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眉心一蹙,本能地便要呵斥,却忽地瞧见容清阴沉的脸色,于是娇笑一声,由得他去,“不错,用点劲。”
戚殷应了,纤长的指尖一拉一挑,外衫滑落,只剩了白色里衣。
容清猛地站起,冷着脸向门外走去。
“怎么?容相这便要走了吗?”她声音轻佻,笑道。
“看殿下自得其乐,微臣实在不好打扰。”容清声音清冷,“先告辞了。”
云城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微怔。
“殿下,”戚殷勾起她的衣领,“春宵苦短,一刻千金,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这良辰美景啊。”
她回过头,厌恶地瞧他一眼,“滚。”
“什么?”戚殷愣住。
“拿上你的琴,回你的院子里去!”云城面色不善,烦躁道:“宋清肃,把他给我带走!”
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她穿好衣服,盯上了早已瑟瑟发抖的小德子,“过来。”
“殿……殿下。”小德子抖着腿挪过去了。
“你早知隔壁是容清?”
“是。”小德子不敢看她。
“为何骗我?”
“奴才……想帮殿下……”
“大点声。”
小德子眼一闭,大声道:“奴才想帮殿下!”
“帮我什么?”
“姻缘!”
“呸!”云城怒火冲天,一巴掌拍在桌上,“本公主用得着你帮?就隔壁那位,弱不禁风,胸无大志,心肠比乌鸦黑的能配的上本公主?你眼睛长脚底了?”
小德子缩缩脖子,委屈地口是心非道:“配不上。”
“你说吧,怎么处罚?”
“奴……奴才给殿下嗑一个月的瓜子?”他觑着云城脸色,“两个月?”
云城抬眼望天。
小德子心一横,“一年!”
“好,”云城拍板定钉,“你自己说的。”
小德子欲哭无泪。
夕颜笑着劝道:“公主也不必生气了,他也是一心为了您,就是……蠢了些……”
你才蠢!小德子瞪眼。
云城淡笑两声,想起些什么,“夕颜,屋中有前几日父皇赏给我的药膏,你去拿给……”她顿了顿,自嘲一笑,“算了。”
夜幕深沉,月色如水。
隔壁院中,一抹白色身影望着院墙之外公主府的巍巍高墙,长久静立。
第14章 良心发现 本宫没别的意思
翌日上朝,容清告假了。
云城站在皇座下首,心不在焉地想着,莫不是昨日里她将人气着了?
至于么!她十分不屑,还没干什么呢就成那样了?
不过紧接着她又想到从前自己苦苦追求而不可得,冷嘲热讽奚落怒骂受了十几年,如今风水轮流转,心情不由得又愉悦起来。
下朝后,她哼着小曲踢踢踏踏地往自家马车那儿走。
“哎,你可知容相为何告假?”
“好似是……吃坏东西,身上起了疹子?”
身后几位大臣的闲言碎语飘到了她耳朵里,云城听到“疹子”二字,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凝神细听。
“听人说还挺严重……高烧卧床不起……”
“起疹子又不是什么大病,为何会高烧不起?”一道声音好奇地发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大臣故作玄虚地摇摇头,“寻常人起些疹子不过是抹些药膏,几日便也好了。可有些人体质虚弱,如若受不住,便会高烧不退,甚而危及性命。”
“你可清楚了?”他转头看那问话之人,却脸色大变,双腿一颤,同身边几位大臣一同战战兢兢地跪下,“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云城樱唇微张,一时也忘了让他们起来回话,“本宫记得……容相身体一向康健。”
“是。”大臣苦着脸道:“因此微臣们觉得甚是奇怪,”说着又去觑她的脸色,“一时兴起碎嘴了几句,殿下莫要怪罪。”
不会是……因为昨晚的那块凤梨酥……
云城愣了半晌,眉眼垮下来,无力地伸手示意他们起来,随即便如同丢了魂似的晃晃悠悠走了。
杜嵩恰好经过,瞧着她萎靡不振的背影不禁皱了眉,“她又干什么了?”
方才起身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这……他们如何会知晓……
——
“殿下!”小德子举着车帘,等了将近半刻钟,十分不耐地提高了声音,“您想什么呢?”
