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的温泉热汤确实比柴火烧的热水不同,唐轻惹还未走近,就已经能感受到那蒸腾的热汽了。
因着温泉热汤池在这儿屋里头,一众跟来的丫鬟便未跟着进去,只有桑绿扶着唐轻惹,一直随侍在左右。
原先在前头带路的侍女也是在外面侯着,所以进了屋后,便只剩下主仆二人。
人手不多,所以花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堪堪收拾好。
温泉的汤池很大,四周是似琉璃般的大理石砌墙,上头还有四头碗口大的麒麟铜头,张着的口中,热汤汩汩而流。
唐轻惹如今解了大氅,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玉色中衣,清透淡雅,像是落入水中的芙蕖。
汤池里的热汽源源不断,水温也是适宜,她才刚刚入那温泉里,心底多少有些惊奇。
桑绿看她那新奇的小模样,不免笑了笑,又将先才那侍女交待的,一一说给唐轻惹听。
“姑娘要在里头待够一个时辰才能起身,奴婢就先去外头侯着了。”
桑绿将吩咐好了,便离开了。
唐轻惹微微颔首,模样很是乖巧,可是待人走远时,她便伸出了藏在水中的小手,不停的掬水玩儿。
温泉的汤池是乳白色的,不知是掺了什么,还是本就如此,却也带着股浓郁的花草香。
唐轻惹坐在石阶上,那水才刚刚过腰,因着她贪玩甩水的动作,漫长的青丝也染上湿意,鬓角也是湿濡濡的。
离着不远处她一手便能够着的银钗,是她方才刚拿下来的,她还让桑绿特意拿了个帕子垫着,生怕掉到这汤池里去。
她正出神的想着,意识就有些混沌起来。
唐轻惹柳眉紧蹙,心里生了些不安。
她怎么忘了,如今她身子太弱,这里密不透风的热汽蒸腾上一个时辰,她怕是迟早要晕厥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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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打外头进来时,便看到朦胧的视线里,少女侧靠在石壁上。
她双颊绯红,一双眸子也是氤氲着水汽有几分迷离感,而湿濡的青丝贴在她那张莹润的小脸上,竟也有些妩媚勾人的味道。
“你倒是心里安稳的很?”
哪里都能睡得着!
陆羡快步走近,此时半蹲在汤池旁。
他看着连自己走到跟前儿,都毫无所知的少女,凤眸里带了些笑。
他手下动作,抬手捏住了那截白腻的小下巴,将手中的药丸递了进去。
唐轻惹只觉得喉咙发涩,干渴的很,突入起来的药丸,她只能下意识的往嘴里吞咽。
缓了半晌,她视线才逐渐清明起来。
“可清醒了?”
陆羡见她略显迟钝的小模样,眼底的笑意散开。
唐轻惹这才发觉有人进来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缩进了水池里,手忙脚乱的。
唐轻惹瞪着双杏儿眼,难以置信看着池边的男人,“先…先生,你怎么进来了?”
她半身掩在乳白色的汤池中,玲珑纤瘦的锁骨也露在外头。
青丝也是湿了大半,模样略显惊愕,可那张小脸却愈发漂亮了。
“我不过来迟了几步,你竟如此心急的跑进来了”。
陆羡也不避嫌,目光如炬,对上少女那双眸子,嗓音清冽,却是有几分厉色,“我若是不进来,怕是你……晕厥在此,过了一日半宿都无人会发现。”
男人说着,舌尖卷了卷,心底涌上的心慌感,让他觉得陌生有奇妙。
他方才想说的,明明不是“晕厥”,可是那个字却是晦涩的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羡盯着温泉汤池里那张盈白的小脸,探究味儿更浓了。
他竟是有些荒唐的猜疑,这看似乖巧的小姑娘是不是给他下药了?
唐轻惹不懂男人复杂的心思,却是被那毫无遮拦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乱。
他话中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可也有些疑惑,“先生若是怕出事,让桑绿进来便是了。”
少女嗓音软软的,没用几分力道,几乎要被这池水汩汩而流的声音给掩盖住了。
“你倒是信得过她。”
陆羡起身,抚了抚被池水打湿的袖口,目光被池边的银钗吸引过去了。
“这钗子倒是配你,怎么不让你那宝贝侍女桑绿拿去收着,就不怕落到池子了?”他略有几分兴味儿的调侃。
唐轻惹没看他,却还是乖乖巧巧的应着,“先才忘了,进了池子才想起来的。”
这口气说着还确实挺宝贝的样子。
“哦”,陆羡尾音意味深长的,那作弄的心思又涌上心头来,眉眼间有些邪魅感,“这钗子,该不会是五姑娘的相好送的吧?”
