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澜知道,自己做过头了,原主从不用肢体语言。
她缩回爪子,尴尬地笑了笑,“姐挺好,过些日子就能回六扇门当差了。不用惦记,你好好读书,把家里照看好。”
“嗯。”慕容瑾红了眼睛。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
贾小六接过话茬,“商姑娘,飞花令一案岂是那么好破的?祁劲松那个老王八绝对没安好心,商姑娘身手还算不错,不如跟我去扬帆镖局,有我们兄弟照应,怎么着都比六扇门强。”
贾小七点点头,“镖局里有不少年轻人,说不定还能找个不错的人家。”
小七婶正好端菜进来,嗔道:“他爹……这事可不好当面说,大侄女别忘心里去啊。”
“就是就是,小姑娘家面子矮。”小六婶也来了。
小六婶容貌清秀,小脸小鼻子小眼,有点没张开,小七婶正相反,大脸盘、大眼睛、大嘴巴,又长得过分开了。
所幸妯娌俩都是爽快人,性格好,两家人虽生活在一起,但没有矛盾,过得跟一家人似的。
贾小七道:“她现在孤身一个,不当面说跟谁说去?”
贾小六点点头,也道:“江湖儿女,扭扭捏捏作甚。”
兄弟俩齐齐看了眼慕容瑾,他们都觉得杨氏这事办得不地道,甚至有些不是人了。
慕容瑾又红了脸。
商澜见不是事儿,赶紧强行转移话题,“婶子,我帮你们端菜放桌子吧。”
“不用不用,没多少活,一会儿就好。”小七婶说着话出去了。
贾家的孩子年纪小,帮不上忙,商澜不好干坐着,到底起身去厨房了。
……
用过饭,两位婶子上了茶,就去里间带孩子了。
贾小六主动提起了慕容飞的死。
他们和慕容飞去南方为的是几宗大镖被抢一案,其中就有扬帆镖局的货。
慕容蓝在陆洲办完差时,慕容飞他们正在泯州,已经抓到主犯了——只是还有部分货物没有追回。
泯州距陆洲两百多里地,不算近,也不算太远,慕容飞不知道原主还在不在陆洲,所以他去那里确实与慕容蓝无关。
慕容瑾问道:“小六叔,我爹没说到底为什么去吗?”
贾小六和贾小七对视一眼,贾小七微微摇了摇头。
商澜道:“二位叔叔,小瑾是聪明人,处事稳重,应该让他知道的事情就不必隐瞒了吧。至亲身死,却不知为何而死,这种滋味不好受。”
慕容瑾重重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贾小七抢上一步拦住他,把他按在椅子里,瞧了贾小六一眼,出去放风了。
贾小六叹了一声,说道:“门主确实在查一些事,但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是怎样一桩事。他原话是这么说的,‘兹事体大,我自己都不想牵连进去,便也绝不能告诉你们。’”
商澜道:“所以,父亲是被灭口了?”并不经意地连累了原主?
贾小六点点头,“我们离开六扇门,固然是祁劲松看不上我们兄弟,但更多的是我们不敢再呆下去了。”
他们经办的案子大多与江湖有关,说不定哪件事会碰到敏感之处,这关系着一家人的性命,不得不谨慎从事。
贾家兄弟的说辞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他们主动离开了六扇门,而且丝毫没有试探商澜的意思。
这让商澜的戒心小了不少。
临走前,她把飞花令的嫌疑人特征说了说,让他们跟镖局的人打听打听。
贾家兄弟虽不赞成她继续留在六扇门,但帮忙的事却认认真真地应下了。
出了胡同,商澜上了马,对慕容瑾说道:“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慕容瑾牵住她的缰绳,说道:“姐,我武功不比你差,我送你回去,顺便认认门。”
小男孩仰头注视着商澜,清澈狭长的眸子里仿佛有了星辰大海,温柔而又多情。
商澜分析过杨氏的心理,更是猜测过慕容瑾对原主的感情,见状吓得一哆嗦,赶紧跳了下来,手一伸,又在慕容瑾的肩膀上拍了拍,“小瑾,我是你姐姐,你懂我的意思吗?”
