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静坐了好久。
农人只见他身上灵气翻涌如神光,连忙跪拜。
等他们再睁开眼睛,客人已经凭空消失。而桌上放着几颗金色的灵珠。
这么贵重的东西,足够普通的人一世花用,却用来换了这些粗茶淡饭,实在叫他们感激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跑到院中,雪地上并没有人离去的痕迹。客人杳无踪迹。于是对着天地大拜。
没几天,四海便有传言,说蚩山临江君已经回来了。
这叫各山门的尊上,大为震惊。
临江君这个称号,还是他们师长辈的人口中提起过。
此事便结伴住蚩山去,但却并没有见到蚩山主人。
只有曲尾出来,应付。
他看上去,红光满面,只说:“我家主人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尊上们便有些不高兴,只说,鹿饮溪这个人,恐怕真的从来没有进去过水境,如今又来装腔作势。可才出口,便只觉得修为像是被什么东西全吸走似的,内丹也有爆裂之势。才惊觉,鹿饮溪竟然已破突极境,轻易就可以置一山门尊上于死地,哪里还敢再纠缠。
只连声告罪。
多的一句也不敢说。
只有济物山现任主人孟氏弟子,叫孟夜的那个,虽然修为最低,但讲话铿锵,不卑不亢。
曲尾对他到十分客气。
至于询问水境中情况的事,也回答了几句:“我家主人说,人们只看到神核光树,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光树之影。主人入境之后,查实‘祟’为神光之影。水镜中的暗黑便是这神光之影的缘故。光尽而影现。神祇同时归眠,以一起影力暴涨,再加之代代遗留的影子还未消散,与之融合为一本,是以产生了‘祟’。”
孟夜问:“却不知临江君是如何处置?”
曲尾乜视着这些人,说:“我家主人,已经将被俱灵识的祟,抹去了元神。又将神光之影归化于已身,以免生乱。还请诸位,净化腐地之事再多上心一些。水境中异族当时可是为救四海,甘于自困,受了几千年极夜到如今还在其中受苦。诸位到是心宽体胖。明年夏至,若还有哪家辖地上仍有腐地未除,可别怕我家主人不留情面。”
各山门尊上,为祟的事震惊,窃窃私语。因之前被鹿饮溪那一出手所威慑,惧怕于鹿饮溪的修为,连声应承:“不敢怠慢。”
连忙各自散去。
毕竟没几个月就会到夏天了。
曲尾只请孟夜留下来。
等人都走了,曲尾请他到花厅坐下说话。
“我家主人得知,济物这些年仍在寻找阿姜。”
孟夜沉声说:“先祖姑姑与元祖归化时,也因为这件事心中不宁。家里长辈说,阿姜是在我济物出的事,又是当时的茶娘子不懂事所致。虽然说,她也不知道红绳如此要紧,无意而为,但到底是她做的。并且,先祖姑姑把阿姜与我家的渊源也在私下记载了下来,我听了深以为,不论阿姜是哪里来的,都是赵氏后人。是谷娘子阿妹。她如今下落不明,我们自然不能不管的。时任家主的叔叔,也是这么说。”
曲尾听他这样说,且一脸诚恳,并不是虚言,这才把袖中的纸推到他面前。
上头是幅地貌图。
“公子感应天地,说应该是在这里。”
孟夜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皱眉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无尽山吗?”
无尽山几乎把整个四海东面的区域分成两半。如果能横跃无尽山的话,一边是济物,一边正是蚩山。
不过因无尽山中山瘴厚重,直冲九天,连灵气都无法匹敌,所以一向被视为天堑,是少有人深入的。不论是多高的修为都是绕着走的。
一时即高兴,这件几千年的疑案终于有了结果,可又为难:“这里是绝地,谁都进不去呀。”
曲尾说:“三日后,公子缓过来些,便与你同去。到时候,你与我在外头接应就行了。家里也要准备起来。公子说,出来后最好还是呆在莲花池,那里有灵泉可以修养。于阿姜身体有好处。我这几日也会备些要用的药,到时候你一并带回去。或有不够,也只管差人来蚩山。总归我们这里,药是尽有的。”
孟夜起身谢他。
他连忙拦住:“只是有一桩事,公子要我与你交代。”
“不知道是什么事?”