他虽是这么问着,可是心底却是有几分断定,小姑娘日日在深闺拘着,定是不能有什么“相好”的。
这般想着,男人心思越发恶劣起来,平日里藏着掖着的邪肆感,悄然蹦了出来。
唐轻惹看着他这模样,便知男人又同她使恶劣的小性子呢。
此时她那张小脸粉红,即便是嗓音甜软,却仍旧听得出几分认真,“这银钗是姨母托表哥赠我的礼物,不是什么……什么‘相好’送的。”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要同男人解释清楚,好似她不说,男人便会误会一般。
而她,似乎并不想他会误会。
唐轻惹为着自己这般的心思羞恼起来,将自己往水里缩,神色蔫蔫的,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似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压根没看见,男人听她解释完后,脸色完全黑了。
空气里静谧的可怕,她迟钝的抬头时,却只瞧见男人那翩飞的紫色衣角。
耳边传来冷冰冰的四个字,“粗制滥造!”
第6章 银钗 【二更】
自苏怀瑾走后,唐轻惹才知晓方才他话里的意思。
如今不过片刻,那四周出水口流出的热汤便变了色,还散发着浓郁的药草香。
那药味儿十分浓,却不是熬药的那种苦味儿,而是带着几分香甜,可是到底是药,即便不太浓郁也比方才的白汤,更熏得人头昏脑涨的。
唐轻惹算不了时间,本打算估摸着时辰就出去,可是后来才发觉,这出口处似乎设置了机关,时间一到,那出口处的水,竟又恢复了先才的乳白色。
她瞧着,仔细看了许久,觉得实在是新奇,可是却还是耐不住性子,从药池中起身走了出来。
房间很安静,却也显得有些空旷,汤池处的水声还在响着,仿佛不知疲倦的似的。
出来时,靠着这满屋子的热汽,唐轻惹也并不觉得冷,她赤足踩在琉璃色的石板上,循着记忆找到了挂衣裳的架子。
可是她全身都滴着水,衣服并不大好穿,便随意扯了件外衫套着,对着外头轻声喊了喊,“桑绿?”
她声音着实太小,唐轻惹自己都有些懊恼。
等了半晌不见有动静来,她便打算自己找衣服擦擦,正欲走时,一眼瞧见了,落在地上的一团浅紫色的外衫。
那衣服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苏怀瑾先前穿过的,不过不知为何竟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唐轻惹正瞧着,又想起男人那句冷冷的“粗制滥造”,她咬唇盯着那衣服看了许久。
那双眸子左右瞧了瞧,像是挣扎着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唐轻惹确定四下无人,便颤颤巍巍伸出了自己湿漉漉的小脚,一点点踩在了男人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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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是算好了时间,这才从里间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整个钟翠庭都是他的地方,所以自然也就有他常住的卧房,不过他以往鲜少在这边休憩,所以卧房设得便有些偏。
待他靠近汤池时,耳边就传来少女软软的声音,原来是正喊着她那小侍女呢。
陆羡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想,小姑娘怕是不知道,外头的一众人,没有他的允许,是无人敢随意进出的。
他步子放快了些,没走几步就到了。
只是汤池里早已没了小姑娘的身影,他便听着动静往别处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男人视线扫过汤池边的某样东西,眸色微敛,似乎是想了想,才折了回去。
陆羡从汤池那边走出来时,有些悄无声息的,待他看清眼前场景时,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
几步远处,少女似乎并未发现他。
此时唐轻惹披着件宽大的外衫,堪堪欲落的露出一片白腻如瓷般的玉颈,却还是素手提着衣摆,低着头认真动作着。
陆羡视线往下,便看见方才他为了晾干放在衣架上的外衫,此时正被小姑娘一双玲珑小巧的玉足,踩在脚下。
紫色的外衫颜色浅薄,沾了水便一眼就瞧得见,他看着上面混乱的水渍,弯唇笑得邪肆无比。
这,怕是踩了不止一脚两脚吧。
他原本还道小姑娘是个好欺负的小白兔,如今才知道,原来也是个有软爪子的。
都说苍蝇腿也是肉,他如今倒是觉得,长着软爪子的小奶猫,可也算是个实打实的小兽。
这下,他是越发的有兴趣了。
陆羡慢条斯理的靠近了些,嗓音暗哑低沉,“水可擦干净了?”
