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沉迷——城下烟
时间:2021-02-09 09:12:23

  是,他这样能被魔鬼看中的东西,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后来再回来,他简直就像一条——”晏怀直起身,铁质的棍棒招呼在简珩背上,金属的钝击声,在空荡的废弃仓库里震出回音,晏怀缓声低语,“棍棒打到身上,都能逆了本能,不躲不避的狗。”
  简珩垂首护在她身前,喉间血气翻涌。
  “住手……别打了……”洛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却还是一遍遍徒劳地嚅着唇,热意从眼里滚落,绳索磋磨着皮肤,勒出血痕,“简珩,你躲开啊……你躲开啊……”
  像打累了一样,晏怀叹气,扔掉手里的武器,又伸手,接过雇佣者递来的匕首,当着洛橙的面,缓慢地表演一般,用利刃划开简珩后背的皮肉。腥锈的血气,溅到空气里。
  而那个始终护在她身前的男人,仿佛……真的毫无痛感,不躲不避,连一声闷哼都不曾发出。
  洛橙拼命摇头,嘴唇颤抖地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不明白,他们……明明都是他的亲人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对他。
  晏怀恶鬼一样的笑声,低低在仓库里响起:“洛小姐,看清楚了吗?我哥他,就是这样的怪物啊。”
  简珩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只有撑着墙的拳,紧紧地攥在一起,骨节仿佛都要捏碎。
  虚空地把她护住,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是啊,他早被驯化成了这样的怪物。
  他的阿橙……该害怕了吧。
  “洛小姐,”晏怀缓声说,“你看,他就是这么一条可怜巴巴的狗。全世界,都没有一个人爱他。”
  “哦,对了,”晏怀看向洛橙,倏地笑起来,“他最爱的人,不仅不爱他,还把他忘了。”
  “简珩……”洛橙无声地叫他。
  晏怀每说一句话,都像有人在她心上重重攥了一把。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想挣开身上的束缚,好好抱住眼前的男人。
  “你不知道她在找顾泽治疗吧?”晏怀俯身,怕简珩听不见一样,凑到他耳边,“为了那些医生无聊的保密原则,顾泽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对你说?”
  简珩依旧跪在原地,恍若未闻。
  她要做什么便去做,无需同他说。
  “所以顾泽一定也从没告诉过你,她从来没有撞坏过脑子,”简瑜残忍地告诉他,“她的失忆,从头开始,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得的,是解离性失忆症,是心因性的啊。”
  “也就是说——是她自己选择的,要忘记你。”
  男人像是终于有了反应,脊背一瞬间僵硬。
  不可自抑地怔忡,简珩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洛橙。
  “你看,你的亲生父母,你所谓的朋友,甚至是这个你拿命来爱的人,”晏怀低低笑起来,像恶魔低语,像久败的丧家之犬终于胜了一回,紧咬着每一个字,缓声告诉他,“无一例外,都在隐瞒你,欺骗你——抛、弃、你。”
  女孩子早已哭得不能自已,一遍遍地断续低喃:“简珩……对不起……对不起……”
  简单破碎的几个字,像突袭的暗锤,猛然击中他脑后,陡然间只剩不可置信的钝痛。
  眼前骤黑了片刻,撑到现在的身形,也微不可见地轻晃了一瞬。男人了然。
  曾经,那点回忆就像精致美好的糖衣,包裹住苦涩的现实,让他可以一遍一遍地欺骗自己:他其实,也是有人爱的。
  如今那层甜脆的壳子,被人为地敲碎。他也不知道,原来糖衣的碎片割起人来,能有这么疼。
  原来,他真的不被任何人期待。
  原来……阿橙说得没有错。不重要的人和事,又有什么记起的必要呢。
  “简珩……不是的……我……”洛橙一遍遍地摇头,只想告诉他,她从来都是喜欢他的。那份年少时的欢喜,从来都没有任何欺骗。不是她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她的肆意胡闹。只是……那声音哽在喉间,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资格说出口。
