉佩,平日都把玉佩放在荷包里,除了家人,外人都不曾见过,这样就算出现在穆青瑶手上,也不会被人认出来,招惹闲话。
没想到反而因为这枚玉佩来历特殊,坐实了两人正在议亲的谎言。
有闻齐泽的证明,穆青瑶的情况总算不那么糟糕,但还不够,光凭这样还堵不住悠悠众口。
穆青瑶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攥紧了裙子——她要救自己,安王世子都帮她到这个地步了,她必须要把自己彻底救出来。
穆青瑶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感觉不到丝毫滋润,反而有些疼,她忍着疼,开口问穆白娣:“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谁教的?”
穆白娣没想到穆青瑶会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见所有人都把视线转过来,穆白娣顿时有些惊慌,满脸无措地朝吴小娘看了一眼。
吴小娘把穆白娣拉到自己身后,笑着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自然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穆青瑶:“那你让她说,她看到的‘大哥哥’都是谁,不认识就叫她一个个认!她认不出来小娘你总该能认得出来吧?我不信小娘你会让她一个人去花园玩,你把人都找出来,一个个对峙,看看他们当时在哪,身边可有人作证!我问心无愧!小娘你敢吗?!”
吴小娘为难道:“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怎么好放在台面上说。”
穆青瑶咬破自己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她看着吴小娘,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心黑成这样,更不懂吴小娘这么做究竟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