慕容瑾不想懂,“姐,三年后我十八,十九岁必然中举,无论武艺还是读书,我都比那些镖师强多了。”
商澜正色道:“你是读书人,脑子一向比我灵醒,应该知道婆媳不和是个什么结果。”
这一点慕容瑾无法反驳,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脚下一撮,把一块小石子踢飞了。
“你保重。”他瓮声瓮气地交代一声,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商澜松了口气,扬声道:“大弟好好读书!”
第二天上午,商澜和谢熙先去后湖荒滩探了探。
荒滩在后湖南面,长着一大片芦苇,第三起和第十一起案子就发生在这里。
荒滩,其实就是湿地。
这里少有人来。
前后两位被害人的被害地点依然在同一处。
沿着一条干爽狭窄的土路进去,拐几个弯,一直到尽头,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这个地方隐蔽,但并非人迹罕至,但凶手选的时间比较好——夏日的中午。
先一个是家在附近,到这里玩耍的十三岁小姑娘,后一个是家在城外,来城里探亲的三十一岁寡妇。
凶手之所以能第二次得手,大概得益于被害人对飞花令一案的不熟悉。
站在湖畔,商澜完全能想象得出凶手杀完人后,站在此处眺望风景时心理上的满足和得意。
她想,即便自己回不了六扇门,也一定要将这个畜生绳之以法。
下午,他们又西城访了半天。
回家后,商澜整理出一份名单,再誊写一份,第二天去永安寺时带上了。
七月初十,德惠大师开坛讲法,京城的权贵和富豪趋之若鹜。
城北车马极多,交通壅塞。
商澜在北城门排了好一会儿队,才跟着人流出了城。
与谢熙汇合后,三人跟着队伍往永安寺走。
商澜从袖子里抽出名单,递给谢熙,说道:“我把这两天得到的名字整理了一下,这份是你的。过几天闲了我们就去看看真人,弄弄清楚姓甚名谁,品德如何,有什么嗜好,家庭背景什么的。当然,如果你家里能帮上忙,我们就能省些力气了。”
谢熙接过去,让小厮放在包袱里,笑道:“明白。你放心,我家做绸缎,招呼的老客都是权贵,用不了几天,保证给你弄得明明白白的。”
……
永安寺不远,骑马一个时辰就到了。
马车要慢一些,所以二人往第九起案件的案发地走了一趟。
此地就在通往小周庄的岔路上,被害人是小周庄的媳妇。
案发时间是秋天,九月初二。
时间和地点都没有特别之处,唯一能证明的一点是:凶手为偷猎者,他的手法越来越娴熟,胆子也越来越大。
几人稍作停留就去了永安寺。
在寺门口,商澜把缰绳交给小厮得力,正要同谢熙进去,就听后面的一个女孩子说道:“娘,是她,那个在花鸟市抢我番椒的人。”
“大妹妹!”一个年轻男子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怎么啦,本来就是嘛,娘你看,大哥又凶我。”女孩子撒起娇来了。
商澜停下脚步,回过头,与一家三口对了个正着。
他们应该是权贵,婢女、妈妈、长随等带了一大堆,马车也比寻常人家豪华不少。
“我家大妹妹口无遮拦,这位……公子得罪了。”那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长揖一礼。
商澜对此人颇有好感,还了一礼,说道:“得罪倒不至于,但我需要澄清一点,番椒是我先看上先买的,我只是不想转卖你妹妹而已。”
谢熙转了回来,用扇子戳戳商澜的手肘,悄声道:“诶,这是卫国公夫人和她的儿子女儿。”
“嗯,我们走。”商澜拱了拱手,和谢熙往寺里去了。
“德性,不男不女的怪物。”女孩子低低地骂了一声。
年轻男子沉下脸,“大妹要是觉得永安寺不好,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娘。”女孩子往卫国公夫人的怀里钻。
卫国公夫人瞪了年轻男子一眼,“云彦,不许吓唬你大妹妹。”
年轻男子蹙起眉头,不再说话。
一行人进了寺里。
卫国公夫人扶着女孩子,说道:“那人有些面善,你们觉得她像谁?”
