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沉迷——城下烟
时间:2021-02-09 09:12:23

  秦城卫视的广播大楼到西郊别墅,就算是一路畅通,也要开一个多小时。
  洛橙干脆把脑袋偏向窗外,没理他。
  就听见简珩又说:“毯子在前面,自己拿。”
  洛橙微愣,稍坐起来一点,打开副驾前的储物格,拿出里面的薄毯,搭在自己身上。又偏身朝着车窗的位置靠了靠,闭上眼睛。
  布鲁斯换了一首又一首,车胎在高架上划出的轻擦声,透过隔音降噪的车窗听得隐约。
  藏在毯子下面的指节轻娑了娑,洛橙想:似乎那个“她”,是这样的脾性。而简珩,对偶尔露出这种性情的自己——要纵容姑息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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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橙是被身体由下至上的轻摇晃醒的,虽然这下晃动已经被人为地尽力克制。只是大约浅眠,她还是醒了。
  薄毯还盖在身上,正犹豫着是尽量放缓呼吸,让自己看上去还处在睡着的状态,还是干脆跟他说,放她下来就行,就听见简珩低声笑了起来。
  “……”男人胸腔震动的频率,让她不得不睁开跟着轻颤的眼睫,抬睫看他。
  “你装睡的本事,”简珩并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只笑说,“没什么进步。”
  “……”知道他又开始把自己和别人重叠,洛橙扯了扯一侧嘴角,算是笑和回应。
  临进电梯前,又瞥了一眼客厅壁炉上的古董钟,已经过了凌晨四点。
  简珩直把她抱到卧室沙发边上,俯身把她放下,什么也没说,又折回卧室门口的衣帽间。
  洛橙听见衣柜门开阖的声音,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响,接着是脚步声,卧室门锁阖上的金属音。
  靠坐在沙发里垂了垂眼睫,洛橙没动。
  “洗个澡睡吧。”一整套保守居家棉质睡衣递到她眼睛跟前,简珩低声对她说。
  还藏在薄毯下面的手,拇指指腹,又下意识地轻娑了一下食指关节。洛橙嗯了一声,掀开薄毯,接过他递来的换洗衣服起身去浴室。
  听见简珩没有走,已经坐到了沙发里,洛橙走了几步,又回头站定,看着他。
  简珩愣了愣,正支着扶手,指尖轻抵着太阳穴摁揉的动作一顿,抬睫看她。
  俩人对视默然了几秒,简珩干脆阖拳支住侧颊,看着她笑起来。嗓音带着长久未眠的轻哑,戏谑似的对她说:“快去吧,你不累我还累呢。洗完早点睡。”
  洛橙眼梢一抽,“……”呵呵。
  说好的十个霸总九个行,还有一个特别行;厨房阳台到客厅,没有七次不算赢呢?这里居然有个会喊累的。
  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洛橙面无表情地转身,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进浴室,锁门洗澡。
  没有磨叽太久,只冲了澡洗了做过造型的头发就开始吹干,实在是太累了。这回,倒是没再像上次一样,一开门就看不见那男人的人影。门锁转动的时候,洛橙就听到了他讲电话的声音。只是语气漠然得像在同陌生人说话一样。
  听见她出来,男人抬睫朝她这边瞥了一眼。又像是无意识地,非常自然地对她翘了一下唇角,眼神也在那一刻柔和了一瞬,然后继续微敛着下颌,听电话那头说话。
  男人那一瞬仿佛对着认识许久的故人露出的本能笑意,让洛橙愣了愣,站在浴室门口,没再发出声音。
  简珩没避着她说话,像是根本无所谓被她听见自己恶劣的一面。
  “他现在这样,能管什么?”淡漠里毫不掩饰不耐和烦躁。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一阵什么,简珩轻嗤一声,不以为意,“如果杀.人不犯法,我倒是可以考虑。”
  “……”洛橙下意识咽了一口。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在认真考虑。
  又是一阵默然,所有的情绪悉数敛去,男人垂着长睫,最终还是说:“知道了。”
  简珩挂断电话,就坐在沙发里那个位置上没再动,也没再同她说话。洛橙站在原地,一直站到刚洗完澡的蒸腾水汽都已经褪下去,棉质睡衣裹住皮肤,身上都起了些凉意,才斟酌地开口,轻声问他,“是有事吗?”