  “阿橙,别哭。”吸进胸腔的空气,仿佛每一丝都灌着细密的针,男人极力弯了弯唇角,温声哄她,指节轻颤着,揩掉她眼泪,低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
  “我爱你啊。”
  反正爱你这件事,是我失了本能,也会去做的事。
  所以,没关系的,别哭。
  “没关系的,阿橙,走吧。”简珩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回同她见面。那么,总要把最和软的笑意留给她。就算……她往后再也不会记起,“顾泽在外面等你。”
  心跳骤滞,洛橙怔忡地望向他,全然不愿去深想他的用意。
  顾泽……顾泽能做的……
  男人极尽温柔地看着她,靠过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仿佛克制着全身的气力,即便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血腥气,还是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小心珍视的温软退开,男人阖睫抵着她的额头,嗓音搓沙,每个字都燎烧着胸腔里为她跳动的那颗心脏,轻声叮嘱道:“这次……真的把我忘了吧。”
  温热的液体,已然分不清是泪是血,濡湿她的眼睛。
  “不要……”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洛橙逆着绳索束缚的力道蜷缩,只想离他近一些,任由眼里热烫翻滚,一遍遍摇头,嘶声道,“阿珩……我不要……”
  你怎么可以,在我终于把你找回来的时候,又让我把你忘记……
 
 
第35章 正文完   正大光明地对你说——我喜欢你……
  “阿橙, 走吧。”眼睫阖得再紧,都挡不住眼里热意。
  从来都不信命运不信善恶有报不信鬼神的男人,此刻却希冀, 人刚死的时候, 还能有虚无的意识。
  那他或许就还能跟在她身边,看着她把自己忘记。
  “不要……我不要……”咸涩混着血腥气滚落进嘴里, 洛橙一遍遍摇头。
  规律的催眠一般的电子音依旧悬在半空,简珩咬牙,冷硬地推开她,偏头看向仓库顶跳动的红点:“够了吗?让她走。”
  苍老的声音透过机械传来,像被电流压得畸形的恶鬼在猖狂地笑:“简珩啊,你到底像了谁?”
  “她不离开这里,”男人盯着仓库顶的摄像装置,没心思和他废话, 冷声低语,“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老人默了片刻:“你让我拿什么相信, 把她放了, 我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左腿胫骨那儿的枪伤,依旧鲜血汩汩,简珩站起来,侧身立在原地,下颌微仰,缓眨了两下眼睫, 看着闪烁的红点。血色渐淡的唇, 弯了个同他们一样,弧度温柔,却机械悚然的笑。
  “那就别放她走。反正——”他缓声说, “让她和我死在一起,从来都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他赌不起,此刻却也只能赌。赌简泽恩的贪念,赌他手里的筹码对简泽恩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洛橙轻怔,绷紧的脊背,终于松落下一些,弯了弯唇角,轻声对他说:“简珩,我陪你。”
  男人垂在身侧的指节,像胸腔里皱缩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想蜷缩起来,却强迫自己仿若未闻,依旧漠然地盯着那个跳动的红点。
  他不能回头。
  空气静默了许久,那机器才传出阴戾不甘的笑:“阿瑜,让这个女人走。”
  简珩强迫自己不能攥紧,僵垂在身侧的指节,终于几不可见地微动了一瞬。
  晏怀用眼神示意,两名雇佣者上前,把洛橙拉起来。
  “捆着她,带她出去。”简珩没回头,仿佛从他起身不再看她开始,她就同他不再有任何关系。
  “简珩!”洛橙怔然,激烈地挣扎,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改变现状,哑声喝道,“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一次次的安排我的人生?!”