女孩子道:“娘,那么平庸的一张脸,当然面善啦,说她像谁都可以。”
“小滑头。”卫国公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
年轻男子道:“眼睛和嘴巴像父亲。”
“确实像,特别像。”卫国公夫人若有所思。
女孩子道:“娘,迈门槛啦,看路。不相干的人,管她像谁呢。”
第15章 宣战
商澜以前从不烧香拜佛,但这次她不但烧了,还拜了——世界太大,未知太多,她的亲身经历告诉她,不信可以,尊重必须有。
三人从大雄宝殿出来,前脚将迈出门槛,就迎面撞上了谢熙要见的人。
谢熙满脸堆笑,快步上前。
商澜不声不响地往一旁走了两步。
对方来了三个女性长辈和五个姐妹,其中一个表情明显含羞带怯的就是正主。
女孩子衣着素雅,打扮得体,十六七岁,丹凤眼,鼻梁挺直,嘴唇微厚,长相中上,个头不算高,但身材匀称,小巧玲珑。
一个长辈把女孩子推出来,让她和谢熙见礼。
女孩子红了脸,举止却不局促,落落大方地朝谢熙福了福。
商澜觉得这女孩不错,遂转身进了大殿。
不多时,女孩子一家也进来了。
谢熙不在。
商澜不经意地靠了过去。
几个小姑娘挤挤挨挨地往佛前走去,边走边低声议论着。
“三妹,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人还挺俊的。”
“我也那么觉得。”
“三妹快说话啊。”
……
女孩子抿着嘴“嗤嗤”地笑,“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听母亲的。”
这就是满意了。
看起来姊妹关系也不错。
商澜替谢熙松了口气,调头往门口去了。
走了两步,她忽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便下意识地朝大殿的另一个入口看去,只见七八个人先后进了门,那大概是两家人,走在前面的一家就是卫国公母子。
那娇纵的女孩子见商澜看着她,还狠狠瞪了商澜一眼。
商澜挑了挑眉,淡定地从这边大门出去了。
“老商。”谢熙正在外面找她,见她从里面出来,埋怨道,“你不是拜过了吗,怎么还拜?”
商澜促销地眨了眨眼,“不是拜佛,是听壁角,你感觉怎么样?”
“哦。”谢熙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在商澜脸上一扫,不太确定地说道:“还行吧,你觉得呢?”
小厮得力紧张地盯着商澜。
商澜道:“我觉得不错,容貌中上,同家中姊妹相处和谐,性格应该很好。顺便告诉你,她也觉得你还行,看来我要恭喜你了。”
得力松了口气。
谢熙咧开嘴笑了起来,道:“走,咱们去后面瞧瞧,瞻仰瞻仰大师的风采。”
德惠大师佛法高深,来的信众太多,讲坛只能设在讲法堂外面的空地上。
各家管事正忙着给家主占座,还有几个指挥调度的小和尚。
现场虽忙乱,却始终安安静静,井然有序。
商澜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早早回去查案子。”
谢熙可没她那么勤劳,立刻反驳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去后面走走。”
寺庙在小山上,山后有一大片竹林,环境极为清幽。
“行……吧。”商澜答应了。
三人绕过讲堂,进了左侧月亮门,才走几步就遇上一个面容清癯、目光慈悲、长髯花白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商澜随着谢熙主仆一起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老和尚还礼,笑眯眯地看着商澜,“施主非凡人,当行非凡事。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这是什么意思?
商澜心里一动,“大师……”
“阿弥陀佛。”老和尚用佛号打断她的话,“施主不必多言,老衲帮不了施主。施主日后若有烦恼,可来竹舍一叙。”
老和尚飘飘然走远了。
三人也继续往后山进发。
谢熙道:“这就是德惠大师,以前只远远地瞧过一回,今儿才瞧见真容。”
“居然是德惠大师!”得力好奇地看着商澜,“商姑娘有什么不凡的地方吗,我怎么不知道。”
谢熙在他头顶敲了一记,“你要是知道了,你不也是大师了?”
商澜笑了笑,勉强把刚刚腾起来的想回现代的心思压了下去,负着手,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竹林就在前面,青碧色的一大片毛竹,挺拔旺盛。
“死人,死人呐,竹林里有死人!”一个穿着黄色海青衣的小和尚连滚带爬地从竹林里跑了出来。
商澜面色一沉,赶紧冲了上去,问道:“小师傅,我是六扇门的人,死人在哪里?”
“那边,就在那边。”小和尚喘着粗气,抬手指向北坡下面。
商澜扭头对谢熙说道:“我们先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