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公主就当完全没看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武宁候如今也快到而立,婚姻大事自然还是紧要些为好,可否请皇兄赏个恩典,也圆了两家的良缘?”
圣人垂下眼皮子,又成了往日里睡不醒的样子:“若是喜事,朕自当成全,可朕记得……武宁候是定了亲的。”
德平公主笑:“既然乐宁与武宁候有这个缘分,哪怕三年后与韩国公府的小姐平起平坐又何妨?左右武宁候前途无量,也值得女子倾心。”
翟远晟冷然起身:“臣不愿意!”
德平公主脸色不变,只是乐宁郡主功夫还不到家,脸色铁青起身:“我哪里配不上你了?”
“臣无娶平妻之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乃是臣之本愿,既然守信等韩国公府小姐,臣绝无二念。”翟远晟脸色冰冷,语气也不甚客气。
众人心里都有些微妙,武宁候当街跟乐宁郡主起了冲突耳目聪明些的自然都知道,这样的大妇……说实话是个有脾气的都不肯娶。
乐宁郡主气得胸脯儿起伏,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吃不住大家的目光,只捂着脸冲出了大殿。
倒是德平公主脸上还挂着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倒是动人,既然武宁候不愿意,那就算了,缘分这个事情啊,谁都说不准嘛。”
她笑眯眯坐下,殿内众人却都替她尴尬,倒是翟远晟也脸色淡然坐了回去。
因为有这么一桩拒婚的事儿发生,哪怕刚刚下了封后的旨意,殿内也没多少人敢开口庆贺,后头气氛都很是一言难尽,让欢喜了好些时日的李贵妃面色差极了。
回到甘露殿,李贵妃就忍不住摔了个上好的茶盏,差点砸在殷明煦身上。
第52章 贱骨头(二更)……
“混账玩意儿!还当是太后在的时候呢?她倒是相中了就抢, 多少年没改了的狗毛病!”贵妃气得明媚的脸都止不住扭曲。
当年驸马也是她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闹得驸马当年的未婚妻选了梁,偏偏这些年也不见她怎么待见驸马,谁暗地里没骂过德平公主呢。
殷明煦无奈, 叫奴才们都赶紧退下去, 这才拉着母妃坐在软榻上安抚:“您消消气儿, 您也不是不知道姑姑的脾性, 当年皇祖母喜欢的不就是她那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吗?”
“狗屁的有什么说什么,真当没人知道……”李贵妃说道一半脸色铁青住了口,她就是生气,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殷明煦见她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寻思着无非也就是女子间鸡毛蒜皮抢阳斗胜的小事儿, 他也不欲多问,只说别的。
“姑姑即便是有些不好的脾性,到底是向着儿子的,您就看在儿子的份上别跟她计较, 以后她还要看您的脸色行事不是?”见李贵妃脸色稍微好一些,殷明煦忍不住笑出来,“您别想姑姑的事儿了, 您坐在上头没瞧见, 今日太子那脸色……啧啧,好看极了,他不痛快, 咱们不该痛快吗?”
李贵妃这才消了些气, 勉强笑出来:“你瞧见他脸色不好了?他平日里不是最能忍的?”
殷明煦笑道:“那也得分什么时候,如今我与他都是嫡子,本来父皇就向着我, 他又无子,以后他在宫里不知道多尴尬,自然心情好不了,偏偏他也左右不了父皇的心思。”
就在母子两个分享迟来的喜悦时,太子回到宫里就猛得灌下两碗凉茶,脸色也还是难看得厉害。
魏子生小心谨慎让人端进来一个碧玉痰盂,静悄悄在一旁候着。
太子虽然脸色不好看,可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要吐的意思。
太子妃钱氏自外头进来,看见他这样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接过婢女手上的药膏子等物什,对着魏子生吩咐:“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有我。”
魏子生迟疑一下,见太子不曾反对,安静带着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钱氏先将剔红菱花托盘放在一旁,端着痰盂放在太子脚下,也不吭声,就坐在太子身边,压着他半边肩膀抱住了他。
一有人碰自己,太子再也忍不住,低头就吐了出来,吐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您在外头忍着我不说什么,可是在咱们自己宫里,您还要忍着,忍坏了身子,您叫我怎么办?叫满宫的奴才们怎么办?”钱氏一边拍着他的背,见他吐得更厉害,脸上神色淡淡道。