  “让我回来的是你,千方百计要我想起来的也是你,”洛橙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也能有那么粗嘎难听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她被哭声呛咳得破散,被那团哽痛堵在喉间的断句,他能不能听懂,“你现在又凭什么叫我走,凭什么叫我忘记……”
  “去吧,阿橙。”眼眶热烫得仿佛要把人灼伤,男人即便再不忍,却依旧没回头,弯了弯唇角,笑意讥诮般,哑声同她说,“反正有那么多人爱你。”
  此刻我终于庆幸有那么多人爱你,庆幸我从来都不是被你偏爱的例外,庆幸我……从来都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失败者。
  “没有!”简珩不愿转身再看她一眼,眼里肆意滚落的热意也让洛橙看不清他,却还是极力看向他的方向,失声一般同他说,“没有的简珩……”
  “我不是洛秉文的女儿,当年那场车祸也的确不是意外,是我妈要……”洛橙闭上眼睛,哑声道,“拉着我一起死……”
  那是连我自己都想放弃,想遗忘的自己。唯一记了那么久,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把我忘记放弃的……只有你。
  男人脊背僵住。
  他到底是做了些什么,要把这些年自己的不甘,强加在她身上。
  胸腔里的裂痛冲撞着他,哪怕再想对她忏悔,再想好好抱着她温言安慰,却终究不敢再回头。
  “还没看够戏?”简珩偏头,冷声同歪着脑袋笑看洛橙的晏怀说。
  晏怀笑了笑,示意那几个雇佣者把洛橙带走。
  阿橙,别怕,再忘记一次吧。连同我一起,永远不要再记起。简珩闭上眼睛,无望地同自己说。
  只是,他这么狠心,不知道死了还有没有机会跟在她身边,再看她一眼……
  几个男人制着她,强硬地把她往外拖拽。
  “简珩……”洛橙颓然地喊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叫他改变心意。
  她知道,自己只是引着简珩上勾的饵,是猎人栓在陷进口吸引凶兽的折腿的兔子,所以这些人,完全不怕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怕她记得他们的脸。
  也就是说……或许简泽恩要的,从来都是简珩的命。
  她或许该说些恨他怨他怪他的话,好叫他放弃拿自己来替换她。
  或许她说出那些同以前一样伤他的话,叫他疯子,说自己从来都不爱他,他就能让自己留下来。
  却又极度厌恶到此刻,还在拿这些揣度他的自己。
  洛橙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
  只是她又怕,怕万一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奇迹,怕所谓的善恶有报从来都是自欺欺人,那她真的要在这最后的世界里,让他带着这些话离开吗?
  脑袋早就像经历过爆.炸一样钝痛,无数零散的记忆碎片,像被人狠狠砸碎在地上,又摁了回放般拼凑起来的玻璃,切割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朝她涌来。
  那扇颜色同做棺盖的乌木一般的库门,在她身后沉哑地慢慢阖上,同她紧阖的长睫一样,慢慢隐去光。
  -
  和简珩说的一样,顾泽一行人,早在离废弃厂房安全距离外等她。
  那几名雇佣者把洛橙交给顾泽几人便迅速离开。
  “顾泽陈梁!”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洛橙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他们,哑声说,“简珩,简珩还在那里面,快去救他。报警,你们报警了吗?”
  他们是简珩最好的朋友,总不会见他去送死的。
  黑夜里,车灯映照下,女孩子散乱的长发像脱了水分失了生命的枯草,杂乱无章地混着血迹和眼泪,黏在颊上。眼里是茫然惶惑,却又异常坚定到偏执的企盼。
  “他自己有安排,我只负责带你走。”顾泽狠心避开她视线,扶着她的胳膊,把人往车上带。
  简珩能叫人把她绑着带下来,他也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洛橙惶然,歇斯底里一般地挣扎起来:“那你们放开我!不用管我!”
  还来得及,还有最后半小时。她至少……还能陪他最后半小时。
  顾泽咬牙,偏头对陈梁和同行的保镖的示意:“陈梁,摁住她。”
  “小橙子,上车吧。”陈梁红着眼眶,上来拉她。
  “你们放开我吧,求你们了……”身后反捆住她的绳索,在胳膊上挫割出血珠,洛橙颤声,蓄满水汽的眼里只剩祈求,“他不是没有人爱,不是所有人都在隐瞒他欺骗他,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放弃他……不是的……”
  拉着车门的指节攥得生疼,顾泽又何尝不想回去,只是仍说:“上车吧,快走,他真的有自己的安排,我们不要打乱他……”
  划破夜空的巨响,像吞噬黑暗的嗜火的兽,张开满嘴带火的獠牙,吞噬所有的声音,又撕开夜幕,也撕开洛橙最后的那点防线。
  撑到现在的仅剩的一点理智,一瞬溃防。膝盖虚软地跪下去,耳边只剩爆.炸后的刺穿耳膜的尖利嗡鸣。
  明明,应该还有半小时的啊……
  “简珩——”她应该是有在喊他名字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可耳边却像是同这个世界隔绝了一样消了音。
  山路上的碎石磨搓着骨骼皮肉,洛橙狼狈地像一只被人捆缚住手脚,诱捕凶兽的猎物,一次次挣开身后的拉扯,只想往火源的方向靠得更近一点。
  “你好简同学,我叫洛橙。洛阳三月花如锦的洛,纤手破新橙的橙。是不是很好记?那你要记住啊。”
  “同学你这么高冷很容易没朋友的你知道吗?”
  “嗯——因为我有好多好多的爱啊,就想分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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