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除人间之邪恶,守政法之圣洁。”许文华低低复述,字字咀嚼,只觉这四句像是给了他当头棒喝,开启了他的灵智,灵台为之一清,心为之一坚,这不正是他所追求的吗。
随即郑重跪地,给漾漾磕了个头。
漾漾嘿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起来起来,这四句可不是我说的,我盗用了中国政法大学的入学宣誓词。”
许文华赶忙问,“那是什么大学,是法家门徒的圣地吗?在那里,我能不能进去读书?”
“别激动。”漾漾怀念着那个国度,感慨道:“那是一个把自己伪装成国家的至高文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越是怀念越是想念,漾漾立时就没了兴致,挥挥袖子就走了。
临走回头对许文华道:“我给你的貔貅可要戴好喽,不想如商鞅一般被车裂就不要离身。”
许文华赶忙从脖子里把木雕貔貅拿出来给漾漾看,并保证道:“片刻不敢离身。”
自从漾漾大张旗鼓闹出了身体灰治花柳病的奇闻异事,作为深受漾漾庇护的许文华段子杰二人体会最深,早已把这木雕貔貅当成了宝贝,并计划着作为传家宝一代传一代。
漾漾点点头,这才走了。
京城有一条状元街,诸多赴京赶考的举子都会在此租房住,张君澜被从永春园赶出来后也在这里租了个价廉的小院子,院中桃花盛开,香气氤氲,张君澜置一张小桌正在树下烹茶。
“王妃娘娘请饮。”
头戴白纱幂篱的谢玉仙望着张君澜插在发髻间的玉莲簪咬牙道:“说吧,怎样才肯把那簪子还给我。”
张君澜笑道:“娘娘还真是无情,用完就丢。”
“张君澜,你一介寒门想和我斗,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张君澜一派从容淡定,笑道:“我在西陵书院有一好友,我在他那里放了一封信,里面夹带一张玉莲簪拓印图,簪子上所刻您的闺名十分清晰,一旦我有个好歹,友人就会把那封信送往都察院,您确定吗?”
谢玉仙心中恨极,气的浑身发抖,“早知你如此无赖,我……”
张君澜叹息,柔声道:“娘娘,我向您保证,一旦您扶植我青云直上,我必为娘娘外援,娘娘但凡受了什么委屈,君澜随叫随到,抚慰您的身心。娘娘,君澜深深的爱慕着您。这次请您过来,只不过想让您帮我留在翰林院,若非我发挥失常得了第四名,我是万万不敢劳动您的,我只想变得强大一些守护着您。”
“我谢谢你!”
谢玉仙看着张君澜那张清隽俊秀的脸,以前觉得心仪,如今却令她厌恶的吃不下饭。
但,最终她还是妥协了,“下不为例!”
张君澜赶忙起身作揖,含笑道:“多谢娘娘,君澜恭送娘娘。”
三月初一殿试,初三放榜,果不其然,许文华段子杰,分别得中状元和榜眼,依例前三甲可入翰林院,可许文华段子杰当殿请命,愿出京为一父母官,为百姓做实事,天临帝当庭应允,把许文华派去了襄城为县令,段子杰派去了昌平为县令。
而张君澜如愿进了翰林院,他本就有才华,又擅权衡取舍,很快就在翰林院站稳了脚跟。
许文华段子杰离京上任的日子定了以后,漾漾原本打算亲自送送的,不想被谢贤妃召进了宫。
谢贤妃,谢淳仁一母同胞的妹妹,荆国大公主之母,年过四旬,保养得宜,气质端庄娴雅,说话声音温温柔柔,很是平易近人。
“我在宫中便听说了你给大皇子三皇子治病的奇闻,你真拿身体灰把他们的病治好的?你的身体灰和我们的有何不同吗?”
该来的终于来了,原本她还奇怪天临帝为何没有反应呢,原来是要等治病的热度被科考大事件掩盖以后,这才悄无声息的召她进来询问啊。
漾漾摆正身姿,道:“不是身体灰,是供奉。”
谢贤妃脸上浮现不解的神态,“跪拜你就能治病?你是何人?为何有这样的效果?或者,供奉跪拜是你们故弄玄虚,你们手里有治疗花柳病的古方才是真的吧。”
谢贤妃笑笑,“你瞧我,没有亲眼所见,心中满是疑惑不解呢,望你给我解惑可好?”
