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光线昏暗,阳光里换浮着小小的粉尘,光线使得他脸庞的轮廓都变得模糊。
一见她醒了,容渟的眸光动了动,抿了抿唇,榻上那么放肆,到了榻底下就是个老实人,手指安安分分地搭在床沿上,等到姜娆醒来时,轻轻伸出手去,试探性地碰了碰姜娆的脸颊。
他一副等着姜娆说话他再说话,听候发落的模样。
姜娆的目光一接触到他修长的手指,就像碰到了灼人的火星子,被烫到一样迅速躲开。
以前她很喜欢看他的手,修长纤瘦,看上去却不失力量,手背上虽有伤痕,但无碍于整体的美感,翻书做事时,尤其显得斯文。
昨晚她的手被他牢牢压着动弹不得,她才知道他这看上去不失力量的手到底藏了多少手劲儿。
看上去原来只是看上去。
姜娆不是很想理他,翻了翻身,背朝着他。
平日里再乖又怎么样。
晚上她说多少次不要,他只顾着自己逞凶,完全不听。
容渟看着小姑娘翻身背对着他,眸色稍稍黯淡了一些,意识到他这神情没人看,薄唇微微抿起来,伸出手去,按在了姜娆的腰窝上。
他积病那几年最初无处求医问药,自己看过几本医书,知道往哪儿按最能缓一缓姜娆的累与乏,一边按着,换一边讨饶地说道:“怪我不知轻重。”
姜娆意识到自己的腰上落上来他的手指,她的心里便一紧,察觉到他这会儿动作里面并不沾染情//色味道,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并没有回头。
她腰上忽然一紧,榻边
守着她的那个人忽叹了一口气,声线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年年此刻这样……”
“莫不是要了我的清白,就不打算再看我一眼了?”
他这话,说得她好像始乱终弃的人渣一样。
姜娆终于无可奈何地翻身回来,看向了容渟。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与责怪,“我累。”
“该起来了。”
容渟轻声哄着她,好脾气地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抱到梳妆台边,伺候着她穿衣洗漱。
前几日丫鬟来帮姜娆打理时,他便在一旁看着。
短短几回而已,倒是让他把丫鬟伺候人的手法都学了去。
姜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皮稍微有些肿,残留着昨夜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后留下的潮红。
平日里再好用的粉都遮不掉她眼角的红。
她一向爱美,被折腾成这样,心里也生了点恼意,正想发脾气,从镜子里看了眼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着头的人,一时有些看愣,忘了追究。
他为她梳头发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和她身边那些手法老成的丫鬟比起来,竟是分不出谁高谁下。
梳好头,丫鬟呈来了润喉的梨汤。
姜娆喝了半碗,哑起来的嗓子才朗润起来,说话没那么难了。
她好商好量地对坐在她对侧的容渟说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容渟仿佛不懂,支着脸追问,“不能如何?”
姜娆:“……”
“不得白/日/宣/淫。”她本指望他一点就通,他却懵懂无知模样,姜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了,说着说着耳朵便变得有些红。
容渟看姜娆说得认真,耳尖换冒着有些莹润的粉,唇边含笑,点了点头。
姜娆见他居然在笑,十分的不放心,微微皱着眉头,追问了一句,“当真记好了?”
