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刚刚那阵干呕,本来也就纯粹是因为——胃里饿空了,又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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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简珩就安排了司机,带她去体检。
一家私立医院,应该也早有安排,到了便有医护人员来接应。
抽血、化验,B超X光。
婚检都没有这么仔细。
简珩当然是不可能出现的,洛橙也没做梦的爱好,觉得日理万机的简大资本家会陪她一道来医院。
所有项目做完,医护人员便同她说:可以回家等报告结果。
看来是要直接给出资人了。
洛橙没有异议,跟着司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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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顾泽看着简珩连唇色都淡了几分的脸,忍不住问,“脸色怎么这么差?”
简珩淡声道:“没事。”
“你又做了?”顾泽瞥了一眼他手背上的伤口,尾音微微吊起。疑问的句式,语气里倒是有没觉得简珩会否认的笃定。
长睫半敛,遮住瞳色漆黑的凤眼,男人淡嗯了一声。
不知道他是因为洛橙,还是因为突然回来的简瑜,顾泽牙关紧了紧,没开口劝什么。
扯开话题,只说:“她身体机能,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除了肠胃功能有点小紊乱。两项数值有些低。”
“她最近没好好吃东西。”简珩说。
顾泽点点头,翻开另外两份报告,粗粗瞥了一眼,视线顿了顿,又神情自然地,把几张纸叠在了一起,重新看向简珩说:“她在现阶段,对她自己来说完整的自我认知里,没隐瞒任何做过的治疗和病情。”
“那几年,她做过一些应激障碍的对应治疗,似乎是还尝试过催眠疗法。”顾泽说,“具体的,她自己也有些记不清楚。是她在英国的时候,洛家安排的。至于简瑜……也是后来才接的手。”
男人交叠而握,搁在膝上的指节有些僵硬,没有抬睫。
顾泽观察着简珩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干脆接着说:“她很早之前,就已经不需要药物治疗,今天的测试,也没有任何问题。”
简珩垂着长睫,刚想点头,就听见顾泽又说:“但是,我也不能确保,她是真的没问题。”
像是终于不再无动于衷,简珩抬睫,看着他。
顾泽笑了笑,“毕竟,小橙子当年在老师眼里,是能继承你高考省状元衣钵的预备役选手。她想做出一份完美答卷,应该没什么困难。”
简珩交握的指节,终于看上去不再那么闲适。
“至于记忆缺失这一块,你可以试着带她去做一些,你们两个人以前做过的事情。”顾泽说完,话音微顿,“不过,谁也不能给你保证,她能想起点什么。”
男人默了良久,顾泽没有开口,空气里只有纸张轻轻摩擦的声响。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简珩问。话音里难得有了点,不再是无所不能的轻慢。
“要是,我把以前那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嗓音带着像是没睡好的干涩,简珩说。
“她对她现有的认知体系完全信任,洛家也说,她是因为当年那场意外,才缺失了部分记忆。你就不怕她……”顾泽盯着他细微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试探道,“其实,也不愿意想起……当年那些事情?”
顾泽没有明确地细说,那些事情到底是指意外,还是别的。只拿“当年那些事情”这样囫囵的话来问他。
简珩闻言,额角的青筋有一瞬的扭曲。默了数秒,才自嘲似的轻呵了一声。薄唇轻掀,颌骨微错,发出骨节摩擦的响动。
垂睫看着交握的双手,拇指机械地错开、转动。
顾泽没有错漏他的情绪,指尖压了压捏着的钢笔,又说:“谁叫你当年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是那么个时机。你看,她不是也不记得我们么。”
良久,像是呼吸重新顺畅,简珩轻嗯了一声。
顾泽压着桌上的报告,瞥了他两秒,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像无奈,又像轻哂,玩笑似的同他说:“况且,你觉得她会信你吗?是谁告诉她,告诉洛秉文,你只是为了找个‘替代品’的?”
