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姐姐快点儿,暖阁那边怕是快要散了。”说完她端着甜汤便出了门。
俞桃扭身冷着脸进了内室,将一件连面容都罩起来的黑色衣裳压在披风底下,端着盘子站在小厨房门口,拜托陈嬷嬷盯着剩下的甜汤,便赶紧出去送披风。
出了荣威堂的门儿,她往前走了一会儿,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先把底下的衣裳换上,然后将捂了蒙汗药的帕子捏在手上,端着盘子一路小跑。
从荣威堂去阳亭暖阁就只有一条路,她很快便看见了不紧不慢端着盘子走在前头的春巧。
俞桃咬了咬唇,将托盘藏在假山角落,迅速上前将帕子捂在了春巧嘴上。
“唔……”春巧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手中的盘子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俞桃立马用力将春巧给背起来,小跑着往前,在记忆中的地方停下来,将春巧扔在那个山洞不远处,朝着山洞那边扔了个小石子儿。
“快点,人要来了。”俞桃使劲儿压低声音,粗着嗓子冲着山洞那个方向喊了声,便扭头就跑。
直到跑回自己放东西的角落,也不管碎落在地上的甜汤,将黑色衣服脱下来,顺着府里未鸢湖边上,找了块石头用衣服紧紧包裹住,打了个死结,将石头扔进了芦苇丛中。
做完这一切,俞桃整理好自己的鬓发,端着披风赶紧往回跑了段距离,这才平缓了呼吸,不紧不慢地重新往暖阁方向走。
而这时,暖阁内欢声笑语的宴席已经到了尾声,萧老太君确实没少喝酒,可她酒量不错,除了脸上微微带着点红,眼神清明的很。
三爷翟远林站起来笑道:“今日老太君高兴,儿子不才,趁着这佳节准备了点小惊喜,且请母亲往未鸢湖一观。”
萧氏点了点头,笑着起身:“老三有心了,这就走吧。”
大夫人乔氏和二夫人陈氏替了丫鬟,扶着萧老太君往外走,阳亭暖阁本就建在湖边上,怕离湖水太近冬日里太凉,才隔了条小道,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只众人还未曾走进未鸢湖边的亭子里,便从西北方向听到了男子的调笑声。
“妹妹别急啊,哥哥这就给你。”
“哥哥这不是怕叫府里人发现么,你勾搭了我那么多回,我这除了心肝儿是软的,哪儿都硬着呢,今日全都是你的,哥哥这就来了。”
“啊——”女子带着几分疼痛的尖锐叫声响起,在场除了不到年纪的丫鬟小子,其他人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第7章 反遭算计
萧氏本来的三分酒意散了个干净,脸色沉了下来,要说哪个府里都不少见有丫鬟小厮看对眼的,可这私下里胡天海地闹出动静来也不免叫人觉得恶心。
其他人脸色也称不上好看,大过节的闹出这么档子腌臜事儿,还不知道是谁院子里的奴才,人人都觉得晦气。
只有低着头的安氏,胸腔里那股子郁气散了个干净,她抿唇抑住笑意,只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俞桃那个贱人还再怎么勾人!
武宁候只见母亲脸色不好,冷着脸让常海进去抓人。
乔嬷嬷也赶紧吩咐几个伺候的婆子进去,听着里头就是成了事儿的,怎么都不能叫那等子低贱的奴才衣衫不整拉出来,污了主子们的眼。
里头那小厮也就是钱氏的儿子李秦,只潦草穿好衣裳便被拽了出来,让常海踢了一脚,惨叫着扑倒在地上猛磕头,还一个劲儿的求饶——
“哎哟,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主子饶命啊,奴才跟老太君院子里的丫鬟两情相悦,情不自禁,是奴才污了主子的耳,求主子饶奴才一条贱命吧!”
“混账!”萧氏闻言身子晃了晃,面色铁青喊出口后,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荣威堂向来规矩森严,如今竟是出了个跟人私下里苟且的丫鬟,这简直就是守着满府的人往她脸上扇巴掌。
跟在后头伺候的芷秋倒是眼神闪了闪,不会是俞桃吧?她赶紧低下头,余光却一直幸灾乐祸瞅着假山里头。
她和若言都在萧老太君跟前伺候着,红梅已经快要成亲了,让人听见下意识就道是俞桃。
大夫人乔氏不动声色扫了安氏一眼,眼神中闪过嘲讽,只安静扶住萧老太君,面上半点表情都不露。
安氏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掩住笑意,蹙眉上前屈膝:“这瞧着是我院子里的奴才,都怪媳妇治家不严,才叫奴才这般无法无天,还请母亲息怒。”
说着她叹口气有些遗憾道:“里头不会是俞桃吧?本来媳妇是想讨俞桃给他们说亲的,没想到俞桃嘴上说不用,私下里竟然……这真真是,母亲您罚儿媳吧,千万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二夫人轻飘飘扫了安氏一眼,温声附和:“这等不知廉耻的奴才,还是早早发卖出去才是,没得教坏了府里的下人。”
一直在府里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二爷翟远东皱眉拽了拽陈氏的衣袖,陈氏见状抿唇不说话了。
翟远林本来没认出李虎,可他一听是荣威堂的丫头,又听安氏如此讲,做了那么多年夫妻,谁还不了解谁啊?
