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二皇子有雅兴,翟某自当相陪。”翟远晟挑眉。
他在圣人面前应下与德平公主府的亲事,殷明煦态度还没变, 可见德平公主哄孩子有一手。
殷明煦笑得更开怀了些:“武宁候果然敞亮, 你应下与乐宁妹妹的婚事, 也替父皇解决了一桩心事, 我该当替父皇敬你一杯。”
翟远晟笑而不语,替圣人谢他,二皇子哪儿来的自信,自己有这个排面?
推杯交盏过后,殷明煦才道:“听表哥说请来, 俞嘉禄在通州本事不小,得了表哥青眼,已经被安排到他身边做了分守道,听说这位俞大人与周边各府县关系都不错, 侯爷可是放走了一个人才啊。”
翟远晟面色不变,布政司参议分守道职责是向各府县传达和督办布政司公令,不算是个吃香的差事, 也容易得罪人, 可是做好了也能狐假虎威得不少便利。
这差事乃是从五品的职,只是因布政司各参议分司没有定员,所以相当于正六品。
俞嘉禄才去通州不到一年就升了三阶, 不可谓不快, 除了他自己的本事,这也是平清伯府对武宁候示好的诚意。
“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能替二皇子办差事, 是他的荣幸。”翟远晟浅笑道,“只此事还是不要说与乐宁郡主听为好,二皇子觉得如何?”
殷明煦嘿嘿笑起来,听说武宁候府那位俞姨娘生得极为漂亮,连表妹说起来都忍不住嫉恨一句狐媚子,该是个尤物,男人轻易撒不下手。
若是叫乐宁知道了这个姨娘的存在,还知道武宁候替姨娘的家人谋求官职,只怕会冲到武宁候府弄死那个美人。
殷明煦不算是个怜香惜玉的,可美人难得,翟远晟又如此拜托,也算是个把柄,他应下来也无妨。
可话还是要说清楚:“母后昨日又安慰了姑姑一会儿,才让姑姑没那么伤心。虽说驸马人没了,可乐宁是梁家血脉,梁家自然还是要帮衬一二的。也是表妹没那个福分,左右不管侯爷娶了堂妹还是表妹,咱们都是亲戚。”
“是这么个道理。”翟远晟垂眸道。
德平公主会拿梁家权势来安抚二皇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可惜这位二皇子并不清楚,梁家暗地里到底帮的是谁。
殷明煦见翟远晟态度不错,甚至将殿前司的事情也隐约透露出来一些,心里高兴,早早就喝多了叫梁福派人给从花船上抬了下去。
翟远晟就站在甲板上,居高临下看着梁福恭谨细致的伺候着二皇子远去,倒是对远安王御下的本事内心感叹。
“美人不都在船上,你看什么呢?”身后传来带着温润笑意的声音。
翟远晟转头:“您一来,美人儿不都被赶出去了?”
殷明德略不自在:“太子妃不喜欢孤带着别的味儿回去。”
翟远晟这才略有几分诧异,他忍不住露出今天第一个情真意切的笑:“看来,离小殿下出生不远了是吗?这倒是喜事儿。”
若是等一切平定后,太子能携储君继位,底下的动乱会更少一些。
殷明德不看他,坐在殷明煦原来坐过的地方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傻子被哄住了?”
翟远晟点头:“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吗?若是改立储君,少不得中书省的支持。”
梁老爷子门下子弟无数,不光是中书省,在翰林院那帮酸儒中的名声也不错。
若非德平公主帮着,让翰林院的人写了文章大肆宣扬,二皇子和平清伯也没那么容易把李皇后推上去。
“你让我从五台山请的高人已经快到京城,你准备何时对远安王动手?”殷明德正了脸色问,“我与父皇谈了几次,太子妃也在皇后面前哭了好几次,底下已经隐约传出来父皇有改立储君的消息,若是再不动手,只怕咱们就要被动了。”
不管殷明煦会不会被立为太子,只要远安王觉得时候差不多,先将二皇子一派给废掉,那殷明德就会成为明面上的靶子,东宫上下都会平添危机。
远安王若是再对圣人动手,三省六部里远安王的势力占了一小半,因为远安王妃的存在,王检早就将西南驻军握在手里,西北若是再生动乱……大周只怕要风雨飘摇。
且不说最后谁能坐上皇位,老百姓要受苦,江山不稳的罪过任谁是皇帝都担不起。
说起这个殷明德脸色就忍不住下沉:“圣人只怕是糊涂了,即便远安王小动作不断,影卫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竟然对此无动于衷,也不知圣人到底将大周江山置于何地。”
翟远晟倒是不着急:“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比先下手为强要好些,毕竟我们动作也不小,圣人同样当做看不见。”
殷明德楞了一下:“你是说父皇知道你……”
“外祖乃是太子太傅,圣人知道太正常了。”翟远晟道,“我想,圣人也许并非毫无准备,裴远就是他手里的利剑,比起可能不会出事儿的江山,大周皇室脸面自然也很重要,不是吗?”
