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让桑绿进来吗?”她声音轻的听不到。
“不能”,男人毫不犹豫的回绝。
陆羡盯着她,似是取笑,“五姑娘这是病好了,连衣服都不会脱了?”
唐轻惹耳根红透了。
她丝毫没有动作,低着头的模样像是在生闷气似的。
陆羡垂眸,神色淡然,“既然如此,不如苏某替姑娘脱……”
他作势抬手。
“不,不不用了。”小姑娘吓得直摆手,湖玉色的袖口滑落到纤细的肘间,露出的肌肤若凝脂一般皓白玉润。
而上面朱红色的守宫砂,艳如鲜血。
在陆羡的注视下,她终究是把心一横,褪了玉色的寝衣,只是纤颈处的系带仍旧宽松。
少女垂首背对着他,衣衫滑落到了纤细婀娜的腰间,那里是翠绿色的系带,被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遮掩住,带子松松垮垮的,白瓷一般纤细的柳腰处,连那浅小诱人的腰窝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身的颜色,倒是衬得她越发的白了。
陆羡眸中无笑,他施针时虽是会褪下她的外衫,可最多也不过落在那玉肩处。
如今到她这里,却是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
也不知这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明明害怕都写在脸上,却仍旧乖巧,一言不发的脱了衣衫。
想来估摸着是担心不听话,自己这“神医”便会不救她似的。
他视线微抬,目光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方,少女的眼睫低垂着,乖巧丝毫不反抗,像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毫无顾忌的去做。
还实实在在像是个怕死的人儿。
陆羡这样想着,心里涌生出几分捉弄的心思。
“怕疼吗?”他兀的问了一句。
小姑娘慢吞吞的回头,翦水的眸子看着他,磕磕巴巴的:“怕。”
他低眸,似是会意,薄唇噙了几分了然的笑,心底涌出几分难言的怪异感来。
少女容颜姣丽,柳眉微蹙病态尽显,却也是遮不住的好颜色,让人心生恻隐。
不过,陆羡向来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这次也不会有例外,他淡淡开口,似是调笑,“疼,那就忍着。”
话音刚落,少女就僵直着身子,有些难以置信,她分毫都不敢动了。
陆羡看在眼里,深邃的眼眸里透出些恶劣的趣味儿来。
他指腹还捻着银针,薄唇噙着一丝浅笑,清隽的模样里带着狂狷而又邪肆,却是掩在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分毫不显。
须臾间,男人冷白色指尖的银针刺入那少女纤细的玉肩,唐轻惹身子瑟缩了一番,那针尖差点刺错穴道。
陆羡向来是个严谨的人,此时他心中的烦躁骤升,眼眸中的戾气有些藏不住了。
只是抬眸时对上那双含水的杏儿眼时,血液里翻涌的暴戾感竟渐渐平复下来,他微微怔住。
唐轻惹侧身,仿若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
陆羡的手不知不觉中僵住了动作。
他目光落在她卷翘的羽睫上,少女此时眼眶泛红,里面被疼出的泪欲落不落,温软轻柔中是满满的委屈。
她嗓音诺诺,还带了些哽咽的哭腔,眸子里闪着水光,看着他说:“先生,你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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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陆羡才收了银针。
往日里他气质矜贵文雅,动作也是慢条斯理的,一身紫色的衣袍更是显得贵气逼人,只是今日的男人却是比往常多了些心烦意燥。
陆羡眉间微蹙,动作利落很快便收拾妥当,只是手搭向那屏风处的外袍打算离开时,却明显一滞。
那皂角金靴渐渐换了方向,往着遮掩的严实的床榻旁走去。
帐幔被指尖挑开,带着少女身上的馥郁清香扑面而来,陆羡微微眯眼。
唐轻惹是娇养出身的,实在是个怕疼的,而他也没那个耐性,便直接了当的点了她的穴道。
此时少女正伏在被褥里安眠,她纤长的睫毛轻颤,睡得也不大安稳,浅淡的光透过纱幔的镂空处落在少女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衬得她更加昳丽倾城。
陆羡想,往常这样的人,都不用他使剑,便能让她如同蝼蚁一般无声的消亡,如今却是他每日细致的施针,一点点吊着命儿。
他心中有些道不出的情绪,莫名压抑和兴奋。
他见过的人不少,形形色.色的自然也是在其中,唐轻惹这般容貌的,却也鲜少。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那贪图皮相的人,可是,事事也总有例外。
陆羡没由来的烦躁起来,那种感觉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欢喜,却是让他十分反感这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冷冽的目光滑到榻上少女的纤颈处,眸中寒光尽显,似是淬了寒霜的毒蛇,只是那须臾片刻,眸子里就已经生出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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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的晚霞带了些冷然,不算昏黄,可是到底是冬意凛冽,处处都是萧瑟与肃然。