  男人像是被她这句问话拉回神,抬睫看她。
  女孩儿睡衣上还缀着有些幼稚可爱的卡通图案,长发吹得过分地干,又因为发质不算软,发心里几根新长出来的头发,炸得飞在头顶上。
  空气里都是她喜欢的水果味沐浴露洗发水的味道。张扬傻气,又纯净美好。
  简珩笑了笑,轻嗯一声,起身。
  男人朝她走过来,明显是想再抱抱她的。只是停到她身前,手臂都像个讨要拥抱的孩子似的微张开了,又顿住数秒,指节微屈,像是在犹豫。最后,还是慢慢放下,收了回去。
  一早做好了准备,准备承住这个拥抱的洛橙有些怔愣。看着他那双眼尾狭长的凤眼,似乎是昨夜的水汽从舞台蔓延到了浴室,又从浴室蔓延到了卧室,最后全氲进了他眼里,浮起轻薄的一层水光。
  最后,也只是见他缓缓阖了一瞬眼睫,看着她的眼睛说:“睡吧。”
  见她依旧有些怔,男人话音微顿,又对着她笑了笑。明明是在同她说话,可偏这样的笑,却像是在笑他自己。
  用他惯有的讥诮淡嘲,嗓音低缓沉哑,笑着和她解释道:“我身上脏。”
 
 
第16章 看清楚我是谁
  ——“我身上脏。”
  不知道是因为他这句话, 还是因为他眼里那层轻薄到映出光的水汽,胸腔里那块跳动的地方,被莫名的刺麻感攀附。
  嘴唇翕张了一瞬, 许是房间太安静, 不想打破,洛橙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轻嗯了一声。然后看着他垂睫,收了落在她眼里的视线,转身离开。
  不知是好奇,还是人心底总有点窥探的欲.望,洛橙光脚踩在地板上,像怕被人发现一样,掌心下的每一步都攥得又缓又静。直到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听见隐约的引擎声, 又看见那辆越野车在环山公路上消失,完全没进晨曦未出前浓黑的夜色里。
  真的是因为……她洗了澡, 换了身干净的睡衣, 而他身上穿着穿了一整天,带着些许烟草味和春夜寒湿潮气的衬衣,才这么说么?
  一个能当着陌生人——那位贺嘉禾的面,像恶作剧的惩罚一般,强硬地把烟气渡她嘴里,只为了看她难受呛咳的男人……还会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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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越野车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停下, 简珩下车, 进楼。
  造景同别墅无差的病房,门刚被推开,就迎面砸过来一只水杯。
  还浮着水蒸气的热水从玻璃杯里一路荡开来, 溅落到地板上。简珩面色无波,侧身让开。
  杯子落地,溅开零散割人的碎片。
  曾经就算不靠机械一样的重复练习,也能本能躲开,却必须压抑本能,强迫自己受着的攻击,此刻却能轻易地侧身避开。
  只因为他已经是现在的简珩。
  房间里的灯光是冷色调的白,打在三个男人脸上,没病也显出病态的白来。
  病床上的祖父简泽恩;坐在床边椅子里,认真削着一只苹果,没有抬眼看他的父亲简知瑾;还有站在简泽恩身边,一脸温和笑容看着他的——已经叫晏怀的简瑜。无一不戴着张白到让人想干呕的面具。
  简珩突然不可自抑地扯了扯唇角。这三个人眼里看见的自己,不也是这副光景。
  “你还知道要来?”靠坐在病床上的简泽恩,看着一脸淡漠朝他走过来的简珩,仿佛刚刚扔杯子的那个人不是他,嗓音苍老沉哑地淡嘲道,“如今要见简总一面,还真不容易。”
  简珩闻言,扯了扯唇角,“我是听爸说,您快死了才来的。”
  简泽恩愣了愣,像是怒极反笑,又像是真的为他这句话感到愉悦,真的笑出声来,等笑到咳了两声,喝了口简知瑾递过来的温水,才重新开口道:“趁着我生病,你就把公司拿来这么玩?”
  脸上仍旧有笑意,问话也听上去似真似假,有两分玩笑的意思。
  “怎么?”简珩挑眉,不以为意道,“简家现在是破产了吗?”
  简泽恩脸色有些难看地轻哼了一声,因为靠坐的姿势,此刻只能仰视着简珩,却还是讽笑道:“知道你厉害,所以我才会选你不是吗?”
  站在简泽恩床边,从头至尾仿佛不存在的晏怀,脸上面具一样不变的笑意,终于有了一丝松裂。
  看着简珩那张复又漠然的脸,简泽恩也敛了神色,多年来早已习惯高高在上,语气里警告的意味也丝毫不加遮掩,“简珩,当年我又让你回来,不是让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拿生意当儿戏的。”
  简珩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笑话,低低笑起来,又像是为了能让他听清,不惜俯身告诉他,“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回来?我本来就是——”
  像是孩童顽劣的恶作剧,简珩故意拖着尾音,神色认真又奚弄地告诉老人,“为了她啊。”
  “毕竟姓简的每个人,”看着老人脸上此刻不加掩饰的凶相,简珩唇角勾笑,咬着每一个字告诉他,“都让我觉得恶心。”
  “简珩你疯了吗?!”像是终于卸了面具,老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的狰狞,怒声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学会为了个女人发疯?!”
