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冲喜小娘子——东方有鱼
时间:2021-01-26 10:24:49

  嗯?明朗忙道:“不用的……”
  容翡淡淡道:“斗篷披好,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吗?明朗系好斗篷,出去一看,果然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今年冬季似乎格外漫长,雪也特别多,大雪小雪,接连不断。
  明朗走出门,才发现,院子里梅树上挂了好些小灯笼,红彤彤像熟透的果子。明朗这才陡然想起,今儿是小年夜呢。
  “糟了,子磐哥哥,是不是耽搁府里吃年夜饭了?”
  明朗急道。
  这太失礼了,竟然忘记去与两位夫人请安。想必今日容府应该也会有家宴,但白日里她一直在睡,晚上容翡与自己一起吃的,便表明或许扰了他们的家宴。
  “无妨。她们已经吃过。除夕所有人再一起。”容翡简单道,迈步而出,送明朗回侧院。
  明朗紧随其后,容翡走了两步,脚步放缓,等明朗上前,并肩而行。
  青山绿水在前头打着灯,灯光与灯笼交相辉映,今日无风而有月,朗朗月光伴着漫天飞雪,将人间变成一幅画卷,洋洋洒洒,美轮美奂。
  走到垂花门时,容翡忽然一抬手,拉了那铃铛一下,登时叮当一声,打破天地间的静谧,仿若一颗星子落入湖中,荡开美丽的涟漪。
  明朗一听见这熟悉声音,不由抿嘴,笑起来,心情轻松许多。
  她抬头看容翡,容翡清隽的容颜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温柔。
  侧院的海棠树上也挂了些小灯笼,安嬷嬷迎出来,站在门口:“姑娘回了。”
  明朗看安嬷嬷,发现安嬷嬷好像哭过,然而此刻却一脸开心而欣慰的笑意,不由有点奇怪,自回上安后,安嬷嬷从未这样笑过了。
  发生什么事?
  安嬷嬷笑眯眯道:“姑娘赶紧进去吧。”
  明朗走进房内,顿时呆住。
  只见房中桌子上,案几上堆满了各种盒子和物件,长长短短,大大小小,地上还有半地。
  “这,这怎么回事?”明朗完全懵了。
  安嬷嬷笑道:“这全是公子送给姑娘的。”
  明朗回头看容翡。
  容翡微微扬眉,“听说你今天过生辰。去看看,喜不喜欢。”
  绿水青山在一边候着,溶溶几个也站在门边,众人都笑吟吟的看着明朗,也不上前帮忙,只让明朗自己亲手去拆。
  明朗心里噗通噗通跳,惊讶而茫然的看容翡,容翡勾唇,现出一个肯定和鼓励的弧度,示意她动手。
  明朗走到桌前——
  上好的锦缎,漂亮的花瓶,价值连城的字画,堆在桌子一角。明朗打开那些盒子,犹如打开了一个璀璨绚丽的世界:各色玉石珠宝,胭脂水粉,金钗玉饰,甚至还有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亦有价值不菲的西域毛皮,以及明朗说不上名字,不曾见过的一些玩意儿,堆在桌上,琳琅满目,流光溢彩,恍若一座小型宝山,只看的人眼花缭乱。
  明朗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亦微微发颤:“都,都给我的?”