桃苑里退却那些服侍的丫鬟们后,静谧无声,略微显得孤寂,偶有几只秋雁零零散散的落在枯黄的树丫上。
青山是随着陆羡一同来的,自男人进屋时,他便是在门口一直站着,这许久时间过去,他也是巍然不动的模样。
屋内传出了些动静来,深秋寒凉的冷意毫不留情的侵袭屋内带来的暖意,一点点蚕食男人心底的狂躁感。
陆羡已然恢复了先前的温润,一身绛紫色的显得他身姿更加颀长,整个人神秘又尊贵。
男人步子不急不缓,似是悠闲或是散漫,而候在一旁的青山也一言未发,木着脸一步一步跟着。
倏尔,苑内的略显光秃的银杏叶上,猛地飞过两只秋雁,青山耳尖立了立,却没有动作。
穿过回旋的木廊,转角就是低矮的木门,侧身开门之际,青山低咳,“主子,要不要属下······”
男人轻言,细薄的唇微抬,“无妨。”
一片寂静
凉风拂过,偏僻的后院巷口已不见人踪迹,半晌之后,那深褐色的木门才轻轻一动,露出一道鬼鬼祟祟的浅绿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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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寂静,精致的马车缓缓而行。
车顶是鎏金的金莲,四角是似鹰隼似的长钩,那钩的弧度异常清浅,可是也是格外的森冷,渐渐的消失在暗淡的天色中。
马车内茶香袅娜幽转,还有些浓郁的佛香,恍惚了陆羡那张清隽的脸庞。
此时他姿态慵懒地坐靠在软垫之上,冷白的指尖把玩着掌心的茶盏,凤眸里流转出浓浓的邪肆感,三分贵气,七分的冷然薄情。
再无苏怀瑾温润如玉的半分影子。
“主子,暗影来报,人已被压入地牢,您看,该如何处置。”外头传来了青山的声音。
如今才过酉时,街道之上难免嘈杂,虽然青山压低了声音,可对于常年习武的陆羡来说,依旧能听的清楚。
他嗓音低沉,唇角却是森然的笑,“先关着,别弄死了。”
轻风吹过马车的帘角,青山恭敬的应了声“是”。
而厚重的帘幕之下,男人眼中嗜血尽显。
在这人声繁杂的闹市之中,他更像是地狱无间里爬出的厉鬼,眉眼间也散去了那几分人情味儿。
只是须臾,帘幕掩实,仿若先才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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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暮色苍茫覆盖了整片苍穹。
已经是夜半时分,看似平静的苏府别院却传出几声动静。
此时夜深露重,放在寻常人家早已安歇。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苏府之中,住着商贾之人苏怀瑾,其实是郦朝最为尊贵的摄政王——陆羡。
陆羡作为先帝的嫡亲兄弟,排行第九,不及弱冠之年,就一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而先帝逝世后,也是将手中的重权交给了陆羡,九王爷便一举成了当今的摄政王。
不过,鲜少有人知道,陆羡早已经将那重权交给了如今的少帝,陆若轩。
陆羡不再干涉朝政,反而是隐匿身份,在这京城中做起了商人。
青山是打小就跟着陆羡出生入死的,他这位主子不慕权贵,看似清冷,可是上了战场上却是大相径庭。
他是亲眼见过陆羡杀红了眼的模样,那时的男人眼底猩红,唇角带着的却是狂肆森冷的笑。
不过谁又能想到,嗜血阴冷的陆羡深夜时总被逃不掉的梦魇困着。
青山看着卧房内烛火未燃,有些迟疑的问道,“主子?”
他知晓陆羡梦魇之症时长复发,可是自打那次去了佛寺之后,已经鲜少犯了。
“吱呀”一声,木门由内而开,一身玄衣锦袍的陆羡走了出来。
男人面色不虞,却是不同与往日梦魇后森然,倒是多了些情.欲散去后的餍足感。
青山被自己心底的想法吓了一跳。
虽说男人最懂男人,可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将揣度的心思放在陆羡身上。
他赶紧收了视线,恭敬问道:“主子要去何处?”
陆羡敛眸,眼底的情绪晦暗难测,他唇角微勾,嗓音冷沉,“去地牢。”
月色皎洁如练,夜色下的院内景象都看的分明,苏府院地偌大,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草地。
没有一丝人气儿的府邸,在这夜色下难免显得有些孤寂阴森。
而苏府的地牢里是浓郁的血腥味儿,混杂着不断回响的尖叫声,气氛更显得诡异。
“啊!你杀了我吧,让我死,让我死……”十字架上的男人痛苦的嘶吼。
男人衣衫破烂,露出的健壮肌肉都是透着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整个衣衫。
他额头上满是汇聚的汗,看起来痛苦至极。
烛火之下,陆羡正慵懒的靠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光色氤氲了他一身的玄衣,让他在矜贵中更多了几分神秘。
他“啧啧”两声,轻嗤道,“这才三分的痛,你便承受不住了,你主子挑人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差了!”