  简珩直起身,下颌自然地微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漆黑,淡笑轻哂着问:“这屋子里,难道有哪个不是疯子吗?”
  简泽恩摸到床头柜上另一只水杯的手僵住,像是犹豫,又像是思虑再三,终究将凶戾敛下去,尽力克制地问他,“你就趁着我生病管不到公司,这么发疯?”
  “这道理不还是您告诉我的吗?”简珩垂睫,唇角弧度讥诮,低声道,“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还不如个疯子。”
  “简珩,你是不是忘了?”简泽恩收回手,问他,“我没死成,手里那百分之十七的股份,就还不是你的。你以为你之前,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就可以完全架空我?”
  简珩嘲讽似的笑起来,看着简泽恩,“那您倒是应该庆幸,这突然来的一场病救了你。”
  简泽恩笑意收拢。
  突发脑溢血,捡回一条命,半边的胳膊和腿,倒像个废人似的,不得动弹。
  “不然我还真想看看,像您这样的人,清醒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东西,被人从手心里一点一点抠走,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会有多疯癫可笑。”简珩缓声告诉他。此刻的笑容,温和又无害,仿佛同那个叫晏怀的简瑜如出一辙。
  老人病态的脸上有双浑浊的眼,像瞳仁里的黑因为年久,晕到了眼白里。此刻,那双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神色莫辨的精光,笑着咬牙赞他,“很好,猎犬也会咬主人了。”
  简珩闻言,只扯了扯唇角。像是对简泽恩用任何非人的词来形容他都无所谓。
  “阿怀,给你哥搬张椅子,”简泽恩不再理会简珩,偏头笑着叫晏怀,像个再和蔼不过的老人,“你们好久没见了吧?坐下聊聊。”
  “简瑜,你回来做什么?”像是只要没看见简瑜站在洛橙身边,他就无所谓一样,简珩看着他那张已经褪了淤青的脸,淡声问。
  “哥,”简瑜笑了笑,叫了他一声,又耐心替他纠正道,“你还是不要叫我简瑜了。我现在,跟我母亲姓,叫晏怀。”
  “毕竟——”晏怀说,“简家只需要一个继承人。”
  不被承认的那个,连姓氏都不配拥有呢。
  简珩漠然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叫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淡声提醒他,“离她远点。”
  “你怎么……”像是不用简珩指名道姓,也默契地知道他说的是谁,晏怀只把唇角的笑意扯出更机械的弧度,然后缓声问他,“总是喜欢为了那些不爱你的人,考虑那么多?”
  脖颈骤然抵上钳制和压痛的时候,晏怀像是并不意外,连声闷吭都没有,任由简珩掐着他的喉骨,把他抵在疗养院里干净的白墙上。
  指节一寸一寸地收拢,骨骼的轻磨声,不知道是指节的响动,还是喉骨被挤压。
  病房里的四个男人,无一不像个旁观者。如果没有简泽恩背后床品布料的轻娑声,简知瑾手里刀刃划开果皮的摩擦声,空气仿佛停止凝滞。
  俩兄弟或许都随了母亲,长得并不相像。只有在此刻诡异安静的病房里,还能扯出相似笑意的那一点共通,显得有些像一家人。
  直到肺腔里氧气滞空,终于让晏怀有了一丝恐慌。机体自我保护的求生本能,终究比后天训练的克制来得强烈,指节下意识地搭上简珩的手腕,无力地掰扯。
  “阿珩,”像是才发现病房里还有这个人,简知瑾突然出声,低声问他,“你现在,和洛小姐住在一起?”
  虎口和晏怀的喉骨之间,终于因为这句话有了些缝隙。凝滞的空气被呛咳声打破。
  “阿瑜你看,”简泽恩笑得温和又慈爱,仿佛在同一个隔代的小辈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对着晏怀说,“你还是不如他。”
  靠坐在墙边的晏怀并没有抬头回应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简泽恩这句话。
  “爸,你看,”简珩看向刚刚出声的简知瑾,这位在他的人生里,仿佛隐形的父亲,笑说,“和你们在一起待久了,我也越来越像简家人了。”
  散漫淡漠的话音和笑意,混着简瑜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呛咳,在凌晨寂静偌大的病房里荡出回音。
  简知瑾抬睫,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只在简泽恩递给他一个眼神,像是要喝水的时候,尽职尽责地递了一杯温水过去。像个早就退出竞争,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服务者。
  简泽恩瞥了一眼抵着墙跌坐在病房地板上呛咳的晏怀,神色莫辨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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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橙不知道简珩后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一觉她睡得极沉,简珩在凌晨出门前,又像是顺手,特意替她带上了房门。
  至于隔壁那间卧室,最终有没有人回来睡,她没听见,也不知道。
  那男人或许是,那夜之后都没有出现过。洛橙的作息不算特别规律,只是不管早晚,都没见到那位,离开前嫌他自己身上脏的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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