若是被天下人知道远安王乃是圣人与先皇贵人所出,甚至远安王还与德平公主□□不堪,皇室内部晦乱,大周将脸面无存,成为天下笑柄。
真到那时,不管是乱民起义还是其他虎视眈眈的小国都有了对大周动手的借口,尤其是西北那边,鞑子可不只是会打仗,私下里心计也不少。
殷明德皱起眉来,虽然有太子妃的温柔抚(鞭)慰(策)他比以前好了许多,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是有些反胃。
“你还没回答孤。”
翟远晟捏着酒杯笑:“等裴远回来吧,此事若是我一个人动手,少不得让圣人忌惮,裴远一起动手,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圣人自然不会怪罪。”
翟远晟是准备做让皇家丢脸的事儿,即便是为了社稷,难保圣人不会迁怒,可若让裴远知道当年裴家灭门与德平公主府和宗□□有关,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圣人都只会按下不提。
“孤还没恭喜你。”殷明德心下有数,换了话题,从身上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金锁,“这是太子妃和孤的一片心意,好歹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虽说是庶子……”
“不是庶子。”翟远晟轻声打断太子的话,抬起头与殷明德四目相对,“我说过,我不会有庶子。”
殷明德心神一动:“你……可那只是个丫鬟,萧老太君那里能受得了吗?”
“您可知道,通州海贸牵扯到的内情已经被人查明了一部分?”翟远晟慢条斯理道,“若您将来御极,通州海运已经乱了几十年,私下里盘根错节,总是个麻烦,可若是能有官员助您轻松将通州抓在手里,您难道舍不得高官厚禄?”
殷明德失笑,有些没好气道:“俞嘉禄去岁就下了通州,你这是早就替小美人铺垫好了后路?感情到时候在老太君面前坏人都由孤来做,你就只是顺势而为?”
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将通州拿下,国库至少会丰盈一半,到时候不说封侯拜相,起码一个二品官职是不在话下的。
叫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还有从龙之功的二品大员妹妹做姨娘,武宁候府还没那么大脸。
翟远晟不置可否:“这是臣的家事,殿下就不必操心了,您还是早些让太子妃有身孕为好,听说裴远已经启程,最多月余就进京了,时间不等人啊。”
殷明德瞪眼,身孕这种事儿是他想有就能有的吗?保证不吐的前提下,他现在也才刚能拉太子妃的小手,离生孩子那一步还远着呢。
“这酒真不错,若是喝多了,说不定您看太子妃会更顺心呢?”翟远晟干掉盏中酒,凉凉起身,“臣还要回府抱孩子,就不陪您了。”
扔下恼羞成怒的太子,翟远晟悠然回了府里,怕熏着孩子和孩子娘,他还先回前院仔细沐浴过,散了浑身酒气,这才去栾鸣苑。
小孩子的摇篮刚送过来,房嬷嬷早就带着下人给斤哥儿缝了小被褥铺进去。
听人家说小孩子穿百家衣会更有福气也更壮实,可武宁候府就斤哥儿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叫他穿别人穿过的东西,别说萧氏,就是房嬷嬷都不能让。
好在房嬷嬷针线上利索,将萧氏派人送来的百家衣仔细拿沸水煮过后裁剪了,做成了小被褥铺在摇篮里。
翟远晟进门的时候,穿着大红色软绸棉衣的斤哥儿难得没睡,躺在用百家衣巧妙拼成个福字的小被褥上,不住的蹬腿。
脚上虎头鞋的小铃铛响个不停,叫斤哥儿更兴奋,他抬起手啊啊叫着乐,口水流得也欢畅不已。
“哎哟,小公子笑得真好看,您看看小公子两家都有小点,以后长大了小公子会有酒窝,哎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哩。”翠芽在一旁跟俞桃高兴得说着话。
俞桃本来还略有些心不在焉,她这一天都在寻思上辈子的翟远晟和如今的翟远晟到底有多少不一样的地方,越想……她越觉得这男人上辈子口是心非得紧,叫她受了不少罪。
等翟远晟跨进门,第一个看见他的反倒是俞桃,余光打量到身穿藏蓝色衣袍的昂藏身影,俞桃咬咬牙,扭头抱起斤哥儿来,全当看不到。
“给侯爷请安。”其他人也看见翟远晟,赶忙起身行礼。
俞桃抱着斤哥儿坐在软榻上,没行礼,看也不看翟远晟一眼。
翟远晟对着翠芽挑眉:你们惹主子生气了?