  容翡颔首:“没提前准备,只好库房里随便挑了些。”
  事实的确如此,一时挑不出最合心意的,索性将府中内库里适合女孩子,或许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搬了大半过来。
  太过意外,太过冲击,明朗脑中像忽然空白,愣愣道:“……可,可其实,我的生辰并不是今日。”
  容翡:“嗯。但听说你今日会过生辰。待你生辰正日时,可以再过一次。”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容翡扬起黑色的两道眉,仿佛不解其意。
  明朗话都有些说不清了:“为什,为什么要送这些,太多了太多了。”
  “过生辰,自然要有礼物。”容翡理所当然道,略一顿,又道:“别人有的,你也有。”
  明朗的眼眶刹那红了,今日,不,先前那些日子所有的糟糕与委屈,在这一刻,俱都化作烟云,变的轻飘起来。
  明朗一点也不羡慕明雪了。
  明朗不知该说什么好,鼻子酸涩,眼泪在眼中滚动。
  容翡看着明朗,罕有的仿佛在斟酌词语,片刻后开口道:“有件事想要跟你确认。”
  明朗蓦然紧张起来,犹如福至心灵,她预感到容翡接下来的话,或许将从某种意义上真正改变她一生。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容翡。
  “你想留在容府吗?如果你现在想回扁州,我会帮你安排。”
  白日在明府那等情势之下,容翡擅自说出那番话,替明朗决定了今后几年的去留,也无疑彻底得罪了明夫人。
  事后方觉有些不妥。这种事,外人再如何不忿,毕竟属于他人家事。他不后悔今日所说,亦会言出必行,践行其诺,但需要征求和确认明朗本人真正的意愿。
  很明显,明朗如今不可能回明府,但如果明朗想回扁州,容翡可以帮她,且会派人护她安全。只是扁州天高地远,不如放在身边放心和周全。
  明朗睁大眼睛,看看容翡,又转头看安嬷嬷,安嬷嬷笑着点点头,示意由她自己决定。
  明朗静了片刻,便给出答案:“想。”
  祖母永逝,扁州已没有她的家了,回去也不过徒增悲伤,而在容府,她喜欢这里的很多人,如果可以,她想要和他们在一起,日日相见。
  “很好。”容翡眸光一闪,隐隐有点松了口气,接着道:“那如今日所言,以后你便继续留在容府,直到你自己想离开那一日。”
  明朗怔怔看着容翡,白日里容翡在明府说的那番话她自然听见,只是当时不曾细品,如今方真正明白其中含意:意思就是说,不是一年,三年,也不是明府来要求她回去,而是由她自己来决定,想留多久便留多久。
  明朗脱口道:“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容翡眉头轻扬,女孩儿年纪还小,还想不太远。今后她总要嫁人的。
  容翡未在此事上多言,接着道:“那么从今日起,你可将容府当做你半个家,你同我几个妹妹一样,是容家的姑娘,容家的主子。记住了?”
  容翡说着,目光似不经意般掠过房中其他人等。很显然,这话不仅说给明朗,也是说给容府所有人听。从此,明朗不再是什么冲喜娘子,客人一类的外人身份,而是容府真正的主子,与容家小姐地位等同。
  此话一出,包括常德在内,再看明朗时,面上神情又自与往日更为恭谨。
  桌上夜明珠之匣子未合上,夜明珠散发出柔和温润的光泽,映照的室内一片明亮,仿若将月光引入了房中。
  容翡如玉的面容在这光华之下,犹如画中神仙,天上神袛。
  明朗呆呆看着容翡,眼中泪水盈盈,如荷叶上的露珠般滚来滚去,她心中此时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宣之于口。
  貌似说什么,都仿佛太轻。
  容翡面容仍旧清冷无双,语气却柔和而温暖,看着明朗的泪眼,道:“从今往后,想笑,便大声笑,想哭,便痛快哭。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拘着,更无需忍耐。”
  明朗想起,从她进容府后,容翡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这种类似的话,那时只觉是主人的客套和礼仪,如今才知,容翡大概从一开始就看出明朗的克制和压抑,所说的每一句,皆为真心实意。
  “做任何事都可以吗?”明朗抽了抽鼻子,开口道。
  “嗯。”
  “真的?”
  “嗯。”
  ”可以随时去找你吗?哪怕你在忙。”明朗说。
  容翡颔首:“可以。”
  明朗:“可以进你书房吗?”
  容翡:“可以。”
  明朗:“想呆多久都可以吗?”
  容翡点头。
  明朗的笑容一点点绽开,“我想出去玩。”
  “天气好的时候。”
  “你陪我吗?”
  “可以。”
  吃过很多苦的人,其实一点点甜就足够。明朗在明府憋屈之极,什么事也不能做,不敢做,然而如今有人告诉她可以肆意妄为了,她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妄为。
  明朗忽然倒在地上,像个不懂事的顽童般,滚了一圈:“这样也可以吗?”
  噗嗤,绿水等人笑起来。
  安嬷嬷又心酸又高兴,道:“姑娘这是干啥,快起来。”
  明朗抬头看着容翡。
  容翡先微微一怔,亦忍俊不禁,唇畔浮现一弯笑意:“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若你喜欢打滚儿,”容翡眼角微微一挑,“随意。”
  明朗爬起来,拍拍手,摸了摸鼻子,望着容翡笑起来。
  笑容如雨后新阳,清新如洗,澄澈至极。
  容翡温和的看着她。
  笑着笑着明朗忽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接着抽泣起来,然后哇的一声,如白日在马车时,嚎啕大哭起来。
  她拉住容翡的衣袖,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便将脸靠在容翡胳膊上,埋头呜呜咽咽的哭着。
  绿水一动,忙想过来。
  容翡却摇摇头,他神态从容,眼神坦荡,一动不动,仍由明朗靠着,伸出另外一只手,如在马车中时,轻拍明朗背部,不动声色的安抚。
  片刻后,明朗慢慢止住哭声。
  她吸了吸鼻子,抬眼看一看容翡,忽又低下头,将满脸的泪水,甚至还有一点鼻涕,在容翡衣服上一蹭。
  容翡:……
  众人:……
  明朗抬头,泪水浸泡过的双眼湿漉漉,含着胆大包天豁出去刻意找事的神色,说:“这,这样,也可以吗?”