唐轻惹被吓了一跳,却是先一步停下了脚上的动作,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便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是没想到苏怀瑾会进来,时下羞恼交织,整个人心里乱乱的。
陆羡被她逗得心情大好,便难得的没作弄她,径直地扯过一旁的披风,将人包裹好,动作自然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明明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做,男人却觉得十分顺手且自然。
只是却难为了怀里的少女,愣怔着一双水眸,呆呆的不知如何动作。
唐轻惹只怔怔的盯着男人的侧脸看,下意识的轻喃,“先生?”
她嗓音带着天生的软糯感,许是被闷的没说过几句话,音调有些淡淡的哑,却是有些异样的缱绻。
陆羡垂眸看她时,两人视线相对。
他们的眸子里互相印出对方的影子,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旖旎感。
心底的感觉冲击着陆羡的心防,他先一步收回视线,第一次有些落荒而逃的心虚感。
陆羡将怀里的人轻柔的放到一旁的软榻上,毫不避讳的伸手将少女那截脚踝握在了掌心里。
唐轻惹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许是被男人捉弄久了,心里有些怕,她委屈巴巴的说,“先生,我不是有意的。”
陆羡听着这软的没力气解释,差点没气笑了,“怎么,你擦都擦了,还想赖账不成?”
说着,却是拿过了一旁干净的棉巾,毫不避讳的擦着掌心的玲珑玉足。
少女娇养着这么些年,玉瓷般的皮肤不止看着那般盈白,握在手心时,细腻而又滑嫩。
现在外头天色大好,屋内也有几根烛火燃着,视线开朗,细致的连头发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这也让陆羡看清了那截小巧的贝足,前后不过他掌心那么大点儿,却不知比他的掌心还要白上多少。
许是有些不自在,那玉足的趾尖蜷缩,莹润的泛着水光。
“怕我?”
陆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是顺着力将人拉近了些。
唐轻惹本就心神不宁的,一时不查,便是被男人扯得侧卧在软榻上,肘间抵着被褥,她被迫抬头。
目光莹莹,她盯着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了许久,睫毛颤了颤,“不怕。”
唐轻惹垂眸,却也是说得心里话。
她想,她确实是不怕他的。
只是,有时羞恼起来,她便气得无所适从,可是,她能分得清,那并不是惧怕。
男人唇角的笑声溢出。
“那你怕什么?”
男人紧接着问,此时他嗓音哑的不像话,听得唐轻惹的耳朵有些发痒。
那口气倒像是她说出什么,他便能随手变出来一个似的。
唐轻惹是当真不怕他,可是也知道男人的性子恶劣如斯。
她侧了侧头,小脸上少有的娇憨,“我什么都不怕的。”
陆羡怔怔的盯着她看,露出鲜少的愉悦感,那一眼,仿佛能将眼前的人看透。
少女心思简单,没有掩藏的心机。
她如此漂亮单纯,像是一朵鲜活娇艳的花朵,却处处惹得他心生摧毁的恶劣想法。
他眸子里泛起了一丝冷。
当真是什么都不怕吗?
那死人呢?血流成河呢?或者是濒死垂亡?
总归有她怕的。
这般想着,他眸色里汇聚上了浓郁的阴鸷,几欲迸发,掌心微小的力道却将他拉扯了回来。
“先生,可以让桑绿进来吗?”
她喏喏的轻言,似乎并未发觉先前的男人有什么不对劲。
唐轻惹并不大能接受他如此大胆的举动。
她想着,若不是她病过的那些日子,都是苏怀瑾照看的,她都要生出几分“苏先生对她有意”的错觉了。
陆羡收了心底阴暗的想法,抬眸时,面色又如往常般斯文温雅,他笑了笑,“自然是可以的。”
他舌尖不动声色的扫过上颌,指腹微微摩擦掌心的滑腻肌肤,松了力道。
而那截脚踝便是得了空,立马就缩回了深色的披风中,避之唯恐不及的动作,还真是扎眼啊。
两人相视无言,气氛微妙极了。
陆羡却是眯着眸子盯着少女的侧脸,冷呵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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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后不久,桑绿便进来了。
唐轻惹穿戴整齐后,桑绿便扶着她去了屋内的妆奁镜前,细致的给她绞干长发。
“桑绿,你方才一直在外头吗?”唐轻惹有些疑惑。
“奴婢原本是在外头侯着的,可是想起姑娘沐浴后,怕是要换些衣裳,便出去了一趟。”
桑绿解释着,又问道:“姑娘可是叫奴婢了?”
她似乎是有些懊悔,“都怪奴婢方才走时,忘了同姑娘说了。”
她说得分外认真,表情也有些凝重,倒弄的唐轻惹心生歉疚。