云城被这一声吼扯得回了神。
她破天荒地没发火,自个儿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云城清清嗓子,瞟了一眼隔壁紧闭的大门,状似随意地道了一句:“听说那位病了?”
“好似是。”小德子愣了愣,“殿下若挂念着不如进去看看?”
“本宫随便问问。”云城冷了脸,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府,砰地一声将门撞上了。
小德子觉得自己鼻尖有些疼。
一整日下来,云城觉得自己今日是得罪了老天,诸事不顺。
用午膳时不慎被鱼刺卡了嗓子。
午睡之时翻了个身却滚到了床下,脑袋上磕起一个硕大的包。
下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花园里溜弯,被石头崴了脚,摔个四脚朝天。
夕阳西下,凉风习习。
云城靠在她的大躺椅上,青红交错抹了药膏的纤长小腿翘在椅上,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声。
“用晚膳吧。”她挥了挥手,“我乏了,用完早些休息。”
夕颜极贴心地在院中给她支了张小桌,菜式简单,但好在在清淡爽口。
云城方用了几筷,小德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
“殿下!”他得意地将手中一个纸包打开,“桃花酥,才去留仙居买来的,热腾腾的刚出炉。”
入口酥脆,油脂的香气兼有桃花清甜,堪称妙极。
云城才要夸奖他,却只见小德子神神秘秘地打开另一个纸包,“昨日见公主一直瞧着,奴才想着殿下定是喜欢,今日便又买了来。”
“您趁热吃。”小德子笑眯眯地将糕点推至她面前。
凤梨酥。
云城额间青筋直跳。
片刻后,她腾地站起身回房。
“殿下!您不吃了?”小德子在身后喊。
云城无语凝噎,挥了挥手,“自己吃吧。”
日暮西沉至繁星点点,万籁俱寂,辗转无眠。
已是寅时了。
云城瞪着眼在床榻上坐了半晌,脑中却翻来覆去俱是今日一早大臣们的对话。
她觉得自己疯魔了。
想了片刻,云城起身披上外衫打开房门,临走时从妆盒中取出一只通体皆白的精致小瓶。
夜色深沉,远方天际微透出隐隐的光。
公主府中一片寂静。
云城蹑手蹑脚地走到公主府与隔壁府邸相连的高墙前,仰头琢磨着。
末了,叹口气,“这如何能过去?”
“清肃带殿下□□即可。”
云城猛地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宋清肃惊恐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殿下出房门之时。”宋清肃长身玉立,微微一笑。
“你大半夜不睡觉?”云城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宋清肃眼眸带笑,“保护殿下是微臣职责。”他一顿,笑意更甚,“况且,殿下不也未睡?”
云城立刻将手中的瓷瓶背至身后,抬眸却见夜色中他唇角带笑,不禁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威胁道:“ 此事你知我知,不准透露出去半个字!”
她凶巴巴地道:“听到没有?”
“是。”宋清肃应下,看着面前高墙,“殿下可还去吗?”
“自然。”
宋清肃手臂环绕在她腰侧,低语道:“唐突殿下。”
云城还未反应过来,耳边风声惊掠,二人已轻落在隔壁院落。
风过竹林,竹叶一阵轻颤,沙沙作响,月色如水般而落,正照着当中那一间屋子。
这院子布局简单,也不甚大,下人也少。此刻静悄悄的,都在沉睡之中。
云城轻易地便寻到了主屋,轻手轻脚地上前将瓷瓶放在窗棂之上,正准备要走,却又退回,在那窗纸上轻捅了一个小洞。
不知为何,屋内人睡觉之时却并未拉上帘子。
因此借着月光,屋内一览无余。
床榻之上,那人睡颜安静平和。
云城看了半晌,放下心来,转头冲宋清肃打了个手势。宋清肃心领神会,拎着她翻过墙头。
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
云城此刻终觉出些困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朝房内走去,末了,还不忘扭头冲宋清肃补上一句:“你莫要多想,容清是因那凤梨酥才会如此,我只不过觉着有些愧疚。”
天色已近破晓,距上朝的时辰已不剩几时了。
宋清肃轻笑,“殿下所做之事自有缘由,不必向我解释。只但愿殿下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
什么意思?