简珩落在交握双手上的视线微抬,面色无澜地盯着顾泽。
顾泽只当没看见,继续插刀,“别跟我说你有那两张合影她就要信你。别说是合影造假太容易,就凭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逼着洛家把她给你的‘能力’,你给她弄一部你俩原身出演的爱情电影也没问题。所以要换了是我,我也只会认定你又在玩什么新把戏。”
顾泽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贱嗖嗖地学了起来,“比如让我以为——原来是我的错啊,原来我们曾经海誓山盟如此相爱,我还把你给你忘了我真不应该。那我真是应该对你以身相许百依百顺爱得死去活来……”
简珩像定格一样盯着他,像是失去机体该有的本能,眼睫一瞬不眨。
“……”顾泽平举双手到耳侧,笑着往后靠了靠,以示投降。
只是又不甘心,“不然你为什么又要做……”顿了顿,顾泽没再说下去,瞥了眼他手背下面,白透可见的青色血管,也还是毫不留情地点穿,“你俩现在,肯定相处得挺火花四溅吧。”
见他默然不语,顾泽笑起来,状似轻松道:“其实脑子这个东西,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她明天就想起来了也不一定。比如我就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当初你俩学习早恋打架翻.墙一样都没落下,成绩就是能比我们几个好呢?”
这句把以往记忆拉进现实的话,让简珩愣了愣,又好笑地轻嗤了一声。末了,那点浮在空气里的轻松消散,才低声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总之,你不要硬逼着她想什么,顺其自然吧。”顾泽顿了顿,又像个研佛多年的俗家弟子似的打起了禅机,“她该想起你的时候,总会想起你的。”
知道韩彻还在停车场等简珩,顾泽也没送他,只说等他忙完医院最近的课题,再找他们聚聚。
“正好最近陈梁也进修回来了,”顾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好笑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你要不要拉上小橙子,去他店里看看?”
简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应下聚会,出门离开。
顾泽说了那么多,一直没说的是:其实现在的你,并不适合待在她身边。
都是被人剥了御寒的皮毛,只能披上盔甲,伪装刺猬的困兽。
谁都没有错,只是不再适合。
不过,直到简珩在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消失,顾泽也没说出口。
有时候,人总要有一点零星渺茫的希望,才不至于对什么都失去兴趣。
顾泽看了眼被他压在指节下面的报告,指尖压住的地方,只剩下失忆症三个字,看不见定语。
顾泽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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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怎么说?”韩彻在医院停车场等他,没有和他一块儿进去。毕竟有些事情,就像简珩手背上的伤,围观别人把结好的血痂子掀开,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血腥的癖好。
“阿彻。”简珩没回答他,只叫了他一声。
简珩难得会这么叫他,韩彻夹着烟的指节,顿了顿,低声回他,“嗯?”
“你说……”语气里是难得的示弱,声音轻得有些压不住,“没了记忆的人,是不是就成了另一个人?”
呼吸微滞,韩彻把烟递到唇边,垂睫深吸了一口,吁出辛辣浓烟。顽劣又耍赖似的语气,笃定道:“怎么就不是一个人了。就是一个人。”
默了数秒,简珩轻嗤了一声。
韩彻只有在强词夺理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语气。
没再要他的回答,有些问题,他自己都没办法决断,又何苦为难别人替他评判。
“阿珩。”韩彻摇下车窗,四月的秦城,风里已经有了暖意。
“嗯?”简珩没偏头,敛睫应他。
“你不会……”混着空气里的潮气,韩彻抿了口烟,声线被烟草呛得发紧,“放弃小橙子吧?”
胸腔里某个地方,荆棘像破土,攀腾、绕缠。
简珩支住车窗,微错着脸,看着后视镜里,那张白到病态,让人憎恶的脸。
像失了魂火,因为身前多有作恶,无处归容的游魄。
“那可能,”简珩看着自己,轻嘲似的笑了笑,话音咬得低碎,轻喃道,“只有我死了才能办到吧。”
第12章 他们结婚了?