翠芽赶忙摇头,可别,有些锅当奴才的能背,有些咱是真背不起。
第67章 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房嬷嬷许是也看出来些不对付, 打量俞桃的目光更意味深长,一个姨娘能有这份底气给主子使脸色看,那必定是被人给惯的。
可房嬷嬷不是爱多话的,什么都没说, 只留下个奶娘站在门口伺候着, 带下人们退了出去。
翟远晟上前坐在俞桃身边:“孩子喂了吗?”
俞桃不理他, 起身将孩子递给奶娘, 在门口恨不能缩成一团的奶娘这才赶忙抱着孩子跑了。
见翟远晟挑着眉看她,俞桃坐的离他远了些,拿出绣活儿笸箩来。
“我惹你生气了?”翟远晟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俞桃看起来只是默不作声,可那漂亮的小脸儿上香腮可是鼓着呢, 爱怜的模样叫人升不起气恼来。
俞桃乖乖摇头:“侯爷怎么会惹妾生气呢,妾只是反省过自己,如今明白过来,该当做好姨娘的本分。”
得, 称呼都改回来了,翟远晟虽然不知为何,却知道是真将小东西惹得伸出爪子来了。
他忍着笑上前将笸箩夺走, 大手一伸将俞桃给抱到了软榻上:“你的本分就是高高兴兴的, 别的不用考虑。”
“哦?”俞桃也不挣扎,只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可侯爷不是说过您不喜欢女人在您面前多说话, 也不喜欢人戳在您跟前立着吗?别的妾做不好, 安静些还是能做到的。”
翟远晟哭笑不得:“我何时说过——”
话说到一半翟远晟蓦地顿住,脑仁儿有些疼,这话还真是他说过的。
梦里他总想着叫俞桃多伺候几回, 可这小东西总有找不完的借口,不是要去做这个就是要去做那个,小嘴儿巴巴的还一副恭谨样子,他气得厉害不想听借口才那么说的。
至于不喜欢人戳在跟前儿……咳咳,那不是躺着更自在些么?谁知道他说完后,除非躲不过,这小东西绝不出现在自己跟前,还伺候完就走,他为此可还说了不少找茬儿的话……
既然不单纯是梦……翟远晟看着俞桃了然中还带着恼的神色,心里有些微发苦。
他也着实想不明白,自己这种想做什么就做的性子,在梦……上辈子怎么那嘴就跟被诅咒过似的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翟远晟思忖着沉声道,还是想维持住几分面子,“到底是梦做不得准,你想想自打你进了墨宁院,我可说过这种话?”
他问完还在脑子里思索,自己应该没有做过让这小东西恼的事儿吧?
俞桃只温顺点点头,等翟远晟心思一松,她才软声道:“您只是觉得妾蠢,连个通房都不配,只配做丫鬟。哦对了,您还嫌弃妾哭得丑,偏偏每回您孟浪起来就爱叫妾哭羞辱妾,还不许妾求饶……”
看着俞桃扒拉着手指头数,翟远晟噎得胸口上不来气儿,只想将那张小嘴儿给堵上。
他……好像比起梦里也不差多少意思。
说着见翟远晟眸光变深,俞桃突然从翟远晟怀里起身:“侯爷放心,妾定是记得本分的,斤哥儿该喂完了,妾去看看。”
说完也不管本分里包不包含行礼,俞桃兔子一样跑出门去,只剩下翟远晟捏着扳指哭笑不得。
房嬷嬷端着茶从外头进来:“侯爷今儿个喝酒了吧?先喝点茶润润嗓子。”
“这阵子有劳嬷嬷了。”翟远晟脸色温和道,他在房嬷嬷面前比在萧氏跟前还要自在些。
房嬷嬷笑出来,全然不见平日的严肃:“这都是老奴的本分,能看见晟哥儿的孩子出生,老奴心里再欢喜不过。”
随即她顿了顿才缓缓道:“这些时日老奴瞧着,俞姨娘倒是个有福气的,主子打她小就喜欢她,现在看她乖顺也稀罕,想必晟哥儿也喜欢听话的?”
翟远晟眼神闪了闪,他听出来房嬷嬷的试探,心里有些迟疑,若是不想让母亲将来太生气,按理说叫房嬷嬷提前敲敲边鼓也是好的。
可他也清楚房嬷嬷自来看重规矩,若是让房嬷嬷知道他的心思,万一叫母亲提前知道了……
“她也算聪明,从进墨宁院开始就没犯过规矩,小打小闹也守着本分,您也知道,我不喜欢闹腾的。”翟远晟还是决定先不说,“为着斤哥儿我也得多给她几分脸面,若是我娶了韩清婉还好说,可乐宁郡主……您该知道些,如果不叫墨宁院知道我看重她们母子,等乐宁进门,她们都没了活路。”
房嬷嬷点头,也不说信与不信,脸上笑容不变:“侯爷心里有数便□□威堂许多事儿用不上老奴,这里老奴会一直替侯爷看着。”
“那就有劳嬷嬷了,等斤哥儿长大了,叫他给您养老。”翟远晟敛下眸中异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