漾漾挺喜欢这位言行温柔的妃子的,于是就道:“没有方子,我是特殊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效果,在得知大皇子三皇子得病的消息后,我脑子里自然就生成了这样救人的法子,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啊,原来是这样。”谢贤妃的表情配合的天衣无缝,接着她又道:“如此也就罢了。”
就在这时绿衣宫婢呈上了甜羹来,谢贤妃径自先饮用了一口,随后请漾漾品尝,不想就在漾漾要接过那玛瑙碗的时候,绿衣宫婢先松开了手,一碗温温的甜汤顿时撒在了漾漾的朝服上。
漾漾顿时呆住了,谢贤妃立即呵斥了宫婢,随后让身边的嬷嬷赶紧把漾漾搀扶下去沐浴更衣。
待漾漾回过神来以后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净房中,坐着琉璃月牙凳,身边一个嬷嬷正在认真给她搓灰。
漾漾低下头,看着地上铺垫的干净的油纸,懒洋洋道:“我可干净了,身上没灰呢。”
才说完,嬷嬷就把用来搓澡的布巾给漾漾看看,漾漾一看上面沾染的小细灰,顿时笑起来,“好吧,新陈代谢啦,正常现象,你搓吧,还挺舒服,嬷嬷肯定是这方面的行家。”
嬷嬷:“……”
待漾漾被搓干净,领了一大车的赏赐被送出宫外,漾漾脸上的笑就逐渐消失了。
她,早已活成图腾的貔貅,祥瑞之兽,趋吉避凶,逢凶化吉,竟然被一碗甜羹泼中了。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禁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黛眉渐皱。
连在天帝面前她的属性都是有效的,却败在一碗甜羹上,那绝不是甜羹的问题,只可能是她的死敌也降临了这个小世界,或者即将降临。
而甜羹是警示。
宫内,漾漾被搀扶下去沐浴以后,坐在谢贤妃身后帘幕内的天临帝就走了出来,咳嗽两声就道:“拿去给太医院,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做。”
“是。”谢贤妃恭敬道。
在十里亭和段子杰分别后,许文华就和随从踏上了去往襄城的官道,暮色四合时在一驿站投宿。
越是远离京城驿站越是简陋,好在许文华不是挑拣爱享受的人,他心中有大理想,些许细枝末节从不在意,当夜合衣睡下,清晨接着赶路。
却在腹中饥饿,往胸前掏钱想要购买馕饼吃时忽然发现佩戴在衣服里头的貔貅不见了。
在四处寻摸不到以后,许文华皱了皱眉,始终想不到是何时丢的,眼见襄城在望,他就没管了。
而段子杰却很是谨慎小心,他深知出门在外危机四伏的道理,就连睡觉都攥着貔貅,就是希望貔貅能多多的庇护他,让他平安到达昌平,平平安安的在官场沉浮,做多大的官他不指望,为官一任他也没有太大的抱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为百姓做些实事也就罢了。
如此倒是一路平安。
第057章 死敌降临
晨光寂寂, 街市沉睡未醒,左都御史府大门紧闭,倏忽一个娇小女子出现在街市上, 往这边奔来。
到了门口,女子望着紧闭的红漆大门, 微畏, 惶恐,最终一咬牙走上前去重重拍击大门,带着哭腔喊道:“开门啊, 快开门啊。”
门房上的人被惊醒了,隔着门缝呵斥, “谁啊, 你有何事?”
“我、我是府上夫人徒弟的妹妹, 我是许莲儿, 我哥哥遭遇不测了, 求夫人给我哥哥做主。”
说罢,许莲儿已是泣不成声。
门房上的小子赶紧打开门让许莲儿进去,并嘱咐道:“原是许姑娘,你且等着我进去给你通报, 近日夫人得病, 久治不愈, 老爷日日阴沉着脸,我们都不敢招惹, 你不要啼哭, 惹恼了老爷,可没有夫人护着你。”
“什么,夫人病了, 何病?”许莲儿惶恐至极,马上又道:“夫人怎会得病?”
“人吃五谷杂粮,夫人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得病呢。”
“可是夫人……”
小子打断许莲儿,“你安静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回,天大的事儿都没有夫人重要,你不一定能见着夫人。”
说罢小子就想赶忙往二门上去禀报,许莲儿见状赶紧把段子杰给她写的信交给小子,希望这封信能让她见到夫人。
四季园,樱桃林,水瀑哗哗,藏宝洞中清澈的石潭子里,一个容貌倾城的女子正浸泡在里面,不是漾漾又是哪个。
初春时节,清晨的风还有些许的冷意,遑论水中。
潭子边上放了一把玫瑰椅,凌御就坐在那里陪着,从早到晚,从晚到天明,可漾漾这病来的急来的怪异,就是高烧不退,他想请太医来诊治,漾漾却是不许,只说这不是病,他问不是病是什么,她就说她的死敌即将降临。
他于是又问,你的死敌是谁?
她说,混沌,掩善激恶之凶兽。
凌御登时无言,他想要相信漾漾的话,可他真的不敢置信。
她从头到脚哪里不是人的模样?