“若是阿姜什么也不记得,到也不必将公子这个人说与她知道。”
孟夜不解:“什么也不记得?哪些事不记得?所有事吗?”
曲尾摇头:“公子去过仙冢的天道神殿,一切事他已晓得了。独不放心,两人齿轮离得太近,恐生纠葛。所以,改了改齿轮的痕迹。”
孟夜愣住。
这话现在说得轻巧,但当时必然是付了极大的代价。对鹿饮溪的修为更加敬畏。
“所有事阿姜都会记得。公子说,只有记得,那才是她自已。她该记得她当初是如何孤勇。这世间,少有女子能做到这样的事。但关于公子的,恐怕是不会记得了。在她心中,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家公子。”曲尾看着孟夜认真道:“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会再相见、再相识。”
孟夜回过神笑说:“四海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怎么可能再不相见……”
“公子说,从无尽山回来之后,他不会再迈出蚩山一步。”曲尾打断他的话。
孟夜站了好久,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阿姜。这个名字,他自小就常在长辈说话的时候听到几句。后来长大些,便要看家中典籍。也有一本是先祖姑姑写来,记录关于她的事。
其实看上去,他到觉得,只是寻常大胆些的人而已。
曲尾微微叹气。只催促他:“郎君去吧。准备那些东西,还要些时候呢。被子也要侍女晒得蓬松些。”陪他出去,连细微的事也一路交代。恨不得与他一同回去。
分别的时候,孟夜忍不住问:“曲先生,元祖与先祖姑姑留下来的册子,对于当时的事有些部分语焉不详,赵氏那边,也说不清楚了。临江君在神殿中,可得到了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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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
孟夜做好了准备, 三日后,带人驾车,依约前住无尽山。为方便行事, 还多带了两名侍女。
山脚下已停了辆马车,曲尾拢袖而立, 静候着。
见他来, 浅浅礼了礼:“郎君。”
他以为鹿饮溪在车上,正要上车去见礼,曲尾却说:“公子已经先进去了。”
孟夜向无尽山中张望,边沿处到也还好,只是越深,所见之物便越是扭曲。就仿佛高热之下,连空气都异变了似的。又像是有看不见的力量,在无声地翻腾。
“无尽山从来没有人深入进去过。”身后孟夜带来的人,不免得低声议论。
“临江君修为真是不可估量啊。”
“我听说, 元祖与先祖姑姑在的时候, 临江君就已经修为了得,有与元祖一战之力。如今几千年往复,又在水境中有了奇遇。恐怕当今四海,所有修士加起来,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了。”
“孟观鲸比他如何?”
“我听我师父说,孟观鲸比当年的临江君到是比得。可见在嘛, 呵。”
“对了有个小娘子, 叫宁铃,你们可曾听说?她是谷娘子那一支的后人,随父姓。”
“赵氏那么多后嗣,后嗣有那么多嫁出去的, 哪里能个个都认得。”
“就是那个从怀州来,一直追着孟观鲸不放的妖妖娇娇的小娘子嘛。前一段先祖姑姑的侍人陈三七还来看她来着。听说她入道快一百年了,修为稀烂。上次孟观鲸去怀州净化腐地,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她的眼。小娘子一直追到乌台。日前我去送东西,一入院就见到,孟观鲸坐在窗前读书,她就双手捧着下巴,坐在院子里直愣愣地盯着笑。那一脸的笑,叫我腻味得直哆嗦。不晓得孟观鲸怎么受得了。”
话题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声音也渐渐大起来。
孟夜回头扫了他们一眼。
他们连忙住了嘴。
孟峻山有意将济物交到孟夜手里。大家都心知肚名,所以虽然孟夜还年轻,也不敢在下任济物主人面前太过放肆。
再加上,孟夜看着吊儿郎当,实则是个很不好说话的人。也就是顾及临江君所以在曲尾面前看上去纯良些罢了。
不过因为长得好,家世好,前途好,很叫各山门氏族的小娘子们倾心。言行顺性而为,又不像孟观鲸那样一板一眼的端方君子,说话做事有时候没个分寸,却反而更讨人喜欢。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见孟夜往山林边走过去,站远了一些。
这些随行的年轻弟子又忍不住说起他的婚事:“听闻,是姓颜。”
“没听说过呀。”
“是小族。在她们当地,算是大富之户吧。拿到四海来说,就不算什么了。她家算来算去,跟赵氏说起来,可算做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姻亲吧。谷娘子应该算她的□□或是太□□外婆。总之类似大概,反正我是数不清的。听说她家和宁铃往上五六辈左右,该是认得的。谁知道呢。”