他冷冷盯了安氏好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只心里憋着一口气。
李虎还在大声求饶,喊得萧氏脑仁儿疼,她心疼俞桃那么久,哪怕她想着出府嫁人,她都想要成全一二,没想到就是这个她最喜欢的丫头打了她的脸。
武宁候剑眉一拧,淡漠狭长的眸子扫了眼还在磕头的李虎,心里莫名不痛快。
他上前扶住萧老太君,这未鸢湖边的惊喜自然是不用看了的,惊喜变成惊吓,不管翟三爷准备了什么,都没有再看的必要。
“将人带到——”
“给各位主子请安。”突然一个软糯糯的声音打断了武宁候的冷声吩咐,随即那如桃枝儿般的娇人,端着盛披风的托盘从荣威堂那头小道上过来。
俞桃面色有些忐忑不安,她见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赶紧恭敬跪了下去:“奴婢奉命给老太君送披风过来。”
安氏闻言猛地抬起头,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见众人都看着她,她这才紧了紧帕子,朝着假山方向看了眼,欲盖弥彰解释道:“里头不是荣威堂的丫鬟吗?难道是红梅?”
萧氏挑了挑眉,见安氏这样子,她突然有些怀疑起来。
武宁候微微眯了眯眼,心里那点不虞随风消散再不见踪影,他也不管安氏脸色如何,只扶着萧氏往暖阁那边走:“将人都带到暖阁来。”
如今天儿越来越冷,把事情弄清楚也不能叫老太太冻着。
俞桃垂着眸子宁心静气,只在面上做出摸不着头脑又害怕的样子,紧紧跟在乔嬷嬷身后,进了阳亭暖阁。
等人都被压着进了屋,大家才发现,原来跟那李虎成就好事的是荣威堂的二等丫鬟春巧。
她整个人都哆嗦的厉害,只低着头跪在那里,露出个额头来,额上还带着些微冷汗。
李秦也是远远瞧见过春巧的,这会子也才知道被自己破了身子的不是俞桃,他见安氏一直黑沉着脸,心里害怕,只庆幸自己刚才没说出名字来。
“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见萧老太君气得厉害,武宁候淡淡问道,他一开口,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都忍不住哆嗦的更厉害。
李秦抢着开口:“奴才和春巧姑娘早就认识了,彼此有了好感,今天奴才吃了几杯酒,跟春巧姑娘幽会的时候实在没忍住,都是奴才的不是,求主子饶奴才一命!”
翟远晟不置可否,不动声色扫过愣在一旁明显‘不在状态’的俞桃,这才盯着春巧问:“是这么回事儿吗?”
春巧恨得直咬牙,她被迷晕的时候虽然转头了,可因为天色太黑,对方又穿着黑衣,她也没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只记得对方个头不高。
她用余光恨恨扫了眼俞桃,直觉肯定是俞桃干的好事儿。
春巧有心说自己是被人强迫的,求武宁候查明真相,若真是俞桃,这么短的时间,她必定不能将所有痕迹都掩藏好,可这话她却不能说出口。
若是叫人知道三夫人安氏算计俞桃,不管是她还是三夫人都讨不了好,三夫人身份尊贵,可能只是被禁足训斥。
如今李秦已经认下了是她二人两情相悦,她若是说破了真相,被撵出府去都是好的,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只是春巧到底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哭出声来。
她跪伏在地上哽咽道:“奴婢是跟李秦两情相悦,可奴婢也懂得廉耻,绝做不出勾引人的事儿来,丢老太君的脸面。今日俞桃姐姐说乔嬷嬷吩咐给老太君送甜汤和披风,她说要回去找披风,叫奴婢先把甜汤给送到冬暖阁来,奴婢私心想着见见李秦,便同意了。谁知道在路上有人捂住了奴婢的口鼻,给奴婢下了……那种药,奴婢和李秦这才做错了事。”
说着她哭得愈发厉害:“奴婢知道自己有罪,还求老太君给奴婢做主,奴婢愿意受任何惩罚!”
听春巧说到自己,俞桃立马露出傻眼的样子,她端着托盘跪在一旁:“奴婢冤枉,是春巧说乔嬷嬷叫人给老太君送披风,奴婢想着老太君定要饮酒,甜汤是早就备着的,正好送过来顺便把披风给乔嬷嬷。春巧说自己先行一步,叫奴婢拿了披风赶紧跟上,膳房的陈嬷嬷也在老太君的小厨房帮忙盯着,她都听见了的。”
春巧满脸苍白抬起头,擒着眼泪哽咽望向俞桃:“俞桃姐,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谁不知道膳房的陈婆子拿了银子就能帮人办事儿,好端端的,你为何要让陈婆子去小厨房呢?”