风月话本里的狐狸精还能露出条狐狸尾巴呢,他连她的貔貅毛都没看见,如何让他相信。
“主公,许莲儿拿了这封信来,直说许文华遭遇不测了,她要求见夫人。”红香轻手轻脚走至凌御身边,轻声禀报并递上了信件。
凌御此时正满心都是漾漾的病,本不想理会,但想着漾漾对那个许文华的重视还是把信接了过去,看过之后就道:“你且退下。”
“是。”
凌御展信,一目十行,少顷立马坐直了身体,从头细看,随即抬头看向水潭,彼时正与漾漾四目相对,原来她不知何时从水潭里走了出来,白纱赤脚,乌发如瀑般垂在背后,一双眼眸漆黑如墨,她就那么静立在水边,周身气场祥和又冰冷,恍如神祇。
“若信中所言为真,许文华向段子杰提到了襄城旱情,许文华又失去音讯,那么,现在应该凶多吉少了。”就那么盯着漾漾看了许久后凌御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道。
“我要去襄城看看。”
凌御见漾漾一直盯着西边,他也望了过去,只见西方黑云压城,有大雨欲来之势,便道:“襄城路途遥远,无论骑马还是坐车坐轿都十分受罪,你确定要去吗?”
“去。”
“好,我马上进宫一趟,面禀天临帝襄城旱灾一事,从信中看襄城旱灾早在一个月前就有影子了,身为襄城县令的许文华迟迟不见上报,依他的性情为人,怕不是不报而是不能了。”
“你去吧。”
北平王府,前院书房,宗政隆熙躺在逍遥椅上,手里正拿着一个雕工粗糙到不忍直视的木雕把玩。
站在下手的近侍太监低声禀报道:“……那许文华原本是个倒霉蛋,就是得了兰氏给的这枚木雕后才转运的,可奴婢亲自佩戴验证后发现,这就是一块普通樱桃木,奴婢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好运事件,除此之外,奴婢又让两个心腹小太监试戴过,都没有发生什么。”
“老大老三现在把那兰氏奉若神明,老大也就罢了,一个色\\鬼投胎的蠢货,可老三那样矜贵一个人也把兰氏奉若神明,这就容不得本王不重视了。”宗政隆熙嗤笑,“难不成这兰氏还真是什么菩萨转世不成,要诚心供奉了她才能得到庇护?”
随后宗政隆熙把貔貅木雕扔地上就问道:“襄城那边可来了消息?”
近侍太监马上道:“北狄太子派了人来同咱们的人接触上了。”
“甚好。”
披星戴月,夙夜兼程,凌御漾漾并天临帝派遣的首领太监安成贤,以及装扮成普通富商护卫的绣衣卫们在这一日到达了去往襄城的一处隘口。
此处隘口,形似口袋,一眼望去山川起伏连绵不绝,正值仲春时节,满目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而在隘口处席地而坐着一队人马,从衣着看仿佛一支寻常镖队,正途径此处歇息,可身为绣衣卫首领的凌御却发现他们看似随意的坐在草地上,其实不然,而是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军阵。
这些人看到他们的商队经过隘口没有任何反应,径自吃喝闲聊,看起来十分正常,可这份正常却给人一种怪异感。
身体只是寻常女子肉身的漾漾在空气中嗅了嗅,忍着大腿根处的不适,道:“有血腥味儿,这些人有问题。”
安成贤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漾漾,操着纤细却柔和的嗓音笑道:“兰娘子怎么闻到的,咱家竟一点没察觉。”
“天赋异禀。”漾漾懒懒道。
安成贤低笑,跟身后的绣衣卫道:“兰娘子说有血腥味儿那就一定有,等咱们过去,走远一点,你们派几个人回头来查看查看。”
“是。”
凌御低下头,看着马蹄踩踏出的一个个马蹄印,低声道:“这隘口的土地这样宣软吗?近日来没有下雨,日日太阳高照,按理地面该是硬实的,何况此处为山地。”
瞬时,整个商队都察觉出了异样,纷纷按兵不动,待过了隘口走出去老远,两个绣衣卫立马翻身下马往隘口处潜伏侦查,伪装成商队的凌御一行人就在背风处下马歇息。
凌御小心的把漾漾从马背上抱下来,柔声问道:“可还能坚持。”
漾漾点头,神色淡淡,推开凌御就走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凌御抿抿嘴,拿了水囊和一些食物递给漾漾,漾漾喝了口水拒了食物。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待这些难民走近,漾漾就发现里面没有老人和孩子,甚至连成年的女子都极少,仅有的几个女人无不长的高大,眉眼凌厉,一眼看去就知道不好惹。
这些人像狼一样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待发现护卫们亮出了刀剑就赶忙把头一缩,匆匆经过往隘口去了。
凌御立马让一个绣衣卫拦住一个难民询问。
“老乡,襄城发生什么了,你们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