太子没吃什么东西,只将酒水吐出来就一直在干呕,闻言狼狈道:“对不住……”
“得了,我不需要听这个,咱们是夫妻,你是我的天,天晴天阴的不都正常?只要天不塌下来,我就还能活。”钱氏无所谓道。
太子掏出帕子擦干净唇边的污渍,面上更愧疚了些:“我不是冲你,我……我就是觉得你不该得到这些。”
“那您也控制不了自己不是?”钱氏无奈笑道,“知道您不是讨厌我才这样,我心里就舒坦,起码您对我还能坦诚。”
太子闻言迟疑了下,才放任自己稍稍露出几分苍白,显得格外脆弱。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原来皇家还能比我想象中的更肮脏,这样的日子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太子心里愧疚越发严重,“如今贵妃封后,你只怕后头要受更多委屈。”
贵妃为后,太子妃便要去请安……有两个嫡子和一个嫡子完全不一样,哪怕有一个是元后所出,可因为太子无子嗣,就将天平摆在了同一条线上,甚至他还处于劣势,毕竟如今圣人年纪越来越大了。
如今封后显然不只是因为贵妃受宠,这也算是圣人给的信号,他以后的地位会越来越危险。
“我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毕竟我不当回事儿就不觉得委屈。”钱氏笑了笑,“只要您不给我委屈受,我真觉得日子还算好过。”
见太子面色好了些,钱氏才继续道:“可我知道您是最难受的,与其忍无可忍,不如先下手为强。”
太子眼神闪了闪:“你知道孤没办法对圣人……”
“您想哪儿去了。”钱氏翻个白眼打断他的话,“您别怪我替圣人说话,这些年虽然圣人冷落您,可对东宫还算宽厚,我不觉得圣人会轻易动摇储君,这种时候只有别人会等不及。”
见太子深思,钱氏这才笑得更有深意了些,她也是无奈,才会在夫君面前露出这一面来。
钱氏出身江南怀宁的鼎阳侯府,江南多才子美女,浪漫本子也多,深宅大院里清净的就少,鼎阳侯府更是其中之甚。
她从小见惯了后院宅斗的杀人不见血,又深受最大赢家——她亲娘的影响,实际上钱氏浑身的本事心计丝毫不输宫里任何人。
她本来也是抱着雄心壮志进宫的,还想着要从态度上藐视别人,从战术上重视每一个敌人,发誓要当一个将东宫把握在手里的太子妃。
谁知道嫁进来才知道,东宫就那么仨瓜俩枣还都比兔子还老实,新婚夜夫君光碰了碰她的手,衣服第二个扣子都还没解开就吐了个昏天暗地。
当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可慢慢才发现,东宫里她能横着走,太子还躲着她,除了无法敦伦什么都听她的,她浑身的本事毫无用武之地。
不光如此,眼见运筹帷幄的夫君难得如此脆弱,她浑身血液竟然都兴奋起来,有种可算是能发挥一把的拨天见日之感,她也是哭笑不得。
可见太子认真听着,她替太子倒了盏温茶漱口:“您要知道,这皇宫内见不得脆弱,若是您对着谁示弱,就等于是把脖子放在别人手心里。可那不代表示弱就不好了,若是示对了,弱小也能成为武器,不但杀人于无形还能杀人不见血。”
太子看着小脸儿放光的太子妃,莫名恶心感都轻了许多,他有些好笑道:“还请太子妃多多指教。”
钱氏娇嗔翻个白眼:“你想啊,如今看不得你坐在太子位子上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人,贵妃,二皇子,圣人,还有……远安王。”
太子又忍不住有些蹙眉。
钱氏赶紧道:“贵妃和二皇子是一路子,他们想要取您而代之,圣人……早晚要选储君的。远安王在后头抽冷子,如今看来德平公主是明面上捧着二皇子,实则是替远安王办事儿,是这样吧?”
见太子脸色又开始发青,钱氏才挑眉:“既然如此,那对远安王来说,您和二皇子都是绊脚石,若是您示弱让二皇子占据上风,得以从明面变成暗中行事,远安王对付二皇子自然要露出马脚,您觉得圣人会允许远安王得利吗?”
见太子听明白了,钱氏这才笑道:“这就叫坐收渔翁之利,您所需要做的无非也就是暂时退居幕后,都说咬人的……咳咳,您懂得。”
太子忍不住笑出来:“知道娘娘想骂我很久了,娘娘尽情骂就是。”
钱氏轻哼一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太子故意耍威风:“还是等您登上那个位子吧,骂九五之尊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说完她扬着下巴出了门,没一会儿魏子生就听吩咐进来了。
“太子妃娘娘吩咐,叫奴才替您手心上药。”
太子哦了一声,脸上很有几分微妙:“子生,你说……太子妃厉害起来,孤这心窝子怎么还突然砰砰跳起来了呢?难不成孤还怕她?”