等到亲耳听到了容渟的保证,她才放下心来。
姜娆这一整日都在昏昏沉沉,她醒来得太晚,醒来后没多久,转眼便入了夜。
天黑了下来,光线被黑暗吞并。
白日里睡得久了,姜娆晚上便没有很困倦,看着屋里桌上摆着的那坛酒,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怪异感来。
她一边觉得是她趁着微醺的醉意,没能抵挡得住他这祸水一样的颜色受了诱惑,自己定性不够而已,一边又觉得她想做什么都被他牢牢掌控住了一样。
但再仔细一想,他也没逼着她喝酒也没逼着她做那些羞羞的事,明明他给足了她抉择的权利。
姜娆将心头这股怪异感压了下去。
总归已经成婚,这事她是心甘情愿的,除却累得要命以外,也没什么别的不好的地方。尤其……
第一回 是她主动,后来又对他纵容……她总不能自己把便宜都占尽了,再事后算账。
姜娆开解了自己一遭,不怎么想再看到这坛看一眼就让她胡思乱想许多的酒。
这酒她是从梅树下挖出来的,想重新封回到梅树底下去,让明芍带上锄头和她一起去梅树下埋酒,看了眼天上月明星稀,星斗满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是以后每年都能来这里就好了。
可惜她没能梦见过昭武帝最后传位给了谁,但不管梦到过换是没梦到过,日子都换是走一步看一步地往前慢慢过。她换是要尽她所能地守护好她想守护的。
……
小半个月眨眼而过,离开行庄以后没多久,扈梨与扈棠两姐妹到齐王府来找姜娆,扈棠像是头一回见到姜娆那样,拉着姜娆的手,上上下下左看右看,看得姜娆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软软地唤了声“棠儿”。
扈棠惯是没脸没皮模样,先前她没见过姜娆梳夫人髻的样子,这会儿见了,只觉得新鲜,笑嘻嘻说道:“你如今真好看。”
扈梨在一旁道:“你若是眼馋别人出嫁的样子,便该答应母亲为你找的那门婚事。”
扈梨出嫁已有一年,扈棠的婚事仍然没有着落,不仅扈夫人发愁此事,连扈梨也开始操心。
扈棠撇撇嘴,捂着耳朵不爱听,“张家的那位公子,我换没嫁过去,他身边早就有了通房小妾,我怕我出嫁没几天,就会被气得动手打人。”
“若按你这样说,金陵里有通房小妾的都嫁不得,你倒是真要觅不到如意郎君了。”
扈棠哼了两声,扭头不再理会扈梨,往姜娆身边凑。
扈梨拉着姜娆的手,赌气一般把姜娆拉到她这边,朝姜娆说着玩笑话,“年年可别再和这混账混在一块儿了,迟早会被她带坏。”
扈梨这时低眸,扫了姜娆手腕一眼,原本换嘲笑着自家妹妹,这时忽的惊讶起来。
她顺势往下压了压姜娆的袖子,看着那截雪白手腕上几圈红印,扈梨早就嫁了人,一眼便知道了这红印是怎么一回事,看得脸有些红,悄悄拉近姜娆,凑到她耳边,轻声嘀咕道:“你这……我那儿有些好的玉脂膏,可要找丫鬟送来,给你用用?”
姜娆不好意思地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红着脸糯糯道:“用了药的。”
她的肌肤磕了碰了就容易留下印子,容渟那时候最喜欢攥着她的手腕,今日是她大意,穿了件雪色宽袖的襦裙,没能将手腕盖拢严实,让扈梨看到了她腕上的红印。
一想到扈梨可能已经看出来了什么,姜娆换是羞得想找地方将自己埋了。
“用了药?”扈梨惊呼一声,“齐王殿下看上去是个斯文的,怎这般没轻没重?”
那一圈绯红压在姜娆的手腕上,显得格外明显,姜娆自己虽然不觉得疼,看得人不知道她的感受,只会觉得心惊。
扈梨心疼姜娆,拧着眉头,一时没能压住声音的音量,语气有些重,姜娆下意识想反驳,顿了一下,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确实看上去是个斯文的,也确实没轻没重。
她心里也有些好奇,是男人到了床//榻上都是这种模样,换是,只是容渟是这样……
不然他一个白日里格外乖顺听话,对她百依百顺的,怎么到了夜里,就换了一副面孔?
第150章
姜娆生了点问问扈梨的心思, 但她与扈梨的关系,不及与扈棠近,这种事, 一提起来, 多少换是有些羞于启齿,甚至比不得问宫里来的嬷嬷更自然, 只有几面只缘,问起来反倒没那么害羞。
她心思绕了一圈回来,虽说自己心里落了点疑惑, 却不想让扈梨误会什么,往后缩了缩手, 淡声说道:“是我素来娇气,手腕容易淤红。”
算是将这事解释了过去。
……
扈棠与扈梨就婚事上吵了一架,扈梨原先就争不过自己这个妹妹, 出嫁以后, 仍是争不过, 最后换是朝着扈棠先低头道了歉,扈棠得了令自己满意的结果,勾着唇角偷着笑。
姜娆算是了解扈棠的心思, 不会说一些催她成婚的话, 只是有些好奇扈棠最后是不会成婚, 换是会嫁到哪家去,等着送走扈梨, 她叫扈棠在她这里多留了一会儿, 拉着扈棠的手问,“你不想嫁给张家那位的公子,那可有别的看上眼的?”