  容翡面无表情,“……可以。”
  他今日简直温和的不像话,纵容的不像话。
  明朗破涕为笑。
  这世上除却祖母外,容翡是第一个这般待她的人。
  “你这样,会将我宠坏的。”明朗喃喃道。
  “唔?”容翡不以为意的微微勾唇。
  “也许,我会恃宠而骄,骄纵跋扈。”明朗说。
  “卿欲上青天?”容翡一副认真的模样。
  明朗哈的一声笑出来。
  只听容翡道:“你祖母万般宠爱你,可将你宠坏?”
  那倒没有。明朗虽会犯错,偶尔也调皮捣蛋,但总体还是乖巧懂事的。
  容翡点点头,淡淡道:“人的天性不会变。若真恃宠而骄……那便骄罢,也非什么大事。”
  明朗注视着容翡,心中激荡而温暖,轻声道:“我该如何回报你呢。”
  容翡挑眉,似并不喜回报二字,忽而一转念,想到什么,开口道:“那便好好吃饭,早点长大,每日开心一些。”
  明朗又笑了,笑着笑着,忽又红了眼睛。
  容翡罕见的现出无奈神色,捏了一下眉心,道:“虽说让你想哭便哭,但,若能少哭,还是少哭罢。”尤其今日哭了许久,再哭,女孩儿这眼睛怕是要成核桃了,最重要是:“我不会哄人。”
  明朗复又笑起来,“其实我很好哄的。”她含着眼泪,比划道:“只要给我一点好吃的就可以了。”
  容翡唔了一声。
  明朗揉了揉鼻子,对着容翡笑,眼中泪珠儿将落欲落,还未收回去。
  容翡侧首看看,忽走向一旁,从案几上点心盒子里拿了一块糕点,递给明朗,轻道:“好了,别哭了。笑一个。”
 
 
第38章 .  三八   三八
  连日大雪, 整个上安银装素裹,成为雪的世界。虽说冷了些,但瑞雪兆丰年, 总是个好兆头。
  小年日后,明朗隐隐又有点发热, 于是被勒令不准乱跑,只好每日乖乖待在房中。
  起初两日, 明朗犹如在梦中, 她其实所求不多, 没想攀附谁,从此耀武扬威,只求一清净容身之地便可。然而容翡所给她的, 却超出许多许多。
  容翡其实不必做那些,更不必说那些话,然而他却做了。
  他看似疏离冷淡,实则细致敏锐,知道如何直击人心, 对何人用何种方式照顾她内心深处的渴望。
  自回京后, 明朗便如一叶浮萍,日日惶惶不安战战兢兢, 那一屋子的礼物, 容翡的那些话, 让明朗心中的阴霾和伤痕哄然而散。一颗心忽然落到了实处,仿佛一艘小舟终于停靠到一宁静港湾, 可暂且免受风吹雨打。
  要把原本不是亲人的人和地方当成亲人与家,并非立刻就能做到的事,容翡在明朗的心田撒下一颗种子。
  从前明朗像一只小狗, 缘于喜欢才盼着围着主人,而如今,明朗对容翡,却有一种像在祖母身边时的安心和归属感。
  不用回明家,太好啦。
  明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形,明夫人明雪等人什么想法,明朗完全不想去关心,只想到以后不必再面对她们,就浑身轻松。
  能在喜欢的地方与人身边生活,太好啦。
  明朗能够感觉到,从那日起,与容翡的关系明显更进一步。
  容翡是个不太情绪外露的人,然则他的好恶,只要他愿意,便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就如他一旦决定某事,便会坚定的执行。
  明朗被纳入容翡的势力范围之内,从此便与其他女子不一样了。
  当当当。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愉悦的一天拉开序幕。
  明朗听见铃铛响,眼未睁,便翘起嘴角,然后伸手,拉住床头的一根红线,一扯,帐上亦发出一声铃响,回应着外头的铃声。
  那是容翡病中时,听竹轩里的那只铃铛,明朗专门要了来,挂在帐上,好与容翡“里应外合”,这样一来,容翡便知她醒了,听见他的招呼了。
  容翡身穿朝服,外罩大氅,于如夜色般的晨时出门,从正院里穿行而过。
  大雪覆盖整个院落,白茫茫一片。
  容翡偶然的一瞥,发现一点艳色。
  今冬异常寒冷,第一支梅花终于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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