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陆羡两指并屈,身后的黑衣人会意,端着木匣子上前。
陆羡浅笑,眸中有些许的趣味,“这是本王近日新养的蛊虫,你且试试如何。”
他话音刚落,黑衣人便开了那木匣子,里头蠕动的蛊虫让人看了作呕,只一瞬便隐匿在模糊的血肉之中。
“啊!王…王爷,饶命!啊……”
地牢里痛苦的尖叫声不绝于耳,陆羡身后的黑衣人早已经是习以为常。
他们的主子只要心情不好时,便免不了有人会遭殃,而陆羡最爱的就是看着人痛苦的死去。
他们不敢妄议主子的是非,可是心里也是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事惹得陆羡如此不悦,竟在夜半子时就起来折磨人了。
此时,陆羡面色淡然,眼底一片阴鸷。
往常这样的场面看了,他心里免不了热血翻涌,可是今日却总是晃神。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方才那场旖.旎动人的梦。
梦中少女青丝披散,香肩半露,昳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却是带着媚人的笑偎进他怀中。
浅语软吟,呵气如兰。
而白日里她曾说过的话,一直在耳边盘旋,久久不散。
第3章 劣性 日日入他梦
一夜无梦,唐轻惹早早便起了。
晨风有些料峭,一直到巳时一刻,暖阳露出全貌时,桑绿才将屋内的户牖窗扉一一打开。
唐轻惹见了,红唇露出浅笑,翦水的眸子里蓄满了温柔静雅,内心是极其欢喜的。
她早早便让人在香案上备了笔墨,只等着桑绿“大发慈悲”的让她看看外头的样子。
她一向藏不住心思,心里想的大多都写在那张莹润美艳的小脸上,此时眉眼间带笑,就是路过的丫鬟们都是掩着唇偷笑起来。
桑绿也不例外,却仍旧佯装有些生气的模样,“都不许再笑了,我们姑娘可要生气了。”
唐轻惹柔白玲珑的耳尖红红的,却是不发一言,柔媚的眼眸露出几分赫然,乖巧的坐在香案前。
今日她着了一袭烟罗紫的小袄,下身是芙蓉色的拖地长裙,精致小巧的绣鞋尖微微露出,外面还罩了件羽蓝色绣缎织锦的裘氅。
这样的穿着若是放在平常人看起来不免略显臃肿,可是唐轻惹生的娇小,身姿纤细如弱柳扶风,反而衬得她更加娇弱。
此时她坐在梨花木的香案前,素手执笔,正出神的描绘着手中的画卷,皓白的腕子掩在绣蝶的袖口处,美感尽显。
桑绿的笑还没得及收,便被这般少女昳丽绝色的姝容惊艳的有些晃神。
她心中喟叹,明明已经见了许多次,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家的姑娘,美得惊为天人。
而且唐轻惹虽是娇养出身,脾性却是乖巧易相处的,她平日里说话都是软声温浅,气质淑兰,让人看了都会心生恬静。
倒是比那些能平心静气的药物还要管用的多。
此时窗户处的浅光落在香案处的少女身上,乌黑柔亮的青丝镀了一层朦胧的光色,明明只是微施粉黛,一根素色的簪子挽发,就已经瞧得见那掩藏的天人之姿了。
不过,京中贵女也就只艳羡唐轻惹这般的容貌和家世,谈及她的病,仍旧是惋惜居多。
桑绿心中叹息,便招呼着人拿来了汤婆子走了过去,“姑娘,这秋风习习,你身子才刚好,可不能再冻着了。”
她语重心长的,听起来像是唠叨的管家婆一般,唐轻惹敛眸,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浅浅的应了声,“好。”
这些日子下来,唐轻惹也是知晓自己身子的情况的,她鲜少任性,每每桑绿说什么,她总是乖巧的应着。
她笔尖微顿,将汤婆子圈在怀里,眸若秋水,嗓音轻缓,“桑绿,你先去忙吧,我只一会儿便画好了。”
桑绿目光落在少女桌上的水墨丹青,正是窗外对着的桃树。
只是如今这萧瑟的秋天,桃树凋零败落,而唐轻惹的画中却有桃花盛开,叶繁枝茂的生动模样。
看得人有些心酸,桑绿一时心软也就没那么严苛的叮嘱了,“那奴婢先退下了,姑娘可仔细着些身子。”
待屋内的人都走远了,唐轻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她素白的指尖勾着笔杆,却是不经意间将那汤婆子推的更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