云城疑惑地皱眉。
宋清肃却又是一笑,瞧她困倦得眼皮已耷拉下来,道:“没什么。殿下快去歇息一阵,就要到上朝的时辰了。此事清肃定会守口如瓶。”
云城很是满意,一摇三晃地回了房。
终是,安然入睡。
此刻,隔壁院内。
本该睡在床榻之上的人站在窗前,乌发披散,白衣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身躯。
月光溶溶,超然绝俗。
他执着那一枚白色瓷瓶,低眉浅笑。
第15章 鸡飞狗跳 殿下的饮食合该清淡些
两个时辰后,云城迈着虚浮的步子出了府。
正巧碰上容清出门。
“见过殿下。”他立于马车旁,微微一笑。
云城扭头看他一眼。
气色不错,瞧着是大好了。
她几乎一夜未睡,此刻脑袋昏沉得厉害,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前直冒金星。
云城打了个哈欠,两眼泪汪汪地爬上马车。
“殿下瞧着昨夜未休息好。”容清甚是不识相地又添了一句。
云城果然不爽了,她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没好气地道:“昨日一只野猫夜里乱叫,吵着本宫了。”
容清笑意晏然,“昨夜微臣也听到些响动。这野猫也真是调皮,夜里飞檐走壁,没个消停,既然吵着殿下了,不如微臣派人去将它抓了来。”
云城一顿,磨牙,“多谢了。”
容清浅笑,如一缕春风温柔轻软,“殿下客气。”
在云城心中,睡觉是天下第一等大事。
皇帝因此时常发火,破口大骂,“一天到晚只知睡觉,你还能干了什么?”
这时长公主便会从桌案上的一堆书卷中困倦地抬起头,振振有词,“本公主若睡不好,便浑身难受,还如何能够读书!”
皇帝无奈,继而十分忧伤,觉得自己的女儿着实是扶不上墙的一滩泥,最后只能一声叹息作罢,由得她自生自灭。
一向睡眠充足的云城在早朝上险些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好在容清及时扶住了。
她心中唏嘘,还算有些良心,不枉她半夜送药的大义。
下朝后,云城直奔公主府,被子一蒙便睡到了夜里。
烛火昏暗,屋里的小几上摆着几碟小菜,云城窝在床榻上呼呼地喝着粥。
“殿下,您见着御赐的那瓶药了吗?”夕颜翻箱倒柜,眉头微皱。
云城一愣,低下头喝粥,含混不清道:“没有,怎么忽地想起来找那个了?”
“奴婢瞧着殿下那日腿上的摔伤还未好,便想着取点来涂。”夕颜气馁地坐在椅子上,“怎的寻不到了。”
“不打紧,找不着就算了。”
“那怎么行,那药可是金贵得很,西疆上供来的,整个大梁只此一瓶,陛下疼惜您,现下却让奴婢弄丢了……”夕颜絮絮叨叨地翻找着,神情焦躁。
云城心虚没说话。
吃饱喝足,她在榻上躺了半晌,悲愤地发觉,白日里睡得太多,现下竟又是睡不着了!
云城眼睁睁地瞧着床边的烛一点一点燃尽,幽暗的烛芯一晃,屋内复归一片黝黑,只余得窗外透进的些许月光。
却仍旧是毫无睡意。
云城欲哭无泪,瞪着窗外亮闪闪的星子,心中没由来得涌上一股怒火:如若容清不搬来隔壁,便不会有这起疹子的事,她也不会满心愧疚半夜送药,更不会昼夜颠倒此刻惨兮兮地睡不着觉。
愤怒的长公主殿下将罪责都推到了容清身上。
这才搬来几日便生出如此多的事端,若是一直住下去,那还了得!
几乎是在片刻,云城便打定主意,必要让容清自个儿乖乖地回他的相府去!
黑夜里,她清澈的眸子狡黠灵动,片刻后十分猥琐地笑两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起来毛骨悚然。
打定主意,她悄悄推开房门。
夜色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