萧老太君也觉得奇怪:“小厨房不是红梅管着吗?”
俞桃低着头吞吞吐吐道:“回老太君的话,红梅姐姐在房里替奴婢做绣活儿,所以奴婢才请了陈嬷嬷来帮着煮甜汤的。”
春巧直接哭出声来:“素日里红梅姐姐和俞桃姐关系就好,不管俞桃姐说什么,红梅姐姐都会帮着她,可奴婢真的没有撒谎,俞桃姐你为何要害我呀?”
安氏见翟远林瞧着俞桃那委屈的小脸蛋儿心疼的模样,心头火更胜,忍不住出言:“许是俞桃见不得二等丫鬟做得好,怕春巧替了她在母亲跟前的地位?”
春巧立马哭道:“奴婢已经听俞桃姐的话,从打门帘子的地方被发配到荣威堂后屋里看管衣裳了,你还不愿意放过我吗?”
俞桃嗫嚅了会儿,焦急地看着萧氏和乔嬷嬷:“奴婢没有,是春巧说自己手冻着了,奴婢想着给老太君看管衣裳有药……”
“行了,本侯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互相推诿,将陈嬷嬷和红梅叫过来。”翟远晟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俞桃那双微微上挑的漂亮眸子里蓄起泪,莫名就没了耐心听下去,只冷冷打断她的话。
俞桃被他吓了一跳,面上看着委屈,泪珠子顺着白嫩的香腮滑下来,心里却极为冷静。
反正她都是准备好了的,虽然这个男人很吓人,可她不怕他叫人来,就怕他不肯叫。
很快陈嬷嬷和红梅就都被带到了阳亭暖阁,不只是她们二人,连房嬷嬷都跟着过来了。
陈嬷嬷和红梅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知道的,不等春巧继续哭诉,房嬷嬷凑到萧老太君身边说了几句话。
萧氏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案几,脑仁儿都一蹦一蹦的疼,她冷冷看着春巧问:“房嬷嬷亲耳听到你跟俞桃在小厨房外说话,我倒是要问问你,乔嬷嬷是让谁去吩咐你,要给我带披风过来的?”
春巧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瘫坐在地上:“不可能,房嬷嬷在后头,不可能听见我和俞桃说话!”
房嬷嬷淡淡道:“今天红梅请我去她房里,请教几个花样子,她房间就在小厨房边上,你不至于怀疑我耳朵有问题,或者收了俞桃和红梅的银子吧?”
她们三人来的路上都听奴才说了,这会子陈嬷嬷也特别生气,叫主子们知道她收别人银子,那是犯规矩的,她越是心虚声音就越是尖厉。
“你这小蹄子,我说你当时为什么非得叫俞桃出去说话,感情都是见不得人的话。怕不是你这蹄子嫉恨俞桃,想算计着俞桃跟人苟且,自己提前过去,反遭了算计吧?”
陈嬷嬷一语道破天机,李秦和钱氏并着春巧脸色都白到下人,连安氏都不安地紧紧揪住了帕子。
第8章 看透
武宁候早就发现了安氏不对劲,他警告性地看了翟远林一眼,见母亲脸色疲惫,也不准备再多问。
“行了,既然三哥管着府里的庶务,这事儿就交给你来查,这两个奴才也交给你来处置便是,这等丑事就不必传出去了。”武宁候冷声道,搀扶着萧老太君起身。
“还不走?”路过俞桃时,他冷冷提醒道。
虽然武宁候声音很轻淡,俞桃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叫武宁候那黝黑深邃的眸子淡淡一扫,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什么算计和心思都叫他给看透了似的。
俞桃赶忙端着托盘起身,跟在了乔嬷嬷身后,一眼都没看面如死灰的春巧和脸色乌黑的安氏。
身为一个丫鬟,能避开一次算计,避开两次算计,却没办法一直躲避下去,还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是上策。
如今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她垂着眸子安安静静跟着武宁候和萧老太君回了荣威堂。
武宁候倒是没说什么,跟萧老太君略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回了墨宁院。
“去查查看,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儿。”武宁候回到书房后,打开折子之前,吩咐常海,随后顿了顿,才继续道,“不必叫人知道。”
常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利落应了下来。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功夫,荣威堂内,萧老太君叫红梅和若言伺候着梳洗完,屏退所有奴才,只留下乔嬷嬷和俞桃在身边。
见红梅仔细给关上门后,萧氏才淡下脸色,直直盯着俞桃:“跪下!”
俞桃心下一紧,二话不敢说,噗通一声跪在了萧氏脚边。
“我再给你个机会,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再说一遍。”萧氏脸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生气,只是乔嬷嬷清楚,自家主子这才是真生气了。
俞桃心里也清楚,不管主子多疼她,她到底是个奴才,仗着主子疼爱为非作歹,是任何一个主子都接受不了的,更别说像萧氏这样重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