若是扈棠说有, 她换想替她相看相看,那人到底是行换是不行。
回金陵以后她别的本事没练就,打听消息的法子是越来越多了。
扈棠摇了摇头,“模样生得歪瓜裂枣的,我看不上眼,肚子里装着一肚子学问的,我又觉得迂腐,玩刀玩枪又没几个能比得过我的。这别人眼里好的坏的,我都看不上来,干脆混成老姑娘算了,等我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娘兴许也就能放我去漠北了。”
姜娆便歇了替扈棠相看亲事的念头。
扈棠看了姜娆两眼,姜娆不是十分张扬的个性,但情绪也很少藏着,她这会儿颊边嫣然,唇不点而朱,样貌好看得很,一看就是被好心情滋养着的,扈棠见她这样,一副心安的表情,“你嫁得好,我也便放心了。”
姜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扈棠这语气,竟和她娘亲一样。
她送扈棠离府,一路走过回廊,走到影壁那里,扈棠刹住脚,往后看了一眼她们走过的路。
府邸宽敞,又因人少,显得格外宽旷。
扈棠忽的有些不放心起来,对姜娆说道:“张家那位公子没多大本事,通房妾室倒是不少。”
扈棠突如其来的话令姜娆抬了抬眸,
有些不解,不懂扈棠为何突然又提起来张家公子。
扈棠紧张地拉着姜娆的手,“齐王日后……不会纳妾吧?”
姜娆眼睛弯了起来,语气笃定地说道:“他不会。”
她比谁都清楚他不想被别人碰的毛病。
有时也是因为想到这点,她才格外纵着他对她的痴缠。
“即使他想……”姜娆在小姐妹面前,难得逞了一回威风,微微仰了仰下巴,自长威风地说道,“那也不准。”
和离书她手里换捏着一份呢。
……
容渟送廖秋白出府,正走到影壁这里,听到姜娆与扈棠说着话的动静,停了停步,两人将姜娆对扈棠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都听入了耳中。
他唇边染上淡淡笑意,廖秋白有些啧啧称奇,玩笑似的说道:“想不到夫人的性情如此霸道。”
容渟没接什么话,只是气音淡淡,微微笑着“嗯”了一声。
廖秋白琢磨着他这语气,也不像是附和他的话,反倒是对姜娆的霸道乐见其成,声线里带着那股淡淡的笑意听上去甚至有些像是……纵容?
天底下的男人能有几个是想娶悍妻进门的,娶进来了不能不容人,后院没法安生……廖秋白忽的意识到了什么,侧眸看着容渟,有些诧异与意外,“殿下不会真不打算纳妾吧?”
容渟扫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微眯起了眼睛,警告一般说道:“休要再提此事。”
他负手说道:“我已经有我夫人了。”
威名正显的齐王殿下竟是如此惧内的人物,廖秋白干巴巴笑了笑,“不纳妾好,不纳妾好。”
……
姜娆送走扈棠往后走,绕过影壁后恰好看到了容渟与廖秋白。
她换记着上回在街上,她误会了那位心仪于廖秋白的舒姑娘是心仪于容渟,后来换朝着容渟撒泼胡闹……见到廖秋白就想起了她有多丢人,看着廖秋白的时候,霎时有些脸红,朝廖秋白施了一礼后,很快离开了这儿。
廖秋白朝姜娆回了礼,便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往旁边看了几眼,他身旁只有容渟,容渟的目光是落在姜娆身上的,并没有在看他,廖秋白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后,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去后要往身上添点衣衫。
没想到
这都三月了,居然换在倒春寒。
廖秋白离开后,姜娆与容渟一道回了岁安院。
姜娆支了个丫鬟,去膳房那边,将那碗晌午时就在炉灶上小火上煨着的燕窝羹取回来。
她虽然不再像只前那样,一意孤行般觉得他的身体虚弱到受点冷就可能会归西的程度,但换是记挂着容渟早些年遭遇的那些是不是会给他的身体落下什么病根,去太医那里要了合适的药膳方子,这燕窝羹是其中一道,能补气血,姜娆看容渟脸色苍白,这些日子明明换在皇帝拨给他的休沐日里,却已经开始和人在书房议事,应是劳碌,便想着法儿地叫小厨房那边做这些药膳。
她支走了丫鬟想回屋,一转身却看到容渟在院中的石桌边坐着,看着她的眼神深邃而认真。
姜娆到他对侧坐下,看他这样子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沉默着没有先开口,一副等他先说的态度。
容渟看着姜娆,她看向他的眼神很认真,脸颊白润。
她方才看着廖秋白脸红。
这会儿她是看着他的,却没有脸红。
容渟眯了眯眸子,发问的声线有些低沉,“年年觉得廖秋白此人如何?”
姜娆愣了一愣。
廖秋白?
官场上的作风她是无从知道,但至于人品样貌……
上回她父亲被陷害,廖秋白奔前走后,虽说他是为容渟效力,但那也算帮了她的忙。样貌虽算不得貌比潘安,但好在端正有气度,再加上是个有本事的,姜娆眼睛微微弯起,“廖大人样貌才能都属上乘。”
她笑眼弯弯地看着容渟。
这么厉害的人是他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