那弟子说着,小声窃笑:“大家私下不是都说,从元祖起。济物总被英女娘家人吃得死死的。长辈们也乐得成一番佳话。”
“天下情缘都是命定。命该如此,便是如此。”
正说着,突然林中传来脚步声。
所有人不由得齐齐噤声,向林中看去。
远远便见一个扭曲的人影抱着什么东西,缓慢向外而来。
越走近,瘴气的影响越小,大家便看得越清晰。
出来的人身形高而清瘦,发冠以玉带束起,丝青如黛,目如星辰。面白如玉。表情平淡,眸色深沉。打横抱着的不是知道是什么东西,黄乎乎的。
那黄东西不到一丈长,顶上还长了一把枯了的缨子。缨子上有一根已经有些泛白的红绳,它看上去似乎是被削去了一截。
另还有一根红绳,被这东西抓在手里——那应该是手吧,因它整体上去,似是个人形,所以旁观者觉得,身侧那两只是手。
但要认真分辨,又觉得那莫约是根须。只是红绳恰巧长在里面了。
这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周身都是泥巴,还有些腐叶的气息。
就是这么个脏东西,抱的人还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与它披裹着。
“是临江君!”
“真的假的?这,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吧。”
即使是修为再高的人,活了几千年,难免容貌也会随着岁月而发生些许更改。可鹿饮溪却一点不见痕迹。似乎岁月对他格外厚待。又似乎,他已经不在这些规则之类了。
明明修士不大成,便会如元祖,如先祖姑姑那般,归化天地的。
可他即没有崩解归化于天地,也没有化羽登仙得成大道。
见他出来,孟夜连忙上去,伸手要接过他怀里的东西。
但他皱眉下意识避了避。
孟夜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说,只立刻转身,在前面引路:“车在这边。”
他缓步跟着。上去把那东西在车上安顿好,又叫曲尾去打了清水来,亲手将那东西连缨子里的泥都擦洗干净。把侍女准备的衣裳艰难地给这颗大萝卜一样的东西套上后,又在车上静坐了一会儿,低头以灵力凝实为红绳,一挥手,绳便如有灵般,漂浮在那东西的根须上,缓缓束紧。
就在红绳束紧的瞬间,孟夜便见到,原本是黄色人形萝卜一样的东西,毫无征兆地突然变成了一个妙龄小娘子。看着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而那红绳,也渐渐隐没在她手腕上看不见了。
其实在孟夜看来,这女子样貌不过尔尔,要说美,四海之内还有更美的。
可鹿饮溪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沉睡的人,目光柔和起来。
就好像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又回到自己身边。
直到对方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他才像突然惊醒似的,回过神。随后便没有任何留恋似的,起身下车来。
孟夜迎上去,瞟眼便看见他手里拿着那两根旧红绳并不动声色,只低声道:“公子要回去了吗?”
鹿饮溪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好生照料。”便上了自己的车驾。
曲尾快步过来,把手里的药方交到孟夜手上:“外泡内服,怎么用都写在上面了。”便去驾了车。头也没回地跃空而去了。
孟夜目送车子在天际消失,才松了口气。
但对随行来的几个疾言厉色:“此事不可与外人知。今日临江君曾在此处的事,也更不可向人提及。”
济物一向规矩严明。这几人都不敢怠慢。纷纷应声称是。又施用了针对此事的噤言颂。
这才整装返回济物去。
出发时,孟夜本来是转身,要上坐骑灵兽去的。
走同几步,又停下来,扭头上车去。
路上他展开药方,看了看。药单上都是固本培元的上好灵药。应该是针对元神受损的病症。
他看看着沉睡的人,想到她之前的模样,到是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本关于当年阿姜失踪时的询问卷册。
卷上说,有一仆人,见到黄色的人影,踉跄着往外去了。
见在想来,说的大概就是吴姜。
但当时,谁也不知道她竟然是这么个东西。自然也没有往她身上想。于是失去了机会。
看见在她的情况,应该是当时的茶娘子剪短了她的红绳,以至于她身体异变,而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如此,所以仓皇之下,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却一头冲进了济物后面的无尽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