魏子生笑而不语,心里想着,您这怕不是贱骨头?哎哟哟……大不敬大不敬。
就在太子为这新鲜的感觉一时心绪不平时,翟远晟和太子妃难得想的差不多。
“叫人盯紧了韩国公府,但凡抓住任何不对劲的人,记得要闹得沸沸扬扬,不必将德平公主府暴露出来。可乐宁进城那日的事情和今日大殿上德平公主对二皇子的看好,以及逼婚本侯的事情尽量不动声色传得人尽皆知,明白了吗?”
老赵笑着点头:“主子擎好儿吧,这事儿奴才定让暗一办的漂漂亮亮。”
“还有,让人散播太子无子,枉为储君的传言,若是有人查,可以栽赃到本侯身上,但是深查,要留下老二和老三的把柄给别人。”翟远晟继续吩咐。
老赵迟疑了下:“三爷看样子是替二皇子办事儿,可是二爷……到如今也没查出他的底细,会不会是……”老赵指了指天。
翟远晟冷笑:“圣人没有这么蠢,要对付我,裴远不会去西南。老二是谁的人我心里清楚,倒是老三……他可未必是替二皇子办事儿。”
老赵这才点头:“奴才会叫人盯紧了两位爷的。”左右秦氏还没露出目的,倒是也不着急。
翟远晟吩咐完正事儿,思忖了一会儿细节,确认眼下没有纰漏,只等着暗地里的水浑起来,这才捏了捏鼻梁。
“栾鸣苑晚上进膳如何?”
老赵脸上有几分微妙:“回主子,俞姨娘主动要了一碟子话梅,还让送辣烤羊排进去,只说见不着红飘飘的小羊排,就不肯吃东西。”
翟远晟楞了一下才问:“进了?”
老赵垂着脑袋点头:“进了,姨娘吃了不少,回头嘴里就起了泡,死活不肯喝黄连水,奴才叫送进去些金银花茶。”
翟远晟捏着脑门儿,略觉得有些头疼,这怎么禁足都禁不安生?一刻看不住就上房揭瓦。
“知道了,你去吧。”翟远晟挥了挥手。
他又在书房内忙了好一会儿,直将该写的信写完,递给常翰,这才起身出门。
常海伺候在门口,半句话都不说打开门,冲着后院方向躬身请主子先行,那笑眯眯的贱样子,看得翟远晟脚痒。
常海见状不对,赶紧拉着常翰麻溜儿滚了,只留个翟远晟站了好一会儿,才无奈朝着后院里去。
翠芽无声冲他行了个礼就退下了,翟远晟进门后,就又瞧见俞桃那不规矩的睡姿,这会子更过分,她竟然骑着他的软枕……
翟远晟觉得他都快要上火了,他恨恨地躺下去,将人拉过来,不等他做什么,那本来还睡得不像个样子的小东西突然抱上来。
翟远晟心里软了一下,随即脖子旁边就是一阵生疼。
“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翟远晟捏住她后脖颈儿,擒住那娇嫩的唇儿咬回去。
俞桃睡意朦胧闭着眼睛不松手:“我就光吃了小羊排……唔……”
翟远晟笑话她:“这点子出息吧,疼了?”
“我本来是不疼的,谁叫肚子里这个不疼我。”俞桃沙哑着嗓子软软道。
翟远晟心头一惊:“你说什么?”
俞桃这才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我渴了。”
见她眨巴着眼睛等自己伺候,翟远晟脸色不大好看:“等着本侯伺候你呢?”
话是这么说,他手上却已经倒了温热的金银花茶递给她。
俞桃笑眯眯喝了半杯随手递出去:“那您不都伺候我好几回了吗?”
“你这是打量着我不敢收拾你是吧?”翟远晟气得凑在她耳畔磨牙。
俞桃摸着肚子有恃无恐,软软地小嗓音都听得出得意:“那您收拾呀,照这儿打。”
翟远晟瞪她。
俞桃缩缩脖子,有些不甘心地嚷嚷:“您叫我胆战心惊这么久,还不许我委屈委屈了呀?”
“什么时候知道的?”翟远晟听她一示弱,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立马就将人揽在身前问道。
俞桃懒洋洋地,眼下天儿没那么热了,她也不太反对被人抱着:“我天天都睡不够,还越来越能吃,尤其是某个地方还……”
说着她脸红了一瞬,也不知道是因为爹还是因为儿子,反正俩包子是大了不少。
“偏偏长身体吧,其他地方都好说,肚子还越来越鼓,我又不是没见过其他三房的夫人有孕时是什么样子,您当我傻呀?”
翟远晟轻哼出声,不紧不慢问道:“你不傻,若是傻,怎么敢算计本侯怀上子嗣呢?”
俞桃本来气焰还嚣张着,等了一晚上的高光时刻,都没嘚瑟多久,听见这话,一口气儿就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