《不只是歌手》第二轮开始录演。
对于那些只为了充数,不要说露脸,连“真身”都没露过就被淘汰了的选手而言,连陪跑都称不上,就是陪着热个身。
第一回 录节目的时候,他们这些无名小卒是扎堆录的歌,至于那些流量和真正的歌手,大概是凑着档期录制,洛橙是一个都没瞧见。
第二场对选手的要求,是露“声”不露脸。或者也可以说,是露“身”不露脸。
而这一期,因为舞台编排和后期剪辑的需要,余下的24名选手,是要在一天之内,统一录制完成的。根据现场观众的投票和导师综合评分决定晋级名额。
剪辑的播放顺序按照第一次的抽签顺位播出,而录制顺序为了公平起见,是抽签决定。也就意味着,如果抽到后面的顺序,可能就要穿着演出服,带妆在演播厅里等候一整天。到时候现场观众和选手自己是什么状态,就真不好说了。
好在,洛橙运气还不算太差,抽到的顺序和她的11号相差无几。
排在洛橙前面的,是首唱跳甜歌,女团风格十足,却因为戴着面具,影响了整体效果,更显参赛者的基本功不佳。
观众倒是还算给面子,至少观演表情很到位。
舞台换景,洛橙上场。
灯光重新点亮,欢快热烈又充满生机的新奥尔良爵士风前奏响起,混杂着孩童的笑声,和类似于马戏团训练时的背景杂音。
整个布景犹如彼得潘的永无岛,梦幻到失真。
真正的马戏团演员,在空中翻腾交织。
舞台中央,洛橙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曲腿半蹲在舞台上系绑散开的舞鞋鞋带,像个即将轮到她上场的芭蕾舞演员。
前奏渐弱,热闹的马戏团终成背景,聚光灯探照,突兀聚拢在只绑好一只鞋的舞者身上。
戏已开场,洛橙慌乱抬脸。
面上戴着的,却是表情一成不变的小丑面具。
舞衣华丽,面具滑稽。主歌响起——
小丑待妆
乐声彷徨
后台/马乱兵慌
观众/笑声乖张
……
整首歌从编曲到舞美,就像一首英式小品,带着点荒诞的黑色幽默。洛橙同贝斯一样的低音,不同于美式说唱的单一节奏,自成旋律的慢板R&B,同自言自语般诉唱。
现场一秒沦陷。
主歌暂吿一段,变奏舞曲响起,聚光灯追逐躲藏的舞者,让她错失再次捡起另一只舞鞋的机会。
舞者无处可藏,只好用她那只绑了一只舞鞋的单腿,垫足定立、起跳,像个陀螺,挥鞭旋转。
穿着白天鹅的舞衣,跳起黑天鹅的舞曲。
掌声与欢呼,同烟花般炸开。
本想捉弄她的舞台灯光,像是被她这段出色的独舞激怒,不再追逐她一人。
灯光陡然乍亮,旋转戛然而止,马戏团重新营业,歌曲进入副歌高.潮部分——
谁说——喜剧演员不能有泪
让人发笑/也是种高贵
……
耳膜共振的高音,隔着那张永远大笑的面具,没有因为那段fouette有任何的气虚,即刻掀翻棚顶。换声点却仿佛被磨平,丝毫没有干涩违和。
方才还沉浸在独白故事里,又被那段fouette吊得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个失误出错的观众,像被舞台上的杂技演员搁上了高空秋千,情绪瞬间被拔起点燃。
“让人发笑也是种高贵!”台下被触了泪点的一位年轻观众,扯着带哭腔的嗓子跟唱。
……
“真声F5?还听着一点都不累啊。”后台导师、唱作音乐人郑铎,在监控大屏前嚯了一声,说完自己都笑了,“甚至听着还挺圆厚,挺期待她到底能到哪个音高的。”
“第三场开始是不是有选导师的环节了?谁也不要跟我抢啊。”港城老牌歌星阮钰认真玩笑道,“她的编曲和舞台我也很喜欢,像首音乐小品。”
“我跟你们说,那个fouette真的要功底,我小时候妈妈送我去练芭蕾,我知道。你们真的不要跟我抢,我懂她。”阮钰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低音走得也稳,”郑铎赞同附和,“这个音域,老天爷赏饭吃。”
“但是她真的蛮会讨巧,”另一位男导师赵嘉诚笑了笑,“都是戴面具,她这个倒是显得自己又贴题又出挑。”
……
整个后台唯一没说话的就是秦现,抱臂看着屏幕,又在纸上写写记记。只在赵嘉诚说洛橙讨巧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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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观众投票占计分60%,剩下四位导师各占十分,没有特别的意外,第二场,洛橙顺利晋级。
因为赛制安排,后期直到这一场播出的时候,在观众看来,他们这些选手之间都是不会“见面”的,要等到第三场晋级赛,可以自由选择摘下面具或者戴一半面具的时候,才会在比赛结束之后,在后台等候区“见面”,然后寒暄认识。
而此刻,已经得到晋级消息的洛橙,在后台公用的化妆休息室,换好了常服,正准备离开。
倒是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瞥到刚刚还不在化妆室里的一个人。
洛橙认出来了,是贺嘉禾。录演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脑子里都是舞台,人影从眼睛里过了一遍都没记住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